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卢木多又做了关于肯尼斯的梦,在那个奇妙的世界里。
这一次的画面并没有上次那么清晰,迪卢木多甚至听不到那个世界里的声音。他只看见自己穿着深绿色的衣服,拿着双枪,依赖于某种力量,去参加在某个城市里爆发的战斗。
他发誓要获得胜利,他要把胜利的荣誉献给主人。
那个被他效忠的主人,是肯尼斯。
迪卢木多困惑地发现这个被他称为Master的肯尼斯并不喜欢他,他似乎做了什么错事,深深低着头道歉。而肯尼斯在愤怒地说着什么,他听不见,他连自己口中说什么也听不见。
房间里出现了一位二十岁左右拥有一头烈火红发的娇艳女子。这个感觉异常凛冽的女人打断了肯尼斯的话语,并且用很严厉的表情对肯尼斯说了一些话。女人看着肯尼斯的目光让迪卢木多很不舒服,他发觉肯尼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一直在承受。
直到自己似乎说了制止的话,那个女人气势一下子变了,转变得非常突然,对待肯尼斯的态度也柔和了起来。但是,肯尼斯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铁青难看。
迪卢木多为这种矛盾的情绪而感到迷惑不解。他不明白那个女人与肯尼斯之间的关系,看上去肯尼斯对她非常容忍。
随后,外面发生了骚动,有敌人来袭。接到了主人的命令后,迪卢木多前去迎战,不料……
世界好似被地面吸进去一样崩倒了,在一片粉尘中,迪卢木多醒了过来。
肯尼斯听见来自背后的动静,他回过头,看见迪卢木多坐了起来,用手抓了抓头发。被子顺着他的动作滑了下来,露出精壮的上身。
肯尼斯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开。
这家伙,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喜欢不穿衣服睡吗?
肯尼斯眼光不自觉地飘开,过了片刻,又不自觉地飘了回来。
实在是让男人很羡慕的肌肉,经过武力的千锤百炼,既不过分夸张,又充满了力量。
肯尼斯望着自己透明纤细的手臂,随即又撇了撇嘴。同样经过锻炼的魔力不需要那些多余的肌肉。
迪卢木多在床上坐了会,表情有些呆,他没有躺下继续睡的意思,而是拉开被子,似乎要起来。
肯尼斯吓得好像逃命一样飘出迪卢木多的房间。
混蛋,就没有一点身为骑士的矜持吗?
肯尼斯怨愤的飘出去,找了好一会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返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这一次肯尼斯没有直接睡去,他起身点亮了油灯,拿起纸笔,在上面起草了一行字。
关于破坏婚礼的若干设想。
起了个头。肯尼斯盯着这一行字愣了片刻,揉了揉眉间,拿出当年在时钟塔钻研课题的劲头,鹅毛笔在跳跃的灯光下刷刷地奋笔疾书。
肯尼斯曾是时钟塔里学术派中的战斗精英。
他与一般学者不同之处在于,他知道魔术师之间战斗的残酷性,作为魔术贵族精英教育下的‘天才’,因家族利益而进行战斗结果肯尼斯从未让人失望,他在魔术领域中的学术研究许多项目与战斗有着紧密的联系,在参加第四次圣杯战争前,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料想他会如此狼狈地退出人生舞台。
经历过第四次圣杯战争的肯尼斯,以惨痛的代价得出一个结论,面对着卑鄙无耻不以魔术作为正道的对手,再坚持某些矜持是愚蠢的自杀行为。
肯尼斯停下笔,羊皮纸上简略地写下若干个设想,从目的、施行难度、后果危害等进行分析。肯尼斯看了看纸上的内容,想象着如果是曾经的自己,一定无法想象眼前的东西出自自己笔下。
设想一:暗杀。
对象:格兰妮公主或芬恩任意一人
目的:婚姻对象意外死亡
实施难度:A
后果:可能引发动乱,爆发权力争夺战争
手段建议:毒杀、诅咒。可雇用杀手。
设想二:潜入
对象:第一公主格兰妮
目的:格兰妮得知新郎真面目,提前拒婚,芬恩更换结婚对象,与第二公主爱尔蓓完婚
实施难度:B
后果:来自索菲亚利的报复,王太子的报复。芬恩因自尊受损引发的后遗症,可以无视。
手段建议:利用王太子的计划接近格兰妮。
设想三:隔离
对象:迪卢木多·奥迪那
目的:阻止迪卢木多进入格兰妮视线,杜绝私奔可能性
实施难度:C
后果:来自索菲亚利的报复,费奥纳骑士团的怀疑
手段建议:说服迪卢木多不参加婚礼的合理性,需视情况而定。
肯尼斯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他暂时所能想到的三条破坏婚礼的设想。
情报不足,实施起来都具有极大的不可控性。
这不是属于魔术师的决斗,但危险性丝毫不低。
可恶的迪卢木多。肯尼斯恨恨地在心中抱怨着。
第一条难度太大,危害性太高。目前可以把主要的精力放在第二条和第三条,
第二条难度大,但可以提前实施,可控性高。
第三条难度低,但必须注意时间点,加上不可预知的意外情况和迪卢木多该死的幸运值,可控性低。
单靠自己一人,所能利用的资源太少。当年参加圣杯战争肯尼斯还能借助阿其波卢德家族在远东城市布下的资源,现在他所能依靠的,只有完全陌生的索菲亚利家族。
想着索菲亚利族长那如同变色板一样的脸,难以预测的行动,还有曾经自己与他的‘关系’,肯尼斯感觉从太阳穴传来隐隐疼痛感越来越明显。
先这样吧。肯尼斯将写满不可告人内容的纸张销毁,上床入睡。暂时让疲倦俘虏他的神志,把烦恼留到明天。
经过一个夜晚的休整,肯尼斯觉得已经可以以平和的心态去面对迪卢木多。
他离开房间,按照昨晚‘归来’的路线,去找迪卢木多。
迎面走来一个光头男人,是费奥纳活宝的科南。他懒洋洋地对肯尼斯打了个招呼:“哟,魔法师”
肯尼斯礼节性点点头,“早。”
擦身而过。
光头科南直到肯尼斯走远了才从恍惚中醒了过来。
“那个魔法师居然在和我打招呼。”
完全是出于好玩才和一个‘物件’说话的科南,发现那个在他心中没有活气的人偶忽然像人了,他表示十分震撼。
并不知道自己曾在他人眼里是什么形象的肯尼斯,没有在迪卢木多的房间里找到想找的人。
就在他考虑是否先回自己房间时,他看见从远处走来的迪卢木多,还有跟在后面的一个红头发女人,索拉。
“……”肯尼斯站在原地,感叹命运的捉弄,直到两人走近,说了声:“早安。”
索拉以从未有过的温柔对肯尼斯笑了笑,说:“早安,肯尼斯。迪卢木多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在这里。”说完,她扭头看着迪卢木多,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甜蜜笑容:“真是太谢谢你了,否则我一个人真不知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肯尼斯在内心深处哀叹,还嫌不够乱吗。
迪卢木多对肯尼斯解释索拉的到来:
“守卫说有人来找你,但是拿不定主意是否放行,所以我就去看看。这位小姐说她是你的未婚妻。”
还未等肯尼斯回答,索拉马上对这个未婚妻的身份予以否认:
“这是兄长的擅自决定,事实上,我和肯尼斯都另有想法,只不过碍于兄长的面子,之前也没有合适的对象,所以暂时才拖着。”她的神情带着坚决,手握在胸口,
“这次肯尼斯和哥哥吵翻了,婚事就更不可能了,你说是不是?肯尼斯。”
肯尼斯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他忽然觉得很好笑,无论是哪里的索拉,看到迪卢木多之后,都会完全变一个样。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肯尼斯现在不想看见索拉的脸,尤其是她对着迪卢木多时的那张脸。
索拉小女人般的抱怨了一声:“这里有结界啊,普通的信鹰进不来,所以我亲自给你送东西来了。”她拿出一封信递给肯尼斯。
“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兄长吗?就算你和他吵架了,他还是很想念你的,昨晚还在说起你。”
我可一点都不想被他惦记。肯尼斯接过信,注意到在远处暗中观察的卡尔特,直接当面打开信件浏览。
在外假装闹翻,暗中继续合作。这是肯尼斯从索拉口中得出的信息。索拉来此找他,一定是索菲亚利的授意。
肯尼斯看了看信中内容,哀叹,惋惜,请求原谅,自我解释。直到最后才稍微提及某个魔法道具被他不小心弄坏了,那是肯尼斯曾经送给他的礼物,他感到很伤心。
不就是催我做魔法道具么,那个神经病。
肯尼斯把信还给索拉。
“他的道歉我已收到,但就和这封信一样,我不能接受。请你把我的意思转告给索菲亚利族长。”
索拉点点头,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哦,劝不了你们和好,我真伤心,我想先回去了。”
她把目光投向身旁另一个让她心醉的男人:“迪卢木多,可以送我一程吗?这里的路我不太熟悉。”
那你是怎么来的!肯尼斯忍住嘲讽,伸伸手,表示你随意。
迪卢木多没有拒绝来自女士的要求,对肯尼斯说:“我马上回来。”
肯尼斯微微邹眉:“你用不着征求我的同意。”说完他走向自己的临时住处。
身后传来索拉的抱怨。
“迪卢木多,肯尼斯的脾气一向不好肯尼斯睡了一觉起来,吃了点东西,拿起书籍研究如何将他曾经最为得意的魔术礼装‘月灵髓液’尽快地在这个世界重现。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门外传来敲门声,肯尼迪打开门,看见迪卢木多拿着一个盒子,这才发觉天色微暗,迪卢木多依照约定接他参加宴席。
迪卢木多将藤条编织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件蓝色的长袍,袖口处用白色的羊毛织成美丽的图案。除了衣服,还有饰品,用青铜打制的发饰和项链。
迪卢木多说,“你的头发比黄金更夺目,我觉得青铜会比较合适。”他指着青铜饰品解释,随后展开长袍,对比了一下肯尼斯的身形,“我让团里的女织工做的,你试试是否合适。”
肯尼斯立即意识到这个宴席迪卢木多很重视,否则他不会拿这些东西来。
“谢谢。”肯尼斯把东西房间盒子里,抱着就往外走。他觉得自己为迪卢木多所做的一切完全可以接受这份礼物。
“等等,你去哪?”迪卢木多奇怪地问。
肯尼斯干巴巴地说:“我不去公共澡堂,只好找偏僻的河水梳洗,或许这次需要你跟着,我们直接从那里过去。”
秋天夜晚的河水足够冰冷,肯尼斯打着冷颤用干燥咒把身上的水珠弄干,穿上迪卢木多带来的衣服。
“肯尼斯,好了吗?时间不多了。”迪卢木多背对着河水站着等待。
“我想用感冒的借口来回避这场宴席,迪卢木多。”肯尼斯语气不佳,“好了。”
迪卢木多转过身,“都是男人,真不知你在顾忌什么……”
“很好看。”迪卢木多由衷赞美着。
金色的长发被青铜发饰固定,柔顺地顺着耳际垂在蓝色的长袍上。青铜项链与袖子上的图案相得益章。腰间没有多余的装饰,显得金发魔法师的腰线很漂亮。
肯尼斯注视着迪卢木多在白色长袍与金色饰品映衬下熠熠生辉的容貌,冷哼了声,“能被你赞美,真该感到荣幸。走吧。”
迪卢木多走到前方引路,笑着说:“是真的很好看啊。肯尼斯,其实只要修饰下,你平时可以吸引更多女人的注意。”
“闭嘴!”
比起用金钱堆砌的毫无文化毫无历史底蕴的奢华,肯尼斯更欣赏自然纯朴没有经过外界破坏的村庄。前世只在文献中了解古代凯尔特人的宴席风俗,肯尼斯对亲身经历真正的宴席场景很有兴趣。
从某种角度来说,肯尼斯是抱着研究考古的心情来观察者宴席上使用的器具、桌椅等各种物件。
凯尔特的大型宴席拒绝女性的参与,所有侍女的工作由少年担任。
乐师演奏着古老的旋律,吟游诗人吟唱着英雄的传记。金属制成的酒杯盛放着美酒,在喧闹中一饮而尽。
肯尼斯坐在迪卢木多身旁,与宴席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旁人投向他身上的各种目光,拿在手里准备敬的酒,都在他冷淡与无动于衷的气质下缩了回去。
肯尼斯嫌弃地看着眼前烤成金黄色的一条羊腿和一把匕首,虽然知道饮食风俗,但是直接用手抓着肉拿匕首割来吃,这么粗鲁的行为,无论如何他也习惯不了。
肯尼斯往旁边看了看,发现迪卢木多割肉的动作自然熟练,薄薄的肉片好像早就被切割好一样。
迪卢木多注意到肯尼斯在看他,切了几片肉用盘子装好递了过去。
肯尼斯皱眉,刚要拒绝,门口传来不同于一般的喧闹。
今晚宴席主人终于到场,众人纷纷停下动作,起身欢迎。
肯尼斯观察着从门口走进来的身影,注视这位在凯尔特神话中留名的英雄,在历史的长河中将费奥纳骑士团推向辉煌又在最后导致分崩离析的团长,芬恩·麦克库尔。
来人带来风与火的味道,刻意放慢的步伐,一身王者气度,高大威武的身姿被白色长袍掩盖住几分杀伐之气,五官带着长期上位者所有的威仪,深邃的眼眶隐藏着不可一世的傲慢,暗金色的头发已往花白过渡,是一位英雄,已经开始走入迟暮的英雄。
他已经被太久的荣誉和胜利所浸染,容不得旁人的一丝侮辱和违逆了。年轻时纵然有饶恕弑亲之仇的宽宏气度,到了晚年……
肯尼斯不由看向身旁的迪卢木多,看见他眼中满溢着尊敬、信任、忠诚,毫无保留。
肯尼斯回过头,垂下眼睑。
主人到来后,宴席的气氛掀起至一个新的高潮。
期间,芬恩与肯尼斯进行了礼节上的交谈。芬恩已从卡尔特处得知肯尼斯的情况,欢迎肯尼斯在费奥纳作客,只要是迪卢木多的朋友,那便视为一家人。
迪卢木多真诚地表示感谢。
肯尼斯不冷不热的态度引来很多人的不满。
芬恩并没有停留太久,他接下来似乎另有要事,连管事长卡尔特也一同离开了。
宴席进入尾声,乐师退场。刚刚成年的少年手捧着酒杯,准备向他们心中的英雄献礼,表达最高的敬意。
并没有发觉气氛发生改变的肯尼斯正考虑着何时离场,一名黑发少年端着一杯酒走到他跟前,递向他。
肯尼斯看着满脸红晕的少年,不明所以。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他疯了,居然选那名魔法师。”
“那小子的脑子一定在上次战斗中被敲坏了。”
“谁都有想不开的时候……”
肯尼斯愣了片刻,回想起凯尔特宴席习俗,忽然明白了少年的意思,顿时脸上一红。四肢僵硬。
明白理解是一回事,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肯尼斯的冷汗快冒出来了。
据说在宴席上拒绝少年的献礼,会被视为对少年的极大侮辱,引来其家族的疯狂报复。
问题是,肯尼斯认为他不恋童,更加不想犯罪。
鼓着极大勇气的少年因为肯尼斯的迟疑,脸色由红转白,端着酒的手发着颤,眼睛也开始聚集泪光。
一只有力的手接过少年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青年拉过少年的手臂,抱在怀中,带着作为前辈的祝福,亲吻着少年的额头,
“我代我的朋友感谢你的心意,希望你不介意接收我的引导。”
少年被心目中另一位英雄所接纳,欣喜洗去了惊慌,红着脸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