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搭把手。”君一言得寸进尺,把购物袋往两人手上挂,腾出右手摸上后腰的枪,不客气地用脚尖踢踢旁边的车门。
“先生,你跟着我有何指教?”
“警惕性这么高,肯定做了不少亏心事。”从车里下来一个打扮洋气的男人,戴着墨镜,笑嘻嘻的大声埋怨:“回来也不吱一声,良心太坏了。”
声音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君一言眯着眼看他。
“靠!”那人摘下墨镜,“不认得老子了啊!”
“——方周!?”
弯腰避开他惊喜的一脚,方周脸上也挂着夸张的重逢之喜,“什么时候从英吉利回来的,也不通知一声,我还以为认错人呐。”
方周只差热泪盈眶:“我都想死你了。”
君一言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欣慰长叹,“我们家方周长大了,都学会思念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方周不知见好就收,继续卖乖。
君一言受不了,一脚踹过去:“你丫在美国学中文的吧。”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方周义正言辞的纠正他,然后深情建议:“我们去drink一杯吧。”
君一言竖起大拇指:“中美文化融会贯通。”
方周羞涩:“一般一般,全班第三。”
喵——
路非同是被猫叫醒的,下意识地去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十点整,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
房间里多了一人一猫,路非同却仿佛视而不见,起床,刷牙,洗脸,然后毫不避讳的换衣服。
男人也不作声,一室静默,只有衣服摩擦的些微声响。
那人眉目冷淡,周身围绕着一种说不出的威慑力,他身着时下少见的深色中山装,却不觉得违和,大眼一看三十往上,仔细瞅又觉得不过二十岁。
没有故弄玄虚,反而让人觉得有关他的猜测全都是错的。
男人双腿交叠,坐姿随意。怀里盘踞着一只毛白似雪的猫,比一般猫体积大很多,一双眼睛蓝绿两色,透着妖邪的戾气。
那人的手十分漂亮,手指修长,骨节优美,在猫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那猫眯着眼,很享受的样子,懒懒的叫了一声。
惹得主人一笑,安抚地拍拍它。
路非同全部收拾妥当,衣衫齐整地坐在男人对面,早已订好闹钟才叮叮玲玲地响起来。
男人瞟了闹钟一眼,慢条斯理的开口:“难得你主动提前销假,我好奇想来看看。”他环顾一周,气定神闲地说:“现在告诉我你的决定吧。”
路非同沉吟不语,他也不催,好整以暇的坐等。
“有件事需要帮忙。”
“条件你提。”男人讲话简洁干脆,音色低沉,十分悦耳。
“那次开枪的的人你们查到了么?”
“嗯。”
果然!“人呢?”
“监控中,看你想怎么样。”他一挑眉。
“这事能交给君一言去办么?”
他顿了顿,“可以。”
别的就没问题了,路非同站起身,那人看了看他,说:“我叫人上来收拾你的东西。”
路非同的目光极缓地在房间扫视一圈,然后摇了摇头。
老友多年未见,分外相亲,他俩还算发小,一起长大的。追忆过往笑看今朝,一通畅聊十分爽快。
聊天其实跟喝酒差不多,控制不住就上头。
方周轻抚故友脑袋长叹:“兄台当年如此多娇!”
君一言掌击敌人头颅夸奖:“贤弟现今依旧骚包!”
方周幽怨:“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形象么?”
君一言顿首:“从开始到现在。”
俩人从滔滔不绝的文斗再到轰轰烈烈的武斗,再文斗,再武斗……一番下来终于尽兴,君一言看时间不早,赶着回家做午饭。庄周不满他爽过就走,抱其大腿不肯丢手。
“从中学讲到大学,你连初中早恋女友内裤的颜色都告诉我了,还想聊什么!”君一言黑着脸想踹他。
方周大呼:“我向组织坦白,鄙人早熟,幼儿园还有个暗恋对象。”
“……”戏演的太过,君一言看出些什么了,庄周被他盯的心里发毛,警惕地后倾身体:“干,干嘛这么看我?”
君一言眯了眼,步步紧逼:“你在搞什么鬼?”
方周装傻:“没有啊,我跟你是没有秘密的纯洁友谊!”
他说纯洁俩字,君一言一下想到了,不由骂了声:“靠!”说着转身就走,被庄周一把拉住:“早上是他让你出来买东西的吧,人家是故意支开你的,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
君一言揪住庄周的衣领子,“你哥让你来拖住我的!?”对方垂目默认,君一言愤而甩开,恨恨地用手指空点他两下,抓起桌上他的车钥匙,快速跑走。
“靠,回来啊混蛋,不是我哥!是那个少——”
“少将阁下。”
车子缓缓行驶,路非同想了想,朝身边的人开口。
“在外面不用客气,叫名字就好。”男人靠坐在椅背上,那只诡异的大猫依旧趴在他腿上,一双猫眼冷冷地盯着路非同。
少将微笑:“有什么事你讲。”
他顿了顿,“我想打个电话可以么?”
“可以,阿木,拿个手机给他。”
路非同掏出手机示意:“能用自己的么?”
“当然。”
副驾驶座的阿木从后视镜里看到首长颔首,随即伸手把车上的信号屏蔽系统关掉。
一直打不通的号码出现的手机屏显上,君一言正极速飞车,手忙脚乱的接起来,急急的抢先开口:“喂非同?是你吗?”
“是我。”
“你在哪儿?他们想怎么样?我马上到!”
“听我说,那次开枪想杀我的人,我想你帮我查出来。”
君一言完全没有料到在这种时候他说这事。
“……那你呢?”
“我去实验室做完该做的事……,”他想说等我回来,身边存在感极强的一人一猫让他不由转了口,“我们分头行动。”
他沉默了下,“早上是故意支开我?”
“……嗯。”
“我知道了。”
房间一切如旧,只是少了主人,君一言坐在沙发里,只觉恍然若梦。
留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奉命帮忙追凶,但是眼前这人根本对他们不理不睬。
“君先生么?我们接到上级命令,协助您调查4?10非法持械杀人未遂案。……嗯,请多指教。”
沙发上坐着的人毫无反应。
“君先生?君先生,我们……”
“出去!”他终于开口,却是逐客。
那人既惊且怒,尝试着解释:“你误会了君先生,我们是——”
“你们这是私闯民宅知道么!”君一言突然发怒,暴喝:“滚呐!滚出去!!”
这几个人都不是普通民警,这么被个年轻人羞辱,心中愤怒,脸上都不怎么好看,走到门口,后面一个疲惫的声音追来。
“……对不起。帮忙把门关上,谢谢。”
一只手撑在门上,随后跟来的年轻男人自我介绍叫方周,鬼子一般地鞠躬道歉:“对不起各位,他心情不好,见谅见谅。”
方周哀叹一声,感慨万分,“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们俩还真能在这儿躲一辈子啊!该来的,早来总比晚来好。”
君一言白了他一眼,干脆横躺在沙发上,随手拿件衣服遮住脸,眼不见心不烦。
方周最看不惯他这样子,当下就嚷嚷了:“干嘛呀干嘛呀,我说你别的事上挺精明,怎么一遇到那谁就傻啊。两个大男人非要时时刻刻腻在一起你不嫌烦啊,你不烦人家还不烦?从以前就护的跟眼珠子似的,生怕他跑。我就不懂了,他都不怕,你怕啥啊!”
越说越怒其不争,方周拍桌絮叨:“感情再深,你们也始终是两个人,又不是连体婴!你忙你的,人家也有要为人民做贡献的事业,要留点空间给彼此嘛。那话怎么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老祖宗的智慧你多少也学着点!再说你们俩都勾搭那么久了,有啥啊……”
“方周!”君一言大喝一声,打断恼人的演讲,然后瓮声瓮气地问:“那人到底什么人?”
方周一愣,“什么?”
“我说今天来把人带走的头儿是谁?”君一言扯掉蒙在脸上的衣服,一把坐起来。
“……”
“一言。”方周难得正经,语气少有的郑重:“听哥们一句劝,千万不要去惹他。”
君一言抬眼看他,方周重重地叹了口气,顿了很久才问:“你知道80年代新疆罗布泊科学家失踪那事么?”
君一言愣住,下意识的点点头。
“有人说是被外星人带走了,也有说异种生物……”
周自己也有些迷惘,耸耸肩接着说。
“反正从那后,就由国家批准,军委组建一个非科学异事调查组,独立部门,军委直属,专门负责一些科学解释不了的怪事,各省发现的那些有违常理的人和事都归他们管。”
“……有这个机构?我怎么从未听过。”君一言有些难以置信。
“拜托,这种事情公开出去国家就乱了,我国我党一向是唯物主义,这不是打自己大嘴巴么。”方周无奈摊手:“但是你不可否认很多事情超出科学能力范围。”
“那人是这个部门的直接领导,号称中国最年轻的少将,我哥他们也只能叫他首长。名字不详年龄不详,档案是国家机密,从不回答问题,拽的要死,而且据说——”方周放轻了声音,“他身怀特异功能。”
“可是,这跟非同有什么关系,他怎么来找他?”
“对啊,难道智商高于常人也属于异能了?”方周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忽地又想到另一件事,拍上君一言的肩,“还有啊,路非同参与这个军工项目根本不是他学校教授推举的,那人自己还不够资格。”
“我哥说,路非同是由少将直荐的。”
第五十三章:围攻
他们并没有直接去基地实验室,住在科委大院的招待所里,上世纪的建筑,但警卫森严,胜在安全。
内部装潢看上去比楼的外表要好很多,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政府部门向来最爱“面子工程”。
但是只开了一间房。
少将说:“还有一些必要的手续要办理,我先去。”
路非同琢磨着那个‘先’字蕴含的意思。
他侧头想了想又说:“我把妲己留下来跟你做个伴。”
妲己?那不是中国历史上最臭名昭着的妖妃么?
他一脸愕然,少将又补充道:“忘了介绍了,它叫妲己,你俩好好相处。”
“喵~~”听到自己的名字,那猫示威般的嚎。
本以为只是办个手续,少将很快就会回来,哪想到了晚餐时间依然不见人影,警卫员把饭送进房内摆好,然后贤惠地蹲一边去喂妲己。
“……少,少将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警卫员一愣,然后起立行了个礼:“报告,首长没说。——首长交待您有任何要求都交待给我去办。”
路非同摇摇头:“不用了。”
妲己用餐的姿势十分优雅,大概猫本身就是举止可爱的动物,但是莫名的,路非同就是觉得这只小母猫很奇怪。
它吃完了饭,用爪子蹭蹭脸,然后迈步玄关处卧下,还回头看了路非同一眼——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这猫粘人,走哪跟哪,不仅如此,那双眼睛跟雷达似地,瞬间就能搜索定位,然后紧盯不放。
路非同皱了皱眉,居然有种被猫监视的奇异感。
电视里古装美女大着舌头打手机,太监一巴掌呼到纣王脑袋上,姜子牙赤身露背拿小梳子梳胡须——
原来是记者探班拍摄花絮。
母猫妲己看的津津有味。路非同手指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倒是想起一件事——楚冉发了十几条短信找自己,白天没顾得上——路非同的手机除非打电话才开机,在君一言家时更是整月关机。
要说楚冉接电话的状态还算正常,大概因为父母都是科研工作者,楚冉神经也练的比较粗壮,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提醒他快到博士论文答辩,叮嘱他注意休息,别累着了。
路非同一愣,快五月了,她不说自己到真的没想起来。
挂了电话,看着下面那个熟悉的号码发呆。他想不知道君一言现在是否依言在调查那场枪击?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妥。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并无十足把握,一下又有些患得患失。
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会变得脆弱。
路非同疲惫地叹了口气,关掉手机。
深夜难熬,今晚发作的比前几次都厉害,路非同从冷水里捞出来的右臂还是热胀通红,像煮熟的蹄髈,几能闻到香味。
在妲己不明所以的注视中,他从冰箱里取了冰块,然后冷着脸关上卫生间的门。
辗转几次的结果是他和妲己都没能睡好。
少校抱着无精打采的爱猫,又看看一脸不振的路非同,表情少有的惊讶:“我就一天不在,这是怎么了?你俩打起来了?”
“……”
摆了摆手,路非同有气无力的问:“事情办好了么?”其实更想问什么时候回基地,他怕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不急,我们先去接个人。”
科院物理研究所五楼,两人一猫矗立在会议室门口。
里面人声嘈杂,像在吵架。
“……这件事情我主张严肃处理,这是对科学的不尊重。”
“我同意处理,但是人才难得,酌情——”
“我不同意宋老的说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能因为个别人搞特殊,这是变相的助长歪风邪气。”
“李教授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什么时候说要搞特殊了……”
“我赞成苏老的意见,科学的态度就是严谨自律,路同学在态度上缺乏尊重,思想上故意亵渎,行为上刻意侮辱……”
“现在的年轻人毫无责任心,自由散漫,这样怎么能做好专业!?要是搁在我们那个时候,都够得上枪毙了!”
……
科学行政部门平日冷清无趣,干一行的严谨缜密,也没有出格的人让他们发挥。于是这些老学究们没事就查找错别字,隔三差五聚众明曰座谈开会实则聊天八卦,这次难得碰上这么个出框的‘大事’,于是罪名以惊人的速度被不断拔高!
少将看过来的目光充满同情,咳了两声清嗓,让自己看上去没有落井下石的样子,“我建议你把自己装的凄惨点儿,对病人他们应该不会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