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始终面无表情,看上去格外欠抽,估计被他踩在脚下的男人也这么觉得,死活不肯开口。卡尼尔的脚尖于是在他脸上更加用力碾磨,弯下腰去轻声嘲讽,“不服气也没用,O虽然只比Q少了一点,但细节就像男人的器官一样重要,有才算真男人,没有的就叫太监。”
这话一出,地上趴着的表情都变了。这是我第一次见识这个男人的毒舌,只觉得他这句话比刚刚那一脚还伤自尊。眼角带花纹的男人咬牙切齿了半天,最后就像蔫了的茄子一样屈服在他脚底,沉声道:“我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用一早突出重围,正和洁丝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围观。
我来到长桌旁给自己重新挑了一杯鸡尾酒,朝趴在地上的家伙举杯:“我拒绝接受。”
听到这话他眼睛都要掉出来了,挣扎着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抖个没完:“你们到底还有完没完了?一个要我道歉,一个又拒绝接受,你们当我死的啊!”
我把酒杯掼在桌面上,嗤笑:“得,跟我耍脾气?”
废话不多说,走过去一拳轰在他脸上,揍得他血沫横飞。揍完也不等他说话,左右开弓,连续轰了他几十拳,看得那群呈隐隐包围状的隐性围观者下意识地捂住了腮帮子。就连卡尼尔也挪开了踩在人家脸上的鞋子,欲言又止地看着我,趴地上那个被自己嘴里的血呛得喘不过起来,捂着喉咙拼命地咳嗽。
我把沾了血的手套脱下来拿在手里,活动着僵硬的手腕站起来,恨声道:“荒诞,莫名其妙,老子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脑残晚期患者。我一大老爷们儿你想让我用什么地方给你生孩子?统统给我去死!”
——最好是一出门就被洁丝那只横冲直撞的美人蛛给碾成肉酱!
卡尼尔拉住我的手臂,低声道:“好了,别这样。”
就像在回应他的话一样,大厅里的灯光渐渐暗下去,交谈走动的人们纷纷停下动作,一致朝大厅前端的演讲台上望去。一个面容冷峻的高大男性站在上面,光秃秃的头顶在聚光灯下看上去尤为显眼。他冷漠地环视全场,倾身凑近麦克风,沉声道:“下面请理事长上台讲话,大家欢迎。”
大厅里响起一片掌声,我眯了眼去寻找我老师的身影,发现他正在不远处跟几个老头交谈,像是刚把目光从这边的闹剧收回去。他把手里的香槟交给一旁经过的服务生,同几个老头淡淡地说了一句失陪,就沉稳地走上台。
这个男人是天生的领袖。
当他站到聚光灯下时,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很轻易就能让周围的人向他臣服。高贵,强大,沉稳,这个男人身上的一切,都是我向往的。他在上面用低沉的声音述职,深邃的眼环视全场,任何一个跟他视线相交的人都忍不住朝他微微鞠躬。卡尼尔站在我身边,已经收起了威压,看趴了一地的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斑角被我揍得面目全非,眼角的花纹也肿了一圈,让人扶着站起来的时候从嘴里吐出了两颗血牙。
卡尼尔抱着双臂,冷眼看他:“怪事,狗嘴居然吐象牙了。”
斑角正被人扶着摇摇晃晃地离开,估计被我一顿老拳揍得有点脑震荡,闻言差点一口血喷在墙上。我老师从台上扫了这里一眼,把原本想冲过来跟他拼命的斑角震得缩了缩,狠狠地瞪了卡尼尔一眼,被人扶着继续往门外走。
卡尼尔评估着他的伤势,摸了摸下巴,“总觉得你的力气比第一次见面大了很多,果然是因为这条狗比较欠抽的缘故吗?”
“只是力气变大了而已。”我示意他不要想太多,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那时候我绝对有不留余力地揍你,因为你就跟那条狗一样欠抽。”
两个人正在理事长发言的时候你来我往地抬杠,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尖叫,紧接着重物坠地的动静响彻天际。修停止讲话,以眼神示意身后的人出去看到底怎么回事,只见洁丝比那人更快地冲出去,高跟鞋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跟身旁的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燃烧的熊熊八卦之魂——
我以眼神示意他:“围观?”
卡尼尔深沉地点头:“围观。”
20.言咒
于是两个人迅速地离开宴会大厅,唯恐去晚了会错过第一现场。
卡尼尔腿比我长,跑得也比我快,跑到一半干脆连翅膀的虚影都放了出来,乘着召来的风向前滑翔。我自从受伤以来很长一段时间没运动,在后面跟着跑得气喘吁吁,最后干脆停下来,撑着膝头大喘气。他在前方悠悠地停下来,鼓动虚翼,在离地几公分的地方优雅地转了个身,皱着眉头说道:“你太慢了。”
我勒个去,我要是也长一对你那玩意儿肯定飞得比你快!
他很嚣张地停在半空中,低沉地抱怨道,“真是比破茧期的幼虫还麻烦——快点,我带你过去。”
我瞪着他那张着双臂一副要公主抱的姿势,断然拒绝:“不要。”
他放下手臂,端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要就算了,你自己慢慢跑吧,我先过去。”
说着鼓动背后虚幻的翅膀,悠悠地往前飞去。
我直起身,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嘀咕道:“你就飞吧,迟早有一天要出空难……”
话音刚落,他就整个人顿在半空中,接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囧。
我连忙跑过去。他捂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痛死了……”
突然间,脚下好像被什么绊到,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截长着刚刺的蜘蛛腿!
——坑爹啊,不要告诉我刚刚砸到他脑袋的东西就是这玩意儿吧?
他的眼里有泪光冒出来,表情显得既脆弱又无辜。
我看得有点愣,听他低咒一声,疑惑道:“可恶,什么东西砸我……”
我默默地把地上那截蜘蛛腿指给他看:“如果没猜错的话,把你砸下来的应该是这个。”
虽然没看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按照现有的线索分析,应该是他在空中飞的时候被不知从哪里高速飞来的蜘蛛腿砸到头,两个飞行物体一碰撞,于是双双从天上摔下来。这只蜘蛛腿的分量不小,高速飞行时砸中他的脑袋居然没能砸出血,可见这只蝴蝶的脑壳有多坚强啊。
卡尼尔把那截腿拿在手里,皱着眉头端详,忽然石破天惊地冒出一句:“洁丝……”
喂喂,为什么洁丝大姐的名字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嘴角抽搐地指着这黑乎乎的玩意,问道:“难道这条腿是——”
他嗯了一声,撑着地面站起身,随手把蜘蛛腿抛在一旁:“是洁丝的飞行器。”低头拍打身上的灰尘,轻声抱怨,“早叫她不要去暗街购买这种靠不住的改装货,就是不听,结果每年都要送进去大修好几次,不是解体就是突然发疯——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有了你这个二货!下次不要说话说一半,留着关键部分让别人大喘气啊啊啊!
有了这个教训,卡尼尔不敢再嚣张,低调地跟我一起走到事故现场。
现场一片混乱,洁丝的大蜘蛛陷在一个巨坑里,少了半个身子,剩下的部分还有诡异的火焰在上面熊熊燃烧。她本人正站在离飞行器不远的地方,一脸担忧地抚着胸前的水晶,接受一个警察模样男性的问话。卡尼尔随手抓过一个在外围晃荡的护卫队成员,揉着额角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年轻的护卫很激动地朝他行了一个礼:“竟然是大人……”
我竖起耳朵,原来这家伙很有地位吗?
他冷淡地挥了挥手:“说重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护卫的眼中闪动着激动的光芒,站直了身体回答道:“是,大人!刚才洁丝大人的飞行器突然失去控制,横冲直撞,被击断前肢倒下的时候刚好砸到从里面出来的人。啧,大人你不知道,那个倒霉的家伙还来不及动就被压成了肉酱,血溅得足足有好几米远!刚刚医疗队在这里刮了半天才把那些残肢碎片收集完整,带回去进行缝合。”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碎成那样,也不知要缝多久才能缝回去——”
卡尼尔打断这个话有点多的家伙,冷脸道:“行了,你回去吧。”
护卫讷讷地闭上嘴,朝我们行了一个礼,飞快地跑开了。
卡尼尔这才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摸着下巴嘀咕道:“那个变成肉酱的倒霉蛋,听起来很像是刚刚被你揍成猪头的斑角嘛。”
我下意识地反驳道:“怎么可能!”
他纳闷地看了我一眼,反问道:“怎么不可能?”
我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诅咒应验什么的,这种事情你让我怎么解释?
华灯初上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据说一万多年前那场灭世洪水的开始,也像今晚一样平静。在那之后,亚特兰蒂斯便沉入了海底,每年都会旅行到不同的海域。这里的人们活跃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人类的童话书,还是最高级别的宗教信仰里,都有他们存在的痕迹。
跟那场奢华的晚宴隔了几条街,是一家亮着橘色灯光的小酒馆,已经开始掉漆的木门悠悠地大敞着,等待雨夜中到来的客人。我歪歪斜斜地坐在一张高脚木头椅上,面前摆着一杯不停冒泡的果酒,脖子上的领结随意扯松了,左手的手套也甩在老旧的吧台上。卡尼尔单穿一件白衬衫,领口大开,姿态慵懒地喝下琥珀色的酒液,目光清明地盯着街上觅食的野猫。我抓了抓脑后的头发,指着那只跳上墙头蹲坐的猫问:“这里也有猫?”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觉得我问了一个傻问题,垂眼抿唇道:“当然有。”
我眯着眼睛看那只猫:“不是人?”
他嗤了一声,把酒杯放回桌上,说道:“这里没有那种生物。”
我听了这话,只能默默地伸手去拿酒,到底还是没能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当了十七年的普通人,对自己原来的生活还是很有感情的,一时间听到这样全盘否定的话,总忍不住生出反驳的冲动。我是所谓的evolve-key,但首先是作为一个人类存在的,不管这个物种有多么弱小多么蒙昧,我都曾经是其中的一员。
他抬眼看我,“比起这个,我还是比较想听一下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我摆摆手:“不,你还是告诉我斑角会不会死先,我才考虑一下要不要告诉你这种事。”
他眯起漆黑的眼睛,露出奇异的笑容:“你就在担心这个?”
我懒得吐槽这个把人命当草芥的家伙,只是强调了一句:“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风把门上的铜铃吹得叮叮作响,他轻笑一声,摇摇头:“放心,那家伙好歹也是个O族种,死不了的。”
我控制不住地嘴角抽搐:“可他被压成了肉酱——话说你其实有没有这个概念?”
虽然他点头表示自己有,但那一脸淡漠的表情实在让人觉得很不可靠。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决定摊牌:“事实上,我当时有诅咒他被洁丝的飞行器碾成肉酱——”瞥见他的表情,连忙补充,“可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诅咒会这么灵验,包括刚刚你被蜘蛛腿砸到也是一样。”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线,沉声道:“你诅咒我?”
喂喂,谈话的重点不是这个啊混账!我只是想要知道为什么——
他打断我激动的脑内小剧场,命令道,“不管你觉得那是什么,现在再做一次。”
我缓缓地跟他确认道:“现在,再做一次,对你?”
居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我淡定地揉脸,“好吧,那就给我去shi吧。”
小酒馆里除了我们,就只剩一个喝醉了酒趴在吧台上睡觉的大叔,所以我对他最细微的变化都看得一清二楚。没过两秒,他镇定的表面就被打破,霍地从椅子上起身,从牙缝里逼出一句:“你给我等着……”
说完就捂着肚子冲向了洗手间。
我简直笑趴在吧台上,声音颤抖:“喂——”
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儿,那个趴在我隔壁的大叔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朝我露出一个睡眼惺忪却难掩兴致勃勃的笑容,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小朋友,言咒什么的,很不错哟。”
21.叔魂
窗外雨声渐息,积水顺着管道流进地下的声音清晰可辨。
坐在破旧的吧台前,我一点也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接这个男人的话。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在卧虎藏龙的亚特兰蒂斯大陆,随便一个扫大街的都很可能是凶悍残暴的物种,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什么的,绝对会死得很惨。
所以现在是到底要怎么样啊岂可修!卡尼尔你去shi一下怎么要那么久的啊啊啊!
见我戒备地看着他不肯说话,大叔拨拉一下他面前的杯子,把杯底剩下的酒都倒进了嘴里,满足地眯起藏在油腻的刘海下的眼睛。他陶醉了半天以后又睁开眼,发现我还在盯着他的脸看,于是放下酒杯呵呵地笑:“小朋友你在害怕吗?放心吧,我不是什么坏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力。”
“……不,我只是觉得大叔你的毛发略显浓密。”因为有大丛的纠结胡子遮掩了整个面部轮廓,所以他讲起话来的时候我只能看到一团黑色物体在嘴唇附近动来动去,却完全找不到这人的嘴唇在哪里,囧。
……好吧,于是大叔你吃饭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把食物准确地绕过那团生长旺盛的障碍物给送进去而不吃到胡子的?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办得到吧。
他拍着桌子发出爽朗的笑声,而看到这一幕的我脑海中一瞬间奔腾出万千匹咆哮马,一边跑还一边大吼“你丫的发声器官到底在哪里啊在哪里”,太罪过了。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甩出去,带着点期待地看他:“大叔,你认得我这个技能?”
他的周身忽然飘荡起发黄旧照式的氛围,整个人陷入遥远的回忆里,嘴里喃喃道:“认得,当然认得——”我下意识地倾身上前,听到他后面低沉得像在自言自语的话,“这么奇怪的东西,几千年也出不了一个,除了那家伙也就只有你了……”
下一秒,他周身的氛围一改,那些朦胧的色泽顿时从空气里褪去。我立刻闪回自己的椅子上,缓缓地伸手,把卡尼尔叫的那瓶酒推过去:“那么,我们边喝边聊怎么样?”
酒鬼样的男人露出一个连胡子都遮挡不住的笑容,用发黄的指甲敲了敲杯沿,说道:“这个提议真是深得我心,于是我们就从你的技能特点说起怎么样?”
好是好,不过大叔你可不可以别笑成这样?这会让我有种被狠狠地坑了的感觉啊喂。
一瓶酒下肚,大叔状态全满,晃悠着酒瓶子拖长声音说道:“简单来说,言咒是一种无视防御无视等级的天赋技能,诅咒得越激烈效果越好,绝对是相爱相杀的最强奥义。幸好,这种系统BUG一样的东西不容易生成,不然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小两口一吵架就发杀招什么的,各种死法各种血腥,马赛克能多到刺瞎围观群众的钛合金狗眼。”顿了顿,在刘海后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所以小朋友,诅咒别人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因为对你抵抗无能的群众实在伤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