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傻的人也听出了宁静元话中的怒意,和一丝不可若有若无的委屈,何况慕安之只是在处世上迟钝了点,其它方面可是个一点即通的聪明人,他赶紧把昨晚想好的说辞抖了出来:“昨日我是无心之失,望罂粟公子能原谅则个。”说完,还做了个大揖。
诚心有了,但是小爷我不想放过戏小呆的机会,所以,只能委屈下慕大侠了。
神色变换间,一抹狡黠闪过,然而一心沉浸于原谅这件事上的慕大侠却并没有发现,正如酸秀才说的,活该你被人追杀,因为你呆啊!
宁静元看慕安之这举动,他今日是出不了门,可惜了大好的春光啊!“嗯哼,慕大侠,我见你是真心来致歉的,我就给你个机会。”
慕安之欣喜若狂,以为眼前的公子被自己诚心所感,“罂粟公子,你有事吩咐一声就行,哪需和我客气?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要的就是你做不到的。“我听闻慕大侠的脸常年覆着面具,不知可否摘下,让我一观你的真容呢?”
慕安之听完后,欢喜去了大半,这事可比刀山、火海难多了,如何是好呢?
宁静元悠闲地坐着,看着慕安之低着头思索的模样,心中早乐开了花,一只名为邪恶的小人正得意洋洋地唱着歌呢。
“实话和公子说了吧,我下山时,家师给我这张面具,命我不得将真容示以众人面前,故此,公子的要求,请我数难从命。”
“看来我的愿望是难以成真了,既然如此,请慕大侠往后转,直走,回你房间去吧。”无奈、悲伤、心痛,在宁静元精致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褶皱,慕安之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在疼,他不懂为何会看到不远处的那人伤心时,他会有种去安慰他的冲动,他想答应他所有的要求,可是,师父的话犹言在耳,他不敢忘记。
“罂粟公子,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丢下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不愿面对如月牙般无瑕的人流露出让他心疼的表情。
一次戏弄,俩人不欢而散,虽然宁静元从慕安之身上得到了不少的快乐,可是慕安之走后,他才醒悟过来,他得到的并不是他想要的,他的邪恶小心思使俩人的感情出现了破裂,原本他俩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俩人既在同一屋檐下,总有碰面的机会。但不知是有心或是无心,几天过来,俩人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到。俩人的不对劲,即使是一心向钱看的酸秀才也发觉了,他很想跑去骂一顿慕安之,哄个人都不会,以后怎么追娘子啊?
作为好友,酸秀才只能给瞎子他们制造机会,比如说以饭菜做多了的名义宴请两位,“来来,大家别客气,吃菜吃菜啊!”说完,自己毫不客气向桌上的一盘鸡肉进军。
饭桌上,一时间只剩下杯碗碰撞和咀嚼的声音。而主角们却各占一边,吃着自己碗中的菜,视线也不曾交集半分。酸秀才暗暗焦急,这顿饭名上说的好听,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他俩身上也。
“瞎子,给罂粟公子夹点鸡肉啊,你没看到他的手够不到吗?”酸秀才好心提醒。
慕安之把埋在碗中的头抬了起来,看着对面的那人正斯文地用着餐,和酸秀才粗鲁的行径相比,他吃饭的动作增添了不少优雅的气息。“哦,好。”慕安之用筷子夹了只鸡腿并且送到了罂粟公子的碗中,末了,还呵呵一笑。
呆气尽显,宁静元“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好在他手上拿了块绢帕,笑声小了,众人没有在意。然而,他的笑声并不是没人听到,武功深厚的慕安之却把这声收入了耳中。
慕安之有幸聪明地没在饭桌上追根究底,保住了他最后的一点面子。吃了饭,俩人上楼休息,为明天晚上的花魁大会做准备。
进房前,宁静元说了句:“那天的话,我不生你的气了,咱俩以后就是朋友了。”
朋友?慕安之的心又疼了起来,它似乎在不满意“朋友”的关系。慕安之忽略了疼痛,“好啊,我们是朋友。”
进房,关门,对方的脸逐渐隐藏在了门后,空气中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6、花魁大会
到了酉时,天暗了,家家户户点起了蜡烛,扬州城灯火通明。
天一阁,地字第一号房内,慕安之拿着块干净的面巾擦着他的兵器—残血。残阳如血,他的刀亦是如此,这刀不知是何材料制成,刀的表面竟是血红色的,似布满了鲜血。
慕安之擦完了刀,小心翼翼地把刀放进刀鞘,好像在对待情人般的温柔细腻。也是,此刀仍是他在下山前他师父所赠,自是要万分小心,唯恐磕了或碰了。
“咚咚,咚咚。”门外有人在敲门,借着火烛的亮光,慕安之轻易地认出门外的人影是他对面的罂粟公子,是来找他一起去赴引红楼的花魁大会的。
慕安之起身去开了门,今夜的罂粟公子穿着那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红衫,使得眼前的男子在高洁中多了分诱惑。“罂粟公子,进来坐会吧,离花魁大会开始的时间还早,咱们不必急着前去。”
宁静元想了想,觉得慕小呆的话又几分道理,去早了,对他们并不是好事,反而会把其他人的视线吸引到他们,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既如此,在下叨扰了。”
宁静元进了屋,四处打量房中的摆设,他的房间算是上房中的上房,但和慕安之住的相比,他才发觉布置地字第一号房之人对此房花了更多的心思,看来慕小呆和天一阁老板的关系是非常好啊!没来由的,他心里面有一丝郁闷。
“好茶,好茶。”宁静元喝了口慕小呆亲手为他倒的茶水,只一口,他就品出茶水非同凡响,不是俗物可比,该是供奉给大内的云雾金针。想不到,客栈老板把这都拿出招待慕小呆了,要知,一两云雾金针相当于十两金子。
“过奖过奖,秀才是爱茶之人,他喝的肯定不是寻常职务,没想到罂粟公子一口就辩分晓,看来公子更是不简单啊!”
“呵呵,得慕大侠夸奖,在下高兴得铭感五内,其实在下曾有幸喝到过云雾金针,要不,今日该露丑于人前了。”
俩人你赞我,我夸你,不亦乐乎,时间也在俩人的闲聊中逝去,到了动身的时刻。俩人一同下了楼,和酸秀才打过招呼,朝着引红楼的方向走去。
若说,在扬州,天一阁是吃货的天堂,那么引红楼便是玩乐的天堂了。温柔乡谁不爱,软玉温香,佳人在怀,醉生梦死。
引红楼离天一阁不远,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二人一转弯,“引红楼”三个烫金大字在夜幕下熠熠生辉。楼前车水马龙,客来客往,不负扬州第一妓院的名声。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门前揽客,而她们身上的脂粉香在空气中流通,隔得老远也可闻到。
俩人一在引红楼亮相,如二人所预料到的,焦点,他们成了焦点。招客的女子们不由分说扑了上来,俊美男子谁人不爱,虽说她们出身风尘,见惯了大江南北各色各样的男子,可站在她们面前的男子不是平常所见之人可比的,上去吃把豆腐才是正道理。
慕安之看着一群妖艳的女子向他旁边的罂粟公子奔来,他吓傻了。慕大侠在江湖里历练了几年,他去过很多地方,连沙漠也涉足过,唯独漏了妓院。他没有想到妓院的女子比一些江湖女子还开放,和她们相比,江湖离经叛道的女子就该称为大家闺秀了。
等他反应过来,眼里的景象是:罂粟公子左拥右抱,好不快活,身后还有些没轮上的女子正拿着殷殷期盼的眼神望着他,一股子的怨味。慕安之赶紧跟上去,现在他的身份是罂粟公子的随从,尽职地伴随主人左右,而且他担心罂粟公子会吃亏。
进了里面,慕安之又一次被惊到了。在他的前面是一座台子,是给花魁准备的,台下是一溜的红木椅子,坐满了人,女子银铃的笑声,客人们的放荡,风月场所的淫靡风光尽显。而他所要寻找之人正坐在台下第一排第一个位置,喝着酒。
他快步走过,如阵风,刮过别人的眼前,顷刻,落在罂粟公子的身后。宁静元偏过身,问道:“你去哪里了,到处找不到你人?”
“我,我没来过妓院,初来有点不习惯。”慕安之吞吞吐吐地在宁静元耳边说出了原因。
慕安之口里的热情顺着话飘进了宁静元的耳中,整只耳朵都红了,耳垂有点发烫。
“哦,正常正常,慕大侠是个君子,自是不曾领略过妓院的风景。等下,你不要出声,一切看我眼色行事。”长话短说,宁静元把事情吩咐清楚后,飞快转了过去,他知道他的耳朵肯定红的滴血了。
“铛铛铛”,三声锣响后,“花魁大会正式开始。”龟奴的喊叫,使全场安静了下来。
一位女子上了台,她是引红楼的老板红娘。年过三十的她,丰姿绰约,保养得体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穿着丝绸的衣服,一对酥胸若隐若现,勾得男子们欲火四起,手上不停地在身边女子身上动作,以此来缓解痛苦。
“欢迎各位公子来参加引红楼一月一度的花魁大会,今日楼里推出的花魁在楼内未曾现身过,是我在几日前慧眼识珠刚买下的。所以,这花魁的第一次,价高者得!”
在座的人多是见惯了此种场面的,说到底红娘的一番话不过是为了从他们口袋中多敲些银子罢了。“红娘,你啰嗦什么,银子当然是带足了,你赶紧把人请出来才是正事啊。”起哄声一片。
有了这句话,红娘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忙连声叫着把涟漪姑娘带上来。
慕安之站在罂粟公子身后,一动不动,但明显粗了几分的呼吸却出卖了他的紧张。宁静元依旧摇着纸扇,喝着小酒,不时和旁边的女子说些笑话,笑声不断。
过了会,琴声响起,一曲采莲倾斜而下,令众人耳目一亮。只见台上已经拉起了一块红布,女子的窈窕身影映在红布上,惹得台下的男子们口水横流。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吴侬软语,在女子的歌声中,他们好像回到了六月初的江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莲花别样红。
声音戛然而止,众人回味无穷,大喊着再来一首。红娘怕情况失控,走了出来,“各位公子,不是红娘不近人情,只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若想听,把涟漪买下想听多久,我也不多说一句话。现在,咱们还是进行拍卖吧。”
春宵夜,在有心人耳中成了旖旎,但在慕安之想来,还不如早点确认那女子是否是林跃儿来的实际。他等了许久,为的就是见那女子一面,是她,把她带回去交差,不是,他还要再想办法找人。
千呼万唤始出来,红布后的女子迈着碎步,走到了台前。果然是个绝色,樱唇小嘴,柳叶眉,螓首蛾眉,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个江南女子。
慕安之一眼便认出引红楼的花魁不是他要找的人,顿时没了兴致。他低着头,想来想去,他应该再去找一趟武林贩子。
“怎么了,那人不是林跃儿?不过,也不会是她,武林盟主的女儿虽不是德容妇工样样皆精的大家小姐,也该知点廉耻的。”
慕安之不接话,他在考虑后面的事。忽然,一声兴奋的叫声把他们引向了热闹处,原来一个脑满肠肥的富家公子一掷千金,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戏已散了,咱们走吧。”说完,拉着慕安之的手率先往外走。
慕安之的心思全被手上那只不属于的手占据了,手很白,可以看清每条血管的走向,手型很美,至少比他漂亮多了。他突然很想上去握住那只拉着他的手,是否有着他想的那么温暖,但是他看到罂粟公子的背影时,他退缩了。
“慕小呆,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几声了?”声音的主人有些愤怒。
慕安之发现他们已经出了引红楼,在幽静的小巷中行走。“我,我在……”
未等他说完,罂粟公子打断了他:“林悦儿的事我会帮忙的,你别担心了。”
“谢谢你,罂粟公子。”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表达他内心的激动,只能说谢谢了。
宁静元挑眉,盯着慕安之,“我们都是朋友了,你不要公子长,公子短,听得好像你是我家的下人,我可没有钱请你,慕大侠。你以后叫我静元吧。”
“晋元,好名字。既然这样,你称我安之吧,晋元。”
宁静元一脸无奈,慕小呆听错了。可是听到他兴奋的声音,他不想去纠正他,晋元就晋元吧。但,“我才不想叫你安之呢,你是慕小呆。”
“慕小呆?”为什么我是小呆?
“恩,不准反驳,否则,嗯哼,我们绝交。”宁静元恶狠狠地威胁。
“好吧。”慕安之宠溺地看着张牙舞爪的某人。
俩人说说笑笑间行进,各自告了别,进了屋。
7、花楼内情
第二天刚拂晓时分,慕安之已经动身去找武林贩子了。林悦儿一日未见踪影,他一日就要为她奔波,怎么还有时间和晋元畅谈一番呢?这么想着,他连路上休息的念头都没有了。
一日兼程,慕安之到傍晚时,就到了武林贩子沐风的住处。在江湖上,武林贩子也分三六九等,而沐风算的上在这块是佼佼者了,当然和花阁是没得比的。
沐风看到慕安之来了,眼前一亮,道:“安之,找到人了吗?”
慕安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端起沐风为他倒的茶一口喝下,才说出他此来的目的:“沐风,我今天是要向你证实一事,林小姐是否还在扬州城中?”
慕安之说的郑重,沐风也不由重视起来,他进房里翻找了近日的消息后,肯定地说道:“林小姐在扬州城,没有离开。”
得到了答复,慕安之心里的疑团少了个,可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最大一个问题是:林小姐到底藏身于何处?
沐风看慕安之的神色,想着他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但是他只是个粗通皮毛功夫的书生,无法为他解忧,他能做的只有尽力给他情报。
沐风道:“安之,你别着急,慢慢找,总会有消息的。”
话虽如此说,可,“沐风,我也不瞒你了,我下山前师父曾嘱咐要去参加武林大会,我本觉得找人是件容易的事,然而谁知快过了半月连林小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你说我怎么不急?”
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将在新州外子午谷举行,时间定为五月初五。沐风把自己所知的有关武林的情报细细想了想,正如安之言道的,如果再找不到人,恐怕难以赶上武林大会了,且安之是个死性子,一诺千金,答应人的事一定会做到。可师命又难为,安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了。
沐风想着自己帮不上忙,但可以给安之分析情况,当下便说道:“安之,你把你如何寻找的过程详细说给我听,看看能否发现些蛛丝马迹。”
沐风的分析能力从他在武林贩子中的地位便可见一般,于是,安之把找人的事都说了出来。
听着,听着,沐风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件事,他忙道:“你去过引红楼?”
慕安之点了点头,不懂为什么好友会用吃惊的口吻,莫非他去妓院很反常吗?
沐风高兴地道:“安之,你知道吗?我有段时间对天下的妓院起了兴趣,故命我的手下人去搜些资料,我翻了翻,却发现一个名叫引红楼的妓院大有文章。”
慕安之惊讶得吸了口气,引红楼里有秘密。他问道:“沐风,你查出些什么?”
“引红楼幕后的主人不是红娘,而是风神教的教主,风之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