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该死……但这……”众人这才彳亍着,纷纷退下,侍卫们的刀刹时收下。
“……为政以德,宽厚待民,施以恩惠,有利争取民心。方才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两人之武功如此,正是国家所需!”他俯瞰着台下的镜轩,那肆意的笑容令人生厌,“来人!给朕拟旨!……”
是的,此人必须成为这一届的武状元,即使是厌恶此人。朝中正需人才,此人自然是难得的良人,而他来历未明,一身盖世之才却甘愿屈身王府为仆实为蹊跷,无论是为顺羽珹心意,还是为了让这样的人与羽珹再无瓜葛,此人,都必金榜题名!
皇榜一下,满城沸腾,此界新科武状元之事已成佳话,一个昼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街头巷尾口口相传,将镜轩传得神乎其神,无所不能!
奕日皇上亲赐宝剑,授予官位,一声礼炮震天,风光旖旎远远盖过同届的其他才人。镜轩这位新科武状元驾临,刚至街头,慕名而来为睹真颜的百姓就已然成海,拥堵在街头一直蔓延至街尾,八骑开道才能缓缓通行。却出人预料,自来武状元都是骑着高头大马,而这位新科状元只是坐在绫罗宝轿之中,难辨面貌。却也有人在清风拂席之际窥得镜轩容颜,引的骚动不绝。
从此佳名“王轩”名扬天下——
“对啊,本王倒是忘了这一点,你的真名自然是不能再用。”
“呵,家室贤惠如此,夫复何求?”镜轩说着玩弄起羽珹直至腰间的发梢。羽珹一把推开他,“若是再有轻浮,小心从此开不了口!”转而又不耐烦道:“话说,你到底叫什么。”
“哈?!这是诚心气我的玩笑话么?”
“本王是说,你到底何姓?莫告诉本王,你真如市井中人所传,名‘琥珀镜轩’,亦或者说,‘镜轩’……也不是你的真名。”
“哈哈,羽珹你能在可爱点么,哪有人姓琥珀?不过是那些人胡乱唤的,每每问起我的姓名,我便告之‘我吴姓’,结果那些呆子都以为是‘无姓’,便美我之名曰‘琥珀’~”
呵,不是那些人误会,而是你有心如此吧,为得不想承认亦不想让他人知晓,你本名‘南宫’吧……“吴”……那是……‘江南……吴小姐’……——想到这羽珹才淡淡一笑:“那么,你姓吴,名镜轩?”
“现在不是了啊,你不是已唤我‘晓明’?我既已是王府的人,叫‘王晓明’罢了……”镜轩故意一副消沉。
“不行!……本王的意思是,你既然要另取姓名自然也不能换了姓……”
“那……王镜轩如何?”
“……你有听到本王的话么?”
“是啊,太张扬,‘王之轩’如何?……王之轩……”镜轩说着一字一顿地念给羽珹听。
“你!……不行!”羽珹一口否决。
“现在才想起,羽珹从未好好换过我的姓名呢……唤声听听”
“……王之轩?本王说了……”
“不是这个……是真名……”镜轩打断道。
“‘镜轩’?”
“欸,乖,再叫一声~”
“混账!”
“呵呵,‘镜轩’二字,即使沧海桑田,也要铭记于心,不得忘却哦……”
——镜轩坐在轿中,将束身的官服的领子解松些,叹了口气,缓缓道:“好羽珹,回去就跟你算账——敢命人偷偷划去那‘之’字!”
第廿三章:无事惹尘埃
“女儿,不想入宫……”
“你说什么?!”
女孩还未缓过神,一个巴掌便狠狠地落在脸颊之上,一阵辛辣滚滚而来,漫至眼角,随即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但她没有哭,只是猛地抬头看那人,任由唇角滋出腥浓的鲜红。那一刻,她的脑中早已空白一片,唯有那少年的笑靥依旧——“别留在这了,他们都欺负你……”自己的声音回响于耳边,那是她曾对少年说的话。想到这,她毫不犹豫的提起长裙,向门外奔去。那一刻,后悔油然而生。
那晚没有下雨,但她倒希望大雨倾盆,让他人看不出自己哭得多狼狈——
“皇后娘娘,娘娘?……”
皇后回过神,一盏清茶在嘴边悬了多时:“呃……我们,聊到哪了?”她微微测过头,望向对坐的妙龄女子问道。
女孩掩嘴笑笑:“聊到……您和圣上的事啊……”
“哦,是呵……”
“王爷……”老管家抹着汗,进了书房,大步向羽珹走来。
羽珹手中捧着书籍,慢慢翻过一页,问道:“如何?”
“晓明……呃,不,王大人新科高中,前脚才刚搬入状元府,后脚四面八方来道贺巴结的大小官员就数不胜数,现在将状元府围得水泄不通呢!老仆想进去,状元府的下人也骄横,竟不让!说什么,状元爷不是什么人都见的,好说歹说,这不,回来向王爷您取个信物。”
“这人,竟然连本王也拒之门外。”羽珹随手将腰牌递给老管家,疑迟半刻,又执笔写下一封信笺。
“唉,一切还不是多亏了王爷您,不然哪有今时的王大人?如今他可算是受尽千人爱戴,万人敬仰啊,他可别入了官场就染了官腔!谁是谁都不认了。”
羽珹只是笑笑,将信笺一起交给他。——当今丞相之子,多少人羡煞不已的的身份,随之而来多少荣华。而于他,这样的“光环”却只是不堪承受的枷锁。活着,却不能让世人知道有他的存在,甚至连真名也不能透露,多少年来,都听着他人唤着那陌生的不属于自己的姓名,隐没在茫茫人海之中。如今“琥珀镜轩”已死,恰恰造就了新的他,犹如一次涅磐。本王就是要他以新的面目展露于世,过自己应过的生活,延续他应有的傲然,受尽天下爱戴与敬仰,风华绝年!
管家一去许久,便马上有一家丁进来通报:“王爷,大人邀你于城中名楼,裕秧楼相见……”
“就是这间~”老板娘毕恭毕敬地推开雅间厢房的门,拂手导路。厢房陈设雅致,一桌下酒小菜已准备齐全,皆精巧可口。一坛女儿红半启,漫着沁人芳香。
“哦,这都是您的同伴预先点的,都是上等小菜,哦,还有,这间结构与其他的不同,瞧那红玛瑙嵌珠长帘,那后头便是卧床,围着紫罗暖帐,还燃着西域檀香呢~绝对的韵味呐~~”老板娘介绍着,掩嘴笑笑:“公子可喜欢?”
说着将那贵客领到桌前,此人便是一番乔装的镜轩,镜轩走到桌前,捻起一颗蜜酿的小红枣放入口中,回头道了句:“嗯,有劳掌柜了”
“哎哟,哪里哪里,那么公子您先坐着,我这就去催厨房里上主菜,等另一位客人来了便上菜啊,有其他吩咐店伙计,他们就在附近哈~~~”
“不了,难得两人单独聚一聚,叫人都走远些吧”
“哦哦,是,是~~~”老板娘说着,含笑将房门阖上便离开了。
镜轩在桌前坐下,提起酒壶斟酒,女儿红刚一沾嘴,便停下了手——这酒中……
他不由一笑,这酒中已下有“涟漪香”,这是一种很奇特的媚药,无色无味,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不能与上等女儿红相混,会品酒的人一下子就能辨认出来,这药会减的酒的醇香与烈性,最后就如清渠涟漪一般温温缓缓,也正如这药的药效,是细细缓缓而来的。
这药本身自然不算什么,他所感兴趣的是——羽珹能耍什么把戏,而当羽珹进来后,看到饮下自己命人事先下过药的酒的他,会如何反应?所以不如将计就计,他将半杯小酒一饮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温温暖暖的气流由内而外,浅浅的浮散体外,镜轩半卧在桌上,望着房门。不知是暖烟熏眼,还是体内的暖热,眼前有些迷蒙恍惚,他硬打起精神,在房间走动起来,却越走越晕,脚一软,卧坐在地。“……该死的羽珹……约人……来此,自己却迟迟不到……这药,不是‘涟漪香’……”呢喃着,灼热之至眼角,眼前模糊成一片,既要晕昏之际,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喊声,清醒了半分,眼前那人正慌张的看着自己——“羽珹……?”定睛一看,竟是个女子!
第廿四章:涟漪千里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镜轩半睁眯着眼,只见那女孩回身,急急对身后的丫鬟吩咐了几句,命她快去寻医师来,丫鬟点头,立马慌慌张张地跑出房门。那女孩便又回过身,将镜轩扶起,触及身体才知他正浑身炽热。
“公子,小女来此赴约,路过此厢房却听房中有跌撞之声,丫鬟调皮自窗外多瞅了两眼,所幸早些发现公子,若是晚来后果不堪设想,公子您这是……”女孩说着上下打量了镜轩一番,咬了咬嘴唇思量片刻道:“不行,看您这样子,与其在此等箐箐这傻丫头找大夫来,不知猴年马月,不如小女另找人直接将你送去医馆……”说着那女孩深吸一口气,将宽敞的袖摆束起,犹豫片刻,将镜轩手臂挽起,想将他拽动。
“不……”身体被触碰,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肌肤蔓延至五脏,镜轩抽搐了一下,喘着气,将那女孩的手挥开,趔趔趄趄又摔倒在地,“多谢姑娘好意……我,我……不走,不走……倒是你,快离开吧……”若酒中下的不是涟漪香,那么他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此事显然另有蹊跷,原本羽珹会主动邀请自己到酒楼就令人难以置信,此时真是哭笑不得,若是酒中所下的什么使人癫狂的药,总不能害了旁人,趁自己意志尚还清醒,得让这人快些离开。
“弄疼你了么?”女孩说着拭去额角的薄汗,“您都已成这样,若要小女见死不救,恕难从命……”女孩不理会他的话,顿了一顿,又施力将他揽起,女孩的力气不小,看得出应是习过武,但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要抗起一个比自己高大男子前行自然勉强,走出几步,便一个不慎,跌倒下去。
“呃……”镜轩半压在那女孩背上,身体已不受使唤,每一个触碰都变得敏感至极,即使是再怎么轻微都能刺痛神经。
“公子您这是,……难道,他们竟然……”女孩似乎想到了什么,试着撑起他,他却沉沉地毫不动弹,“放心,不会有事的,霂云一定救您,一定……”她说着翻过身,就如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将镜轩环抱在怀中。
“不……不可以……放开”镜轩想要推开,却已深深陷入那神经的麻痹。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而每一丝鼻息都充斥了诱人的香气,愈浓愈烈,无法自拔。
“蕊桑?”轿子忽然停下,隔了一段时间却仍不见前行,羽珹才将席子掀开,让蕊桑去打探打探,前方到底发生何事。
蕊桑一路小跑着去了,没一会儿就急忙忙地回来禀报:“前方为了很多人,蕊桑挤进人群后才发现,路中躺着位孕妇,原本好好的,突然就腹痛,恐怕孩子要临盆了!”
“这可如何是好,医师!医师呢?!不,不对,是接生婆……”羽珹索性从轿子上下来,边快步上前,边问道。
蕊桑紧跟其后,着急道:“正是去找了,但情况有些糟糕,再不接生,恐怕有危险,这个路程,等他们找到接生婆再赶来可能就晚了……”
“那他们就这么围在这?!”羽珹说着掰开人群,到人群中去。蕊桑忽然拉住他劝道:“爷,您不会是想……万万不可,姑且不说您是个男人,您好歹是个王爷,万金之躯……”
羽珹回头看了眼蕊桑,在她脑门上重重一敲,“你都想些什么?总得做些什么吧。”说着他将围观的人都一一驱散,环顾四周,将最近的摊子上的货物移除,晚起袖子。有路人主动帮忙,一齐将那产妇抬起,移到货摊上,再用草席加以遮掩。其他人连忙去打热水,慌手慌脚地准备。产妇叫声连天,已然大汗如雨,紧紧抓着羽珹的衣袖不放,甚至突然咬住他的手背!羽珹闷哼了一声,任由她的牙齿一点点深陷肤表,随之溢出腥红。蕊桑这才发现,连忙用布巾将其换下,看着羽珹的伤口不住心疼地抿着嘴,草草地为他包扎。
所幸,接生婆已赶到。
出了草席所围成的屏障,蕊桑着实松了口气,马上让轿夫将羽珹送回府中,却被羽珹拒绝了,他将轿子留下,留作需要。
而自己,得亲自去赴这个约。
第廿五章:尘埃落定
“公子公子,就是这间啦,这间厢房啊可是本店最雅致的!别的比不来的!哦,对,另一位客人早早就来了,大概等了好一会了,喏,这会儿正在——”店小二招呼着引羽珹一路走来,方推开房门便止了步,“哎哟!这……”踉踉跄跄后退两步,绊倒一跤,利索的爬起身,赔了个不是,只道是刚来不懂世面。“公子您现在……还是别进去比较好……别扫了兴不是……”
羽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只是觉得甚是滑稽,跟在羽珹身后的侍卫早已掩嘴忍笑。
“让开”羽珹说着将房门打开,自己先走了进去,却也止了步,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缓缓的,檀香灼灼地燃起了一室熏香,显得混浊起来,可笑的想作呕的感觉从胃中漫至咽喉。那紫纱罗帐半遮半掩,床上的两个人影单单薄薄,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羽珹……”那男人交织在一起的长睫缓缓分开,用手半支起身,面带倦容,恍恍惚惚的看着他。
“呵……”羽珹自己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冷笑一声,上前两步,眼瞳定定的,也不知是看向何方:“公子雅兴,特邀本王迢迢而来,就是为了让本王看这个!!?”一种灼热由心口漫开,烧得胸口难受。
镜轩这才发现四周个状,吃了一惊,“不,不是那样的,羽珹……”镜轩看着那人,忽然止了口,他自知再如何辩解只是徒劳,却忍不住张手伸向羽珹,似乎想抓住什么。
——这算什么?!这么久以来的一切算什么?!
不,不!自己有什么资格质问他?他又何必向自己解释?!这般打扰他人才是自讨无趣吧!自己在为何生气?又生什么气?!为何胸口会越来越紧,似被什么揪着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