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就问吧!”陈昔两手摆在大腿上,连腰杆也挺得老直的。
“咳咳,”路远脸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现在的场景。”
陈昔差点掉沙发底下去:“小孩,那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想干嘛?!”尼玛这青春期的小孩究竟有多别扭啊喂!!
“我,我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你。”说完,路远精致的耳朵红得几乎滴血了。
陈昔立即一脸正色抖家底:“我,陈昔,男,今年二十六岁,从小到大念过的学校分别是芒城二小,芒城二中,以及T大。性格不太好,有时候脾气有点暴躁。家里面就我一个儿子,我妈是芒城人民医院妇产科的,前年刚刚退休,我爸在教育局工作,明年退休。我从大三开始写网文,五年总共写了三篇都市文,其中最火的一篇是《极道燃城》。我本科学的专业是金融学,但毕业之后却在家当了全职写手,现在每年的收入是100W+。就这些。”
路远听得很仔细,一边听还一个劲地点头。陈昔说完之后就不说话了,可这些信息根本没法满足路远的求知欲。于是消化完上诉信息后接着主动问话:“我听凌嘉姐说过你有一个女朋友?能说说你俩的事情么”
——其实这才是路小远同学最关心的啊啊啊啊!
“……能略过这一页么?”陈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说了对方能理解能接受么?!陈昔不敢拿这个作为赌注,于是还是有意隐瞒的好。
——好吧,他又有意隐瞒路远了。可有时候真的需要善意的谎言啊!
“哦。”路远失落。
陈昔见状,怕对方又开始钻牛角尖,只好自己补充道:“我跟他分了大半年,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他结婚应该有半年多了吧,我不会说出祝福他的话,但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显得自己有多可悲。”
“啊?”路远意外,仿佛没听懂陈昔说的。
“小孩。”陈昔无奈地揉揉路远黑色柔软的秀发,于是那双大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陈昔被看的内心柔软,于是伸出手把小孩儿拥入怀中。
少年柔软清香的身体,陈昔不用细闻就能闻到路远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陈昔的脖子忽然微痒,应该是少年眨眼睛时睫毛扫过皮肤引起的。那一瞬间陈昔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细微的反应,很轻很细,如同此刻掠过他皮肤的睫毛。
陈昔分不清这究竟是爱,还是因为憋了半年才引发的冲动。如果是以往,陈昔一定二话不说化身为狼。但怀中的少年实在太过美好,他是如此单纯干净,他会遇到一个同样美好的女孩,和这个少年牵手未来的,一定不会是他。
于是陈昔终于放开路远,路远的神情愣愣的,仿佛没有反应过来。陈昔笑了笑,说:“小孩,大人的事情你别管,好好复习别辜负了你爸妈,以后别再钻牛角尖了,懂不?”
第九章
于是这一页就这么揭过去了。
陈昔对自己的公关危机能力相当满意,路远重新搭理他让陈昔觉得世界瞬间变得无比美好,连听到窗外的鸟叫的时候,陈昔都会觉得小鸟一定是用它的鸟语唱:“太阳当空照,鸟儿对我笑……”陈昔遍那叫整个人春风得意啊,嘴角大大地咧开差点没咧到耳根!
心情好的时候灵感就会源源不断。何况陈昔不务正业了半年,就算陈昔因为情伤玩失踪了半年,但这也差不多够了!码字赚钱才是正道啊!
于是难得打开WORD,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头打上一行字:“八月份,明晃晃的阳光洒照在T市的每一个角落。路边行道树的叶子仿佛蒙上了一层油,反射着金黄色的光芒,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徐清润忍不住抬手挡在眼前……”
不同于上一本书,他这次想写一个温暖向上的故事。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极具才华偏偏毫无任何背景的普通应届毕业生,他要写这个主人公是如何一步一步登上人生的最巅峰。
路远无疑成了第一个读者。可他看完第一章却忧虑地看着他的眼睛:“陈大昔,这个故事的开头没有《燃城》那么吸引人啊!”
那是自然。人们看黑道文就是为了寻求刺激,所以一开头肯定直接上追杀上权谋算计上悬念伏笔……在最开始的2W必须做到剧情迭起悬念不断才能抓住别人的眼球。可陈昔这次只是想写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故事,他表现的是一种光明的向上的力量。这个故事只是为自己而写,所以情节平淡,节奏没那么快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他是不会告诉路远,这篇文的灵感源自于他。这个少年的身上有一种他丢失很久的纯真,陈昔在他身边慢慢地被潜移默化,竟产生了一种写文不是为了点击为了收益,而仅单纯的因为想写出一个自己喜欢的故事。
不过他重新码字的事情暂时不想告诉自家编辑,不然对方肯定又开始天天催稿。但文写到一万多字的时候他把稿件发给夏树。
以前对方看2W+的文顶多用十分钟,可这次陈昔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夏树才回复一句话:陈昔,看完这文我忽然想起那天在论坛看到的一句话:以大多数人努力程度之低,根本轮不到与别人拼天赋。前段时间披马甲混在一个码字群里,发现里面的新人都普遍浮躁,每天盯着他们的点击或者订阅,却没见有什么人肯沉下性子思考如何提高他们的笔力。这个时代想要找个脚踏实地奋斗的人真的不容易了。我很喜欢徐清润。
——陈昔,你要好好写,虽然这篇文文可能不会太红,但这会是你的巅峰之作。
的确。这文的确没有红起来的潜质。开篇只是在描述一个应届毕业生的刚出社会所面临的困境以及他在面对生活的重重压力时表现出的阿Q精神以及是落后如何自我鼓励继续踏实地工作,开篇的节奏非常慢,而且也不是什么热门题材。扑街什么的是陈昔预料之中的事情,所以他不太在乎。
不过看到夏树断言这可能是他的巅峰之作却让陈昔得瑟不已。于是笑眯眯地回复:天地可鉴!从你夏树嘴中蹦出一句赞美的词的几率就跟中五百万彩票一样,我今天得去投注!
夏树:滚!
对陈昔而言,30W的小说只是一个月就能解决的事情。不过这就委屈了路远,因为陈昔完全沉浸在小说中没日没夜地蹲在电脑前面,根本忘了晚上要给路远补英语的事情!
好在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了。路远该上的课都已经上过,该复习的地方也已经复习得很好。陈昔帮不帮忙辅导什么的对路远的作用也不大,于是为了不打扰陈昔晚上干脆都不去他家里看书了。
路家父母觉得路远这小孩闹别扭也太过了,他们还不知道路远已经和陈昔和好的事情,以为小破孩还想不开呢!只是快要高考的小孩说不得,何况路远一向敏感,怕多说两句他又想多了适得其反。于是路家父母只能背着他唉声叹气,心说陈昔帮了他们家那么多,却还是要先委屈人家了。
路远虽然每天都忙着看书但毕竟还不至于粗神经到那种地步。才两天的功夫他就发现家里的气压诡异地低下。反复追问父母好几遍,对方才终于顶不住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路远不禁哈哈大笑:“我说什么事呢!我和陈昔早和好啦!”
“那为什么……”路母心事重重地凝望他。
“老妈哎~”路远笑得眼睛弯弯的,一把搂住自家老妈的肩膀,“人家陈昔可是一个很有名的作者呢,最近他灵感大发正窝在他电脑前面昏天暗地地码字,我们就不打扰他了!”
“小陈是著名作者?!”路母一脸惊奇。
楼下的三姑六婆对一直不出去工作但看起来却相当有钱的陈昔议论纷纷,很多人都对陈昔神秘的家世背景很好奇,当然对他本人也很好奇。但路母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不是看在路远喜欢和他混一起的份上,她大概会对陈昔敬而远之——可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原来陈昔经常闭门不出居然是在埋头写作!
路远这么一说路母对陈昔的态度由客气直接上升成尊敬了。这个岭南的中年妇女一辈子虽没读过几篇文章和小说,可作者这两个字在她心目中却是相当崇高的字眼。因为在她来看这类人就跟大学教授等高知识分子一样是一个级别的。
“恩恩,”路远认真地点头,说,“陈昔是我很崇拜的一个作者呢!告诉你哦,他在我生日那天还送了我一套他的书!”
“那个……叫什么极什么城的那个?”路母一时间想不起那套书的具体名字。
路远不满地嘟嚷道:“那叫《极道燃城》!”
路母下意识地用围裙的下巴擦了擦手,对路远说:“那小陈最近肯定很辛苦了,今晚我炖猪脑汤给你们补补脑子!”
为毛又是猪脑汤?!!他这个月已经喝到一听“猪脑”这两个字就想吐了啊!
第十章
陈昔不分昼夜地码了将近一个月的字,这期间除去吃饭上厕所的时间,他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这也是他码字的习惯,一旦灵感来了就会不管不顾地码字怎么都停不下来。他记得最夸张的一次有整整半年足不出户,真的可以用昏天暗地可以形容。那是他码《燃城》码得最顺畅的时候,简白却因此差点把陈昔扫地出门!
陈昔没打算新文要写多长,在六月初的时候便完成了初稿,字数比预计的少了一点,总共是25W。
他关闭文档在电脑前伸了一个懒腰拍拍嘴打了个哈欠,身后是凌乱不堪的床铺和垃圾堆积如山的地板。窗外艳阳高照,知了声如浪潮般此起彼伏。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瞬间那些亮白的光线争相挤进屋内,横冲直撞,肆无忌惮,他的视线出现了短暂的失明。
陈昔的视线慢慢恢复正常,往外景色如昔,那些熟悉的建筑物、散落在楼层之间和道路两旁的芒果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镀金般闪闪发光。那一瞬间陈昔恍如隔世,那真的是从虚拟世界重回到了人间。
感觉真好。陈昔神清气爽。写完这篇文他打算休息一两个月,短时间内应该不打算开坑了。然后他走进屋内,先走进卫生间把自己清理干净,接着填饱肚子,死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大早才屁颠屁颠地爬起来收拾自己的狗窝。
陈昔从早上十点开始整理房子,差不多下午四点的时候才勉强收拾干净。他懒洋洋地走到阳台,可前脚刚踏出大门,外边的那种氤氲着厚重温热水蒸气的空气便阵阵朝他扑来,这简直就是桑拿城!陈昔连忙缩回脚,往开着空调的屋子倒退几步。
然而眼角不经意地瞥见对面的阳台,那里空无一人。可他却蓦然惊觉什么,立马拍拍脑袋暗骂自己,跑到大门口穿上拖鞋,就往路远他家奔去——
他忘了给路远补英语了!
事实上陈昔穿得很少,可气温实在太高。当他小跑到路家大门口的时候,他无可避免地满头大汗,整个人如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尽管从他们家到路家只有不到三十米的路程。
陈昔顾不得仪容问题,赶紧向前一步敲开路家大门。然而门打开之后,却发觉路母眼眶红红地看着他,样子非常无助非常可怜。
陈昔的心不由得“咯噔”一跳,心脏蓦地缩紧:莫不是路远出事了?!
事实上他们这些快要高考的考生压力非常大。陈昔记得他上高三那年,隔壁班有个学习特别好的尖子生在临近高考的那一个月,有一天突然地在半夜里从自己家的顶楼跳下来,非常意外,令人措手不及。甚至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周围的一切也是悄无声息的。
高考说是黑色的,指的不仅仅是每个考生面临多大的压力,还有每年每个学校总有那么几个学生承受不住压力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在高考前夕自杀的。而陈昔高三那一年,他们学校死了三个。
那件事给陈昔的打击非常大,以至于过去那么多年,他仍记得那些事。生命是可贵的,而且充满了各种机遇,没必要因为一次高考考不上就放弃自己的生命,那样真的不值得。
而像路远那样性格的小孩……应该不会想不开做什么啥事情。
陈昔如此安慰自己,但不知怎地,手脚莫名地发冷发颤。
随后路母低着头请他进来。陈昔默不作声地脱下鞋子赤脚走进路家大厅,却发现路远的父亲颓然地坐在沙发上,铁青着一张脸,沉默地抽着烟。他瞥见路父跟前的玻璃茶几上摆着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着屋内景色如昔,他们家虽然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绝对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陈昔不由得微笑道:“路伯父路伯母好!”
路父听到陈昔的声音背脊明显一僵,他似乎倒吸了一口气,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蒂,才转过头对陈昔说:“哦,小陈啊,别客气赶紧坐下来。”路父指着他对面的沙发。
看来他是有话想问他了。陈昔正襟危坐地坐到沙发对面。
“你们家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啊!”他一坐下来就忍不住急急发问,直视路父的眼睛。可奇怪的是,对方的眼眶却也是通红的。虽然他看起来比路母更隐忍更坚毅,可目光里却流露出明显的疲惫和绝望。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路母跟着走进来,用手背擦擦眼角的泪水,对陈昔说:“我去给你倒杯茶。”
她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过之后的沙哑,陈昔的心不由得揪紧,又沉声重复了一遍:“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然而对方没有吭声,回答他的是长时间的沉默。这样的静默仿佛过了半个世纪,路母却在这时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走到陈昔跟前,放下。
路母的眼睛更红了,通红中又似氤氲着潮湿的水汽。陈昔猜她刚刚肯定又在厨房里偷偷哭了一场。
他们家是不是出事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路家父母如此疲惫绝望?偏偏对方对此话题讳莫如深让陈昔心里堵得难受。
路母见陈昔这样问,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她似乎是犹豫要不要告诉陈昔,但又不能自己拿主意,只能求助地望着路父。
路父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他这一叹,人都苍老的很多岁。然后他把茶几上的黑色笔记本推到陈昔面前,声音沙哑而疲惫,说:“平时路远就特别喜欢你,也肯听你的话,要不你帮我们劝劝他?”
陈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问题还不算严重,眼前这本黑色的笔记本应该是路远的日记什么的。高中生嘛,能在日记里写什么惊天大秘密呢,无非是发泄点小情绪,抨击一下应试教育,或者记录他暗恋那个小女生亦或是记录他和他的小女友罢了。这些事情的确可能影响到路远的高考,但终归不是什么大问题,路家父母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可转念一想,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路家父母也不至于偷偷躲在家里哭了吧?难不成这本日记里真的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
陈昔偷偷摇头甩开乱七八糟的想法,端端正正地拿起黑色笔记本,慢慢地翻开。日记的前几页都是耽美漫画,不过幸好没有见不得人的内容,唯一一张尺度比较大的是俩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抱一起接吻,两人间暧昧和情欲的气氛表现得非常好——陈昔默默扶额,这时候他究竟是该夸奖路远笔力深厚还是痛斥他思想不CJ?!
陈昔华华丽丽地囧了:自从第一次见他画燃城同人漫之后他是再也没看见过他画耽美了,可是,可是!!!
陈昔接着往下翻,渐渐的他发现了几张钢笔速写,路远无一例外画的都是同一个男人:清晨戴着耳机跑步的,躺在竹椅熟睡的,趴在阳台漫不经心的,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打字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陈昔觉得路远画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