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严黎牙根咬得发酸,恨声道,“他有眼无珠,愚笨至极!”
周平海又笑:“九少你是言不由衷。”他说完顿了一顿,又对邹哲道,“一刀可不够,你是不是没有力气,要不要我给你示范一下?”
邹哲只得又把刀举起来,既担忧又幽怨的望着严黎,眼睛一闭,极重的在左颊上又划下一刀,这次连皮下粉色的肌肉都微微翻了出来,痛得他不住倒抽凉气。
严黎根本不忍去看,垂目屏息强忍心中狂怒,却忽觉手上稍微松动了一些,心中稍安之后手下动作更快。
“其实我的仇也就罢了,只是九少你杀了我的阿爸,违犯帮规,实在不能不罚,你说是不是?”周平海面色极为狰狞,见严黎不说话,干脆把他整个人往上提了提。
严黎依旧一言不发,只顾着手里的动作,却听见邹哲急急道:“你又想做什么?”
周平海便道:“这样,你若带他受三刀六洞之刑,杀父之仇我便只当报了,如何?”
不等邹哲说话,严黎终于忍不住喊道:“你这白痴,他是诓你的!”
他刚说完,就被周平海一个手刀重击在后脑勺上,几乎昏厥过去。一击之后,周平海伸手拧住严黎后颈,笑道:“怎么样?”
邹哲虽则是在A国长大,却也知道三刀六洞说的是什么,稍作犹豫,还是把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大腿,正欲刺入,又听见周平海道:“小少爷,不是那儿。”
初时三刀六洞仅是在受刑者大腿或小腿连刺透骨三刀,若是抢救及时,至多废掉一条腿。但何家刑罚严酷,刑堂师傅动手,是要在受刑人上臂、下腹、大腿这三处扎上三刀,手法精准一些的,下腹那一刀便可取人性命。
邹哲闻言便拧了眉,看一眼面色惨白的严黎,还是把、右手持刀,刀尖对准左上臂,再不迟疑,一刀扎入,手法极为干净利落。他咬紧双唇未曾哼出一声,额上冷汗却是急落,身上衣衫也将要湿透。
周平海全部注意力都落到邹哲身上,双目如同兽类一般嗜血狂暴。
看着邹哲将刀拔出,微颤的右手又落到下腹处,严黎再也顾不得自己后颈还被周平海拧住,双臂猛然用力,将已经被割得将断未断的麻绳挣断,反手抓住周平海腰间,直接猛按他肋下三寸处,感觉到周平海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而身上一软,便用尽全身力气抓着他往上一掼。周平海猝不及防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倒,半个身体都趴到严黎头上。
严黎被压得喘不过气,从头到腰的骨头几乎被生生折断,就在此时身上的重量忽然又是一重,本来还在本能挣扎反抗的周平海竟再没了动静,与此同时一大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上方的人体流到他身上,鼻尖也嗅到极腥热的气味。
严黎被压在底下看不到,处在他们正前方的邹哲却是看得分明,周平海被举到严黎头顶上的一刹那,半个脑袋才稍微露出就被不知哪里打来的冷枪一枪爆头,血液和脑浆混合而成的红白之物小型喷泉一样落了严黎满身,整个仓库的空气中都是那种令人窒息的铁锈腥气。他顿时忘了自己身上有伤,疾步上前一把将周平海的尸体推开,抱住直起腰来就开始剧烈咳嗽的严黎问道:“怎么样?受伤没有?让我看看!”
他只顾着严黎,严黎却是没什么大碍的,喘平气息之后倒是对着邹哲没受伤的右脸就是不轻不重的一计耳光,把这满脸关切神色的年轻人打得懵在原地,呆呆的望着他委屈到了极点。
严黎打完,又有点后悔,便摸着被自己打红的那寸皮肤柔声道:“现在知道疼啦?”
邹哲这才反应过来,反手抓住他的手,刚刚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就忍不住皱眉,然后低声撒娇似地说:“好疼啊。”
严黎一阵心痛,忙将他的脸拉近,看了那两道伤口之后道:“这回肯定要留疤的。”他又低头去看邹哲左上臂的刀伤,发现没有伤及筋骨才舒了一口气,但是表情还是极为惋惜。
邹哲只道这人可惜自己的脸,当下气鼓鼓的将严黎紧紧抱住,又扭头对着急急忙忙冲进来的救护人员喊道:“先包我的脸!”
严黎被他这句话气得笑出来,动手把自己身上的麻绳解开,这才感到右手上一阵钻心似的剧痛,仔细去看,果然发现从手掌至手指上面五六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十分可怖。他便忍着痛佯作无事,抽了抽鼻子道:“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确认现场已经理清干净的易映慢吞吞的走到他面前,捂着鼻子嫌弃道:“脑浆,腥得很。”
严黎立即脸色大变,把邹哲赶紧推开,一边小声斥道:“亏你也得抱得住。”
邹哲还欲上前,却被身边两个极为高壮不输男子的护士小姐拖上了救护车,只能十分不甘愿的看着易映给脱掉上衣的严黎披上薄毯。
严黎等邹哲被拉进救护车看不到自己时才伸出双手对易映道:“易警官,麻烦给我找个急救箱。”
易映看到他那几道伤口,口中啧啧赞叹了一番,果然去找护士小姐要了个急救箱,把严黎带上警车一同跟去医院,在车上为他包扎伤口。
去医院的路上严黎才知道邹哲是在陪何姑奶奶逛百货商场时听到他被绑走的消息就匆忙离去,因此那位金贵的老太太一直等在警局,连大律师都已请好,实在让人不敢怠慢。
严黎便更加头痛,心道这次恐怕没那样容易过关。
果然,等他坐着警车到了医院,何姑奶奶已经站在急救室门口,正俯身在邹哲的手术推车一旁,一口一个小心肝儿,小乖孙,小宝贝儿,语调之肉麻让他目瞪口呆,想着自己果然偷了老太太的心肝宝贝,不知是撞了哪门子的大运。
何姑奶奶一见严黎,立即回身怒目而视,不用开口责备,那眼神就令严黎内疚到了极点。
邹哲当然知道老太太的脾气坏嘴巴毒,当下伸长那条完好无损的手臂一把拉住何老太太的手,满心焦急道:“奶奶,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不要怪他!”
他说完,便转眼看着严黎,想让他暂且忍耐。
何姑奶奶竟然并未发火,反而气定神闲的冲着严黎道:“严先生,上次你与我说的话,今次可否兑现?”
严黎先是一怔,然后立即会意,于是微笑起来。
他先回了一个安慰的眼神给邹哲,这才缓步走到何姑奶奶面前,深吸一口气然后双膝跪地,举起包着厚厚纱布的右手道:“请您为我作证。我愿与邹哲结为伴侣,一辈子爱他、尊重他、保护他,像我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疾病或是健康、贫穷或是富有,始终忠于他,直至永远。”
他说完,拉过邹哲还握着何姑奶奶的手,在他指间轻轻一吻,柔声道:“戒指我都定好啦,等你好了,我再给你。”
邹哲早已呆住,愣愣的躺在推车上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倒是何姑奶奶眉开眼笑的对他道:“乖孙,你娶媳妇儿啦,奶奶要送你一份大礼!”
老太太说完这句话,一旁等得不耐烦的护士小姐不等邹哲有话要说,赶紧把推车推进急救室,只剩一群匆匆赶来的闲杂人等在一旁看了一场好热闹的大戏。
跟严黎同时来的易映早被这道闷雷劈得大脑失灵,反应了许久,等严黎站到他面前才喃喃道:“我操,这样也可以?”
严黎听他家乡口音尽出,不禁莞尔,又对着这位警官张开双臂笑道:“我好像刚才跟人求婚成功,你难道不要恭喜我?”
易映立即给了他一个熊抱,朗声道:“恭喜!”
严黎正欲将他抱紧,忽然看到眼前白光一闪,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偷拍得手立即匆忙逃离现场,便推了易映一把道:“易警官,有人偷拍,你们是不是要管?”
易映只得带人去找那偷拍的记者,只留严黎一人。
严黎背靠着医院瓷砖,只觉背上一片冰凉,却是无比舒适。他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眼前一片昏暗,连耳中也听不到周遭的声音,整个人都沉浸在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宁喜悦的情绪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