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代北京还保存着专门为纪念谢枋得而建的“谢叠山祠”,南昌有叠山路以纪念谢枋得。
历史在这里走了岔路,陆秀夫和张世杰依然委与了谢枋得江东制置使的职位,但是却依照赵宇的叮嘱要求众人不要战斗,等待赵宇出闽地。此时进入六月,谢枋得召集了民间义兵,还未与元军交战,元军就已经退了。他领着数千人在信州外迎到了赵宇一行人,想请赵宇与他一同复信州城。
陆秀夫与谢枋得见礼,两个人同科进士,谢枋得比陆秀夫年长十岁,学问上很有名,陆秀夫虽然在朝中任官更高,但见到谢枋得也要恭敬有礼。两个人寒暄之后,陆秀夫就引着谢枋得去见赵宇,期间陆秀夫要给谢枋得打打预防针:“君直可知吾等拥立新君,本是为了抗元救国?”
谢枋得有些兴奋:“得此有心抗元之君,乃吾朝之幸也。吾闻官家出闽地,无一败绩,而决战之时,令元军血染平野,此官家必非凡响。”
陆秀夫嗯了下,又努力道:“官家出身……平民,有时说话,难免……”不着调?
谢枋得无所谓地说:“君臣以义合者也,合则就,不合则去。”(这是他的原话,说君臣志同道合也就罢了,不合就分开。这在这个时代是很豁达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赵宇面前,孙小官人正对着赵宇汇报:“官家,此时粮食紧缺,有市无价,多少钱箔,恐也无法满足。”
赵宇说道:“以我的名义打借条,向陆敏要宝鉴盖上章,向民间借粮。写明日后以粮还粮,一分利,十年为期。将出粮者都记录名册,日后均有嘉奖。”
孙小官人犹豫,“官家,这……”一个月一分利,就是一个月百分之一,一年百分之十二。粮食这么缺,开了这个头,日后的军粮大概都得打借条。就是官家真赢了这场抗元之战,也给自己背上了巨大的负担。
谢枋得不由得说:“国家危亡,难道还要官家借粮不成?!”
陆秀夫忙介绍道:“此乃江东制置使谢枋得,字君直。”
赵宇施礼道:“谢公有礼。”
谢枋得见赵宇一副年轻书生的样子,但丝毫不怠慢,认真见了礼,然后接着说:“官家,此时当昌忠义之举,不可以利晓民。”
赵宇一笑,说道:“谢公,我只是不喜占人便宜……”陆秀夫低咳了一下,赵宇又说:“朕……觉得好心当有好报,现在百姓们都不容易,朕不能给每个帮助了我们的人都封官封地,但是借了粮食多还些,两边清了,不欠人情,便民利国,岂非好事?”
谢枋得听了,深觉得有些不妥:作为一个皇帝,如果向臣民借贷,这还是皇帝吗?皇权的威严何在?但看着赵宇那温和的笑容,竟然说不出斥责他的话。他心中又一动,不禁问道:“官家说是要还粮,想来必是有抗元之计?”
赵宇又一笑,说道:“吾等前去练兵,谢公可静待佳音。”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的,谢枋得皱眉道:“信州城乃交通要地,吾原打算请官家复了信州。”
赵宇微笑着说:“我们练兵回来,再取信州不迟。谢公不必着急。此时请谢公与义兵在乡间休养生息。”
谢枋得问道:“信州城在元军手中时间越长,民心越难挽回,何不及时收回?”
赵宇说道:“我……朕知蒙元心性,蒙人兵将肆掠百姓,辱没斯文,欺凌儒生,摈弃儒道。如此行事,必惹民愤。即使蒙元官吏和降将有心做作,可装得了一时,也装不了一世,蒙人总会露出本色。时间越长,越会不稳。吾等在乡间分田分地,信州成一孤城,有何所依?另外,吾等江西归来,九月与元军决战,元军必招各方军力,那时信州岂不比此时更易复城?”
蒙元初得宋地,总忍不住抢劫,南宋富裕,实在诱人。后来蒙元经过宋人拼死抵抗,知道如果还任意掠抢,会造成长久的不稳定。就招揽著名宋人,任用宋人为官,以平民心。但在基层生活中,对汉人的欺压一直存在着,汉人的地位处于社会底层,这其实也是谢枋得一直不降的理由之一。
谢枋得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不住说:“官家因何如此自信能胜元军?”
赵宇笑了一下,低声说:“因为……君与陆公仍是宋臣而非蒙元之臣……”
谢枋得有些愤慨地说:“吾等当然不会降元!”
赵宇扬眉道:“那朕自然不会败于蒙元。”
等赵宇安顿了,陆秀夫和谢枋得私下会晤,两个人交谈了几句客套后,不由都谈到了赵宇的出格行径,谢枋得不无忧虑地说道:“官家持意借粮而非征粮,君实难道不觉不妥?”
陆秀夫叹息,赵宇干的不妥之事又何止此事?但现在不是非议赵宇的时候,只能为赵宇遮掩一下:“这位官家十分心软,常恐百姓受损。他对军士亲授军纪,讲的就是军队来自百姓,所以不可扰民。他要借粮而非征粮,恐是不愿在此时,增加百姓负担。其实,如果官家不赢,这些粮食自然无法偿还,与征粮何异?只不过官家如此作为,让人深感他体恤百姓。”
谢枋得沉思着说:“若是官家真以江山百姓为重,当是社稷之福。”
几天后,赵宇一行人带着借的粮食,对平民百姓秋毫无犯,留下了众多因为得了田地而欣喜的农人,离开了信州地区。送行的百姓追随着义军走了很远,谢枋得站在人群中看着赵宇他们远去,兵将衣衫杂乱,但队列公整,兵士神情亢奋,不禁想新帝虽然言辞透着古怪,但善得民心,看来他说的也许不是空话。
又过了两天,在一处起伏的丘陵地带边,李越笑嘻嘻地等到了赵宇的队伍。打头的陈桐见了路边的李越笑着说:“官家说李官人要来引路,还真好久不见李官人了。” 李越走到陈桐旁边,两个人一同往前走,李越叹气道:“被赵宇指使出去给你们打探元军动向去了。”
陈桐眼睛一亮,问道:“元军还远吗?”
李越点头说:“明天就该碰上了。”
陈桐真心地说:“太好了。我等了好久了。”跃跃欲试的样子。
李越忙说:“这次是练兵,你可得听赵宇的。”
陈桐应道:“那是自然,吾等已经多次操练演习过了。”
边说边走到了地点,李越说:“就这里吧。先安营,我想早上就会有行动了。”
李越其实根本不必这个时候来,他同赵宇天天通话,把该说的都说了,而且现在人也多了,赵宇拿着防身的后代仪器,少他一个没有什么。他之所以偏要今天而不是战后来,自然就是为了见陆敏。这段时间他没有怎么和陆敏搭讪,就觉得想得很。战斗前,他觉得两个人如果见一面,他就心安一些。这次他没有失望,天一黑,除了周围巡逻站岗的,大家都要睡觉,以养足精神。
与赵宇见面交谈后,李越就仗着他的特殊身份,找到了陆敏所在的队伍,在陆敏左右转悠着。等陆敏与手下的营连长们开完了会,李越才凑上去。陆敏沉思着,像没看见李越。还好,他也没把李越赶走。他自己收拾好,就躺在了床上,闭眼叹了口气。李越无耻地在陆敏身边躺下,也叹气。陆敏不睁眼,李越只好小声问:“你在想什么呢?“
陆敏回答:“这是吾等首次指挥迎敌,不能大意。”
李越想到自己还是布置了些东西,就说:“赵宇不会放手不管的,他不是说只是练练兵吗?”
陆敏点头说:“明日各团轮流出手,谁强谁弱,一目了然。吾等随官家出闽,不该给官家丢脸。都怨袁牧之那个家伙……”陆敏不说话了。
李越与陈桐的谈话里也听说了,袁牧之不仅大肆宣传赵宇怎么神奇地在闽地灭了跟着他的元军,连跟着赵宇出征的这十几个人的身份都被袁牧之写成了故事,传播给了大家。从信州一过,民众也都知道了当初赵宇身边有十四位勇士。董义很不满:董平是最后来的,结果也被算进去了。董平只好同意被列为末位,并保证日后不与董义争风头。
知道陆敏觉得压力大,李越小声说:“我可以把我的那张铁弩给你,只你能用哦,不能给别人。那张弩太厉害了,赵宇不想流落在外人手里。”
陆敏半天没说话,好久后才嗯了一声。
第85章
次日元军接到了探马的消息:宋军正在向元军侧面行来。元军骑兵忙调整方向,迎着宋军冲过来。远远看着,宋军正行到一处地势低洼的小盆地中,元军在高处,隔着一面长坡。如此地势,正合适元军急速冲近宋军,让他们无法及时阻止元军。
宋军那边队形有序地分开,成了环对着元军的新月形,两侧的弓弩手,中部却是一队队兵士,有的手持着丈长的带着竹叉枝叶的毛竹。一面被缝补好了的长幡在正中处,幡下背着手站着穿黄衣服的赵宇。元军远远地见了,就像看到了送到手边的奖赏,于是一声令下,骑兵分散了队形,如飞鸟急投林般,向坡下的宋军扑了下去。
因为是下坡,大多骑兵没有射箭。才到了坡的中间地段,众多马匹就纷纷失了前蹄,踉跄着滚下坡去,那些弯弓准备射箭根本没有机会射出去。后面的人仔细看,一尺高的草里也没有绊马索之类的,青青长坡,也没有看到有陷马坑,为了谨慎,就先在坡上停下来。而那已经冲下去的三千多人,多一半的马匹坡中折损,余下的,到了山坡下面,正冲得力大时,又有许多马匹失了前蹄,真正冲到了宋军近前的,有被一阵弩箭射中了马匹。没有受伤的骑兵跳下马,蒙军一向得胜,怎么可能后退?自然步行冲向宋军。
看着过来的千把人,叶铭大喊道:“一团二团三团!”三大群人迎着元军过去了。虽然勉强分成了小组,但是大部分人动作生疏。此时能看出谁上过战场,谁没有。那些没有经验的人明显不知所措。站在一边的董义大声喊:“用竹筅叉住他们呀!”一下子才提醒了许多人,竹筅手们两个一组把一个蒙兵叉住,后面的人手忙脚乱地上去给一刀。那些没有被叉住的蒙人急忙挥着兵器棍棒乱砍起来,叶铭气得飞步跑进了人群,一钉枪一钉枪地射中蒙兵。旁边的弩手也向蒙军的后部射击,减弱他们的攻势。好在宋人与元军是三比一的兵力比例,人多力量大,一个个的蒙兵在几个人的围攻下根本无力还手,终都被消灭了。
山坡上的蒙军见了,不能坐视他们就这样被杀殆尽,派了人走下山坡去勘查一下地表,可马上就有一片弩箭射来,把走到山坡中间的人都射死了,原来有蹊跷的地方也正是在对方床弩的射程内。这十分可疑,但就在这犹豫中,山坡下已经没有活着的蒙兵了,
宋军这边叶铭喊:“归队!”一脸的寒冷。宋军有的人负了轻伤,扶着人走回大队中,后勤的人马上上来把人抬走了。其他人排到了大队的后面。大家议论纷纷:你看见刚才……就是,怎么能……可不应该那样……
两军对峙了一会儿,蒙军又开始冲锋了,这次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分散的马匹飞驰下坡,以前诡异的情况又出现了,一匹匹马在坡中间或者靠近底部的地方踉跄跌倒,滚翻在地。但是元军并没有停止,而是前赴后继地往下冲去。
弩箭手射箭,排弩一并六箭齐发,射马不射人,离得近了的马匹也都倒了。“四五六团!”叶铭喊出声,按理说这次冲出去的人因为有了观摩经验,该比上次要好一些,但实际上根本看不出来,大多人笨手笨脚,旁观者清,一边的人都在指指点点大喊大叫。战场上的人们愤怒,有人甚至大喊:你们刚才还不如我们呢!或者:等会你们上来就知道了!站着说话不腰疼!……叶铭脸黑。
旁边的强弩队开始发射床弩,一轮就四百箭,如雨般淋下,生生地阻断了坡上要往下冲的骑兵的势头,逼着他们再次停止后退。可只有片刻,元军就明白了宋军在干什么:用弩箭止住他们的队伍,以便让冲到了底部的蒙兵陷入敌众我寡的局面,任人宰割。元军领兵大声命令,全力冲锋,冲垮宋军。一片唿哨和呐喊中,元军余下的一万三千多匹马不间断地向长坡方向冲去,以致没有人注意到,在长坡边的草丛中,早有一个人拉紧了一根根的银线,草地上松弛的银线,绷紧了。原来只有一道绊马线,现在又有了三道。
这些线是降落伞的钢筋绳分拆开的,虽然也就绿豆粗细,但这个时代还没有能斩断或者扯断这种材料的东西。但怎么能找到能拉得住这些细绳的,才让李越伤了脑筋。最后他选了大石头,在石头上钻孔,把铁钎打进去,然后再在铁钎上钻孔,把线拉过去,将石头深埋在土里作为底座。表面重新铺回了草皮,露在地表的半尺长铁钎,被用树枝包了外面,伪装成枯树桩子。长坡的横截处,早已横埋下了四行各个相距十五米的铁钎,他现在拉紧了银线,就在坡上形成了四道半隐在草中的绊马索。线末端是个越拉越紧的结,收紧后会套在最粗的铁钎上。由于这是个长坡,绊倒的马会滚下坡去,而不大可能压住绊马索。就是压住了一处,也因有高于地面的铁钎支着,别处的绊马索只会更紧。
刚开始应付蒙元分散着队伍试探性冲击时,就只用一道绊马索。当元军意识到不能停下,要持续冲锋才能避免陷入被宋军分割消灭的局面时,才用上所有的绊马索,以保证大部分的马匹都到不了坡下。就是有马匹万幸躲过了四条绊马索,在下坡速度达到最大时,还有一带埋在地上深深的竹筒,可里面填了土,几乎到了筒口,留下了半浅的竹筒坑。浅到并不能把马蹄陷在里面,可足以让马失去平衡跌倒。这样一来,这些浅竹筒就不像深竹筒那样只能用一次,而能多次使用。这是李越从上次战斗后进行的改进。有了这些障碍,能冲到宋军前的马匹,就没剩下多少,足够用弩箭对付了。
李越干完了事,躲在一边,觉得赵宇和自己像偏心的父母,让孩子去和人打架,却不放心,在一边偷偷地拉边架。不仅如此,李越还得用调长了波段的激光剑给蒙兵使坏,让步行冲向宋军的人都来点肌肉损伤。因为赵宇说这是练兵,伤亡越少越好。可就是这样,宋兵也只能勉强应付。
从长坡飞骑而下的元军,像是被一把无形的长刀收割般,一层层地翻滚倒下,由于床弩一直在发射,许多人以为那些扑倒的马匹只是中了箭。在战场上,这种情况下,只有加快速度,冲破枪林弹雨才有可能取胜,所以元军将领大喊冲锋,万马齐奔,倾泻般冲下,接着自然是更加急速地如浪般滚倒,就是没有被绊马索绊倒,也会被前面跌倒的马匹绊倒,长坡上一片人嚎马嘶声。
除了床弩一轮四百箭,李越给潭州书生就做了三百余箭弩,大半是排弩,一轮下去也有六百余箭,再加上他为了赵宇的决战做的那些铁钉弹和排弩短弩等,董平带领的弩箭队一千来人,对着成功地冲下了长坡的战马轮番发射,一时箭发如蝗。马的目标又比人大,根本无法幸免,马匹接二连三地倒地。而一向擅长马上射箭的蒙古兵,由于下坡时见马匹跌倒众多,就格外小心掌握马匹,大多没有腾出手来。如果没有在坡上摔倒,到了坡下又几乎没来得及搭箭,胯下战马就被射倒了,完全没有时间展示这一技能。但这些蒙古兵已经好久没有尝到失败的味道了,在江西的征战中,宋兵总是望风而走,不与他们正面交锋,现在面对这些宋人,就是马伤了,也不可能倒退。蒙人从小除了马上的功夫,也喜欢摔跤等活动,同样擅长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