回答白发法师的是一阵剧烈的旋风,风刮开了骨架的牢笼,在巨大的旋风中,黑色的翅翼伸展,将所有的魔法元素扇得一干二净。
散开的骨架在逐渐消融前被肯尼斯充当了临时暗器,他避开了敌人的要害,用风操纵着骨片如同利剑刺入了白发魔法师的四肢。
白发法师被狠狠地扎入地面。
肯尼斯没有维持太久异兽的摸样,在慢慢变回人形的时间里,他感到神经阵阵抽痛,骨节好像被货烧融。魔力因为变形的冲击,暂时恢复了些,但是所剩不多。
因为魔法元素无法得到补充,索拉的身体开始融化,剩下的头颅也没了生气,充溢着灰白的死气。
白发法师并没有因为局势转变而气馁,反而更加兴致勃勃道:“没想到你还有幻兽的血统,太好了。只要和我签订契约,我就解除对那个女人的灵魂桎梏。你很爱那个女人吧。”白发法师舔了舔嘴唇,恶劣地笑道:“可是她对你充满了怨念,无论多远都能让我找到你啊。”
肯尼斯的手按在伤口位置,念诵解毒的咒语,直到血液转为红色,松了口气,道:
“既然你可以解放灵魂,那就好办了。”他站起来,来到白发法师跟前蹲下,拿出小刀,对准钉在地面的手掌。
“你现在的命在我手里,还想着和我谈条件,简直愚不可及。”肯尼斯冷笑,“马上解放索拉的灵魂。”小刀对准法师其中一根手指,“否则我就将你的手指一根根切下来。”
白发法师笑了,“啊,抱歉,我猜错了,你并不爱她。”
肯尼斯冷眼,稍稍将小刀按下,威胁道:“我爱谁与你无关,答案?”
白发法师似乎并没有恐惧的神情,但是他也没有挣扎,出乎肯尼斯的预料,非常利落地解开了对索拉的灵魂桎梏。
虚白的灵魂从头颅里冒了出来,在消失之前,索拉飘到肯尼斯身前,一个巴掌打了过来。
肯尼斯没有避开,静静地看着索拉。
索拉张口骂着什么,但是她的声音无法传递出去,在指责的狰狞表情下,索拉的灵魂被某种无形力量拉扯着,不一会便消失在空中。
白发法师哈哈大笑,好似观赏着什么喜剧。
肯尼斯面无表情,不再管地上的法师,准备离开。
白发法师躺在地面,慢条斯理地说:“我解开对她的桎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我很喜欢你的灵魂,你的灵魂和我家族的魔法力量非常贴合。”
肯尼斯不予理睬,继续往前走。
白发法师继续道:“我是家族传承魔法的叛逆者,所以总想给家族带回点什么,你可以理解吧。”
肯尼斯停下脚步,淡淡道,“与我有什么关系?”
白发法师笑了笑,“我觉得你可以理解,因为你长得和我的兄长很像,气质也一样。”
肯尼斯冷笑:“我不会因为这个理由而手下留情,还有下次,我必将取你性命。”
白发法师点头:“好。我罗德·艾尔美伊·阿其波卢德,期待与你再次交手。”
肯尼斯猛的转过身,以不可思议地神情打量着眼前的白发法师,越看目光越是沉重。
“你……”他觉得对方的名字所暗含的信息很荒谬,但是对方不可能拿自己的名字开玩笑。
这个人,是阿其波卢德家族的一员,他的先祖?
开什么玩笑!
这个年代阿其波卢德家族还未成为正式的魔术贵族啊。肯尼斯在内心咆哮着。
不,这个世界不是自己的那个世界。这个家族也不会是自己起源的那个家族。
要冷静,要冷静。
肯尼斯不再停留,他需要一个人单独待一会。
白发法师对肯尼斯的沉默有些不满,“似乎你对我的名字有什么意见。很少人知道我的全名,这是我对你的尊重,看来是给错人了啊。”
肯尼斯按了按额角,长叹一口气,怒骂着自己根深蒂固的家族教育,转身走回去,蹲下,使用高级治愈术,将白发法师身上的伤口全部治好。
白发法师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肯尼斯。
肯尼斯以自己都觉得很荒谬的尊敬语气对白发法师说:“你的兄长不会希望你送给他不认可的礼物,哪怕你是好意。”
“啊?”名唤罗德的法师愣了。
肯尼斯自嘲地笑笑:“如果你觉得我和你的兄长很像,那么我认为你应该尽早回家。”
罗德被这句话冲击地继续发愣。
肯尼斯停下治愈术,操控着水银变成飞行模式,坐了上去。
尽管魔力已经快要见底,但是他坚持使用这种方式离开。因为他觉得如果再不走,他会忍不住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
比如说,你身为阿其波卢德家族的一员居然该死得使用死灵魔法,你还有没有一点家族的荣誉感?你既然对家族还有感情和责任,就不要随便告诉敌人自己的全名,还嫌自己给家族带来的麻烦不够多吗?
肯尼斯内心纠结,忍住身体的不适,飞快地离开这片狼藉的战场。
水银带着肯尼斯飞行了大概十余分钟后,因为魔力的供给不足,渐渐地从高空降落了下来。
肯尼斯此时除了最基础的运行魔力,已经没有一丝多余的魔力可供提取。他知道必须尽快补充,否则照这个缓慢的回复速度,晚上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除了吸取迪卢木多的灵魂能量,还有另一种补充办法是使用魔力的营养药剂,上一次卡尔特留下的药剂还有一瓶,肯尼斯皱着眉头忍受着古怪的味道喝下后,感觉略微积蓄了浅浅的一点,于是前往城镇,寻找贩卖魔力药剂的商铺。
等肯尼斯好不容易找到地方买好了药剂,天色已暗,不少店铺点燃了油灯。在离开魔药店铺时,肯尼斯险些与一位步履匆匆的中年人撞到一起。
因为脚步不灵活,肯尼斯扶住门框防止跌倒时,手里顺便买来研究的记录草药成份分析的卷轴跌散了一地。长着一脸大胡子的中年人马上蹲下帮忙拾捡,肯尼斯本想怪责,但见其态度良好,收拾完东西后没说什么,起身离开。
一身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注视着肯尼斯的背影。目光闪烁。
肯尼斯走到僻静之处喝下购买的营养药剂后,经过对比才发觉卡尔特提供的药剂品质是多么的优良,补充魔力的药效至少高出两倍,致使他不得不忍受药剂极其古怪的味道,把后备的份也一口气喝下。喝完药剂后,勉强恢复至一半水准,他觉得自己至少一周都没有吃饭的欲望了。想起第一次喝药剂时候有迪卢木多的帮忙,莫名叹了口气,忍不住有些想他。
晚上,肯尼斯投宿到一家看上去干净的旅店,要了最高层的房间,梳洗过后上床休息。因为担心补充的份量不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异状,肯尼斯颇有些担心,闭上眼睛,久久无法入眠。
就在将睡未睡之际,肯尼斯忽然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打开储存水银的石管,启动月灵髓液的自动索敌功能。
有人在旅店外围布置催眠神智与禁锢魔力的法阵,被他提前发觉了。
住宿在这家旅店的除了他,都是普通人,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针对的目标显然是他。
肯尼斯驱使着月灵髓液将旅馆的窗户与墙壁一起切割粉碎,坐在水银团上,急速冲了出去。
法师之间的战斗不应该牵扯普通人,这是他的战斗守则。
还未完全布置好法阵的几名法师见目标破窗而出,急忙发出攻击性咒语。
肯尼斯扫了一眼,并没有白天对敌的白发法师,攻击而来的咒语能量简直不堪入目,冷哼一声,直接用水银挡住了攻击能量,急速飞离城镇的范围。
荒野外,另一轮攻击已经布置好,等待着肯尼斯。
眼冒绿光,全身闪烁磷火的狼群,组成了里外三层的队列。
天空飞旋着一片片羽带红光的乌鸦,飞行的速度异于寻常,发红的眼珠盯着肯尼斯,伺机而动、
草丛出传来嘶嘶的声响,不时有几只金色的蛇头竖立而起,吐出血红的蛇信。
在一群动物的后方,站着三名身披兽皮的德鲁伊。
肯尼斯第一次觉得认为,王室发出的告知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的想法太自以为是了。虽然从逻辑上推论这并不合理,但是眼前的的确确是冲着他而来的敌人。
来袭的敌人带着目的,不是较量,不是切磋,而是冰冷的杀意,是不计较手段也要将目标杀死的目光。
“Automatoportum defensio。”肯尼斯不知道那些动物的攻击方法,为了节约魔力,暂时以守为主。
敌人把肯尼斯当做了猎物,连话也不多一句,指挥着动物攻了上来。
“Automatoportum differentiatione。Dilectus incursio。”水银一分为二,开始自动防御与攻击相结合的攻守模式。
片刻后,在银色的水银利刃攻击下,乌鸦、狼群、金蛇的残肢,四处飞溅,散落满地。血腥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三名合作的德鲁伊见无法攻破防护,于是召回各自的召唤兽,在树林中隐去身形。
并不如想象中的厉害。肯尼斯觉得自己似乎高估了敌人的水平,又或者是因为第一次攻击他的法师是超出正常水准的强手,这才让他对以后敌人有了错误的判断。
城镇不能再回了,旅店也不用指望。肯尼斯估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魔力量,还剩余两成,为了保留保护自身安全的份量,他收回了水银,步行在林地里寻找在今晚露营的地点。
空气闷湿,沉郁的蓝黑天空看不到一颗星,只有天幕的一角不时闪过雷光。
草地上落满了干枯的树叶,还有枯萎的树杈,大小不一的石块。肯尼斯在林地里慢慢走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但是他并不想停下脚步。
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不一会,雨点大了起来,透过层层的树叶,砸到肯尼斯身上。
雨水顺着头发流到脸上,肯尼斯皱了皱眉,想用避雨咒,但临到口边,又将咒语咽了回去。
为了安全,淋一会雨,算不了什么。此时必须节省魔力。
雨越下越大,层层的树叶抵挡不了雨水的渗透,大颗大颗地砸到肯尼斯身上。雨水从衣服外慢慢浸到了皮肤,热量不断地被带走,一缕缕的头发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子里,先是凉,到最后,连凉意也感受不到了。
不知为何,肯尼斯此时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也曾独自一人在大雨中,和现在一样,在黑夜中行走在林地里。
当时是因为什么呢?肯尼斯抹去脸上的雨水,回忆着年少时期干过的蠢事。
好像是在七岁那年,终于发现父母之间的感情并不是他所理解的样子。发觉自己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和成绩,永远都不会让父母像其他同学的父母那样和他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悦,他一时失去了努力的动力,晚饭后,赌气得在庄园外的林地里散步时走得有点远,结果迷路了。
后来他被庄园的仆人找到,得到的惩罚是什么已经忘记,只记得在下雨的夜晚,那种彷徨不知前路的恐惧一直紧抓着他的心。尽管很累很害怕,但是他一直在走,好像一旦停下脚步,就会被黑暗吞噬掉一样。
那时的心情,此刻依然可以想起。肯尼斯苦笑,当时年少的他,总算还有回去的地方,有寻找着他的家人,尽管一时迷失了道路,但总有结束的时候。
现在的他,又该前往何方,又有谁会来寻找他……
思索间,脚下一滑,肯尼斯被凹进的路面绊倒,跌进泥泞的水坑里。装着水银的石管,跌出衣服,滚进草丛后的斜坡消失不见了。
肯尼斯暗骂一声,扶着树杆爬了起来,走到石管跌落的斜坡位置。
雨下得很大,视线更加模糊,肯尼斯判断不出斜坡的高度,他只好捡起一枝树枝,驱动魔力,使其暂时具有照明的效果。
微弱的光亮探照下,肯尼斯看见石管掉在斜坡下方的一块石头夹缝里。
如果在平时,肯尼斯有五六个咒语可以让石管回到手中,但是为了节约所剩不多的魔力,他尝试着自己坐在地面慢慢顺着斜坡滑下去,一点点蹭到石头的位置,捡起石管。
充实的感觉让他暂时忘记了洁癖下的不适,这大概是他现在仅有的可以握住手里,属于他的东西了,如果失去了水银,他还剩下什么与前世联系的东西?
肯尼斯抱着装有水银的石管,一时间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他躺在斜坡上,任由雨水砸到他的身体上。
雨水穿林打叶,一片湿冷中,他感觉到小腿隐隐作痛,从可以容忍的酸痛,发展让他无法忍受。他试图用手去揉捏,但是没有效果。肯尼斯挣扎地坐起来,抱着腿,打算默默忍受。
没关系,这没什么。肯尼斯对自己说。
石管颤动着,没有接到主人命令的水银从里面滑了出来,一分为二,一块变成伞状帮忙挡雨,一块爬到小腿位置,重重地压在他腿上。
肯尼斯在惊异过后,不由笑了。他摸了摸水银团子,只觉得心里温暖。
“没事的。我现在没有多少魔力给你,回去吧。”
水银团子包裹住肯尼斯的小腿,不愿意离开。肯尼斯拍了拍罩在头上的水银团,语气温和:“已经湿透了,不用挡了。”
水银团颤动着,依然维持着原状。
肯尼斯的眉头舒开,半是宠溺半是无奈道:“怎么这么不听话,不要学lancer啊。”
刚说完,肯尼斯愣了愣,自嘲道:“居然拿你和他比,哈,一定是太累了。”
摇了摇头,肯尼斯借助水银团子的帮助,站了起来,慢慢走上了斜坡。
走到平地上后,肯尼斯拿着石管,对水银命令道:“回去。”
水银团在地上抖了抖,最终不情不愿地回到石管里。
雨水变得稍小了些,肯尼斯在林地里终于找到一处的枯死树穴可以避雨,他布下小型的防护结界,最后对树穴和自己的身体使用了干燥咒和清洁咒。
肯尼斯慢慢地坐下,伸开僵硬的双腿,卷起裤子,在黑暗中,半透明化的小腿反射出微若的光,比最初透明的部分往上延伸了些。
深吸一口气,伸手触摸,是他变为异兽时感受到的魔力。
以后不能再使用那种力量了,否则让透明化继续蔓延,对照现在小腿的麻痛感,最终他将变成与前世一样的全身瘫痪。
肯尼斯靠在干燥的树皮上,闭上眼睛,内心烦乱。
他想骂人。
想到最后,为了发泄心中的积郁,他终于骂出口。
“迪卢木多,你这个混蛋!”
清晨的阳光照在红色的枫叶上,反射出宛如宝石般的光点。
肯尼斯从昏睡中睁开眼,无奈地发觉自己的灵魂飘浮在树叶之间,周围全是叶子。
他的身体,躺在树穴之中,宛如沉睡般安眠。
大概是因为苍龙清除了他身体里的毒素,尽管魂魄离体无法补充能量,但肯尼斯并没有感到疼痛与冰冷,他看见从周围的植物里流动出细小的光斑,涌向自己的身体,而身体里的魔力量阵以细微的速度在慢慢恢复着。
原来放着不管还有这种办法啊。肯尼斯放下心,在树叶间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魔力的恢复。
阳光的直射方向在树叶间移动着,一直到了下午,肯尼斯观测着魔力量快要恢复一半,而他布置的结界,在中午的时候便消失了。对周围环境的不可控性,让肯尼斯越等越是焦躁。
空气里嗖嗖地传来滑动的声响,肯尼斯顺着发出声音方向,看见一条巨大的金蟒从茂密的草丛里滑了过来。
如果有知觉,肯尼斯一定认为自己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居然在这个时候遇到蛇,上帝啊。
还未等肯尼斯惊悚于自己的身体会不会被金蟒发现,他发现了蟒蛇不对劲的地方。
如同人形粗细的蟒蛇在草地上翻滚着,好像受了伤,细长的金色鳞皮上,发出细小的闪光。
是……残留的咒术。肯尼斯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