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Online(第一部)——初行

作者:初行  录入:03-08

清遥第三度跟话题人物拉开了距离,问:“你们是冰果跟韦提里尔?”

橙发男生抿唇答:“对,我叫韦提里尔,曾经被你抢走了南佑祈的婚礼入场卷的倒霉人士。你忘了?”

“哟,真对不起呢,我对这么路人的Lv 1菜鸟实在没有印象喔。”

也亏韦提里尔沉得住气,一双猎人似的尖长眼睛很快便塌下去,懒洋洋的,活像个没有半点伤害性的颓废青年,继续低头抹枪。

冰果虽然是个爱吱吱喳喳的少女,却是个非常机灵的少女。眼见两个同伴都允许这些人进入,证明大家已站在同一阵线上。既然有利害关系,那么婚礼入场卷被偷的大仇只能暂且抛开,下次再追讨。

冰果跟韦提里尔绝不会作出损人不利己的行动。

冰果若无其事坐下,拿着相机往清遥再拍一张,光一行人便走进小房间,想来是要跟王从礼谈判吧。

等到房门紧关,韦提里尔才摸向裤内的短枪,拿着抹布继续擦拭,若无其事地交谈:“原来我们一直查不到资料的那个玩家,叫做清遥,在这剧本里是钱家的二子。”

“哟,叫清遥?”冰果放下相机,把机器内的照片慢慢投射到空气上:“还有其他资料吗?”

“角色侦查卡片只能查询剧本角色,能力属性完全看不见……咦,这张相怎么全黑了?”

“呜唔唔,这明明是拍那个清遥的人!他……看来是用了高级道具吧?例如可以隐藏所有资料的道具!”

“那就是高等玩家了。”

男女的聊天声没有间断,只是刻意压低声量,让对话只细细地在沙发的范围内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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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细小的单位还能割出小房间,也真是厉害了。

如果将冰果跟韦提里尔呆的空间比作客厅,那么这儿真的是睡房了。不过是添了一张单人床,房间已容纳不了更多的身体,希洛祈、清遥、亚沙和光排排挤在床边,肩膀贴肩膀,连转身也很吃力。要不是床上还有第五个人,希洛祈也真想把身体挪到床上,透个气。

而半卧在床角的男子,无疑是王从礼。

根据万里晴空的言辞,王从礼是个患有眼疾、到国外静养的中年男子。但现在所见,情况明显有差别:王从礼的眼睛没有张开。清楚可见,他的左眼皮有一道从眉毛割至鼻梁的刀疤,从那愈合的皮肤看来,这肯定是多年前的伤口;右眼皮也有刀痕,小小的一道刺下去,就像无意间被什么锋利物刮到。

虽然对方只是NPC,这样的伤疤不过是按剧本需要而设计,但希洛祈和清遥依然看得心悸,一时间难以言语。

43. 遗产篇:剩下来的人(节2)

“光先生,你又带了谁来?”

王从礼的声线带着生锈铜钟般的沙哑,但相当平静温和,纵使面貌可怖,却不会让人退避三尺。

光仍然是那副商人式永远的笑脸,徐徐介绍:“他们是钱锦华的大儿子跟小儿子。”

彷佛一道天雷劈开他的天灵盖,这个瘦削如骨的老男人竟瑟缩到墙边,抱住双脚高叫:“钱家的人,你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人显然被钱家的人害惨了。堂堂王氏大公司的前任总裁,十数年前白手兴家,威风八面,连别人的老婆也勾到手,如今为何会变成这模样?

光但笑不语,显然不打算对这情况多加说明;亚沙应该也许知道情况,偏偏他对主人疑问的目光无动于衷,冷淡的目光从一进房间就凝固到这可怜的男人上,把对方的丑态完全记录到脑中。

剩馀时间不够,又怕把事情搞砸,清遥向光打了个眼色,二人在外面商讨了一阵子后,律师以亲切的笑脸向希洛祈递来了新的合约和笔。

这次是贩卖王从礼的背景情报。

看来这个光真懂得做生意,每次谈判后,价格不断上涨,跟大鳄有得拼了。希洛祈忿忿地签了字,光才领着清遥回到房间,指向男人说:“这位是王从礼,是钱老先生的地下情人。”

“……我不是、不是!”

光彷若没听到王从礼的大吼,继续当个称职的商人问:“不知道两位对钱老先生和钱老先生的两任妻子有多少了解?”

清遥眉角上跳,显得有点不耐烦:“啊啊,我们大致知道,你就不要敲诈了。”

“真可惜。”光笑笑地说,丝毫不见可惜之意:“钱老先生跟王先生早在大学时代结识,成为情侣,不过钱老先生对王先生若即若离,并不把王先生当情人。后来钱老先生跟江琳结婚,王先生一时被心魔所迷惑,跟江琳私通,把钱老先生的钱骗过来做生意。”

果然是因爱成恨。清遥忍不住搔搔他的黑犬耳,旁边的希洛祈却是第一次听见男与男的恩爱情仇,彻底被震撼到,张大眼睛继续倾听。

外遇事件被揭发后,钱锦华怒火中烧,跟江琳离婚,像活火山那样气冲冲冲去王从礼的家里质问。

王从礼一直盼望爱人回来自己身边,但串通之事被揭破,到底是心虚得发慌。这时候他双眼仍好好的,连近视都没有,只是因爱情失利,心里已有自杀念头。于是他写下遗嘱,将自己全部财产都送给侄子。

偏偏钱锦华却突然闯入,为他抢走自己的妻子而大闹不休,把屋里的东西几乎全部摔碎。两人曾经相爱的记录被全数毁坏,再加上钱锦华被此等丑闻缠上身,气盛的他便一股脑儿把从前的事翻出来加以讽刺,甚至骂王从礼以前是个死缠烂打的婊子,如今竟然有能力玩他的女人云云。

在混乱争执时,疯狂的钱锦华用玻璃相框的角刺伤了王从礼的右眼,看见血丝慢慢积聚、淌下,他这才回复理智,吓得把相框掉落地上。

王从礼只说了一句话:“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然后捡起地下的玻璃碎片,在钱锦华面前将自己的另一只眼狠狠刺过去。

听到这里,希洛祈也不知道该怜悯还是该讽刺,只疑感地问:“有必要连眼睛都不要吗?找一段新的感情不是更好吗?”

王从礼没有回应,默然聆听光解说自己的故事。

亚沙没有回应,就连经常出言伤人的清遥也难得地陷入沉默,好像在听着,又好像神游到别的世界里。

惟独光在停顿半晌后给予了个人想法:“恐怕是王先生把这段感情放置在更高的位置。”

“什么意思?”

“历史上有不少不甘投降于外族番邦而自杀的人,他们将‘国家’放在比生命更高的位置,不接受自己变成其他国家的人。也有不少人将‘感情’放在比生命更高的位置,一旦感情没了,生命也会逝亡。”

希洛祈搔搔头,虽然无法体会这种可说是疯狂的感情,但也稍稍理解这种价值观:因为太重视这段感情,不想这段感情被玷污,所以把得到幸福的可能性彻底抛弃。

不过,王从礼的感情道路受了重伤,却没有寻死。

在钱锦华跌跌撞撞地离去后,王从礼没有医治双眼,任由自己成为盲人。他把王氏交给了侄子,然后在国内躲藏起来,不再苦心打听钱锦华的事,孤僻地待在自己的小房屋内度日,仅留下两位忠诚的仆人陪在他身边。

43. 遗产篇:剩下来的人(节3)

只是,钱家不断派人查探他的行动,他那偏离繁华闹市的房子老是有人在外徘徊,迟迟不行动。

其后也不知为什么,他的侄儿竟对他赶尽杀绝,领着一群保镖闯过来,口口声声提及“钱家财产”,他猜侄儿可能受到了钱锦华的教唆。幸而身为杀手角色的韦提里尔一开始就被配置在王从礼身边,不明不白地保护了这可怜男人的安全。

接着韦提里尔被律师找到,两人缔结同盟;冰果身为懂得疗伤急救的护士旁观角色,跟韦提里尔关系良好,自然站在同一阵线上。

清遥的手在下巴摸了一圈,至今才搞懂剧本中的7名正式玩家:钱家长子、钱家庶子、钱家管家、钱氏总裁助理、律师、王氏总裁、杀手。难怪宙斯在第二天已经把律师困住,抢走第2份遗嘱,因为宙斯打从一开始已经获取了王从礼的情报。

宙斯之所以要杀王从礼,正是为了让王从礼早早立下的遗嘱顺利生效,如此才能让宙斯获得钱家的财产,完成剧本点数事件。

事件脉络总算有个谱,虽然未能查明所有真相,倒也足够。

清遥的手从腮子摸到下巴,这会儿的最大难题在于令王从礼放弃钱锦华的遗产。

光只有给了钱才会帮忙,希洛祈跟亚沙也是没有经验的人,因此清遥只好亲自出马,坐在床边,先表示友好:“王从礼,我早知道老爹跟你有关系,只是没想到这双眼……”

“我跟他已经没有何关系,眼睛怎样都好,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请不要再来烦我!”

“你对钱锦华真的没有任何感情了?”

“我跟他还剩什么?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剩下的日子。”

真的什么都不剩就好了。回想钱锦华的遗嘱内容,清遥的食指在床上画了一个小圈,低声问:“那你是不会接受钱锦华的一分一毫,是吧?”

“绝对不会,你们可以放心。现在的我还愁钱吗?”

“是吗?哟,我完全放心了呢,真是非常感谢你。那么请你跟我们办个手续,我们钱家的人绝对不会再前来打扰。”清遥的声音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但脸上不见半点愉悦,“律师大人,麻烦你马上开一份录音合约,表明王从礼不接受钱锦华一分一毫的遗赠。”

“录音合约要另外收费,可以吧。”

清遥仅是点头示意,从床被上撑起身体,看来受不住这狭小房间的闷焗吸了一口大气。瘦削的男人却像是突然从久远孤独的梦中惊醒,往清遥刚坐过的地方猛抓,如野兽般用四肢向前爬行,直至手掌扑空,上半身几乎跌到床下,他才颤魏魏地说:“等……等一等!你们刚才说什么?光律师,什么遗赠?钱锦华他……他怎么了!”

场上只有那个银发的美少年,他依然用他独有的温婉若水的嗓子笑着解答:“王先生,想来你贵人事忙,有些事情想必不清楚。钱锦华先生已经死了。”

“什……么……?”

“王先生,你是这个剧本游戏被剩下来的唯一主角。”

王从礼慢慢张开受伤的眼皮,露出那对失去焦点的眼瞳。

他和钱锦华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故意放任双目的伤势,一个人独自生活,正是为了让背弃自己的钱锦华心中有愧吧。真实的感情不愿让对方知道,只用挑衅与绝情作为掩饰,直至听闻对方的死讯才后悔。

钱锦华在伤害王从礼后,一定是痛心欲绝,耿耿于怀。

也因此……

“钱锦华先生留下的遗嘱,指明要将部份的遗产送予你。时间所剩不多,既然王先生拒绝接受,请现在马上跟我来制作一份录音合约,不要耽误年轻人的光辉未来。”

笛萧般的少年之声,动听悦耳,彷似从天上降下的韵乐,却令人打从心底反感厌恶。

真像魔鬼啊。

身后那没有视力的男人失声啕哭,彻天的悲鸣吓得待在外边的冰果和韦提里尔都跑过来看个究竟,好不烦人。清遥向希洛祈打了眼色,接着几个人在沙发上订了新合约,再折腾了数十分钟才强迫到失控的王从礼说出“我跟钱锦华各不相干”这等话。

确认完毕后,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意思,清遥跟希洛祈、亚沙三人便在NPC保镖的陪同下离开。

清遥有意避嫌,跟黑衣保镖一同坐在前座。倒后镜中映着希洛祈跟亚沙,他们一脸焉,半句话也没说。看样子,他们也在思考王从礼的事吧。

希洛祈托着头张望车窗外的现代世界,短发任风吹荡,那平静的脸容像是刚看完一场带有哲学思想的战争影片。他明显没有被打动,心湖没掀起半点波纹,深蓝色的眼眸在夜里仍是一片无垢的澄明。

未尝过爱情的主人没有半点感觉,那么沉默的亚沙又在想什么?

所谓“剩下来的人”……

当所爱之人离开了自己的世界,剩下来的人,到底该怎么做?是该放手了,寻觅新的人生呢;还是追随深爱的人来到地狱,让这份情燃烧到极限呢。

清遥把后脑摊在座椅上,不为意间摸向套在左手的银色细环。

44. 动心(节1)

第五天再上线时,《遗产下的丑剧》终于踏入了尾声的深夜。

希洛祈进入剧本后便得到一个消息:在他们下线后,在这段玩家无法进行任何干涉的期间,王从礼自杀了。苦苦等待十年,痴心十年,随着钱家老总的死,他也踏上了死亡的路途。

这无疑是令人惆怅的。

然而王从礼也好,钱锦华也好,他们终究是NPC——打从剧本开始的刹那,就注定了钱锦华的命运,以及王从礼绝不可能实现的恋情。这个剧本,玩家不可能看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

是不是该对剧本的悲情角色予以怜悯?希洛祈阅读电子报纸上关于王从礼的死讯,并不愉悦,亦不悲哀,只觉数种酸甜苦辣情感把血管塞住,有些想法似欲冲出嘴巴,终究是梗在某处,无法消化。

爱情,能够幻化成千百种形态,造就亿万个故事,远不如亲情、友情来得单纯易懂。他苦恼地搔搔头,干脆把新闻关掉。

今天的剧本时间还很多,但钱家的几个人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干,其他玩家似乎也没有动静,大宅四周被NPC保镖守护着,异常安静。

鉴于亚沙处于非常不稳定的成长期,清遥一反常态,抛开过往对亚沙冷漠无视的态度,叫希洛祈跟亚沙两人好好独处,倾谈一下。回房间前,他只用你我才能听得见的音量跟希洛祈说:“你跟亚沙亲密谈心后,到我房间来。给我五分钟时间,不要带任何人来。”

形同幽会的刺激低语让希洛祈不由得有点惊愕,但那当然不可能是幽会。说不定,清遥要跟他商谈遗产的最后事宜;说不定,清遥要跟他讨论王从礼的死。

希洛祈与亚沙回到主人房,亚沙温驯地坐在大床上,希洛祈则坐在书桌前的沙发椅,天花板的吊灯散出黄色的辉芒,把希洛祈沉思的侧脸映出几分黄昏似的愁绪。

虽然王从礼只是NPC,一切也不过是游戏,但剧本反映着人生。希洛祈之前老是认为,无论是多么深切的爱恋,只要忘记了,寻找新的所爱,以后仍能过得很幸福。

没有必要勉强自己,也没有必要勉强别人,凑合一段不合适的爱情。为爱情而忧伤,甚至自杀,实在很傻。

比如佑南。

比如亚沙。

如果这两人对他抱持的真是爱情,那么希洛祈至少会令其中一人伤心。被拒绝的人就应当寻死吗?

不是的,不可以的。

在思考的中途,意外地,是亚沙柔软的声音率先打破这室子的沉默。

“主人,你觉得我可以不爱你吗?”

希洛祈花了十几秒才理解完他的问题,提起一丝微笑:“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亚沙愿意放弃对他过火的痴爱,那真是求之不得……正当希洛祈这么想着,亚沙把身体往前倾,紫色的大眼睛更靠近主人,好像要把主人的心思透视得一清二楚:“主人,你该不会觉得我不爱你是最好的?”

“呃?没、没有。”

“如果我不爱主人,主人会觉得松一口气,是吗?”

“那个……我也不知道。”

“主人,你希望我不爱你吗?”

亚沙一连串牙尖嘴利的攻势让他难以招架,到底这孩子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尖锐?然而悲哀的是,在问题刚被分析完的顷刻,他对自己的感情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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