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昕之全然不知道自家夹了美男裸体图的伪装版《论语》被玄素看到了,还在自顾自得翻找着吃的东西。他被老猕猴困在洞里已过月余,家里面的东西都不能吃了,翻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正愁苦着拿什么招待玄素,商昕之突然听见门口响起了熟悉的“嗯昂嗯昂”的叫声,他惊喜万分,连忙开门,果然见老友正在门口挺挺拔拔得站着,连忙扑过去一把抱住了。
“阿欢,你竟还活着,真叫我欢喜!”一个月没喂养,这驴竟然还如此健康的活着,这不得不让商昕之开心,那驴极通人性,舔了舔商昕之的脸,“嗯昂嗯昂”叫得特别欢快。
是了,后面地里还种着红薯呢!灵光一闪,商昕之连忙跑到屋后的地里翻找着。这地里的红薯本来是试种的,他撒了种子,红薯苗没长好他便放弃了,却没想到不管不顾的竟自己长了出来。挖了几个还算好的,欢欢喜喜的抱着红薯回屋,却不料看见阿欢竟然和匹模样甚是漂亮的白马厮混在一起,玄素正抚摸着白马的鬃毛,十分喜爱的样子。而白马则十分讨喜,拿大脑袋蹭蹭这个,拱拱那个。
玄素看见商昕之抱着红薯站在那里,带着笑意问道:“这是你家的马?真是匹俊马!”
商昕之第一次看见玄素笑,真是说不出的俊美好看。想他二人相处的短短几个时辰,他是豁出老命来在讨好玄素,可对方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这下倒是被匹马给逗弄出了笑意……
这么想着,心里倒是对那白马多了几分嫉妒。
他也没回答玄素的话,抱着红薯跑过去一起围观那白马,揪揪鬃毛,拍拍脑袋,再一看下面,呦嘿,还是匹公马。斜眼瞪了一眼阿欢,商昕之在心里暗骂,这死驴子,主人是个断袖,自己也跟着玩起了断袖,还勾搭了这么一匹漂亮的小公马。
“道长,先来屋里坐坐,我煮红薯来吃。”商昕之妄想转移玄素的注意力,笑着将篓子里的红薯展示给他看,玄素点了点头,随他进屋,可仍旧多看了白马几眼。
马就是马,长得再好看,它也是匹马!那么长的马脸,哪比的上我这张姿容绝佳的脸好看!
赌气生火,商昕之吹了满头满脸的灰。
红薯的香味很快飘满了整间小茅屋。道长吃得不多,红薯只堪堪吃了一个,便坐在那里闭目打坐。
商昕之心想,这大概就是谈判的好时机了。
于是,连忙探过头去,讨好得笑着说:“道长,您累不累?”
玄素不动声色,闭着眼摇了摇头。
在未搞清目标喜恶之前,不能轻易出手,商昕之多年跟镇上的小贩打交道,深知讨价还价的道理,见玄素面有不悦,便转了话题,道:“道长一人在外斩妖除魔,门派里面的师兄弟们是万分挂念的吧?”
“我没有师兄弟。”
“……原来是关门独家弟子,真是羡慕,不知道长师傅可好?”
“我没有师傅。”
“……原来是自学成才,道长年纪轻轻,便有此造诣,真是天资非常。”
“我花了三百年才修得如今的本事。”
“……原来用了三百年,真是……什么?三百年?”商昕之惊叫,随即发现自己反应太过了,连忙咳了咳,干笑两声,续道:“呵呵,道长真是幽默。”
玄素这才正眼看他,可面色冷漠,正经异常,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商昕之勉强笑了笑,礼貌得站了起来,说:“道长,你先等等,我去去就来。”
他旋风一般的奔出门外,抱着阿欢的蹄子就低低得哀嚎:“阿欢阿欢,我扛不住了,这道长比菜市场的大娘们还难缠!阿欢,你快告诉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哀嚎了半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求助的不过是头驴子,无奈的放下阿欢,愁眉苦脸的蹲在茅房旁思考着对策。
再次回到屋里时,玄素仍旧在闭目打坐。商昕之心想只得暂用缓兵之计。
“道长,我们这就睡下吧。”
玄素突然睁开眼,盯着他。
商昕之拍了拍床,十分自信得说:“我家里虽然小,但这床睡两个大男人还不是问题。任你怎么动,保证塌不了!”
玄素想起之前看到的《论语》,微眯了眼。
商昕之没有看到玄素的表情,十分自然得脱了衣服,他身上还穿着申阳洞里带出来的女装,外袍一脱,里面就剩一条兜裆布。回身见玄素还坐在那里,嫣然一笑,道:“道长,夜深了,你还不睡?”
玄素没有回答他,又闭上眼睛。
商昕之想了想,道长是修道之人,兴许受不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身上的气息,若叫道长觉着委屈了那可不好。而且,自己睡觉一向不老实,道长又长得那般俊美,万一自己一个不小心没把持得住,兽性大发了,那可怎么办?
当下决定,自己搬床被子到灶火旁去睡,把床留给道长。
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商昕之又是一通翻箱倒柜,这才从柜子深处扒拉出来一床陈年的被子,潮湿的味道钻入鼻腔,熏得他猛打了一个喷嚏。
他忍了忍,将褥子铺在灶火旁边,轻轻拍了拍便起了一层的灰尘和细小的绒毛,连忙扇散了浮尘,将被子铺平了。他拢了拢衣裳,转过头对玄素道:“道长,你睡床,我打地铺好了。”
玄素看了看灶台,前面确实有块不小的空地,但现在是初春,天气还凉的很,这书生体格单薄,未必能承受得住地面的冰冷。
他道:“不必,你睡床。”
商昕之揉了揉因为打了几个喷嚏有些发红的鼻头,带着几分粘糯的嗓音道:“没事,道长,你睡床,现在又不算很冷,若不下雨,地上不潮湿的话,睡在灶火旁可是极为暖和的。”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响起了雷声,没多久,雨点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响了起来。商昕之无语的看着外面突然起了的瓢泼大雨,这老天爷是特意跟他作对的?
玄素沉默了许久,盯着商昕之看了看,眉头一皱,唇一抿,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一起睡床。”
商昕之闻言,欣然应允,看他双眼精光大作,甚至比那烛火还要闪亮,玄素顿时有些后悔。
两人刚刚和衣躺下,便听见敲门的声音。
那一声声咚咚咚的有节奏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极为瘆人,商昕之立刻坐起身来,极为兴奋的跳下床,随便套了鞋就奔去开门。这么晚了,又是雷雨天气,莫不是鬼敲门?若还是个风姿绰约的美男鬼,那真真是叫他兴奋极了。
玄素看着他一脚一只绣花鞋,一脚穿着自己的黑色长靴,深一步浅一步得小跑着,有些无语。这大半夜的有人敲门,何至于如此兴奋?
第一卷:渭塘奇遇记
04.寻夫
“青色酒帘,朱红栏杆,碧水白鹅,我就在桃花树下等你。等着你来,与你再奏一曲《落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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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猛地划过一道闪电,雷声接踵而至。
就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商昕之犹豫了。他转头看向玄素,见道长正望向这边,这才略微放下心来。若开了门真的是什么妖魔鬼怪之流的,只消一招就能立刻要了他的小命。待会儿,若是出事了,道长可来得及相救?
犹豫着开了门,一道闪电划过,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脸,涂抹了胭脂的嘴唇却鲜红如血,商昕之吓了一大跳,跌坐在地。
来人只是站在那里,垂首看了商昕之一眼,又抬头看向玄素,忽的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来,声音飘忽而又低沉,道:“大雨突至,来不及有所防备,不知二位公子可否介意让妾身暂避躲雨?”说完,福了福身子。
商昕之这才注意到,来访者是位女子,头发挽起,在脑后垂了个堕马髻,显然是已经出嫁的女子了。可这荒郊野岭,又是暴雨天气,哪有平常已婚女子还敢孤身出门的?
回头望向玄素,玄素赤裸着双脚下了地,盯视着女子看了许久,才道:“我无妨。”
这么说不是鬼怪?商昕之一愣。
女子又是一笑,道:“多谢这位公子。”
商昕之侧身让出路来,女子进了屋中,两人这才看清了她的相貌。一身翠绿束腰长裙,身段颀长,只比商昕之略微矮了一点,面如芙蓉眉似柳,只是脸色苍白的吓人,倒真跟死人的面容一样。
女子守礼得很,举手投足间也显示出了名门风范,教养极好。进了屋,她便坐于桌边,背对着二人,从袖中掏出面精致小巧的铜镜,修整着仪容,镜子背面一束极为艳丽的桃花绽放着。
商昕之与玄素站在一起,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他问道:“这位夫人怎么夜半时分还独自出门?家里人放得下心吗?”
女子闻言,将镜子收回袖中,转过身来,淡淡一笑,溢出幸福的神色,她道:“妾身是来寻我家夫君的。”
“夫君?不知尊夫君现在何处?不若待会儿雨停了,我们送你过去。”商昕之礼貌得提议。
“夫君,夫君在……”女子神情突然有些恍惚,歪着头,瞪着双大眼直勾勾得看着商昕之,可眼神却没有什么焦点,空洞洞的看的商昕之毛骨悚然。
女子突然凄然一笑,皱着柳眉,委屈得道:“我也不知道夫君在哪儿。”
“呃……”商昕之愕然,这夫人莫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夫君,夫君在哪儿呢……啊,妾身想起来了,夫君在妾身的梦里,满树的桃花,琴和笛子,还有《落梅风》……”女子歪着头嘀咕着,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十分开心的拍着手道:“夫君最爱听妾身弹奏的《落梅风》了,只要妾身一弹此曲,夫君必然要出现的。对对,我的琴呢,琴呢……”说着,开始四处找她的琴,找寻了片刻,委顿的坐回了椅子旁,自嘲的笑了笑,道:“呀,妾身又忘了,妾身这是在别人家避雨,哪里来的琴呢。你说,是吧?”
商昕之见她话头抛向了自己,连忙尴尬的点了点头,“是是……”
看来这夫人的脑子真是有些不清楚了,待会儿等雨停了便送他回去吧。打定主意,商昕之又问道:“不知夫人是哪里人?”
“你问这个干嘛?”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商昕之,目光里带着一丝防备。
想这问题问得也过于尴尬了,一个女子出门在外有些防备之心也是应当的。商昕之立刻摆了手,道:“夫人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送夫人回家罢了。”
“回家?妾身不要回家!妾身要去找夫君。”女子突然十分紧张得说,“你要抓我回家?”
“不不,没那个意思。”越说越错,至此,再也无话可说。屋子里面一片寂静。
外面雨声渐小,这雷雨便是这样,来得急去得也快。
女子见雨停了便站起身来,对两人多了防备之心不愿多留,但仍礼貌得福了福身子,道:“多谢二位收留,妾身要去找寻夫君了。”
“呃,真的不用我们帮你?”
“公子好意心领了。夫君对妾身甚是宠爱,若看到陌生男子跟在妾身身边,定是要吃醋耍脾气的。”女子苍白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来。
商昕之有些尴尬得为她开了门,为防再次下雨,送了她一柄油纸伞,目送那名女子翠绿色的衣裙消失在荒郊野岭之中。
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
“道长,那真的是人?”商昕之忧虑的问。
“嗯。”玄素点了点头,他确实没有在那人身上闻到一丝妖气。
“可我怎么觉着哪里十分别扭呢……她看起来倒不像是一般的女子,而且,似乎脑子出了些问题啊……”越发不放心,商昕之想了想,从柜子里翻出件大衣准备套上去追那名女子。这月黑风高的,无论如何,让一个女子孤身行路都是不安全的。
刚穿上衣服,正在找灯笼,却听外面雷雨声大作,闪电划破寂静的夜空,光芒照亮了昏暗的房间。空气里若有若无得起了一丝丝淡淡的桃花香气。
玄素看向窗外,叫住了戴上斗笠准备出门的商昕之。
“你不必去了,她消失了。”
05.遇奇
因着昨夜那怪异女人的事情,两人都没睡好,次日便起了个大早。
玄素要到附近的镇子里买些干粮备用,商昕之当然要紧随而去。两人便各自骑着白马和驴子到了最近的镇子——渭塘。
行不过半个时辰便看见不远处有房屋起起落落的影子。玄素与商昕之勒马慢行,踱步过去,果然见路上立着石碑。石碑约莫有一人多高,碑用上朱砂笔印了“渭塘”两个大字。
玄素下马,走至石碑前,摸了摸朱红色的大字,似有荧荧的光。
“道长有所不知,这渭塘位于长江浊流与阳澄湖清流交汇地带,水源丰裕,百姓靠养殖珍珠发家,素有‘珍珠之乡’一称。你看这驮着界碑的石龟,口中含着的便是珍珠。这朱字上闪光之物,大抵是珍珠粉了。”
玄素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顿时觉着这书生的书倒也不是白读的。
商昕之还在一旁卖弄学问:“这渭塘的桃花也是种的极好的,因而酿出来的桃花酿也是上等佳品,只抿一小口便是唇齿留香。待会儿进城,我摆了摊赚些钱,便来请道长尝一尝这渭塘有名的桃花酿。”
玄素怀疑得看着他。摆摊赚钱?这消瘦的身子板如何赚钱?
“道长莫这样看我,我好歹寒窗苦读十年,虽不说文采绝卓,但替人写个家书信函什么的倒不是问题。虽然收入微薄,但聊胜于无。”商昕之深为自己还能赚得两分薄银而自豪,冲着玄素眨了眨眼,一瞬间,灵光一闪,有了别的主意。
“玄素道长,你可学过周易之术?”
玄素点头,“略懂。”
商昕之喜形于色,击掌笑道:“那便极好,待会儿我们进了这渭塘,便于繁华街巷摆个摊子,上书‘神机妙算’四个大字,凭着道长这一身仙风道骨,再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必然客如云来……”
话音未落,玄素已然走出了好几步远了。
碰了一鼻子灰,商昕之无奈的耸了耸肩。
到了熟悉的街巷租了桌子椅子,商昕之便开始摆起了写字摊。他平日里以此谋生,镇上的人虽都觉着他精神不太正常,但看在他孤身一人,字写的漂亮,最重要的是价钱要的不高的份上,但凡有要写文书的都会来找他。
这一写就过去了一天,日近黄昏,却不见玄素的身影,商昕之十分担忧,该不是把他撂下自己跑了吧?
瞥见角落里,阿欢正独自一驴玩得开心,龇着排整齐的白牙冲着路边被捆着的大狗喷气,听见大狗汪汪叫着恼怒不已却挣不开绳索的着急样子,乐得“嗯昂嗯昂”直叫唤。
嘴角抽了抽,他想还是先找到玄素为妙,待会儿天黑下来了,真叫对方跑了,自己找也找不着!
“这位公子,可否帮老儿代写一封家书?”正收整摊位,却听见声音一把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商昕之转头看了看,只见老人两鬓花白,衣衫虽显富贵,但是面容却是十分苍老疲惫,倒像是遭了什么大难。一时之间,动了恻隐之心,复又排开笔墨纸砚,微笑问道:“老人家,您坐,您说我写。”
老人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吾儿子松亲启:苏杭水路现已畅通,你外出经商,若无他事便早日归家,子柏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