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齐看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正在泡茶的林卓言，好吧，就算他是想过来“只抽”（单挑），这里也有强劲的候补队员……于是就把张鸣让进了屋里。
“喝不喝茶？”林卓言坐在沙发上温和的跟这位同学打了声招呼。
张鸣却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虽然周刊杂志只登过林二少两三张照片，其中一张近照还是侧脸，但他曾随同老爸参加过富豪们的酒会，对林二少的样貌丝毫不陌生。这位另立门户经商出色的林二少还是他的偶像呢！以前都是远远仰望，现在突然出现自己面前，张鸣的大脑顿时死机，四肢都僵硬起来。
“怎么了？”顾思齐关好门看到这干瞪眼的情况，感到莫名其妙。
张鸣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抖抖的说：“林、林二少怎么会在这里？！”
顾思齐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不是林氏建业派下来的高管吗？”
张鸣为人单纯，听到这话恨不得敲几下顾思齐的脑袋：“你傻啦，商界精英林卓言你都不知道？”
“那你闪那么远做什么？”
张鸣结结巴巴的辩解：“我、我、我有事找你，你房间在哪？”
顾思齐看他紧张成这样，也不好意思再为难他，便转头跟一脸淡定看戏的林卓言说：“同学找我有事，我先带他进去。”
把张鸣带到房里，顾思齐回到客厅，小声的问林卓言：“你做了什么，把他吓成这样？”
林卓言很无辜：“就问他要不要喝茶，唔，我长得很吓人？”
话说张鸣进了客卧之后，总算平静了些，左右看了看这间卧室，家具一应俱全，虽然不能跟酒店相比，但也差不了哪里去。左手边就是写字台，堆放着熟悉的课本，还有几支铅笔，以及速写本。速写本是打开的，上面压着一只削得正好的铅笔，笔下是尚未完成的一幅建筑平面图。他跟顾思齐不同班，可同一个系人数又不是太多，相关的信息多少有所耳闻——据说顾思齐绘图能力极差，拿笔画线都会手抖。他随手翻了一下，却发现里面的图甚至比他画的还要工整漂亮，这让他大吃一惊，他自读中学开始学习美术，有一定的功底，画图能有这个能力一点不出奇，可这些图怎么也不像是拿笔画线都会手抖的人画出来的。
此时顾思齐端了一杯茶水进来，递给张鸣。
张鸣顺口问道：“这些图都是你画的？”
“你找我就是问这个？”顾思齐挑眉。
张鸣张了张口，马上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窘迫得整张脸通红：“不、我……我其实是过来讲声对不起的，最近很多事情我都误会你了，所以……”原本打好的腹稿完全派不上用场。
顾思齐愣住，而后摆了摆手：“没事，反正我们不熟，有误会不出奇。”
“……”虽然说得没错，可是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因为被顾思齐这么古怪的回答打岔了思路，张鸣只好闲扯了一下施工问题，耳朵一边留意客厅里的动静，眼看着杯里的茶都快见底了，他吞了吞口水。
顾思齐反应敏捷：“要再来一杯吗？”
不——！你应该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张鸣内心悲愤的握紧杯子，生怕被对方拿走。
“……”顾思齐默默的看着他，终于要来了吗？传说中的“只抽”！
张鸣见顾思齐极其迟钝不灵活不解心意，悲愤之下把杯子往写字台一放，按住他的肩膀：“你能帮我跟林二少要个签名吗我崇拜他好久了他手下的公关公司简直犀利到银河宇宙！”
犀利到银河宇宙？知道的是林卓言有一间公关公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私下组建了机动战士呢！顾思齐在心里吐槽，完全没料到张鸣居然对林卓言抱有此等情怀，难怪一见到二少本尊就惊得连连后退，原来是“近乡情更怯”！本着说不定能看到林卓言不同平时的表情，他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把张鸣送走后，拿着张鸣手忙脚乱从包里翻出的笔记本，复古牛皮封面，里面是建筑史笔记，顾思齐不免有点失望，还以为依张鸣不食人间烟火的近似宅男的属性，笔记本会是夜神月的Death Note。那种黑封皮还写着Death Note的笔记本看上去蛮有型的，讲真那句，他也想买一本放在书架镇镇邪气。
林卓言在主卧上网看新闻，看到顾思齐拿来笔记本跟笔，顿时回想起三年前给顾思齐补习功课的时候，唇边的笑意渐深，虽然知道顾思齐现在八成不是找他问问题。
“来吧，给你一次做明星的机会，在这里签个名，顺便留句话。”顾思齐坏笑着说。
林卓言看了眼摊开在面前的笔记本，说：“是刚刚那位同学要求的？”
“嗯，我看他已经把你当天王了。”
签名这种事，林卓言多数只在合同及付款单上签，这回不仅签名还要写祝福话语，他微微一滞，想要拒绝，抬眼却看到顾思齐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嗯……这种小事，有什么关系。于是提起笔，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弓长张，一鸣惊人的鸣。”顾思齐凑近去看。
很正式的格式，字体潇洒如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他看着林卓言专注的表情，灯光美人是指暖色柔和的光线让五官添上氤氲的朦胧美，但是此刻在白惨惨的灯光下，林卓言的脸庞依然有着惊人的美感，甚至连阴影也适当的为他的五官增添了几分神秘。
顾思齐忽的转开了视线。
虽然说过林卓言这种型的最有挑战性，也不用真的对着他怦怦心跳吧？！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一定是的！顾思齐觉得耳朵鼓膜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卜卜的跳动，一声大过一声。
“好了。”林卓言把笔记本递还给他。
顾思齐拿回笔记本飞也似的逃回客卧。
“……”林卓言对此只能理解为顾思齐人有三急。
三十四
每天一杯港式奶茶——顾思齐最喜欢的早餐搭配终于再度回归。不同的是，那杯奶茶是林卓言特调的，实在是暌违已久。原本两点一线、枯燥乏味的实习生活因为林卓言的到来而变得有滋有味，尤其饮食方面。
你看，顾思齐这些日子吃过的早餐有鲜虾粥、南瓜粥、鲜肉云吞、火腿煎蛋三明治、培根海苔粢饭糕，点心有焗烤布丁、双皮奶、冻酸奶芝士蛋糕、抹茶饼干、香草芭菲、朱古力梳乎厘等等。午餐跟晚餐就更不用提了。搞得顾思齐恍惚以为自己参加了什么美食嘉年华。
除了厨艺了得，林卓言本身的存在也让顾思齐感到获益良多，为什么这么说呢，原因很简单，顾思齐向来不服输又爱面子，即使遇到问题也不肯问别人半句，可是在林卓言面前他早就没有面子可言，所以难得林卓言做他短时室友，他怎么会浪费这么好的时机。也亏得林卓言见多识广，兼之朋友遍天下，任何疑难杂症，他搞定不了的可以发个邮件询问，简直变成顾思齐的私人助理。
眼见实习期越来越短，本就对林卓言产生几分好感的顾思齐盯着日期忍不住长吁短叹，一方面想快点结束实习，因为他即便有防晒霜护法，颈背还是被晒得发红脱皮，整个人都是发红的状态，他皮肤白皙，即使是轻微晒伤也显得特别严重，让人看了就不免一脸同情的安慰几句。另一方面实习期过得太充实有趣，他舍不得结束。
林卓言原本打算上个星期返港，贺霖那边的事已经大体稳定下来，料想贺震现在也闹不出什么名堂。他此时回去，林卓越又能奈他何，顶多是在林家老爷子耳边骂几句。在这里跟顾思齐同学相处得很有意思，他大概是好久没跟人在一起面对面吃餐家常饭，也好久没跟人在客厅里聊得兴致勃勃，所以他不由得又给自己放多了一个星期的假，直接导致他的秘书在半夜连发三封邮件诅咒他今年、明年、后年都没有桃花开。
说到桃花，林卓言想起了一道菜，决定明天的早餐就是“桃花泛”。
隔天一早把名头跟洗漱完凑进厨房的顾思齐一说，顾思齐同学如他所料露出惊讶的表情：“什么是桃花泛？用桃花做的菜？不对啊，现在都快八月了，哪里来的桃花？”
林卓言卖了个关子，没有解释给他听。
顾思齐耐不住好奇心，干脆在厨房做监工，看着林卓言动手。
从鲜虾里拆解出的鲜嫩虾仁、把鸡胸肉切成丁状，洗干净青豆、胡萝卜、菠萝，绿的红的黄的装在白瓷碗里颜色鲜艳可人。小一号的碗里装着切好的葱姜蒜。林卓言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快，切葱末、姜丝时，那利落的刀工简直如大厨一般，饶是顾思齐已见过多次，还是禁不住说道：“好快，你不怕切到手？”
林卓言转头看他，微微一笑：“切这些东西越小心越容易切到手，大胆切，不看盯着看，反而切得好。我也是练了一筐的土豆才把菜刀练稳，算是经验谈吧。”
“一筐的土豆……你真的去过大酒店的厨房拜师？！”顾思齐吃惊道。
林卓言笑道：“不，是去英国读大学的时候跟黄然黄师傅打赌输了，他那时在当地的一间法国餐厅做厨师，就让我帮他把土豆都切好备用。”
说话间佐料都已下锅翻炒，随后调入盐、糖、醋等调料加淀粉熬成浓汁。
此时林卓言从旁取来早已准备好的饭焦（即锅巴），浓汁浇在香酥金黄的饭焦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只见红黄绿颜色交会，果然是如春光明媚，嫣红的虾仁的确犹如春日里娇艳的桃花。
顾思齐看得目瞪口呆，噼啪声响后香气扑鼻，他看了看林卓言，又看了看流理台上的桃花泛，拍拍林卓言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唉唉，其实就是酱汁捞饭焦，没想到名字取得那么有意境。”
林卓言笑了笑，他已习惯顾同学的现实主义。
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过后顾思齐帮手收拾厨房，这两天是实习收尾期，他们这些实习生已经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该准备的论文材料都已准备得差不多，报告也已完成。不过今明两天由程工长带领他们做最后的提问解答，原本逐渐轻松下来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谁都知道程工长是笑面老虎，要是他问的问题你没能回答得出，你可就有苦头吃了。况且现在正等他写实习评价，大家都想表现好点。
说了九点半集合，顾思齐难得跟林卓言一同出门，林卓言算是本年度最出色的挂名高管，每天上午一定会在工地露面，按他的说法是缓解一下对手的忧虑症，让线人不用盯他太紧。
就凭他这句话，顾思齐总算在林二少身上挖掘出一丝“创世纪”的影子。
到了工地后，两个人各自走开，顾思齐碰上了同学，林卓言则遇到几位管理员。
程工长很准时的出现在实习生面前，笑眯眯的带大家“巡逻”工地。
工地上堆满钢筋水泥各种建材，走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会摔得很难看。
在程工长提了十个问题，时针走向十一点时，他们这个小分队遇到了管理员组，优雅挺拔的林卓言在其中显得格外抢眼。热得冒汗的顾思齐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多看了几眼，见对方几人走了过来，赶紧移开过分专注的视线。
当看到身侧张鸣一脸狂热粉丝的表情，顾思齐瞬间释怀，重新将视线放到林卓言身上。早上还是厨师模式的林卓言此时开启精英模式，商业精英的气场爆棚，把在场众人的关注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不愧是由防弹钢化玻璃围蔽起来的绝世宝物啊，顾思齐撇了撇嘴，心里涌起复杂情绪，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缘由。
工地的路面本来就不平坦，一群人突然停在半途聊起来，更显得无处落脚。顾思齐身后的一名女同学只能勉强站在一堆泥沙上，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谈完，女同学往前走时被泥沙滑到，直接扑倒了毫无防备的顾思齐。
一声惊呼，摔倒的女生狼狈的坐在顾思齐身上，除了手上被沙石擦伤，并无大碍，无辜成为肉垫的顾思齐就没那么好彩了，尽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应该弯曲关节做缓冲，但双手还是下意识去撑地，结果导致左手腕当场骨折，一下子就肿得老高。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顾思齐看到围上来很多人，脸不由涨得通红，连忙站起身：“没事、我没事。”
林卓言从人群里走出来，拉住顾思齐，眉头微皱的把他全身上下看了一遍，关切的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连小说电影里面的小人物都有机会酷炫霸拽的在高富帅面前露露面，为什么他却回回都在林卓言面前狼狈出糗？！顾思齐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三十五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喝了我这碗花生猪脚汤会好得快一点。”刘蔓举起手里的保温饭盒，笑眯眯的对顾思齐说。
“呃，可是林哥说手还肿的时候不能喝浓汤，要吃清淡的，不然会延迟骨痂生长，影响关节功能的复原。”自回到香港，这几天李浩、贺霖、还有刘蔓跟何子建就轮流来探望他，也幸亏有他们过来，不然独自呆在家里休养的他就要被闷死了，因为周婶刚好去了加拿大的亲戚家，而顾敏学在不在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兄弟之间没话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刘蔓瞪大眼：“哈？还有这种事？该不会是林卓言使奸计，光让你喝他煲的汤，我做的就不肯你碰一下。”她可没忘记林卓言厨艺了得，谁知道会不会有硬要别人尝他厨艺的变态嗜好。
何子建咳了一声，说：“刘蔓，你不要误会人家。骨折初期要活血化瘀，是要吃清淡一点的，喝点鱼汤就很好。”
“那你不早说！”刘蔓看他，“我一大早就去买猪脚，你看见了也不说一声。既然阿齐喝不了，你给我喝完它。”说着把保温盒递给何子建。
何子建好脾气的应了，对顾思齐笑道：“我沾你的光了，你蔓姐进一次厨房可不容易。”
刘蔓撇撇嘴，说道：“如果不是林卓言为人狡猾，虚报军情，我就不会失误了。”
这听起来怎么像是跟林卓言有过节？蔓姐性格爽朗，林卓言在人前一向温和低调，两个人应该起不了冲突才是。顾思齐疑惑的看向何子建。
何子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无奈的说：“卓言让贺霖提刘蔓做策划总监，公司刚起步，事情很多，刘蔓这段时间忙得昏天暗地。”
刘蔓抢过话题：“可不是，他就是个吸血的资本家！那绅士派头都是装的，转个身就变成吸血鬼，专门压榨我们这些勤劳的员工。把贺霖都带坏了，这两个月贺霖居然真的发愤图强做老板，连酒吧都没去！”
在强势的女王陛下面前，顾思齐弱弱的说：“蔓姐，你以前不是对贺霖恨铁不成钢么，他现在浪子回头，不是很好？”
刘蔓伸手捏住他的嘴角：“我就是骂骂林卓言出口气，你有意见，嗯？”
“不敢不敢，蔓姐骂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顾思齐立马改口。
刘蔓满意的收手，转了话锋：“不过林卓言确实有点斤两，有他提点一下贺霖，我也用不着操心那小子了。”
“哦——那你跟子建哥什么时候办好事啊？”顾思齐嘿嘿笑道。
何子建暧昧的笑说：“问问你蔓姐。”
刘蔓的脸霎时通红，拍了一下顾思齐的脑袋：“管好你自己先，那么大人了还摔成骨折。”
由于不是周末，他们没呆多久，走时何子建给了他一袋影碟，里面起码装有二十张，顾思齐接过来一看，吓了一跳：“那么多全给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