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希洛祈的满心雀跃，少年却刹那间青了脸，像猫儿般缩起两肩，脚尖一转，他已往左边逃出一步。
“……对不起，骑士先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从没听过《X Online》，战争游戏的玩法我也不懂，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小小的、小小的，什么都不懂的和平穿越者而已。”
11. 夜星篇：自称穿越者的少年(节2)
“咦？对不起，我不是很明白，你……”
希洛祈才刚提起手想询问，少年又往后夸张地跳了一大步：“我不知道什么是《X Online》也不懂得战争！别靠近我！”
一阵凉风吹过，把少年的砖红色头发拂乱；少年用力以他的三角眼盯着希洛祈，撅着嘴巴，就像只受惊的野猫，浑身的毛直竖起来高度戒备。
希洛祈呆呆地承受对方的目光，始终消化不了他的话：“呃？”
少年双手交叉环胸，粗眉扭得像漏斗：“你、不要过来！”
“呃？……好，我不动。”
“不要妄想吃奇怪的豆子扑过来脱我衣服！也不要强迫我脱你衣服！我是小小的、小小的、小小的穿越者而已，跟你们的世界没有任何关系，《X Online》的玩家骑士先生，你懂不懂？”
“……懂，我和你都是男的。”
“即使我和你都是男的，也不意味着我得跟你上床，让你取得什么点数！骑士先生，男人跟男人之间也可以存在非常纯洁的友谊，不是任何事得靠战斗解决的，世界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猥琐，你懂不懂？”
“呃……半懂不懂吧？”
“只懂一半？魔神大人啊！骑士先生我跟你讲，我已经有非常、非常、非常爱的人了，虽然我连他的脸都忘了，不过我要为他守贞操，他也会为我守贞操，这才是真正的爱情，绝对不是你们这种喜欢玩性爱游戏的人那么儿戏，跟谁都可以接吻上床，还可以随身带着一堆男宠四处淫乐！你到底懂不懂？”
“呃，我没有喜欢的人，不过——”
“我就知道！你不懂！骑士先生，我劝你不要再去玩那种邪恶的游戏了，认认真真找个人来爱，你就会知道什么是人生的意义，连性病都可以避免了！你懂不懂？”
“呃，我懂了，但是你到底——”
“别问价钱！我才不是来卖的！骑士先生，你再敢看我一眼我就对你不客气，真的不客气，很不客气！穿越者拥有特殊能力，可以召唤恶魔来对付你，敢得罪我你会死得很惨！懂不懂？”
希洛祈立即闭上眼睛，一口气说：“懂懂懂，我不喜欢战斗也怕性病也怕恶魔，请问我跟你可以建立绝不越轨的纯友情关系吧？”
“喔？好啊，骑士先生和我从现在这一刻就是朋友了。”
“那我可以张开眼看看朋友的长相吗？”
“张开吧，欢迎你，我的朋友！”
希洛祈无奈地在这友情的叫喊声里睁目。以夜间的中世纪欧洲风格的骑士公馆为背景壁，萤萤火光下，少年的耳环、手环、链带均折出淡金色的芒辉，显得有几分梦幻，彷若星屑降临大地。
这时候的少年笑着伸手，亲和力迫人。
“骑士先生，今晚起我们就是朋友了，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打破朋友的规矩，你懂不懂？”
希洛祈握上他的手，感觉到对方掌心的厚茧，暗自奇怪：玩个游戏、设计个角色外貌罢了，怎么连茧也设计出来？
不但是个神经质的怪人，而且是个不像玩家的玩家。
希洛祈慢慢地说：“嗯，我懂了，不过你叫什么名字？”
“菲小飞，因为是朋友你叫我菲就好，叫全名就太见外了，你懂不懂？不过不准叫我小飞，小飞是留给我最爱、最爱、最爱的人叫的！虽然我忘了我爱人的名字，不过不是问题。骑士先生你怎么称呼？”
“我是希洛祈。”
“叫全名就太见外了，你懂不懂？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呃……那么，你叫我希洛就行了。”
“那你留给爱人的称呼呢？”
“……我还没有爱人。”
“人生一定会遇到你命中注定的爱人，你要留个独一无二的叫法给你的爱人！你懂不懂？”
菲小飞充满朝气地伸出食指指向他的眉心，希洛祈无奈地挪身，说：“……呃，不要紧，到时候我的爱人会给我独一无二的称呼。”
“你说得对，我懂了。”
菲小飞的情绪迅即平复，再度露出亲切的微笑。他提起衬衫上有点碍事的金锁链，小心翼翼地坐在树下，并拍拍旁边的位置。
希洛祈坐下来，遥遥看着比练台旁边，还未整理完毕的武器架。然后再望向旁边抱膝而坐的菲小飞，他静静地仰头观赏银月，彷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到底是什么人？明明也是《X Online》的玩家，但每次讲到《X Online》似乎很反感，神经兮兮的。
11. 夜星篇：自称穿越者的少年(节3)
希洛祈斟酌片刻，忍不住问：“菲。”
菲小飞立即转过头：“什么事？”
“你来到《X Online》多久？”
“我不懂你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老是说那个《X Online》呢？那种淫乱的游戏根本不应该存在，干脆消失好了！”
希洛祈用了几分钟思考，依然理解不了对方的答案，只好换个方式问：“那么，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你来《十之一》也是为了完成主线任务吧？”
“希洛，我不懂你说的主线任务。我菲小飞，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小小的穿越者而已喔，你懂不懂？”
“不懂。”
菲小飞叹了一声，道：“穿越者，固名思义，是时空的穿越者。”
“呃……？”
“我知道这很难令人相信，不过，你作为我的朋友，一定要相信我。”
菲小飞很热血地拍拍希洛祈的肩，希洛祈顿时觉得肩膀怪怪的，仔细感觉一下，竟是完全麻痹掉了，连手也提不起。
正当希洛祈狐疑地看着自己暂时坏掉的手臂时，穿越者又继续说明：“几年前，由于不知名的原因，我得到一种可以穿越时空的特殊体质，令我在很多个世界、很多个时间轴中不断来回穿梭。不过这种能力我无法自由控制，我在许多个世界中跳来跳去，始终回不了属于我的时空。”
“……呃？这样喔。”
听起来就像《X Online》存在着很大的BUG，令可怜玩家在剧本中跳来跳去，玩家还以为自己得到“穿越者”的特殊能力。
“是的。就这样，我成为了时空的浪人，世界的玩家，我的存在可以改变历史，扭曲其他人的命运。不过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我坚持不懈地寻找我的故乡，还有故乡里我的家人、爱人。三天前，我第38次流浪到这个名为《十之一》的世界。”
希洛祈咽下口水：“……38次？”
“对，《十之一》是38次！《十》世界我去得最多，《十之二》拜访了34次，《十之三》拜访了33次，《十之四》拜访了19次，《十之五》拜访了10次，《十之六》拜访了4次，《十之七》拜访了1次，一共139次！那种痛苦，你懂不懂？”
“……绝对不懂。那、你应该对这个《十之一》的世界很熟识吗？”
“是！”菲小飞微微挺胸。
希洛祈抚胸镇定心神，温言探问：“那么，你知道一个叫士达的见习骑士吗？”
菲小飞咧起嘴巴吃吃笑了：“知道，他是《十》世界的主角之一，在《十之一》的时空过后就不是见习骑士这么简单！问吧，希洛，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因为我是世界的玩家！”
“嗯……在《十之一》里，要怎么样才能让士达顺利通过骑士选拔？”
“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呃、嗯。”
“什么都不用做。”
“呃？”
菲小飞深呼吸后，更用力地重复：“什么都不用做，士达也会相安无事通过选拔！”
希洛祈觉得这不可置信，但是菲小飞说得督定，很有老玩家清遥那种自在淡然之姿，让人不得不信服。
他搔头说：“可是，好像有人想害士达。”
“是的。有人想下毒害死他，有人握着他是红军的把柄，有人掌握他的身世秘密，也有人试过用言语挑衅他，说他不配成为骑士……”
“呃？有这么多事情发生过？”
菲小飞停止扳手指，目光炯炯地注视希洛祈：“以前我所经历的35次曾经发生过。这次没有，大概是因为那封谣言信，现在时机太敏感，对士达不满的人全都有所顾忌，不敢妄动。希洛，你懂不懂？”
看来自己没做错。希洛祈全身都像是解脱了似的，手臂的力量也渐渐回复过来。他捶捶肩头，问：“懂了。你之前说……什么都不用做，士达也能通过选拔吧，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士达很聪明、很奸诈、很险恶。你懂不懂？”
“呃？”
菲小飞若有所思地望向黑骑公馆，视线正好对准士达与希洛祈宿舍的那户玻璃窗。
“《十之一》的士达心性单纯，不过要一直保持下去很困难，真是艰钜的任务，幸好这次开头很顺利，继续这么顺利就好了。”
希洛祈举手：“抱歉，我听不懂。”
“喔，原来你不懂！我说，士达是个聪明人，一个聪明的士达被屡次陷害、背叛之后，就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变得奸诈。一个奸诈的士达，会为了保护深爱之人而变得险恶。经历了《十之一》的种种伤害，士达会变得厌恶世人。”
“原来如此，我懂了。”
“到了《十之二》，理想破裂，他会堕落为爱情的俘虏。再经过《十之三》，曾经的骑士星芒尽去，抛弃名字，化为暗影。在《十之四》时——”
“够了，我不想听。”希洛祈眉头抖了抖，摆出暂停手势。怎么有种被捏的感觉呢？
菲小飞很爽快地闭嘴了。他再度仰望天上的上弦月，原来二人闲聊间，银船已慢慢游向世界的另一边，坐落在西边达亚克山峦的凹槽，静静流逝。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向希洛祈挥挥手：“时间不早了，希洛朋友，再见！”
“呃、再见！”希洛祈站起来，赶忙道：“下次再见，菲！”
“下次见！”
菲小飞头也不回便往后门出口奔跑了，胸前呈X字的金色锁链嚓嚓作响，在夜里的练武场显得特别清脆。希洛祈一直注视着那金色的背影，待到完全看不见时，眼睛彷佛仍残留对方大喜大怒的脸孔。
菲小飞，菲小飞，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不过自己应该不会再遇上他了，毕竟找到弟弟后，希洛祈便会立即把《X Online》这种BL游戏丢掉。
他伸了个懒腰，把武器防具再简单检查一次后，便用两道锁把仓库锁住，以策安全。
回到黑骑公馆后，房间尚未熄灯。只见士达抱着巨剑傍在窗边，俯视后园空地，头也不回地对希洛祈打招呼：“辛苦了，刚才你跟谁聊天？”
“呃，朋友。”
“是吗，朋友啊……”
士达嘴边喃喃着，依然将焦点放在窗外的那片空地。希洛祈虽觉不安，但也没说什么，转头便睡。
既然士达能够顺利通过选拔，自己能够顺利完成剧本，怎么样也没关系了。
只待明天。
12. 夜星篇：选拔仪式（1）
隔天清晨，黑色骑士团的正式骑士选拔式在略带灰云的天气下展开。
希洛祈一步出房间，便嗅到与平日不同的凝缩气氛。平时宿舍的青少年们多会笑哈哈地闲扯世界大事，或坐在方桌前对奕，或几人一组跑到后园练武空地切磋几回，来几场小赌。
今天大家还是笑脸相对，纷纷猜测“士达一定会顺利当上”，但嘻嘻呵呵过后又出奇地沉默，有着找不到话题似的尴尬。
趴在角落，明显地比较年长的二十几岁见习生跳起来说：“欸，今年不知道谁会死？”结果每个人脸都黑起来，他纳闷地抛声“对不起”又趴回角落去。
希洛祈自然不好询问。
绕起双手等了几分钟，各小队长终于领着自己的见习骑士小队，前往宿舍与正馆之间的大空地了。
选拔式于黑色骑士团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仪式，见习生从六、七岁初进黑骑公馆便得学习各种课程，击剑、射箭、骑术、泳术、军策、地理、政治七项为重点训练，跟欧洲中世纪的骑士七艺颇为相近。
此外，虽然黑色骑士团主要被视作军事兵器般培育，但是很多贵族都喜欢采用黑色骑士，尤其是人身受到威胁、或是经常出入危险地区的领主，所以黑色骑士团也不乏基础的礼仪与艺术教育。
黑色骑士仍是见习生时，也不过是一群社会最底层的孤儿所组成的兵士；一旦成为正式骑士，接受封赏，便能获得无尚荣光。
今天除了参加选拔的四名见习骑士，其他见习生都要禁食一天。他们一队队排列在空地上，在副团长霍马士的引导下，小队长端着代表“正义与平衡”的白色水瓶，顺着见习生的编号为他们洗涤双手。眼见众人都聚精会神，他也不得不挺直身子将双手伸出来领受，冰水泻下，冷得他直打哆嗦。
接着四位参选者也到来了，身穿希洛祈昨夜辛苦预备的全身甲胄，腰系铜柄长剑，整装待发。16岁的士达是四人中最年轻的，木无表情地立在右方。
再来是一声“两位团长及费朗迪勋爵阁下已到”，凯里与科司夹着一个娇小的男孩子同行而至，滚滚金边的红色贵族长袍随步伐起扬。
希洛祈安静地注视着，这男孩自然是《十之一》的主角，命．费朗迪，德赛雅城领主费朗迪公爵的独生子。
银色的短发柔顺地垂落，贴着小耳朵，以及精巧如玻璃、或如陶瓷的脸。阳光洒下，男孩的面颊便映照出半透明的粉金色。也许是阳光毒辣，他一双银蓝色的眼睛阖得细细的，只剩一条线，波光平静地凝留于眼底。
希洛祈第一次见到如斯美丽的小男孩，竟比自家弟弟还要好看。
虽然刚进剧本时，士达跟命的比武画面他尽收眼底，但当美人真的出现在他眼前，惊讶程度截然不同。
这就是《X Online》主线剧本《十》的主角，也是士达主仆恋的对象啊？希洛祈彷佛稍微能理解BL这种感情了。
“参见勋爵阁下！”
当命．费朗迪踏到旁观席帐篷的中央，全体见习骑士依循礼数齐声下跪，希洛祈也匆匆跌到地上。
“父亲身体抱恙，不便前来，因此托我出席今天的骑士选拔仪式。希望各位不会嫌我年纪轻，担当不了册封骑士的重任。”
凯里笑道：“勋爵阁下无须忧心，要是有这种不敬的罪人，我会先将他杀了。”
“嘻嘻，我想也是。那么，希望几位出色的见习骑士再接下来能够发挥最佳表现，如果你足够优秀，我必会诚恳邀请你成为我的贴身骑士，赋予你永远的荣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