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所爱之人背叛,痛苦与绝望,让我感到自己宁愿去死。我爱的人很少,所以我希望他们也能爱我。可惜,我所期盼的爱,都已变得无望。
迪卢木多,我会为了所爱的人付出一切,我也会为所恨的人付出一切。以前的爱有多少,现在的恨就有多少,不,我现在才明白,恨是比爱更炽烈,更浓重。他毁了我,我要让他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亲眼看重视的东西毁灭。
迪卢木多,一想到自己会干些什么,在下定决心前,那股恐惧与不安几乎压垮了我,我想到了你,想向你倾诉,但是如果是你这样一位高尚的骑士,一定会阻止我的行动吧。如果你知道我要做的事情,说不定会在这一切发生前杀了我。
这封信送出去时,我刚刚埋葬了我的好友。切欧法赫对我很好,但我对他的感情不是爱。当我完成计划,再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一定会鄙视我,咒骂我吧。一想到会面对这样的你,我就会痛苦无比,甚至会动摇心中的决定。可是,如果不做些什么,我一定会疯掉。
迪卢木多,现在能阻止我的只有你了。你会来吗?我抱着最后的妄想,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希望你能让我离开这个噩梦。
没有抬头没有结尾,娟秀的字迹,以及唯一透露身份的切欧法赫,都暗指着来信人的身份。
是格兰尼公主。
短短几日时间,她那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信中的语焉不详,并没有说明,但是通过其中的情绪,可以看出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
公主需要他,公主在召唤他。
作为一名骑士,在公主遇到困难时,应该立即予以援手。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
迪卢木多放下信,纠结地撑着头,发出痛苦的叹息。
肯尼斯正处于危险中,而格兰尼似乎要做一件后果非常严重的事情。
格兰尼所恨的人,毁掉她生活的人,迪卢木多想了一圈,都觉得应该离不开国王、太子、芬恩。无论是哪一个人,格兰尼针对他们的报复,一定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现在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只有他了。他必须要在格兰尼做出什么之前,阻止她。
可是肯尼斯那边……
迪卢木多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已是深秋时节,早上的气温不高,可是迪卢木多觉得全身燥热,刚走了几圈,他的额头已经在冒汗,手心里也全是汗。
该怎么办?他应该先救谁?
如果按照事情的先后缓急去处理,他不得不得出一个痛苦的结论,那就是格兰尼那边更需要他的帮助。他可以先拜托其他人去处理肯尼斯那里的情况,而格兰尼公主那边,只能依靠他一人。
迪卢木多捂住胸口,觉得心跳得慌乱。
肯尼斯,对不起。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的苦衷吧。迪卢木多苦笑着想,不,或许是早已领教过了。迪卢木多回想起在那个世界肯尼斯对自己的怒吼,不由更加烦闷。
到时候救出肯尼斯后,知道自己这么干,一定又会被他痛骂吧。啊,骂完之后一定会原谅自己吧,来到这里的肯尼斯,一直以来都很支持自己呢。
并不知道肯尼斯只是对自己的道义放弃了纠正的迪卢木多,抱着愧疚的心情,离开了房间,去找卡尔特。
迪卢木多相信卡尔特,他知道只要拜托卡尔特的话,一定可以保证肯尼斯的安全。
解决了公主那边的问题,就去找肯尼斯。他很想他。
迪卢木多找到卡尔特,带着羞愧之意,说明了来意。希望卡尔特可以安排人在自己赶去之前,保护肯尼斯的安全。
卡尔特带着颇微妙的眼神看着迪卢木多:“哦?难道你有比解救朋友更重要的事?”
迪卢木多感到很惭愧,并不是更重要,而是他不得不去做。
“我的另一位朋友的事情更加紧急,所以我不得不去。”
卡尔特带着些恍然大悟,道:“那个朋友比肯尼斯更重要吧。”
迪卢木多立即道:“不,事情的轻重不是看谁更重要来决定的。”
卡尔特笑了笑,“呵呵,只要不有损费奥纳,随便你吧。我保证肯尼斯的安全,如果我让索菲亚利撤销悬赏,肯尼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吧,这样,你还是要退团吗?”
迪卢木多沉默了,他最初就是为了让肯尼斯远离危险,才做出无奈的选择。如果卡尔特可以让索菲亚利放弃,那么他的确没有退团的必要。
卡尔特理解了迪卢木多的犹豫,体贴道:“你先去解决你那个朋友的事,我去解决索菲亚利的事,等你回来再给我答案,这样可好?”
没有什么比两全其美更好的了。迪卢木多点点头,衷心表示感谢。
有了卡尔特的保证,迪卢木多心中的重压减轻了不少。离开房间时,迪卢木多再一次从卡尔特身上感觉到一丝不应该有违和感。
卡尔特怎么会把自己当成敌人?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吧。迪卢木多的战士第六感告诉他卡尔特对他的态度有了细微的变化,但是他觉得这不合理,想忽略,又觉得心里好像有一根刺。
迪卢木多去马栏的途中,看到科南。
“嘿,伙计。”他叫住了科南。
科南刚起床准备去训练,一脸没睡醒的表情,一边走一边打哈欠伸懒腰,听见迪卢木多叫他,站在原地没动。
迪卢木多走过去,道:“科南,有件事要拜托你。”
科南揉揉眼睛:“嗯,什么事?”
迪卢木多说:“我要出去一趟帮位朋友,肯尼斯那里,帮我照看一下。”
科南揉眼睛的手停了,他放下手,看着迪卢木多,表情完全醒了,“我,我没听错?你是说让我去看着那个肯尼斯?”
迪卢木多拍了拍科南的肩膀,道:“是的,没听错。拜托了。”
科南架住迪卢木多的手,道:“等等,为什么?”
迪卢木多笑道:“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科南的表情有些扭曲,“这会听到你的称赞,我可一点也不开心。我可以拒绝吗?”
迪卢木多勾住科南的肩膀,道:“不可以。”
科南哀鸣一声:“啊,我不想和王太子发生冲突啊,卡尔特会拆了我的。”
迪卢木多给科南出主意:“你可以变成女人伪装,你不是很擅长嘛。”
科南一把推开迪卢木多:“我呸!谁擅长了?你这张脸明明比我更合适!我凭什么做这么大的牺牲?”
迪卢木多讪笑,挠挠下巴,道:“啊,只要你保护好肯尼斯,回来我扮给你看如何?”
科南立即来了兴趣,摸了摸迪卢木多的胸口,“嘿嘿,这还差不多,好,包我身上,我等你回来。”
迪卢木多后退半步,笑容有些僵,一想到回来后一定会被科南折腾,就有些头疼。
不过只要能保证肯尼斯的安全,这些有损形象的牺牲,算不了什么。
有了科南的双重保障,迪卢木多放下心,去马栏牵那匹有着独角兽血统的白马。只要有了它,他可以在一天之内感知切欧法赫的领地。
可惜的是,幸运之神今天彻底抛弃了迪卢木多。他在马栏里来来回回里里外外走了三圈,都没有看到自己带回来的那匹白马。
迪卢木多自觉脾气再好,此时也有些气急败坏。
他拉住照顾马栏的士兵严肃道:“我带回来的那匹白马呢?”
迪卢木多的表情镇住了年轻的小兵,他哆哆嗦嗦地说:“前天还在的,昨天早上就不见了。我,我只是轮岗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迪卢木多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他放开士兵,说了声抱歉,急冲冲去找精通鸟兽之语的卡尔特。
卡尔特随着迪卢木多来到马栏,和那些马匹不知道交流了些什么,告诉迪卢木多说,那匹马被它原来的主人召唤了回去,似乎是那里有什么紧急的情况。
迪卢木多心里咯噔一下,让切欧法赫觉得不得不召回白马的紧急程度,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
切欧法赫并不知道格兰尼写信给了自己,看来切欧法赫阻止不了格兰尼的行动。
虽然没有了白马,让迪卢木多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在路途中,此时他不得不尽快启程。
迪卢木多对卡尔特道了一声谢,选了一匹骏马,离开了营地。
迪卢木多离开不久,卡尔特找到芬恩,向他汇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迪卢木多知道格兰尼在哪里?”芬恩拍案而起。
卡尔特的表情很是沉重,道:“是的。虽然最开始觉得不可能,但是迪卢木多的确隐瞒了公主的下落。他现在正在前往公主的所在地,我们只要在后跟着,就能找到公主。”
芬恩的手放在腰间的剑把上,眼中精光暴起,全身散发一股暴虐之气。
“那个家伙,那个家伙……”芬恩的眼神阴沉,喉咙里压着怒火的咆哮,“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他为了女人连君主都敢欺瞒,他是把我当成了傻子看待吗?”
芬恩的气愤里夹杂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悲痛,但在随后的命令里,消散得一干二净。
“传我命令,团内近卫队与一等骑士,立即随我出发!”
卡尔特弯腰领命。
清晨时从信鹰那里意外获得的情报,让卡尔特临时修正了计划。
知道公主的下落,得知公主有意外情况发生,仍然选择隐瞒下来的迪卢木多,让卡尔特非常愤怒。
卡尔特足足思考了一上午,终于下定决心。
把骑士道放在君主利益之上的骑士,费奥纳不需要。
把骑士道放在费奥纳利益之上的骑士,芬恩不需要。
要杀死迪卢木多很难,但是要废了他的前途很简单。只要让迪卢木多对芬恩抱有愧疚,那么即使他离开费奥纳,也不会加入其它骑士团,更加不会成为费奥纳的敌人。
卡尔特跟随着芬恩整装出发,在离开营地前,得知一等骑士里只有科南不在。科南向副团长高尔告假后去了其他地方。
少了一人无关紧要。卡尔特没有放在心上,利用森林小鸟的视线,带领部队紧跟着迪卢木多的行踪。
迪卢木多一路急行,日夜赶程。原本五天的行程在第四天的清晨便赶到了切欧法赫的领地。
森林边缘的广阔原野上屹立着古朴的城堡,晨雾将城堡的轮廓掩盖了大半,在晨光下多了一份飘渺神秘。
朴实无华的城堡好像静默的主人,等待着远方来客的拜访。
尽管格兰尼的信中语焉不详,但是迪卢木多推测这里一定是遭遇了某种变故,于是他放缓了马匹步伐,提高戒备,进入庄园的范围。
寂静、古怪。
奇怪的氛围随着深入越来越重,一路走来,迪卢木多看不到一个人,没有雇农,没有守卫。矮矮的平房空无一人,透过窗栏,可以看到里面散落凌乱的家当,除了四散的家禽,什么人也没有。
没有血腥,没有战斗过的痕迹,这里的人好像在一夜间被驱赶了一样,匆忙上路来不及带走所有的东西。
切欧法赫是这一带的领主,他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赶走这附近的人?迪卢木多一时间推论不出让他做出这一切的理由。
来到城堡门前,木石制成的大门紧闭,迪卢木多直接将枪插入石墙,纵身翻越城墙。
此时,迪卢木多已经全副武装,高度戒备。当他进入城堡后,依然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踪影。
没有仆人,没有管家,空旷的走廊,随着狂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
太奇怪了。迪卢木多由下往上,一层层地搜索着。
依然看不到人。迪卢木多在搜查间发现,城堡里值钱的东西没有了,甚至是与族徽有关的摆设,也全部被搬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才短短的几天。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迪卢木多内心不由生出几分焦急,他不明白,但是他知道自己来迟了一步,格兰尼已经不在此处。他没有阻止格兰尼信中所说的后果严重的行动,尽管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见不到格兰尼,一切都无从谈起。他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下去,他还有另一件紧急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迪卢木多回到一层的大厅,找了张椅子坐下,精神低落。
失去了来时的目的,让迪卢木多紧绷的精神暂时缓和下来,连续的赶路,即便身体好也有些疲惫,特别是从昨晚到现在,他还未吃过东西,他决定休息一会就去外面找些吃的。
长枪与短枪放在迪卢木多的脚边,迪卢木多坐了一会后,听见城堡远处传来一群马蹄奔来的声响,越来越近。听声音的大小,人数大概在六十人上下。
迪卢木多立即手持双枪,来到城堡的高处察看。
如果是来袭击格兰尼的敌人,他就在此地将他们解决。
为首之人的身姿映入迪卢木多的眼中,其后诸人的样貌已能看清,迪卢木多错愕地瞪大眼睛。
是芬恩还有团内所有的一等骑士。
他们为什么会来此处?
迪卢木多听见自己心跳得有如打鼓。
城堡的石墙上飞舞着几只老鹰。迪卢木多看见其中一只停在卡尔特的肩膀上,他知道了他们能够来到此处的原因。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被林中的飞鸟监视了。
带他们来的是卡尔特。迪卢木多明白这一点,同时也意识到,卡尔特很有可能看过格兰尼通过信鹰寄给他的信。
一种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感觉冲击着迪卢木多的心。但是随即,迪卢木多明白,这不过是卡尔特为了费奥纳,做出他认为对的判断,对的事情。
迪卢木多将双枪收回,用手搓了搓脸,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他们未到之前离开还来得及。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来此处为了什么。
卡尔特的鸟兽之语只是片面之词,只要他一口咬定这是诬陷,卡尔特不能拿他怎么样,他的朋友也会帮他,为了团内的团结考虑,卡尔特不会坚持到底。
迪卢木多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但是他做不出来,这样的行为有违道义。
世间的虚伪虚假或许可以构筑起长久的欺瞒。但他知道,如果在此时逃了,他的良心永不会安宁。他的信念,将不再诚于道,诚于心。
不能逃避,那么便面对吧。
迪卢木多在芬恩一行人来到城堡前,将大门打开,将他们迎了进来。
除了芬恩与卡尔特,其他团员似乎并不知道此次出行的目的,看到迪卢木多在城堡里,不少人露出惊喜的表情,甚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迪卢木多苦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芬恩进入城堡时,没有正眼看向迪卢木多,带着一行人风行雷厉地来到城堡的大厅,好像主人一般,坐到了主座。
其他人按照日常的位置分列在两侧站好。
迪卢木多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他走到正中,单膝跪下,低垂着头。
芬恩一直压抑着的怒火在看到迪卢木多的姿态后消退了些。他冷冷的注视着迪卢木多,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凝。
迪卢木多保持着恭谨谦逊的姿态,跪在地上,如同等待发落的受审者。
芬恩冷哼一声,表情威严,手指下方之人:“迪卢木多,你有什么话可说?”
迪卢木多低垂着头,语带惭愧,“吾主,实在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让您亲自赶至此地。”
芬恩质问道:“迪卢木多,在婚宴上,为何不阻止公主的离去?”
迪卢木多回答道:“公主殿下不愿意履行这场婚姻,所以她逃离了王城。为了她的安全,我护送她直至此处为止。”
芬恩没有想到迪卢木多回答的这么直白,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上下不得。他瞪着迪卢木多,咽下闷气,问道:“为何你知道公主的行踪,回来后依然隐瞒?”
迪卢木多回答道:“公主并不愿意返回王城,她希望过另一种生活。所以我有保密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