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女人还是一个人住。还是那么安静,早上能听到她出门时轻手关门的声音,晚上能听到她开门回来,换拖鞋的声音。这是我唯一的乐趣,看着墙壁上模糊的字体,猜测隔壁女人一整天的生活,猜测女人的样子。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别人的风景,别人的乐趣。
直到有一天,女人急促的关上门,听声音好像还跌了一跤。然后就听到重重的敲门声。
我开门,肯定是她,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再也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大大的眼睛,眼睛上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雾气,一眼忘不到底,嘴唇微薄,添得湿湿的。脸上棱角清晰,但一点儿也不失女性的柔美。但是这都不是让我无法侧目的原因,原因是她太像楚儿了,太像,太像了。女人身材虽然纤细,却不同于男人的纤细,感觉软绵绵的。虽然也如楚儿一般的笔直,但也不同于男人的笔直,男人笔直得如同倔强的树,而面前的女人笔直得如一棵坚韧的草。她整个人在我的面前,觉得他整个人都是香的,软的。
“那个,能帮个忙吗?”女人声音细小。眼睛不好意思的垂下去,可能是我看她看得,有些冒失了吧。
这时我才注意到女人的头发已经被水淋湿了,还打着赤脚,脚上也都是水。
“啊,好的,你怎么了?”
“我的水龙头坏了,怎么也修不好,你能帮我看看么?”女人说着,就把手中的修理工具递给我。
“走吧。”经过在宙宇(饭店的名字)一个月的大堂经理的培训,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应该不算什么。
女人在前面走着,恍惚间,如同那个在我梦中反复出现的楚儿一样,很骄傲,背挺得直直的。
“就是水龙头的阀门有些松了,紧紧就好。”
“哦,是这样啊。”女人的眼睛盯在阀门上。一动不动。
“喂!”女人才缓过来。
“啊,没事,那么谢谢你啦~”女人对我笑笑,很勉强。女人一定想起了从前,她的男朋友也像我一样,帮她修理水龙头的。
“太谢谢你了。我留你在我这里吃饭吧。”女人的眼睛又明亮起来。
“这……”我犹豫了。
“我叫许静寒,是个汉语语言培训班的老师,业余是个网络写手,嗯,大家都叫我许秀才,你好。”女人向我伸出手。
“你叫许静寒吗?原来姓许啊,你有弟弟吗?你家是哪的?你……”眼前的许静寒实在太像楚儿了,连身高都几乎一样。
我想我又冒失了,静寒听到我的问题后表情很奇怪,想笑还不能笑。
“我是独生女,我没有弟弟,我家在东北,就是那支歌唱的: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那里有美丽的大豆和高粱啊,明白没?如果再有详细的,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女人爽朗的笑了。
“我叫朱和。是个饭店的大堂经理,业余没有职业,没有爱好,业余就喜欢在家呆着。年长的人叫我:小和。年轻人叫我:老朱,随秀才你怎么叫都行。”我握住静寒的手,她的手柔软,干燥,指甲上只图了简单保养的钙油,而且异常的小。
晚饭我和静寒一起吃的,她很笨。看得出前任男友应该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她做的菜很难吃,而且味道很重。静寒放了很多盐和辣椒,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有点心疼,终究是明白了,分手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她要如何向朋友解释,如何去面对突如其来的生活,一个不会做家事的女人,该怎么做才可以让自己的生活有条不紊。再有,下一个男人,能对她怎么样。可是眼前的静寒,很勇敢,自己做家事做得不亦乐呼。我惊讶于静寒与楚儿惊人的相似,也惊讶于静寒独自生活的能力。
“静啊,你是汉语老师和中文老师有什么不同啊?”
“哦,我的学生都是外国人啊,他们会问一些很奇怪的问题,比如‘刚’和‘刚才’的区别,还有一些很刁钻的语法。”
这时静寒端上来一盘黑乎乎的东西,我尝了一口。
“天啊,静啊,这是什么啊?”我实在无法下咽。
“鱼香肉丝炒面啊。我在大学的时候最喜欢吃的,我记得有个……”
我被这奇怪的味道折磨得不行,她说什么我都没听见,这个静寒,呵,实在是太难吃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劲儿的给自己灌水,真难吃啊!亏她还能吃得下去。而且那么咸,那么辣。我听见隔壁传来一阵悠扬的音乐,是“神秘园”的轻音乐。隔着墙壁我都能感觉到静寒的欢快,欣喜。同样的,我也是这种感觉。第一次在上海有这种暖暖的感觉。楚儿,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我在这里很好,我很想念你,你好吗?我对着墙壁喃喃的自语:“楚儿,你好吗?”
在宙宇工作,一定要彬彬有礼,卑躬屈膝是下下策。因为没有一个客人喜欢没有骨气,没有傲骨的人为他们服务。客人们要的只是服务周到,礼貌热情的君子,而不是笑容谄媚,说话语无伦次,喜好打听客人隐私的小人。
“张女士昨晚订的机票,怎么今天还没到?叫人打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
“好的。”
“洪先生已经入住宙宇两天,请及时打扫房间。”
“好的。”
“A座302房间有一名婴儿,为婴儿的母亲加餐,并赠送优质奶粉,还有一些必备的婴儿用品。”
“好的。”
“A座437房是东北人,两边的房间尽量暂时不要安排客人,东北人喜欢交朋友,说话声音太大,如果聚集在一起影响到他人就不好了。”
“好的。”
“这几天上海会下雨,及时安排好客人们的出行,还有安排清洁公司,防止雨后宙宇玻璃不净。”
“好的。”
“好,今天晨会就先开到这,我们是君子,在为君子服务。”
“是!我们是君子,在为君子服务。”宙宇的员工齐声回答我。
我很庆幸来上海来对了工作地方。宙宇的风格严谨,在业内都是出名的。我还是觉得寂寞,人们离开得太快,他们的脸上带着笑容,但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们是开心的。包括那些拥有宙宇VIP,VVIP的黄金,白金贵族们,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却不喜欢在家呆着,他们几乎大半年都在宙宇住着。这些人,把自己隐藏在厚厚的衣服下,也许还是冷得不行吧,有家却不回家,这也是一种挺残忍的事,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家人。他们不动声色的对每个人微笑,他们不想有破绽被人看穿。是的,他们不快乐,他们要很努力很努力才隐忍住心里歇斯底里的情绪。
每个人都孤单,每个人都寂寞,当只有自己的时候,我冷,冷得骨头缝都铮铮作响。我想念楚儿,疯狂的想念他。
我照例每天都给家里打电话,但几乎不问楚儿,也不让他来听。我害怕听见他的声音,我不敢听他叫我“哥”,我怕我会放弃现在的一切一切回去找他,听他唱歌,听他拉琴,看着他。好好爱他,带他离开那座小城,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可以毫无忌惮的大笑,自然而然的拉手。可是,那一天何时才会到来。
下班的时候,许静寒发来简讯给我,告诉我她的小说通过审核,在发了。她说她开心的要命,说知道消息后,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现在正打算和朋友出去庆祝。
许静寒的简讯写的是错字连篇,前言不搭后语,标点符号也没有,看来这小妮子是开心坏了。
我给静寒回信息的时候,反复强调一句话:不要喝酒,不要喝酒。她马上就回复了:恩,好的o(∩_∩)o……
可是到了晚上,我还是听到了隔壁房间里慌乱的脚步声,重重的关门声,一会儿就是静寒吐得昏天暗地的呕吐声。
“这妮子,告诉她不要喝酒了。”我想去看看她,究竟吐成什么样子了。来到静寒房间的门口就能听见,她嚎啕大哭的声音,毫不掩饰。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小。
“可能是睡了。”这女人,伤到心了吧。
我发信息给静寒,告诉她:“你那么漂亮,那么有才情,那么那么可爱,那么那么好,你是棒棒糖啊?”她居然给我回了信息:“不要说我可爱,我男朋友就是因为说我不可爱才离开我的。”然后又断断续续的传出她哭泣的声音。
“见鬼!”没安慰明白,还往人家的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现在是太平盛世,可她的心怎么就是沧桑荒凉呢,呵,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眼泪湿了我的衣。我轻轻哼起小曲,装作不知。
第二天早上,我又去敲静寒的房门。她马上就给我开门了。一脸微笑的看着我,手里还拿着一个冰袋,显然她在敷她那双因为彻夜哭泣而红肿的眼睛。
楚儿也是这样笑眯眯的看着我。
“好点没,我买了早餐给你。”我递给她食物,她接下。
“放心好了,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女王,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那么,收拾收拾就上班去吧,你的学生会着急的。还有,记得我们在信息上说的,你是最好的,你是最漂亮的,最可爱的,你是棒棒糖!加油!”
“静啊,我去上班了,走了。”语气像一个深爱着妻子的丈夫临上班时对妻子说的话,我不想让静寒误会,所以赶快离开。说实话,面对静寒的暗示,我只能表现得无动于衷。我怎么爱他,用什么身份爱她?
静寒上午给我发了简讯:今天是周末,外国人做讨厌休假的时候工作了,你就没有假期么?
“今天就是假期,处理好公作就OK啦!”我按下REPIY键发送。
“晚上来百度吧(酒吧的名字),一起?”
“看看吧。”我就这样回答她。晚上,静寒穿着颜色鲜亮的衣服,烫很俏丽的发。她直接把我堵在我房间的门口。然后,直接挽起我的胳膊。
“走吧!我们不醉不归。”我侧头看身边的静寒。她化了很精致的妆,豪爽大气,侧面和楚儿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别再看我了。我会害羞的。”静寒笑着说。
“我知道,你透过我,你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应该是你的最爱,对吧?我又你不是傻子,从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了。可是。被人那样深刻而眷恋的眼神盯着,我当时就眩晕了。所以,这直接导致了我对你的好感。所以,我现在喜欢上你了,怎么办?”静寒停下来。站在我面前,脸上笑着。
我知道许静寒不是普通的女子,正如她所说的,她不是娇滴滴的女王,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她不是青涩的小女孩,看到心爱的人除了脸红什么都做不了。
第八章:女王
静寒请我喝酒,她说谢谢我对她的照顾,她身上有很淡的chanel香水味儿香香的。她透过昏暗暧昧的灯光望着我,眼神迷离。她努力把自己灌醉,一杯又一杯,我怎么也夺不下,我说,你不开心?静寒用力点头。她对我讲,她将全部的爱给了他,她的一切。她对他是放在心里认真爱的。后来发现他的行为开始诡异,便知道他已有了异心。
“知道么,当男人有异心的时候,要么将他挽回,要么提前离开,千万不要苦苦哀求。其实,我那天根本没看到哦他们在接吻,我只是看到那女人,知道么,那才是他真正喜欢的类型。娇小,可爱,像个孩子的女人。当我看到那女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无路可走了。”
静寒还在喝酒,可是清醒如初。
“我是在延边少数民族地区长大的,都是朝鲜族,他们能歌善舞,喜欢吃泡菜和辛辣的食物。当然,那个少数民族的可敬品行,豪爽,喜欢交朋友,愿意享受,能喝酒,我都会受到影响,我的酒量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怎么样,现在知道知道了吧,不是我做的饭难吃,而是因为你吃不惯。”静寒的酒品很好,有点微醉,但一直很清醒,还知道拿出镜子为自己补妆。图好唇彩,还冲我莞尔一笑,真的很可爱,呵呵,这么好的女孩子,碰到的怎么就是我呢,还有一点,很不理解静寒的前男友,这么好的女孩儿,他怎么忍心伤害,怎么忍心放弃?
静寒最终还是醉了。当静寒醒来的时候,她在我的背上。昏黄的路灯静默着,行人寥寥,她紧紧贴着我的背,默默地流泪。在楼下的时候,我放下她坐在台阶上,然后低身为她穿鞋。她的声音很低:“朱和,来我……没事。”她想说,来我家吧,但声音还是哑住了,她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静寒。”
我闭上眼睛感到她的气息,渐渐逼近,但是她到底没有吻下来。我听到她的叹息声了,是在心里。但是我们拥抱了,只是拥抱,像在取暖,没有杂念。楚儿,我离你千里之外的上海,正与一个和你极为相像的女人拥抱着,只是拥抱。楚儿,我们只是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胸膛。第二天,我继续做我的大堂经理,静寒好想没有去上班,酒是一件可恨的东西,它可以毁人于无形。不得不承认我昨晚对静寒有心动的感觉,但只是一瞬,我相信静寒也一样,我们都只是太寂寞了。明明两个人只是咫尺天涯,却在那一瞬两个人天涯咫尺,我们对各自的感情都及时悬崖勒马。
“叮。”是静寒的简讯。“昨晚谢谢你,很温暖。”
“不要这样说,好像我们怎么样了似的。”我短息回复。
“嘿嘿。”简洁明了。
楚儿和静寒有着同样的机敏和敏感。我的心里楚儿是一片沙滩。沙滩好,可以一望无际,比不得许静寒,森林般的,处处风景,于是,我下定决心在楚儿的沙滩上扎下根,长成一棵茁壮的椰子树。
我有一个星期没有见过静寒了,她没在家,不知道她去哪了。因为已经十一黄金周了。宙宇很忙,有很多客人。不同国家的朋友都来到中国上海,度假,商务,当然,来这里开房的话,也是很上档次的。我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从早到晚,忙得好久都没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了。
“朱先生,请为我们安排商务型的房间,尽量安静。”声音耳熟。
我抬头竟然是静寒,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明显比前几天黑了,
“怎么样啊,这几天?我们培训班的老师们和学生出去玩了几天,刚回来,我的几个学生要和一些政府的领导在饭店谈点事情,想到宙宇,而且你也在这,所以就过来了,因为是十一假期,有点档次的饭店都已经注满了,拜托。不要卷我的面子,帮我的学生找个好点的房间啦!”静寒双手作揖,弯下腰,惹得她的学生嘿嘿直笑。
“你学生派头够大了啊,年纪看上去都三十多岁了,怎么才来学汉语啊?”我边查找房间边说。
“恩,是韩国GL的小高层,这次来要和政府合作,把GL的空调销售到政府部门。”
“这么厉害?我看有一个学生对你好像有意思,一直看你呢。”我把房卡递给静寒,并安排了一名素质很高的服务员给她。
“那当然啊,姐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不喜欢我的人实在太少。”静寒一笑,和我挥手道别。
许静寒进去房间之后就出来了。
“朱和,谢谢啦,他们很满意房间,他们好像要这里住上几天,可能会比较挑剔,总之,就看你的了。我学校还有事,走先。”
“好的,电话联系。”
接着我便吩咐好员工对A座VIP6格外照顾,员工们点头答应,可是第二天就出事了,一件天理不容的混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