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这么弄来,倒不像是病重之人,但胤禛却看出常宁带弘晖离开后露出疲惫和憔悴。
“五叔,你还是自己多多歇歇吧,弘晖哪用你操心啊!将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胤禛扶着常宁躺好,轻轻安抚常宁的后背,又为常宁到了杯热水送上。
常宁抿了一口,微闭会儿眼,道:“这段时间,雍郡王府跟毓庆宫倒是疏远了?”
胤禛一愣,常宁平时自己有些吊儿郎当的,跟胤禛相处也随意,但从不管胤禛的任何事,道:“也没有,最近事多而已,二哥那里去少了。”
“那为何又连带着弘晖也去少了?”常宁似笑非笑地说道。
“弘晖,大抵他自己学业上也顾不过来呢?”胤禛低声说着,确实好久没有见二哥,二哥那儿,平日也多是擦肩而过,两人似言非语的样子,彼此看着也难受。
“唉,太子虽然骄傲,有些嚣张霸道,但跟他父亲终究有些是不同的。我虽然不怎么跟你兄弟一众人深入往来,但也看得出,太子他是真心待你好,有一个如此一心为你好的哥哥,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外人跟他闹别扭呢?天家兄弟不容易啊!再说了,皇上虽训斥了太子,但太子始终是他最重视的儿子,一手养大,太子自己也是品行端正,能干出众,虽有不安分之人觊觎着,但这大清江山我看啊,难以逃出他的手,跟他闹着,你又没有好处,再怎么样,你们都是兄弟,再这么疏远,你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吧。”常宁倒是为胤禛考虑。
二哥待他,他自然知道,只是二哥待他,早已不是单纯的哥哥对弟弟那么简单,而他又有何尝想要跟胤礽如此疏远冷淡,这段时间的疏远冷淡,他也不好受啊,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隐含着巨大真心。
胤禛张了张嘴,低声说道:“我知道!他始终是我二哥。”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而已。
“算了,我也只是跟你说说而已,怎么做,还是看你自己,你自己也是有判断力的,比我厉害多了。”常宁摇摇头,“人呐,无论怎么活,总是累的,像你皇父,像我二哥,个个位居高位,但是总是不自在,想太多了,操心太多了,还是像我一样来好的,爱咋地就咋地,随性而活,别犯法就行了。胤禛啊!你啊!就是操心太多了,想太多了。做人呐,要学我,自在点,虽然有时候因为荒诞,而名声不是很好听,但心里痛快就好。”
胤禛点点头,常宁是个自在的人,很随性,虽然有些不正经,也不如福全那般受重视,深受皇宠,但他活得很自在,很痛快,这一点让胤禛很羡慕,很欣赏,但他却是做不到。也正因为这一点,也是他的聪明之处,不会让康熙对他猜忌,只会是对这个弟弟表示无奈和头疼。
胤礽在书房里看着胤禛最近的点点滴滴行程,除了忙着户部事物外,就是教养孩子,或者几个兄弟的往来,或者去探访一下两位患病的叔伯,亦或者自己看书写字,却也没有踏足毓庆宫的痕迹,连带着弘晖也来少了。合上册子,用手支撑着脑袋,闭着眼,非常疲惫,真的要这么下去吗?沉默半晌,无可发泄的气愤,只好撕坏手中的册子来宣泄。
六月,对康熙而言,注定是个悲伤的月份,他在世的两位手足先后离世,这让康熙伤心很久。
两位兄弟患病时,康熙都是亲临探视,常宁倒是一如既往,不将生死放在心上,也不把自己当病人看待,和康熙没大没小地开起玩笑,说,死后求康熙多赏点陪葬品给他什么的,他也就死得安心了。这一番话到气的康熙无语,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而福全临终前倒不像常宁那般,始终是像他自己本人那般谨慎细微。不过,倒是又在康熙面前再次夸张八贝勒胤禩有才有德,心性好,不务矜夸。
90、最新一章
康熙在景仁宫里居住了三天都不曾出来,在短短半个月多内丧失两位手足,尤其是他敬爱的兄长福全的去世,让他心里悲痛不已,直到福全出殡他才出来。在景仁宫独居的三天里,康熙感到分外的孤单和寂寞,一个人独居,不禁想起过往的种种,从幼时,一路成长到现在,一路陪伴着他的人,从年幼时到现在,一个个都先后离他而去。儿子们渐渐长大,也都有了他控制不住的想法,老母年迈,又怎么可能拿事打扰她,康熙再度深深地体会到孤家寡人的滋味,是多么的难受。
有时候午夜梦回,他时常梦见容若,总觉得容若不曾离去,似乎还活着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可是他每年总有几个月在外出巡,却从未见到过他,康熙不禁苦笑,多年过去了,容若早就不在了,他却一直记挂着他,而他每次在他的梦中只是出现那么一小会儿,就匆匆离开,甚至连句话都没有留下,康熙每每梦见容若那欲言未语的表情,心里一疼,总觉得错过了什么,可是他却从不跟他说,让他从何处明白,又有该让怎么做呢。
福全丧礼一过,康熙便又带着胤礽和几个年幼的儿子出巡塞外,临别送行之际,胤礽看见胤禛眼中的不舍和别扭,微微一叹,若不是此时此景,情况不对,他定要问一问胤禛.待康熙回京时,恰巧如意平安生下一子。康熙大喜,高兴地为新得外孙取名为明达,寓意明白通达之意,并下令要外孙大半满月之喜。
固伦公主长子满月,皇帝对新的外孙分外喜欢,自然是热闹,各大王公大臣,能来的都是亲自来,没资格进门的也送上一份厚礼表示,康熙也笑呵呵地亲自参加了外孙的满月礼,又亲自抱着孩子夸奖,大量的赏赐,再度见证了固伦公主的荣宠不断。
“雍郡王。”康熙已经离去,不少赴宴之人也散开不少,但佟国维却没走,反而趁他人不注意,拦了胤禛的去路。
胤禛点点头,道:“郭罗玛法!”虽然胤禛是孝懿皇后的养子,看在佟佳氏的面子上,胤禛也称呼佟国维为一声郭罗玛法,但佟家并不能称为胤禛的母族,胤禛跟佟国维两人之间也没有太多的往来,身为皇子郡王,胤禛两辈子都知道帝王的忌讳,又怎么会跟朝臣走的如此近呢?那不是在遭康熙的忌讳吗?
对胤禛的颇为冷淡地态度,佟国维也不在意,也不闹,相比与其他朝臣而言,胤禛已经算是对他客气了,佟国维笑着说道:“公主的小阿哥看上去真聪慧。”
胤禛挑眉,淡淡附和了一句,“妹妹是个聪慧的,她的孩子又怎么会驽钝呢?”胤禛冷眼看着佟国维在那里表现。
“呵呵,那是!这个新生的孩子,是新的希望,会让忘记过去,消除亲人逝去的痛苦和悲伤,皇上两个月前还在为两位亲王逝世而难受,现在又在小阿哥诞生而开心,这新旧总是要更替的,不是吗?”佟国维也淡淡地说着,希望引起胤禛的注意。
胤禛冷眼平静地看着佟国维,淡淡地说着:“郭罗玛法,跟胤禛在这儿聊天,也不是简单聊外甥的事那么简单吧!”
佟国维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被胤禛拆穿,道:“雍郡王还可曾听说,裕亲王临终前曾再三在皇上面前称赞八贝勒有才有德,心性好?”
胤禛点头,“自然知道。”当时福全和康熙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有避讳人,这事已经被传了不少。
“那雍郡王自然不曾忘记索额图又是为何所死,太子又是遭到皇上训斥,其势力和威信都受到损害。”佟国维低声说着,低沉地声音中,充满了鼓动的味道。
胤禛心里一沉,今日佟国维还真的找上他了。
“不知雍郡王又有何想法吗?”佟国维笑着问道。
胤禛嘴角微微一勾,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道:“八弟自有自己过人之处才能入了二伯的眼,太子二哥虽然遭汗阿玛训斥,亦不过是为太子二哥着想,太子始终是太子!”
佟国维面上有些失望,但仍不甘心放弃,道:“太子未必一直是太子,并不是所有的太子最终都能登上那个位子,而八爷近年来所为,亦所图非小,阿灵阿,揆叙,甚至连明珠等人都是对八贝勒称赞不已,这两年八贝勒在江南名声亦显,声明鹊起。雍郡王您也是深受皇恩,能干出众之辈,又早早封郡王,难道就这么甘心屈居于认下吗?奴才私以为,王爷之位实在配不上您的才华!佟家也愿为王爷效劳!”
胤禛听罢,锐利冷漠的寒光闪射着佟国维,佟国维心里一寒,不禁想要下跪顶礼膜拜,四爷的气势果然强大,甚至不输于当今天子,就凭这份气势,亦更加坚定了拥护胤禛之心。
前世,胤禛与佟家刻意保持距离,除了隆科多支持他过外,佟氏一族基本上都是支持老八的,佟国维更是在当众推选太子的时候大大投了胤禩一票。今世,他与佟家之人,亦保持距离,既不亲密,也太疏远,更别提什么拉拢了,他怎么会来投靠自己,甚至来劝自己争储,成为自己助力。
胤禛掩住自己的惊奇,道:“佟相,就这么认定胤本王吗?”
佟国维低声一笑,坚定地说道:“正是!”
“这么多皇子,还有皇太子呢?佟相,为何这么执意地选择本王这个冷面王爷!”胤禛倒不是很清楚佟国维的动静。
佟国维自然知道胤禛会这么问,既然选择了支持胤禛,自然要实话实说,坦诚相告,道:“奴才大哥因为索额图之故而阵亡沙场,奴才不给皇太子在背后泼脏水已经不错了,又岂甘心拼尽全力辅佐皇太子。至于直郡王,他虽有明珠支持,但是有勇无谋,不是君王之人选;三贝勒为人颇为酸腐,文人气足,两年前还被皇上降爵了;五贝勒和七贝勒就别提了,八贝勒倒是有才华的,也得裕宪亲王青眼相待,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但是奴才更看好雍郡王您?”
胤禛不语,坐等佟国维继续说下去,“您自幼得孝懿皇后亲养,而孝懿皇后又是奴才亲女,您也看在先皇后的情面上,喊奴才一声‘郭罗玛法’,又加上您跟固伦公主关系亲密,固伦额驸又是您的内弟,这里面关系可是亲着呢。”
胤禛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保持沉默不语。佟国维见胤禛依旧在听着,继续说道:“更重要的,奴才还是叹服您的才华和能干,这些年来,奴才冷眼旁观着,您的一身本事一点都输于太子,您既曾立过军功,又在各方面政事颇有建树,而太子却遭皇上训斥,索额图一党又彻底覆灭,太子之储位已渐现不稳了。老实说,八贝勒亦多次向奴才示好,但奴才却从未动心过。奴才始终觉得您才是最理想之人。”
胤禛心里有些烦躁,就算皇父对二哥训斥怎么样,索额图覆灭怎么样,二哥始终是太子,若是在最初重生的那几年,他定然还有再夺皇位的心思,努力地去改变着大清今后耻辱的未来,但这些年来,这个念头早就被淡忘了,反而更加希望二哥能坐稳储位,将来可以顺利接管皇父的江山。
胤禛暗下心中的不喜,眼前之人好歹是皇父的亲舅舅,自己最尊敬养母的亲父,如意的嫡亲郭罗玛法,他又是真心来投诚,看在养母和亲妹的面子,胤禛还是按下心中的不喜,好心提醒道:“郭罗玛法,还记得当初是谁册封了皇太子?”
佟国维一愣,没想到胤禛会如此一问,直接说道:“自然是皇上!”
“那这天下是谁的?”胤禛平静地问道。
“也是皇上的!”佟国维低眉思索着胤禛问话的用意。
“郭罗玛法,你觉得你们可以左右皇父的想法吗?”
佟国维沉默着摇摇头,康熙独断专行,他可是知道的清楚。
“太子的皇父册封的,你们觉得他不是你们最理想之人,但是这是事实。所以,你们觉得最理想之人,也未必是最得圣心之人!最得圣心之人,亦未必是你们所想之人。郭罗玛法,您已经位居高位了,又是皇父的亲舅舅,佟佳氏一族也是权势煊赫,何苦再争什么从龙之功,万一弄错了,可是灭族之灾啊!您不觉‘佟半朝’这三个已经够惹人眼了,这可是爱心觉罗家的天下,是皇父一个的朝廷啊!”胤禛低声提醒道,“再说了,太子二哥不过是被训斥而已,又是什么的大事,太子这些年来,又是白做的,他自小得皇父亲自抚养,他的才华能干本身就出众,皇父跟他之间夫子之情又远非我等所能比,皇父又岂会因为一两次的斥责而废立太子吗?鳌拜是怎么被除的,索额图,怎么死的,明珠又是怎么不被重用,结党啊!得到朝臣支持越多的皇子,越是挑战皇父的威信,只会成为皇父最深的忌讳,虎毒不食子,皇父自然不会杀亲子,而那些背后的人,只能才成为皇父泄愤的对象,丢官罢爵是小,抄家灭祖也是有可能吗?无论你们怎么在折腾,都没有用,圣心也是最重要的。郭罗玛法,您还是独善其身的好,皇子之间的斗争,您不宜多参与。”
佟国维心里顿时一惊,一股寒气直升,他活了大半辈子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年轻王爷看的清楚,但是要他这么放弃,有些不甘,他始终觉得胤禛远远胜过胤礽,而胤禛又与他家带着万分联系。
胤禛自然看出佟国维的犹豫,继续说道:“郭罗玛法,佟家最大的护身法宝就是皇父的母族,就凭这一点,只要佟家不犯下滔天大罪,犯了帝王的忌讳,无论是哪个新君即位,看着皇父面子上,佟家也可是一世无忧。又何苦去争些那大风险的事呢!”
佟国维低头沉思,显然听见了胤禛的话,半晌,真诚地道:“奴才多谢雍郡王指点。但奴才还是那句话,雍郡王府若是有需要用到佟家的地方,奴才和奴才的儿子愿效犬马之劳,至于其他的,奴才不参和便罢了。”
胤禛点点头,显然很满意佟国维的话。
“胤禛!”胤礽低沉的声音响起,无视一边的佟国维,缓慢地走向胤禛,温柔地看着胤禛,看胤禛心里一顿。
“给太子殿下请安!”胤禛和佟国维同时给胤礽请安。
太子殿下,胤礽此刻无比痛恨这四个字,因为他来自胤禛的口中,胤禛小时候喊哥哥,大了喊他二哥的,却从未称呼过他太子殿下,现在要冷淡疏远至此吗?要跟别人一样吗?连声二哥都没有了吗?
胤禛低头,下意识地忽视胤礽受伤的目光,他知道这一切是他给的,但又怎么样?兄弟,君臣,皇家,太多的阻隔,他怕!
“跟我来,我有事找你!”胤礽拉起胤禛的手,直接往阴暗无人处快速走去。佟国维有些担忧地看胤禛,见胤禛一脸平静,倒是稍稍安心,他还是相信胤禛的能力。
“太子殿下,您有事直接吩咐一声胤禛就行了。”胤禛轻声挣脱胤礽的手,黑暗中的垂眼更加看不见他的目光。
“太子殿下?呵呵!哈哈!”胤礽苦笑着,轻声温柔,带着几分受伤,难过地说道:“你以前都是喊我二哥的,你现在,居然……”
胤禛心里也不好受,心里也是发疼。忽然间,胤禛发现自己被紧紧拥抱住,问到一股从胤礽身上传来的酒味,胤礽的脑袋架在胤禛的肩膀,低声又温柔地说道:“胤禛,你知道我的,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那你自己呢?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的感情吗?你的心里有我的,对不对?”
胤禛身子一僵,用力推开胤礽,用尽可能平淡冷漠的声音,说道:“二哥,你喝多了,我是你弟弟!我让何玉柱来扶你回去。”说完,转身离开。
“胤禛,你为何要逃避,你就不能勇敢点吗?”胤礽低声哀求地说着,带着三分哽咽,无助而又受伤地声音传入胤禛耳中,胤禛的心也在发疼!眼角划过一丝泪珠,紧抿着嘴巴,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91、新的一章
胤禛看着策马飞快奔驰的两个幼弟,一手搭箭,一手拉弓,迅猛飞快地射落了在山间乱窜的飞禽走兽,一个射一个准,毫不费力,看的胤禛颇为嫉妒,有些事情,还是真的得看天赋,今世,他的骑射比起前世要强上许多,那也是他刻苦努力得来的,那像眼前这两小子,真真天赋异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