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之剪灯新话+番外——一袭白衣

作者:一袭白衣  录入:04-08

商昕之提笔等了许久,见老人仍不出声,狐疑得抬头看去,却见老人嘴唇发白,颤抖不已,面容上已是老泪纵横。大惊之下,连忙劝慰道:“老人家,你、你这是怎么了?”

老人捂住嘴,低低得哭泣,形容狼狈,看得商昕之好不忍心。他放缓了声音,道:“老人家,你便说出来,看小生是否帮得了你。”

“我儿……我儿命苦啊……呜呜……”老人家抽泣着说,“想我一生老实本分,岂料晚年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那自小就乖巧伶俐的小儿子,是遭了什么大难,偏生要他年纪轻轻就要下去侍奉阎君……”

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此亲密之人将要故去任谁都要伤心难过,可偏生又是无可奈何之事。商昕之只得叹了口气,可随后听到老汉所说不由得惊异起来。

“他好端端的如何会卧病在床,日日呓语不已,定是叫邪祟之物缠上了。为何不来缠小老儿,偏偏要来折磨我那可怜的小儿子……”

“邪祟之物?”商昕之的兴致一下就来了,“老人家可否详细说与我听听。”

老人家抹了把老泪,狠狠拍了大腿一把,才絮絮道来。

原来他家小儿子半个月前开始染上了重病,每日嗜睡,堪堪醒来便胡言乱语,不是对着窗外唱曲儿,便是捏着怀里的玉佩呵呵傻笑。请了大夫和道士都是无用,眼见着日益消瘦,形容枯槁,老汉担心不已,此番他上街来找商昕之写家书便是叫大儿子赶回来看看亲弟弟。

商昕之对此事满是好奇,这志怪小说里都写到,有人形神恍惚不是撞鬼就是被妖精缠上。此番老人家里小子之事,大抵也于此脱不开干系了。

眼珠轻转,当下来了主意,他对着老汉道:“老人家,你莫担心,我认识一位道长,法力极是高强,只要有他,什么妖魔鬼怪都兴不起半点风浪!”

“当真?”老汉怔然,目露期待的看着商昕之。

商昕之拍了拍胸口,吹到:“当真!我这位朋友可谓翻手云覆手雨,浑身毛发落地成兵,黄符一扫便能立刻打得妖物魂飞魄散,更不要说他背后背的那把宝剑了,削铁成泥不在话下,退治妖精鬼怪只需寒芒一现……”

“哦?有这样一位道法高超的道友我还真要与他切磋切磋。”

“那是!”商昕之得意洋洋得接话,说完脸色大变,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讪讪得回头,却见玄素牵着白马一脸寒气得看着他。连忙转过身,扑到老汉身边,拉起老汉的手,十分诚挚得说:“老人家,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道长。”

老汉看过去,“果真是仙风道骨,一表人才。道长救救小儿吧!”

商昕之狗腿跟上,亮着双清澈的大眼:“道长,救救他小儿子吧!”

玄素:“……”

老汉姓陆,在渭塘有一家不小的酒楼。听闻与“酒”字相关,商昕之更是兴致高昂,当下收了摊便立刻要去给陆老汉的小儿子陆子柏看病。

三人一马一驴拐过条胡同又走了不到一百步便看见一处极具风情的酒楼。酒楼碧瓦飞檐,绿水环绕,池中几只白鹅引颈交欢,门外杨柳依依,青色酒帘迎风招展,还没跨进门便闻到浓郁的酒香。

商昕之深深吸了口气,酒的醇香钻入鼻腔,游曳至他的四肢百骸,全身是说不出的舒爽。这下便按捺不住,探头探脑得瞅着酒楼里面,果然见一排排酒缸以泥土做封,顶盖红帘,当下忍不住就要流出口水来。

陆掌柜看他一副痴迷于酒的模样,因着小儿子有望得救心情还算愉悦,便爽朗得笑了两声,许诺道:“待会儿公子可自带两坛桃花酿,即便救不得小儿,也算小老儿的一片感激之情了。”

“哪里,你这小儿子我们必定是救得了的,道长,你说对不对?”

玄素冷冷看他一眼,也不应和便随着陆掌柜一同跨入酒铺。

商昕之也不恼,呵呵笑着,紧随而入。

渭塘人的房屋构造皆为一体,前院买卖货物,后院供家眷居住。穿过酒铺的大堂,便是酒家后院。

首先入目的是几株桃树,正是早春三月,桃花开得极艳,片片花瓣都舒展开来,说不出的娉婷美艳。都说人面桃花,以桃花衬美人,其殊丽便可见一斑了。

“渭塘的桃花酿如此香醇,跟这些桃花分不开关系。”陆掌柜日日与这些桃树桃花相处不觉为奇,玄素本是性子冷漠之人也不会有多惊异,这一路倒是商昕之十分入景,连声赞叹着。

又穿过一道拱门,这才到了陆子柏的居所。只见一株光秃秃的桃树立于窗边,别说桃花,一片绿叶也无。

“咦?”商昕之惊异道,“这株桃树如何不开花?”

老汉摇头:“这树年岁已久,怕是要不行了。”

商昕之顿悟,连连摇头叹息,可仍不自觉多看了两眼。都说妖精鬼魅要修身成道,这植物虽不似飞禽走兽那般有灵性,但自得修行之法,扎根于地,仰面向天,吸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兼之寿命颇长,化身成精怪的倒也不少。只是……唉,可惜可惜,看这株桃树,枝干枯黄,叶子凋零,即便是三月的暖阳也熏不出来半分生气。真真是回归黄土了。

心生叹惋,商昕之便不再注目于桃树,却不知那桃树在他路过时轻抖了枝干,也不知道是被风吹动的还是怎地……

打开门,极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商昕之不禁掩了口鼻。定睛望去,果然见床上躺着一人,平静得熟睡着,单看那侧脸,线条优美,鼻梁挺翘,朱唇小巧,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瘦削,真真是个美男子。

商昕之呆了一呆,这种娇弱病态的美男子是他的最爱,不禁舔了舔干渴的唇,咽了口口水。

可是,再仔细看看,这张脸却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玄素向陆掌柜问道:“能否将他唤醒?”

陆掌柜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他睡着的时候,除非自己醒来,我们是如何也唤不醒的。”

“唤不醒?如何会唤不醒?”商昕之奇道,“我来试试。”

探身上前,商昕之越看这张脸越眼熟,可是脑海里只有张模模糊糊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伸了手要拍拍陆小公子的肩膀,却看见陆小公子猛地睁开了眼睛,吓得他惊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撞在了玄素的身上才堪堪停住了步子。

“爹?”陆子柏眨着眼睛,浓密的羽睫忽闪忽闪的,他轻声唤着陆掌柜的名字,好奇而又警惕得看了看周围的人,最终视线定格在商昕之与玄素身上,小声道,“这两位是?”

“他们是帮你看病的。子柏,乖,让道长为你看看。”

“爹,我真的没事。”陆子柏笑了笑,说道,“只是近来有些嗜睡罢了。”

“没病最好,可是看看也无妨不是?”陆老汉抚慰道。

“好吧,爹,你说好便好。”陆子柏理解得说,从被子里伸出白皙修长的胳膊。莹白的皮肤下面,血管都清晰可见。

玄素握上陆子柏的脉搏,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可是体内游走着一缕阴气。抬眼看了看陆子柏,面色红润,闭目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息,也并无异常之处。不禁皱了眉头。

“并无大碍。”玄素如实讲明了陆子柏的情况。

陆掌柜这才放心得叹了口气。

玄素沉默了会儿问道:“你身体可有不适?”

陆子柏低垂下眸子掩住慌乱,道:“没有,只是有些疲乏罢了。”

“只是疲乏?”

“嗯。”

玄素不再多问,可视线仍然没有从陆子柏身上移开。商昕之看玄素一直盯着人家看,陆子柏的耳根都被盯红了,立刻拉了拉玄素的胳膊,在他耳边低语道:“道长,别一直盯着人家看,不礼貌。”

玄素瞪他一眼,却也没再盯着陆子柏看。

陆子柏轻轻咳了咳,对路掌柜说:“爹,我饿了。”

陆掌柜闻言,笑开了花,面上的皱纹更堆叠起来,他连忙吩咐下人给陆子柏做了一些易消化的饭菜,听陆子柏说是想要再歇歇便带着玄素几人离开了房间。

“多谢二位了。只是子柏平日里确实有呓语的状况,不知何解?”掩了房门,陆掌柜将玄素与商昕之二人拉到拱门后小生询问着。

玄素道:“他体内有一股阴气,却极为微薄,不至影响身体。”想了想,续问道:“不知他平日里都呓语些什么?”

“什么……青色酒帘,朱红栏杆,玉笛,《落梅风》什么的……”陆老汉说道,“这些都是形容我酒家的景致的,不知道子柏为何总是提起这些。”

玄素默然不语,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铃铛交给对老汉,道:“近些日子我会呆在渭塘,若出事了便摇铃,我自会赶到。”

陆掌柜急忙接过,感激道:“多谢道长。”

玄素摆了摆手。

两人这才出了陆家酒馆。

商昕之拿了人家一整坛的桃花酿自觉这趟没有白来,只是没有发现什么与鬼怪有关的异闻罢了。

只是,想起自己的疑惑,商昕之问玄素:“道长,你觉不觉着那陆小公子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玄素点了点头,“他长得极似我们昨夜见到的那个女子。”

商昕之顿悟,恍然道:“是了!就是她!”

06.起疑

玄素在商昕之家里住了下来,每日里随着商昕之进渭塘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傍晚回家时才会回来。

陆掌柜没有摇响玄素给他的铃铛,这证明陆小公子并无大事,是很值得开心的。可是,商昕之总是想起那晚遇见的翠衣女子,越想就越觉着像陆子柏,心里也就越发的不安。

事情,似乎不如表面上的那样简单。

这天,商昕之又上街摆了摊子,这次挑的位置是靠近街边一家露天说书棚的。这家说书的老板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挑着些灵异的故事讲讲,无非是某姓的书生爱上了某类的妖怪,亦或是某种女鬼迷惑住了某家的少爷。但是,偏生这些事情带着几分禁忌的味道,爱听的人很多,书棚早早得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得围上了一圈又一圈。

“话说三百年前,在江南的一座就如渭塘这般大小的小镇里有一家极为富庶的人家。”说书的先生有一把好嗓子,声音洪亮有力,透过人群传到了商昕之这里。

轻敲了梆子,说书先生续道:“这家人姓赵,一脉单传,几代下来就只有一个独子,一直传到了第十七代。这赵氏第十七代是个单名叫康的后生,长得唇红齿白,相貌极为英俊。自成年以来,桃花不断。各家各户的女儿都巴望着嫁给这赵康为娘子。可奈何这赵康眼界也甚高,整个镇子里的女子一个也看不上哎!”长叹一声,又敲了下梆子,底下有多嘴的汉子哄闹开了,吵吵嚷嚷得道:“那不是一辈子打光棍,到老也尝不到女人的滋味了嘛?哈哈哈哈”顿时哄堂大笑。

商昕之撑着下巴,撇了撇嘴,嫌弃的心想,这壮汉一看就没读过书,这会儿一定会出现一个貌若天仙的鬼美人儿与那赵康结为连理。

果然,说书先生敲了敲梆子,道:“这位先生莫急,听小老儿给你讲下去!那日,后生赵康去邻镇要账,适逢天降大雨,一人躲在破庙之中。正生了火,准备歇息,却见阵阵瓢泼大雨中跑进来一个姿容绝丽的女子。那名女子衣裳都叫雨水给打湿了,紧贴在玲珑有致的身段上,昏黄的柴火映照下,女子皮肤白皙,仿若凝脂,面色红润,略微娇喘着气,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说书先生语调起起伏伏,带着拖腔,十分惹人遐想。

围观人群不自禁在脑海中浮现出女子的模样,一个个都微红了黑脸,夹紧了双腿。商昕之自动将女子脑补成男子的模样,也不禁羞红了脸。啧啧啧,真是香艳的一幕。

“这荒郊野岭,干柴烈火,两人又是郎才女貌,言谈间又颇为合得来。赵康便想,等候了这么多年,这女子大概便是能与他厮守一生的人了吧……于是,两人便在野庙之中行了那男女关系。”

底下哗然一片,大笑这赵康真是艳福不浅。

“后来,赵康便将那名叫淑娘的女子带回家中。赵母赵父见淑娘长得端庄妍美,举手投足又很有教养,便欣然应允了这门婚事。谁料到……”说书人顿了顿,端起茶抿了一口,这才续道:“淑娘三年无所出,而眼见着赵康已要二十五岁,这二十五岁膝下还无一子的,怕是少见了吧?”

“那之后呢?生不出娃娃要怎样?”挤在人群里拿着串糖葫芦的小男孩眨了眨眼不解得问道。他不过才七八岁,并不觉着这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比不得被爹爹关在家里不让出去玩让人难过。

“之后,赵母便自作主张,将淑娘贬作妾室,为赵康另立了新的妻子。可是,谁想到又过两年,新的妻子还是怀不上孩子。那赵康也看过大夫,自己的身子并无问题。这事就出了古怪。”

“那个淑娘定是妖怪化作的!”有谁高声喊了一句,众人便纷纷议论开来。说书先生敲了下铜锣,将大家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续道:“这位先生说的跟赵母怀疑的完全一致!那赵母知道了二人相遇的经历,对淑娘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便偷偷请了道士在家中做法。那道人确实有几分道行但却不怎么高深,一场法事做下来对赵母说‘家中确实有妖孽作祟’。赵母便问‘可是那淑娘’,道士便顺水推舟得说‘正是’并给了赵母一把道符,让她偷偷铺在淑娘床上,准备好一盆黑狗血,等那淑娘躺在床上被道符所击必然会变作本体,届时,将黑狗血洒上去定然将其打得灰飞烟灭。当天,赵母就准备好了一切,只等淑娘束手就擒!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说书先生探了头出去,神秘兮兮的钓着众人胃口。

台下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怒骂道:“别卖关子!快讲!”

有自以为聪明的将手往袖子里面一拢,颇为不屑得说:“还能怎样,还不是那淑娘被发现是妖怪,要么魂飞魄散要么杀了赵家人。”说罢,挤开人群就要走。

商昕之默默摇头,这说书先生的故事每次都不会叫他失望,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果然,说书先生长叹口气,语调顿时变得极为哀婉,他道:“魂飞魄散的不是那淑娘,而是那赵康。”

台下一阵惊呼,原本走出人群的那人听了连忙又挤了回来,瞪大眼睛等着下文。

说书先生续道:“原来,那赵康于收账那日便死在盗匪手下,却流连于人世不肯离开,淑娘确实是精怪,但只是一只修行极低的鼠精,她将自己的精魄分给了赵康,让他能在阳光下生存,暂时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下去。两人原本是痴情痴心的情侣,怎料到,赵母怀疑到淑娘头上,白白葬送了这一段上好的因缘。”说完,又是长叹一声,这才敲了梆子,道:“各位,今日便讲到这里,麻烦有钱的捧个钱场,谢谢,谢谢。”说完,一个扎着冲天髻的男孩儿走了过来,手里抱着个铜锣,向各位听众要着赏钱。

商昕之见状,立刻别过头去,仿若刚才听得兴致勃勃的人不是他似的。

“要死吗?生不出孩子要被杀掉的么?可我也生不出怎么办?”方才提问的男孩子听到故事的末尾,尚听不懂故事里的深层含义,只是两人都死了的结局让他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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