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好了。”
“只是表面而已,不好好休养的话,日后留下病根要怎么办……啊……”
汐臣慌得环住慕倾墨脖颈,埋下头去靠在他胸口,“现在还是白天,而且,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忙吗……”
“那是别人啊,”慕倾墨倒是一脸的随便,“我是王爷,游手好闲的小王爷。我又不需要理什么政事,只要风花雪月便好。”
“倾墨,你怎能这样……”
“不好么?”
“……咳。”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汐臣惊得看去,看见陌生又略有眼熟的两人又想到自己此时模样,羞惶的低头拍在慕倾墨胸口,“倾墨,先把我放下。”
“……哦。”
转向了那两个“不速之客”,慕倾墨似乎有些不满。
“戈木,你又有什么事?”
戈木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嘿嘿笑着,又故是夸张了打扰歉意的深深一躬。
“小王爷,虽说你的确是用游手好闲打出的名号——这种我忙的焦头烂额、慕容他又腾不出手的时候,我可也不能放你一人逍遥自在啊。”
“你看起来不像忙的焦头烂额。”慕倾墨说道,惹得汐臣忍不住轻的一笑。
“此言差矣,”戈木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哀哀叹息,“现在没有,一会儿就有了,而且——我要你,和我一起焦头烂额。”
盯了戈木许久,似乎也从他那散漫模样中读出些什么,慕倾墨终是做了默许的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嘿,”戈木伸手推了身旁的少年一下,叫他出了前去,“究竟是怎样的事,就叫这孩子解释吧。来,青决,见过慕青王爷。”
少年踉跄了下站稳,犹豫了下,郑重的单膝而拜,“青冥青决,见过王爷。”
听见他所报名号时,慕倾墨也不晓得是知或不知的微偏了头,目光从戈木,全然落在了这个少年身上。
“王爷,”少年抬起头,眼中是和慕容歌略有相似的忧心于谁的颜色,“请您帮帮我吧——莫珏被人抓走了。”
慕倾墨神色一凝,忽显沉肃,“你说,小珏儿?”
汐臣在旁,不明所以。
43.突来
本想退去,在慕倾墨执意下,汐臣留在了他身边,随着戈木一同到了个彷如暗室般的寂静屋子。
“王妃大人若是怕了,躲到王爷那里便好。想必王爷是绝不会介意的。”叫外面的人将门锁上守住时,戈木还如此笑言道,而转眼,便收敛了玩戏之意,变作正式,“好了,午罗,把你之前跟我说的事,再给王爷和王妃讲一遍吧。”
“是。”
汐臣还不解这变来变去的名字时,午罗已经点了头。在忽明忽暗的烛火映衬中,那陷入梦魇般的回忆的少年的模样,略的有些悚人。
“那天,我们刚到河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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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珏所坐马车落于慕容歌一行之后,离了约有半日才到那河边。
当时枫宁正在河边等候,见到莫珏的车到了这里,唤下他来说明了状况、有意让他与自己同车而行时,看着十分犹豫、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莫珏,枫宁想了想,掀开了莫珏那车的帘子。
望着里面看向自己挠头笑着的少年,枫宁回眸看了眼低下头去的莫珏,倒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是叫那车夫驾车独行,让两人一同到了自己的车上,如此淡然结了。
于是莫珏不安的坐在角落时,枫宁将车厢中放的小桌上的点心推向了在旁危坐的午罗,聊表友善的笑了笑,“你名叫午罗——是吧。不用这般拘谨,我也并非是前朝那些顽固之人,虽然明上确是严禁莫珏公子与外来往,我却不觉有何不妥。毕竟,父罪子偿太过牵强了。”
“……你是慕容哥的臣子吗?”看了枫宁许久,午罗伸出了手,尽管还有些那样的拘谨,比起之前也是放松了不少。
枫宁神色顿凝,“怎可直呼皇上名讳?……等下,你……”
“枫叔叔,”莫珏终还是开了口,怯声说着,“午罗他本是叔君在外结识之人。我也是前几日才与他相识的。”
“啊,是这样吗。”枫宁点头表示了解,态度也转了平常,“既是皇上相识之人,那就更没有什么可令人心存异论了。你们还备有多少食粮?以你两人,绕路而去恐怕少说三日,可能足用?”
“……没有了。”午罗和莫珏相视一眼,笑了笑,“莫珏只带出一人份的食粮,我一路跟来……所以,早就没有了……”
听他嬉笑的话出了口,枫宁神色顿变,惹得午罗忙摆着手,干干笑着,“本来是想追上慕容哥的时候上他那里讨一些吃的,谁想到会这个样子呢……”
却是这边还说着,马车突然一震,那剧烈的震动叫车中一下静了下来。
心悸缓下,三人察觉马车停住、四围死寂,彼此眼中都有着疑惑。感觉有些不对,枫宁示意两人往里靠些,缓缓起身,挪步向车门,正要挑起帘子时,破风之声突鸣,枫宁忙偏身避开,竟是一箭直冲后板。
这般突兀的情景叫三人都愣了住。莫珏和午罗还在惊吓中未能回神时,枫宁已经怒了眉掀起车帘冲了出去,“何人……”
只是话还未能出口,颈间已经逼上剑来。欲要出口的话堵在了喉中,枫宁停了下,警惕的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剑,转了目光瞪向面前的蒙面之人。
“——谁?”
“哼。”那人冷笑一声,手中的剑微的转过,贴上枫宁毫无防护的脖颈,“你没有机会知道了。”
“住手!”
枫宁紧紧抓住了车厢边缘才没有在那突然的摇晃中跌落。站了稳看向从车厢冲出来撞向那持剑之人、正费力的压制着他的午罗,枫宁忙跳下车去,用力掰开那人掐上午罗脖子的手,拾起一旁掉落的剑,大喊一声刺在了那人被甩开在地上的手。
“啊!”
手被穿透的疼痛叫那人松了午罗抱着手翻滚,枫宁趁这时拉过午罗退到车边,拿剑横在身前,看向四面将马车包围了的一众蒙面之人。
“尔等何人,报上名来!”瞥过地上已经中箭而亡的马夫和马匹,枫宁心惊羽箭竟然直中眉心,瞬间置之死地,叫他三人连片点声音都未能听到,“在此围我,所图何事?”
“你倒是有胆。”那被刺穿了手的人被扶起,简单用撕断的布条将手缠了上,他接过身旁人递上的剑,划过破风,指向枫宁,眯了眼,“我等何人你无须知道。你只需告诉我,你身旁那孩子,可是公子慕容珏?”
两人一愣,顿时明白了这些人所为是什么。枫宁不禁向后错了一步,将车帘拽了紧,还做镇定的喝声而语,“你是在寻名叫慕容珏的孩子吗?那真是对不住,这里恐怕,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那我,换个说法——”那人倒是并不介意他这样回答,只是似笑的背手漫出几步,回眸看来,如似鬼患,“在这里,可有个叫莫珏的孩子?”
枫宁毫无犹豫的出口,“早已说了没有!”
“住口!”
霎时,一众蒙面之人皆出剑朝向马车,那般锋利似乎随时便会刺入脆弱身躯。
车中,从未见过这般景象的莫珏心惊几近窒息。他也不知怎会有这样的人找上自己,抿着唇,脑海中种种思绪转过,莫珏起身,不顾枫宁将车帘拽的紧紧,扯了开来。
“你们,找我做什么?”
枫宁和午罗来不及拦住莫珏,只能将他护在了身后,以避危险,而对面那人愣了下,意味深长的长出一声。
“你就是珏公子吗?”
“是,是我。”莫珏直看向那人,不见恐畏的说着,“你们是什么人,找我,所为何事?”
那人笑起,“你——真的是珏公子?”
三人怔了住。这是为何?那人语气间,竟然是怀疑不信。
却是三人正在疑惑时,那人又开了口,“我听闻珏公子身上带有双环珏玉,而你两人所佩看来各是其一——到底,谁是真的?”
枫宁惊得回头看向两人胸前,两个少年也转了目光看向彼此——他两人竟是戴着一模一样的半环玉佩。
莫珏正惊诧,午罗忽然想起那日与莫珏、戈木分开时,莫珏将自己叫住,摘下颈上的玉佩,分作两块。
“听叔君说,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以我现在处境,恐怕也不能再与其他人相识相交,就送你其一,算是,你能成为我的朋友的酬谢吧。”
那时,午罗正为收到这样的礼物简单欢喜,怎曾想过,会有这样一日,这样的一点错巧,能混乱视线。
于是,当午罗转身,昂首亢然说出那句话时,莫珏惊讶的睁大了眼。
午罗说道,“那玉是我送给他的——这又如何?”
“午……”
“小鬼,你装什么能耐。”午罗一把拽下莫珏按下他的头去揉弄,叫他说不出话来,“还冒用我的名字,你想做些什么?”
“你别闹!”
莫珏急的甩开他的手,站了前去,向那人指着自己,“莫要信他的话,你要找的人是我,玉是我分了送给他的。你是想要抓我杀我都无妨,将他两人放了,我跟你走,随你处置!”
“还说。”午罗拽回莫珏,爽快的笑着,“那种不懂事的小鬼不要理他。有什么事跟我说啊,不过不要轻举妄动,要不然没你们好果子吃。”
两个少年为谁是莫珏吵作一团,一旁也起了碎碎声音。有人到为首那人身旁低语了什么,那人抵着下颚凝视两人思索片刻,招手唤来了藏在隐蔽之处的一辆马车。
“管他是真是假,全都带回去便是。你两个,啊,还有那边那个,给我上车——不要妄想逃走。凭你三人,哼——莫要逼我动手。”
午罗和莫珏也都安静了下来。这时被人用剑逼迫着走向那辆马车,到被缴回剑一直没有言语动作的枫宁忽然从身旁那人手中夺过剑来,出人预料的斩划而过,叫三人身边空出了余地来,更断出一处破口。
他已大概猜到这些人是为何而来,既然如此,绝不能交出莫珏。
“快走!什么都不要管,快跑!”
“——枫叔叔!”两人被枫宁一把甩了出去,莫珏起身就要回去,又被午罗强硬的拽住,急的涌出泪来,“午罗,放手!枫叔叔他——”
“快走!”
死死的拽住莫珏,午罗带着他冲出去。方才枫宁回头的一瞬间,他看见那托付。虽然不知道枫宁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能把莫珏交给他们。
可是,只那般儒文的枫宁一人,要如何处理被十几人围起的处境?
奋力逃离的时候,午罗回头望去一眼。独身一人的枫宁挥出剑去,那身姿竟带着人不能视的凄绝。幸是午罗曾多次偷看戈木武练,见出枫宁有些底力,这时咬了牙不管不顾的跑着,他睁大了眼,固执的不叫担心的泪涌落。
只能祈望,他能无事……
44.离散
“去,给我追!”
为首的那男子皱了眉宇令向几人,“两个孩子而已,这点小事就不用我亲自去了吧。我倒是想看看,这家伙能闹成什么样。”
他看着那身上已破出细碎血口的枫宁,看戏一样的坐在了车前,“你几个听着,咱们不着急——慢慢玩,玩死他。”
枫宁狠狠瞪他,反手艰难的抵住落下的剑,撑不住力气,单膝跪倒了下去,却又奋力脱开,还要去拦追出去的几人。
他已思量过。这些人恐怕早就看准了时候,就等在这里待留在后面的莫珏到达这处。许是已经探明莫珏身旁没有侍卫同行,又只是个孩子,于是才这般随便的派出十几人来,只带了这一辆马车,再无其他代步。正是这般简行才给了他助两人逃走的希望。
不需多久,只要一点,让他们逃远找到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就好。莫珏虽然久被禁足,出自市井的午罗看来却是十分机灵的少年,既是慕容歌友人,纵是少年,也当能担起这样的责任吧。
“你在走什么神?”
枫宁猛的旋身躲闪,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划伤了手臂。
他终究只是文人,剑术这种东西也只是被人迫他学得片点,又怎能撑得住这些经过训练之人左右来袭。
“刺伤我的手?你可真胆大。”示意旁人不要插手,男子玩味着看着剑上的血,露出的眼中带着一点兴奋的狠戾,“让我来陪你好好玩玩,叫你这不懂事的家伙,知道什么是遵从!”
男子毫无手软的击向枫宁,半脱了气力的枫宁自然无力返还,只能是勉强的抵御着后退,险险避过几下,便被刺中了肩头沉痛哼声坐倒在地。
被狠狠地踢中,枫宁倒了下去,握剑的手也松了开。男子踹开那剑,蹲下身,一面看着枫宁怒视自己的双眼,一面一指一指的将他的手展开。
“就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厉害到什么程度。你这算是舍身救主吗?信守义气?别开玩笑了,你什么都不是,就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男子说着,桀骜不驯的笑,手抬起,那剑,悬在枫宁被展开的手上竖起,“你该庆幸,我并非是像那人一样的残忍之人。只不过,我可是睚眦必报的啊。”
“唔——”
从手心传来的剧痛叫枫宁一下咬破了唇,只是拼命地忍住,不带丝毫屈服之意。
“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抓莫珏?”
“哼,”男子抽出剑来,随手丢在一边,在枫宁腰间搜寻了下,取出什么,起身背去扬着手,“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官员。不过,我说过,你……没有机会知道了。”
留在此处的几人围了上来,那些黑色渐渐充斥枫宁的视线,将男子的背影掩没不见。
不需用剑。对着这样一个人,他们只是不屑的拳打脚踢着。痛楚从全身传来,一下一下叫枫宁快要失去意识,眼前已经变了模糊。闷呕一声,口中充斥了腥甜气味,捂着腹部,枫宁痛苦的蜷起了身体。
“死了?哼,没死也活不长,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没人能来救他。”男子从马车解下一匹马,跃身骑了上去,拽了缰绳,扯下脸上蒙面黑巾,向那已然半死还要瞪着自己的枫宁,冷冷笑着,
“走——我们,去抓那两个小子。”
男子有意的咬重字节,似乎是在嘲笑枫宁的不自量力。他大笑着扬鞭而去,其余黑衣之人也随之追及,却都是赤履相随。
风沙扬落,枫宁强撑着意识,翻了身,往那被遗忘下来的马车爬去。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是怎样爬进了车里的,只是凭着一点坚持和期冀,用力的甩出了鞭子。
踏脚不安的马长长嘶鸣奔了出去,那力道直将枫宁甩进了车里。
心里升起的那奇怪感觉是什么。枫宁已经再没有力气起来,意识似乎也在渐渐远去。眼前,恍惚的出现了那人的身影。枫宁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一样,又虚虚抓空,无力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