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征轻轻抬起他的脸,却见他哭得满面泪痕。
阮征俯首,想要吻去他的泪水,成王却是一抖,满面惊恐道:“不要杀我,我不要死……”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阮征轻轻吻去他脸上的泪水,便温柔的把他环在怀里,他的下颚压在他的头顶,温暖的胸膛平息他颤抖的身躯,便柔声道:
“便是你要我拟旨,我又怎么舍得杀你呢?你便是我的心肝宝贝一样,杀你比挖我的心还疼。”
阮征执起成王的下颚,在他红润的唇上轻轻一啄,便道:“你跟在我身边,我便日日守着你,护着你,不让别人伤你一丝一毫,日后,有我在,你便什么都不用怕了,这不好么?”
阮征如是问他,成王呆愣着,心里一面憧憬阮征描绘的爱情,却又一面为自己的堕落而感到羞耻,便只能闭上眼睛侧开面孔,阻止自己心里的迷茫耻辱。
第二十六章:避风
成王被阮征抱在怀里,由着他轻声安抚,终究止住了眼泪,渐渐平静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默的拥抱。夜色渐深,空寂清冷的空气仿佛冻结了时光,两个人都在默默贪恋彼此的体温,却又都不知如何打破这样的尴尬。
烽火乱世,恩怨纠葛,便是相爱,又能怎样?
许久,猛听庭院里一片刀剑嗡鸣人声怒喝,终于惊醒了两个人的思绪。
庭院里一阵脚步嘈杂,一个男人高声怒斥:“什么人?”
“御林军搜查叛党,还不速速让开,要妨碍公务么?!”来人怒斥一声,便听嗡的一声拔出刀来,片刻,似乎见了那挡在门前的人亮出腰牌,便又收刀回鞘。
便听闻那值守的男人沉声道:“侍卫营在此执行公务,你们速速撤离吧。”
那御林军的军官左右为难,又问了一句:“大人……”
那值守的男子脸色一冷,便踏上一步,冷声道:“怎么,你要抗命不成?”
侍卫营是京畿驻军中官阶最高的一个武官营,他们直属皇帝管辖,权利甚大,即使平素行事低调,可是都城里的武官都知道,侍卫营的人历来是有先斩后奏的职权的。
那武官拱手施了一礼,便一挥手带着营里兄弟撤退而去。
屋内,阮征将成王紧紧搂在怀里,只觉得屋外刀剑一响,他便骤然一抖,半晌,直到屋外人声渐低,听闻那些人脚步渐行渐远,成王却依旧浑身僵直。
阮征拂开他额前散落的发丝,便要拉他坐下,却发现衣角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扯了一下,他方才松开了手。
阮征抬起成王的下颚,便见他脸色惨白,死死咬住的下唇已经溢出血丝,便是心理一软,拍他的背,柔声道:“好了,他们都走了。”
成王点点头,方才勉强放松下来,随着阮征坐在塌上,心理却是百转千回的难受。
阮征把他藏在此处,御林军来此搜了数次,每每听见屋外刀剑嗡鸣近在咫尺,他都胆战心惊惶恐难忍,住在这里的数日,却没有一天睡得安稳住的平静,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只怕是下一刻便被人拖出去游街下狱斩首示众。
阮征在附近安排了白虎堂的亲信把守,可他心里还是惶惶不可终日,却又无人倾诉,越是憋闷心里,越是害怕难忍。
阮征今日恰好来此,虽然他心中畏惧阮征,可比起门外的真刀真枪,他却宁愿躲在阮征的怀里庇护躲藏。
阮征见他闷声难过,便捋捋他微乱的发丝,轻柔的吻了吻他的头顶,柔声道:“日后你跟在我身边,我便日日护你周全,锦衣玉食样样都不输帝王,又不用你烦心朝政,不是比你自己坐在帝位上要好千百倍?”
见成王闷不作声,阮征便放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三叔,若是你还顾恋王权,我也绝不勉强,权柄天下,你我便一争高低。”
说完,他便抽出被成王握紧的袖角,起身朝外走去。
成王只觉得掌心一空,抬眼便见阮征离去的背影,心里竟没来由的失落,咬了咬唇,却终究把那句挽留的话咽在肚里。
木门执拗一声拉开,阮征看着门外的夜色,却终究顿住脚步,转头,银白的月光洒落清俊的面颊,放低的姿态竟有一丝哀求,便道:“三叔,但若是你心里还有一点点喜欢我,便允我陪在你身边,让我护你周全也好。”
成王心思一痛,便觉得有热泪滑落脸颊,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渴望,快步走到门前,紧紧搂住阮征的腰身,哽咽着声音道:“罢了、罢了,怎么好,都随你。”
木门啪的一声被阮征关闭,饶是他心思清冷,却也忍不住心中一动,握住成王的手,便再也不愿松开。
阮征便盯着他疑惑的眼,轻道:
“你若是不想,我强求了来也没意思。三叔,我若要你,便是要等到你全心全意爱我的那天。”
说完,便拍拍他的肩膀,只道是:“放心吧,除非你亲口允了,我不碰你便是。”
说完,阮征便大踏步的走出门去了。
阮征重新殿前摄政,皇帝失踪,大批官员获罪入狱,一夜之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朝政混乱,却也把阮征忙的头昏眼花。
李桐晋拉拢数十朝廷重臣,弄了个联名上书,求他登基称帝。一时间此事闹得举国上下沸沸扬扬,一群人力主阮征继位,一群人声称真龙天子下落不明,怎能草率另立新帝?!
联名上书之事闹了几番,最终却也草草收场。
怎知朝廷上的纷乱尚未平息,边疆又有诸侯、将领打着成王的旗号举旗反叛,朝廷连连出兵镇压,奈何叛军为数众多,这厢压下,那厢又反。如此往复,直把阮征弄得心烦气躁疲倦不堪。
淮军、寿王的残部都还驻留在京城郊外,起事时他们虽然立誓效忠,可如今朝廷人心混乱,那些乱军昔日又多半受过成王的恩惠,若是有人存心煽动,只怕是京城的心腹大患。
瑞王、李桐晋众人都向阮征提了几次,眼见着已经进入十一月,大雪初降,天气渐冷,这些军队驻留在城郊,伙食、棉服、帐篷都是巨大的开销,稍有风吹草动,便会人心不稳,不若把他们调离京师,免除后患。
每每谈及此事,阮征却多是沉默。
一清早便出门,忙到傍晚天色擦黑,阮征方才得了片刻闲暇,小厮过来送了一碗燕窝粥,阮征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去,长出了口气,方觉得真的饿了。
小厮一边收拾碗,一边道:“奴才宣御膳房给您准备饭菜?”
阮征一抹嘴,便道:“叫御膳房装两个食盒,再去准备顶轿子。”
小奴才低声应诺,便快步出门了。
片刻,阮征便坐着轿子到了成王寝宫的门前。
挥退了侍从,阮征便提着食盒推门而入。
成王正在书案前作画,阮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那一副水墨山水正勾了一半,成王正画得入神,一抬头,便见阮征提着两个食盒,却聚精会神的看他作画,便撂了笔,起身接过阮征的两个食盒放在桌上。
天降大雪,阮征穿了件白色狐皮斗篷,肩上、鞋底都沾了白寥寥的雪花。
狐皮进了屋开始反霜,穿在身上反倒透着寒气,阮征便要脱掉斗篷,一侧成王踌躇了片刻,却是走到阮征面前,伸手接过阮征手里的丝带,低垂着眉眼,开始替他解斗篷了。
那丝带系得略微紧了,加之成王紧张,便越是着急越是解不开,反反复复弄了半天,却把成王急出汗来。
阮征却也不急,只静静的站在原地任他摆布,低头俯视着他眉峰轻蹙的模样,却觉得分外有趣。
成王只觉得头顶火辣辣,抬眼见了阮征灼灼的目光,心理一恼,便转身坐在一旁不理他了。还是阮征三两下解开斗篷,一边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一边抱怨得颇为委屈,只道是:“三叔,这丝带惹你,你却怎的拿我来出气?”
成王不理他,他却也不恼,便利落的打开食盒收拾碗筷,等了片刻,成王还是闷声不理他,阮征叹了口气,便道:“我的好三叔,你便看在我批了一天折子,连水都没喝饱的份上,别生气啦。”
成王抬头,果然见阮征面色憔悴。这几日外面兵荒马乱,阮征虽很少与他提及朝政,但这样的关头,他也清楚阮征必定是忙的焦头烂额的。
一想到堆积如山的朝政,阮征却每日必定准时来见他,每每见他都是温声笑语,心里也不免感动,便起身陪他收拾好碗筷。
叔侄两人吃饭,阮征饿了一天,也顾不得吃相,便闷声狼吞虎咽的开吃。
成王看他那副模样,便夹了口菜给他,问道:“外面的局势……还好吧?”
“不好,江南那边闹得凶,都打着你的旗号要杀回都城……”阮征嘿嘿笑着吃了,心里暗自甜蜜。顿了一顿,便道:“不过都是些毛贼,只消捉几个匪首斩了,杀杀他们的锐气,过不了几天便都乖顺了。”
成王没回话,阮征也知道他心里的结绝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开,便也不再多说,只到是:“忙了几日了,今日不走了,躲你这里偷闲一夜。”
成王脸一红,筷子差点掉到汤里,阮征知他想歪了,笑道:“你不是早允诺了我要教我品酒作画,怎的要食言不成?”
饭吃完了,阮征便拉着成王到书桌前,成王那一副水墨山水还没画完,便继续作画。
阮征坐在一侧看了一会儿,颇觉无趣,便四下里打量屋内摆设。
冬日初降,天气转冷,成王是个很怕冷的人,阮征便差人准备了七八个暖炉,添了上好的香碳,又在地上铺了纯白色狐皮地毯,添了上等的茉莉花熏香,屋子里暖意融融,香气宜人。
成王好酒,他便挑了宫里最好的陈年佳酿送来,盛在碧玉的小壶里,晶莹剔透,着实好看。阮征拎着成王的酒壶,喝了几口,便觉得醉意朦胧,加之屋子里温暖舒适香气袭人,坐了一会儿,便止不住的倦意袭来。
迷蒙间,忽然觉得手被人暖暖的握住,成王附在他耳边问:“累了?”
阮征点点头,便觉成王一双干燥温暖的手便按住他的太阳穴,轻柔的按压。
这几日烦心的事着实太多了,阮征身心疲惫,却着实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这一双白嫩的手便从他的太阳穴滑到眉心,又落到肩井,辗转往复,颇为舒适。
成王从小锦衣玉食,对这些伺候人的手段都是颇为内行,按摩的手劲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直让阮征觉得浑身上下一片通透,迷迷糊糊的便要睡着了,却感到温润的唇划过他的耳廓,成王在他耳边轻声道:
“这样可还好?”
阮征点点头,心里被他勾得痒痒,不由暗自揣测,他每日来此,都是以礼相待,今日成王却突然如此待他,难不成是终于想通了。
阮征心里一喜,便一把捉住成王的手,微一用力便把他拉到怀里。
成王一惊,想要挣扎,阮征已经把他按进宽大的虎皮座椅里,他身手矫健,一翻身便把成王压在椅子里侧,一双微凉的大手刚刚探进成王的里衣,一阵上下其手,暴雨梨花般的吻落在成王的脸颊脖颈,却见成王脸色酡红,却低声喃喃了一句:
“等、等等。”
阮征心火正烧,也不知这个节骨眼上等些什么,却又怕他反悔,只皱着眉头忍着火气道:“等什么?”
成王咬咬牙,磕磕巴巴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我是想问,我的妻儿可还安好?”
阮征一瞪眼睛,正高的兴致却被他一句话扫去大半。
一甩手放开成王,成王便慌慌张张的从椅子滚到地上,便跪在地上噗通噗通给阮征磕头,眼圈儿里水光闪烁,只到是:“我胆小懦弱,只顾了自己苟且偷生,大难当前却弃他们之生死于不顾,若是我现在与你欢好享乐,可他们却在外受苦,唐唐三尺男儿,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阮征气得脸色青黑,闷了半天也不理他,忍不住咬牙切齿的低吼:
“你又是夹菜,又是捏肩,便是为了给你的妻儿求情?”
成王点了点头,却又立刻摇了摇头,咬着唇一副委屈的模样,低声道:“也不全是,见你操劳朝政,我也是担心你的。”
阮征冷嗤一声,一把把他推到地上,沉声道:“你是在拿着我对你的喜欢跟我做交易么?你觉得你值多少筹码?!”
成王一个趔趄摔倒地上,被他的话顶得满脸通红,却没有半句话反驳,猛然脖颈一紧,却是阮征冷冷捏住他的脖颈,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
“天下大乱,仗打得朝廷处处受制,原只要你写份遗诏传位于我,便能轻易扭转局面,可我不愿你有一丝一毫的为难,我扛着天下骂名护你周全,你却处处算计着与我做交易?”
成王四处躲闪,却怎样也避不开阮征灼灼的眼光。四目相对,便见了阮征眼里的伤痛疲惫,心里更是羞愧难当。
沉闷了半响,却是阮征松开成王,躺在椅子里闷不作声。
成王跪在地上,此次便是浑身冰冷,腿酸脚麻,却也不敢乱动半分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成王只觉得自己双腿都没了直觉,背上冷的快要冻僵,倒是阮征叹了口气,扔了件披风给他,只道是: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这遗诏是你最后的凭借,你不愿意写,便留着吧。”
成王张了张口,却终没说话。
第二十七章:鱼水
成王跪在地上,也不起来,便仰头说:
“你对我的宽厚,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我答应你的事,也必不食言。”
阮征对他动心已久,此一刻见了他心甘情愿,心火便腾地一下又烧起来。踌躇了一下,便低声问他:“你真的,想通了?”
成王点点头,只觉得脸上的红热已经蔓延到脖颈,却也不敢看阮征,只是低垂着头,恨不能把脸埋进地上的狐皮地毯里,便觉得背脊一道微凉划过,抬眼却见了阮征灿若晨星的眸子,阮征便贴在他耳边柔声道:
“你可是想好了,要坐我的爱人?”
成王埋在他怀里点点头,还不待他再反应,阮征沉闷的吻已经落在唇舌,那一吻直吻得天昏地暗,两道身影紧紧纠缠在一起。
成王痛的晕厥过去,清早醒来,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春梦,转头见了睡在身侧的阮征,然后便是仿佛拆骨一般的浑身剧痛。
他身子疼得快要碎掉,动也不敢动,刚刚欢爱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猛然想起自己昨夜的模样,着实让他觉得丢尽了脸,想要装睡,却猛然发现阮征竟一直睁着眼睛。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撞见,成王脸一红,慌忙躲开他的实现,阮征却是一笑,单手捧着他的脸颊轻吻了一下,便道:
“还疼么?”
成王浑身疼得要死,可满脸尴尬,那敢回话,便转过身躲避阮征的视线。却听闻身后一阵窸窸窣窣,却是阮征穿好了衣裳,便搂着他的肩,柔声道:
“你第一次,必定是要疼上几天的,我叫御医给你来瞧瞧,别弄坏了身子。”
成王的脸都红透了,忙扯着阮征的袖子哀求到:“别、别……不用。”
阮征扑哧一笑,便捏捏他的脸颊,道:“别傻了,真若落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都要遭罪的。”
“这种伤,怎么看?!”成王脸红咬牙吐出了实情,那一副害羞的模样,却让阮征笑意更浓,便道:“放心吧,我吩咐妥当便是。”
说完,便在他脸颊飞快落下一吻,便道:“你安心养伤,我晚上回来看你。”
“你要去哪儿?”成王见了外面天色漆黑,不由问道。
阮征转头呵呵一笑,道:“怎的?舍不得我走?”
成王脸色一赧,闷声不理他,阮征披上了斗篷,便道:“我要早些去,今日早朝还有大事,你安心再睡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