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卢木多随着肯尼斯口中越来越刻薄的话语,眼中终于浮现出怒火。
”肯尼斯大人!请您不要这样说。“
肯尼斯心想,哈,终于发怒了,这次我没有令咒,你完全可以不必忍耐,不必再戴上那层面具。你的所在乎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怎么?难道我说到你的痛处了?”
迪卢木多偏过头,似乎要将怒火发泄到别处去一样,当他再次看向肯尼斯时,眼中只有严肃与冷静。
”肯尼斯大人,你并不了解,你忘记了曾经的费奥纳是怎样糟糕的情况。当时的费奥纳不过是一群凌驾于法律之上、粗鲁不堪的乌合之众而已。‘‘勇士的荣誉和正义’,这是芬恩大人带来的行为准则,正是在他的领导下,费奥纳才变成代表着正义和荣誉的精英,每一名成员才能成为守护人民的英雄。对于费奥纳的骑士而言,恪守骑士精神,是生存下来的意义。如果没有这些,那他将丧失作为骑士的资格。”
肯尼斯哼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这些,不过是上位者便于管理的手段罢了。你认为领导者光靠这些东西,就能让你们活下去?天真。”
迪卢木多深吸口气,努力告诫自己克制怒火,
“暴君也有其管理方式,而吾主以正道召集吾等守护人民,得到人民的爱戴和尊重。能加入费奥纳是我的荣幸。我身为费奥纳的骑士,永远以此为豪。肯尼斯大人,雨已经小了,我们上路吧。”
迪卢木多单方面地结束了这场谈话,骑上马。
肯尼斯握紧双拳,忽然又笑了笑,
“迪卢木多,你见过格兰妮公主吗?”他换了个与方才完全无关的话题。
迪卢木多显然也不想继续刚才的争论,他摇了摇头,说,“不曾,听说是位很美丽而且极具智慧的女性。想必将来一定可以帮助吾主,为费奥纳带来更大的荣誉。”
肯尼斯弯起唇角,说:“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看看她,的确很美丽也很智慧。芬恩能够娶到这位公主,真是太好了。”
迪卢木多不明白肯尼斯为何忽然这么说,他想说这么盯着吾主的新娘看不礼貌但是又不想破坏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于是只好笑笑,点点头。
有什么比在大雨之下赶路更糟糕?
有的,在大雨中迷路。
肯尼斯从发梢到脚趾,已经被雨水湿了个遍。他一定是脑子也进水了,居然听信迪卢木多的话这雨很快就会停,在陌生的荒郊野外,如此狼狈。
迪卢木多显然也很愧疚,之前发生的不愉快的争论,让他内心逃避两人独处的空间,没想到幸运之神再一次抛弃了他,明明顺着路标而行,走了许久,依然没有看到城镇的影子。
雨水如同疯狂的奔牛,从天上呼啸而至,路况更加糟糕。迪卢木多的马匹还可支持,肯尼斯的骡子已经在原地撂担子罢工了。无论肯尼斯怎么抽打,都蹭在一棵树下,不愿前行。
迪卢木多跳下马,对一脸怒意的肯尼斯建议互换坐骑。
肯尼斯阴郁的脸几乎能滴出水,事实上,已经是满脸雨水了。他马上用行动表示同意,骑上迪卢木多的马,被马……一个直立掀翻下地。
“迪卢木多!”肯尼斯整个人坐在水洼里,怒火化成危险的咒语,魔法攻击迎面而来。
迪卢木多一面敏捷地躲过肯尼斯的攻击,一面说,“肯尼斯大人,对不起,我的马平时很乖的,今天不知为什么……”
很快,迪卢木多便知道了原因。
不远处传来兽人的吼叫声。马在惊栗下依然留在原地,而骡子似乎很有经验,一溜烟地跑的不知所踪。
迪卢木多警觉性地拿出武器双枪,
“肯尼斯大人,我去高处看一下。”说完,迪卢木多依靠枪的借力,几下子便跃到树端之上。
肯尼斯因为最初在这个世界苏醒时的冲击画面,对兽人有种深深的厌恶和惊惧。他内心产生调转方向远远避开的心理,却因为自尊和矜持,不愿面对。
他已经掌握一些攻击性咒语,那些怪物没什么好怕的。肯尼斯心中默默说。
迪卢木多从树上跳下来,焦急道:“前方有兽人在袭击商队,我去帮忙。”
他将马匹留了下来,表示让肯尼斯先骑马躲在安全的地方,很快便身影一闪,消失在雨幕中。
肯尼斯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咬咬牙,咒骂着该死的骑士道,骑上马,没有驶向反方向,而是随着迪卢木多的步伐而去。
肯尼斯到达事发地点时,发觉一个小型的商队正在遭到兽人的攻击,商队有自己的雇佣兵,正在抵挡,迪卢木多的临时加入,如同虎入羊群,战局立刻倒向一边,还剩下的几个兽人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凭借蛮力支撑,很快便要迎来死亡。
肯尼斯见战局已定,没有再上前,站在远处察看。看了会,他发现这些原本在他心中象征着实力与恐惧的兽人,也不过如此。没有战术配合,攻击方式简单,动作迟钝,没有魔法性的纯物理攻击,就算是普通人,只要发力奔跑,都能甩开它们。
但为什么肯尼斯所居住的村庄,会在十几只兽人的攻击下,遭受到那样毁灭性的打击?连一个人都没有逃出去?肯尼斯皱紧眉头。
除了迪卢木多,保护商队的五名战斗人员,两个用剑,一个用弓,一个用斧,一个使用木杖。
……法师?肯尼斯注视着发出黑色光团作为武器的木杖主人,尽管大雨影响视线,但他很快发现这个矮个子,该死的,居然还是个孩子。
身为一名曾经的教育者,印刻在骨子里的某种不自觉,让肯尼斯气得青筋直跳。
战斗结束。
众人在商队搭盖的帐篷里临时修正。成为座上宾的迪卢木多被热情的女商人缠得脱不了身。肯尼斯作为迪卢木多的同伴,也受到了欢迎。
雨依然在下,已变成细如牛毛的微雨。
使用治疗术的小法师,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一头暗绿色的头发,五官很清秀。肯尼斯怎么看怎么不爽。
“Great Heal!“ 肯尼斯念出咒语,一阵柔光后,所有正在缓慢恢复的小伤口,瞬间消失无踪。
“我想,作为节省了你不少精力的回报,这位小先生可否拨出片刻宝贵的时间,与我单独一谈?“肯尼斯慢条斯理地发出邀请。
与自身骄傲无关,仿佛天生而来的气质。肯尼斯即使不使用刻薄的言语,只要他开口说话,用语标准礼数齐全,都有种高人一等的压迫感,除非对着很在意的人,他会不自觉收敛这种气势。
但眼前的小法师很显然不在他特别对待的范围,完全没有抵抗力地随着肯尼斯出去了。
两人在一处干净的草地上停下,肯尼斯首先开始了问话。
“请问,你的年龄是?”
”13岁。”大概是被肯尼斯之前的强力治愈术所震撼,小法师看着肯尼斯的目光带着佩服与尊敬。
“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学习,做这种危险的工作?”
“先生,母亲生病了,我需要钱。”
“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吗?”
“父亲在我未出生时便去世了,哥哥也不在了。我要靠自己努力,母亲那边,是瞒着她出来的。”小法师说的伤感,但是表情很坚强,似乎已经将这种悲伤当成了习惯,大大的眼睛带着点点雾气,搭配着清秀的小脸,看起来可爱极了。
肯尼斯挑眉,抱着双臂,冷笑一声,道:“你在贩卖你那不幸的遭遇,来换取他人的同情么?可惜表演的太过了。”
小法师变了脸色,马上后退几步,握紧手里的木杖,高喊:“我没有骗人。你要是不想给我帮助,就不要假惺惺。”
“In Ex Grav!”肯尼斯直接让小法师失去了动弹和施法的能力。
“记住,只要你摆开攻击的姿势,就是战斗的开始。”肯尼斯拿掉小法师的木杖。
小法师被禁锢在原地,粗鲁的漫骂噼里啪啦地冲过来,某些词语一听就知道成长的环境并不好。随着肯尼斯对木杖愈发仔细的察看,小法师由侮辱漫骂,到威吓诅咒,渐渐安静了下来,直到肯尼斯用了攻击法术似乎要破坏木杖,一下子变成了害怕与求情。
“先生,求您了,那是我哥哥留给我的,请您不要破坏它。”小法师呜呜抽泣着,“您要怎么对我都行,只要把它还给我。”
肯尼斯停下手里的动作。
小法师流下哀求的泪水,如同惊慌的小鹿,
“您用不了那个法杖,真的,先生,那是哥哥专门为我做的。求您了,先生。我错了,你想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只要您把它还给我。”
带着某种暗示性的话语,让肯尼斯在恼火之余,不由感到深深的无力。
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
肯尼斯叹口气,把几乎冲口而出的讽刺咽了回去,看了看自己携带的金额,大致估算了下,拿出大部分的金币,封存在一次性空间储物袋里,放在小法师的手上。
“你的法杖既然这么珍贵,那么我买下来了。”
小法师惊讶地眼睛都睁大了,尖声说着不卖,但是当他看清金币的数额时,马上沉默了下来。
足够他奢侈生活十年的金额,用来治疗母亲的疾病,足够了。
肯尼斯拿着那柄看起来很普通的褐色法杖,对男孩说:“如果它对你而言足够珍贵,你在凑齐赎回它的钱后,可以再把它买回来。”肯尼斯顿了顿,嘴角微微翘起,“到时去找奥菲那骑士团的迪卢木多·奥迪那。就是刚才临时跑来插一脚的那家伙。他很有名,也很好找。”
小法师捧着装满金币的带子,一脸挣扎。
肯尼斯翻出几本魔法书籍,一同交给男孩,“好好掌握基础,再想想怎么战斗,你以为自己是战士,嗷嗷乱叫就能解决战斗吗?注意咒语念出时的语调和节奏,太散乱了。”
意料之外的礼物,意料之外的教导,男孩看着暗黄的魔法书籍,完全愣了。
肯尼斯解开对男孩的禁锢。皱着眉,看着男孩眉间隐隐的黑气,没办法丢下不管,索性一次性做到底。
“Dispel——!An Ort——!”肯尼斯轻轻抱住男孩,金色美丽的光环包围着他们。
暖暖的柔和的仿佛晨曦的光。
“孩子,这是来自亡者的祝福。”双手俯在男孩的额头,修补受损的灵魂。
男孩晕了过去。肯尼斯以强大的咒语能量,将男孩体内冒出的黑色毒气净化。
男孩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肯尼斯抱着男孩,想将其送回去,正烦恼该用什么借口向他的同伴解释男孩的昏迷,会不会被人误会干了些不好的事情,肯尼斯发觉手臂发抖,勉强走了几步,很是危险。
肯尼斯无可奈何放下男孩,打算换种姿势,背他回去。
“肯尼斯大人……”清朗温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肯尼斯僵硬之下,腰差点扭了。
重量一下子从他身上减轻。
肯尼斯深吸口气,站起来,这个混蛋什么时候来的。
迪卢木多轻松地抱着男孩,不知为了什么,身上飘着股开满粉色小花的气场。
肯尼斯原本还在生迪卢木多的气,不想和他说话,但此时看着他这张脸,冷战反而显得矫情,有失格调了。
“什么事?”肯尼斯挑眉,眼睑下挑,抬起下巴。
“没有,只是觉得,这孩子能遇到您,真是太好了。”
“哼。”肯尼斯扭开脸,淡淡道,“那是当然。”
肯尼斯抱着男孩,笑眯眯。
肯尼斯不想看他笑得那么得意,举了举手上的法杖,“既然你当时在场,我当你默认保管这个法杖了。”
迪卢木多点点头,“没问题。”
肯尼斯再接再厉,“这是受到诅咒的法杖。”
迪卢木多毫不在意,“不要紧,我有破魔的红蔷薇,诅咒什么的不怕。”
肯尼斯忍不住吼出怨念很久的积郁,“那是因为你有该死的幸运E!”
啊?迪卢木多额间的呆毛晃了晃。
商队要去的是某个大城市,途经最近的城镇会稍作休息,那里的传送阵直接便能抵达塔拉。为了方便赶路,迪卢木多和肯尼斯与商队一同出发。
原来这家伙现在已经这么有名了啊。肯尼斯看到那帮雇佣兵们在得知迪卢木多的身份后,好像看到偶像一样围着他,连迪卢木多憋足的解释小法师昏迷的原因都照单全收。一个两个都要求与偶像比拼一番,满满的钦佩与热情。
肯尼斯不屑与他们交流,暗道一群精力旺盛的野蛮人,一个人利用时间一直待在帐篷里看书。商队的几个领头人看他一副生人勿进冷淡样子,加上注意力都被迪卢木多吸引过去,客套一番后便不再打搅。
功夫不负有心人,肯尼斯终于在书籍里查找出干燥咒和避雨咒的用法了。不是因为这类咒语太艰深,而是因为太常识,以至于在曾经的肯尼斯收藏的魔法书籍里,不少书籍只是在小角落里顺带一提。
肯尼斯依靠逻辑推论和理论整合,硬是从各个角落里把使用方法给拼凑出来,从昨天就开始一直下的雨却是毫不捧场的停了,这种没有办法在关键时候彰显出来的成就感,不爽的不上不下。
战士们对偶像的欢迎,粗野热情直接。午饭过后休息了一会,便如同刚出生的牛犊,争先恐后地拿着武器走到空地要与迪卢木多比斗武技。
商队里的人都去围观助威呐喊。
肯尼斯扫了一眼,继续捧着书看。
所有发起挑战的雇佣兵,都在十招之内败下阵,迪卢木多只使用了一只剑,但以全力迎战的态度,答谢战士们的热情。
傍晚,商队抵达最近的城镇,迪卢木多拒绝不了商队的邀请,答应参加晚宴,再留一晚。肯尼斯只要同留。
篝火与烈酒,舞姬与歌妓。商人们毫不吝啬地用最好的辞令来表达对费奥纳骑士团,对团长芬恩的感谢与尊敬。
肯尼斯从头到尾没有参与,他以身体淋了雨不太舒服为由,拒绝了宴会邀请,早早到被商队包下的旅馆,上床休息。
旅馆房间有限,因为商队的人数不少,所以每两个人一间房。
奇怪的是,作为客人的迪卢木多与肯尼斯,两人单独各住一间。
肯尼斯想了一会,明白怎么回事。
商队里面的女人们,今晚定会争夺与迪卢木多共度良宵的机会。
肯尼斯起身,点灯,看书。
莫名的焦躁让他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参加晚宴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肯尼斯没有听见对面房间房门打开的声音。那是迪卢木多今晚要睡的房间。
又过了一会,肯尼斯站起来,把木门打开一条缝。从那条缝里,他看见一个红色长头发的女人用钥匙打开木门,走了进去。
哼。果然早有安排。肯尼斯没有看书的心情,走到床边,准备睡了。
吹灭了油灯,肯尼斯爬上床。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肯尼斯奇怪地爬起来,又拉开木门的一道缝。
迪卢木多和一个黑色长头发的女人,在门口的身影好像重叠在一起。两人在小声说这话。
想起刚才看到的红头发女人,肯尼斯马上用两个词来表达心中的鄙夷。
淫乱、放荡。
身体丰满的女人好像蛇一样缠着迪卢木多,迪卢木多似乎在极力避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知两人又说了些什么,迪卢木多居然把女人进进房后,转身朝着肯尼斯的房间走过来。
肯尼斯惊得急忙后退几步,跑到桌子前坐着,装成倒水的样子。
迪卢木多疑惑门居然一推就开了,关上门之后,说:
“门没有关好啊,肯尼斯大人,还好您没睡,不然我都不知道今晚去哪里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