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来不及回答,张老板已淡淡开口:“贾兄风流快活还来不及,哪里会有什么事。”
谢清之冷冷道:“张松云你究竟想怎么样,我们之间的事不需要牵扯到别人!”
乍一听到这名字我觉得很耳熟,猛然想起谢清之的师兄不就是叫张松云吗?原来是他……
“我……”张松云顿了顿,苦笑道:“我一直很牵挂你,那时是我不好,可我已经……”
“我们走。”谢清之嫌恶地撇过头,拉起我的手往门外走。
“等等!”张松云伸手阻拦,“清之,这么多年未见,总该叙叙旧情吧。”
“旧情?”谢清之冷笑一声,一掌拍在雕花木桌上,“我和你之间只有一笔旧账没算!”
话音刚落,木桌就四分五裂,轰然倒下。
房间里已经收拾干净,点上袅袅熏香,桌子已换成红木的,质量上佳,结实耐摔。
一张桌,三个酒杯,谢清之坐中间,我和张松云分坐一边,楚河汉界分明,四目相对之间,山雨欲来风满楼。
桌子上摆了四个菜,芙蓉虾球、玛瑙肉脯、香糟鸡翅和油焖春笋,正是我今天早上要的。
我笑了笑:“张老板挺厚道,今天早上的剩菜还留到晚上来吃。”
张松云淡淡扫了我一眼,转头对谢清之说:“这是我吩咐厨房新做的,虾还是从河里现捞的,清之,你尝尝。”说完,夹了一个虾球到他碗里。
谢清之看了一眼,动了动筷子,夹了一个更大的虾球到我碗里。
张松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夹起虾球塞到嘴巴里,故作深情地看着谢清之:“清之,你待我真好。”
谢清之也非常温柔地对着我笑,每样菜都夹了一点到我碗里。
我瞥了一眼张松云,他的脸已气得发白,嘴唇不住地颤抖,又强作笑颜,道:“清之,你不吃吗?”
谢清之冷声道:“我只想算账,不想吃菜。”
张松云放下筷子,柔声道:“清之,只要你原谅我,怎么算都没关系。”
谢清之盯着他看了很久,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讽之意:“张松云,我原来只道你是个贪慕虚荣、自私阴毒、道貌岸然的小人,没想到脸皮比城墙还厚。”
张松云几乎笑不出来:“清之,这又是何必呢……”
铿——一声清越,谢清之的剑已然出鞘,剑尖颤抖着,直指张松云的咽喉。
张松云面无血色,失声道:“清之,你这是做什么!”
谢清之握剑的手既平由稳,声音也平静得毫无波澜:“我说过,我们之间只有一笔旧账要算,你欠我的,该还回来。”
张松云缓了口气,道:“好,我还。我只希望,过了今日,往事怨仇一笔勾销,你还能……”
他话未完,谢清之以一步跃出窗外,远远地传来一句:“你要是有胆子,就跟上来。”
张松云霍然起身,神色复杂,终还是一跺脚追了出去。
我赶紧扔掉啃了一半的鸡翅,撑着窗沿往外张望,只见夜色中两个黑点在屋顶上快速移动,几个跳跃便消失不见。
月光苍凉,我孤独地倚窗站着,再次后悔自己不会武功……
我回到客栈,吩咐店家准备好热水和饭菜,然后坐在桌前等着谢清之回来。
浴桶里冒着温暖的水汽,桌上的饭菜也香气诱人,可惜现在我既无心泡热水澡,也无心填饱肚子,只是想着谢清之什么时候回来。
担心和焦虑能让时间变得漫长,谢清之离开得并不久,我却已经等不下去,只盼他能早些回来,完好无损地回来。
我支棱着耳朵,静心细听周围的响动,听他的脚步声。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我刚一推开窗,谢清之便跳了进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我却吓了一跳,因为他全身上下都是血,胸前更是渍了好大一滩,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我慌忙扶住他,仔细查看。
他仍微笑着:“不是我的。”眉目舒展,神情祥和,也对,过了今日,他便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千斤重担,终于从过去的束缚中解脱,的确应该安心,应该舒心。
我松了口气,问:“这么多血都是张松云的?你杀了他?”
他摇摇头:“我怎么忍心让你守寡。”
“嗯?”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眼里露出狡黠的笑意:“我要是杀了他,官府就要抓我去砍头,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笑出了声:“你做得干净点,让别人找不着你不就好了?”
他眨了眨眼睛:“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大好人。”
我摸摸鼻子,有些小开心:“我当然是个好人,但好也是要有限度的,有些人本来就该死,不是吗?”
他也大笑出来:“不错,有些人的确该死,”又皱眉看看自己的衣服,“我本想让他多受点罪多流些血,可惜弄脏了衣服。”
我解开他的腰带:“衣服脏了可以换新的,”鲜血将他的衣服浸透,我索性把他剥个干净,“流了这么多血,他活着大概不比死了好受。”
谢清之冷哼:“他应得的。”大步跨到浴桶里,将身上的血污洗刷干净,把过去的一切也一并洗刷干净。
我看着他洗澡,叹了口气:“我老是看你洗澡,只怕活不长。:
浸到热水里的谢清之就像一只钻进被窝里的猫,慵懒得地眯着眼睛:“此话怎讲?”
我又叹气:“看得见抱不着,憋在心里不难受吗?”
谢清之笑了笑:“你进来一起洗不就好了?”
我摇头:“我可不想再看掌柜的脸色。”
他微笑,从浴桶里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我面前,晶莹的水珠洒了一地,直视我的眼睛,声音里带着点诱惑:“那我出来,好不好?”
“好。”我也笑了笑,擦拭他湿润的发梢和身体,拥他入怀。
他身上还带着些湿润的水汽,赤裸的肌肤光滑结实,我吻上他的唇,柔软得像是要滴出水里,深吻轻噬,听他忍不住溢出的动人呻吟……
喘息着分开,我的外套已落在地上,谢清之的目光闪动,眯着的眼里满是沉醉,我也早已迷乱,拥着他后退几步,不觉撞倒了桌子,茶壶茶杯滚落,碎了一地。
谢清之轻笑:“你又该看掌柜的脸色了。”
我叹息着把他抱到桌上:“这大概是天意吧。”略分开他的腿,探入一指,温暖湿滑,稍作开拓,又探入一指,谢清之急喘一声,抱紧了我的脖子,待能探入三指时,他已经忍不住随着我的动作摆动着身体。
我也不必再忍耐,俯身压在他身上……
十五
天下着小雨,飘摇地落下,落在古镇的青石板小路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我撑着伞,携着谢清之的手,迈着闲闲的步子,雨点打在伞上,滴滴答答。因为下雨的缘故,街上行人寥寥,倒是让我与谢清之独享了雨中小镇的悠宁清远。
谢清之含笑看我:“你好像很得意?”
我点点头,的确很得意,我刚到中原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现在却有了谢清之,单凭这一点就够我得意很久了。
他又笑道:“人太得意了总会倒霉的。”
我无奈看他:“我以前倒没发现谢少侠这么爱触人霉头。”
谢清之摇摇头,语重心长:“我只怕你得意过头,路也不看就翻进阴沟里。”
我刚想反驳他,忽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从我们身旁呼啸而过,我闪避不及,被污水溅了一身,谢清之轻功好,一掠就退出数丈,一滴雨也没沾上。
我苦笑着看他:“仰仗谢少侠的乌鸦嘴,我也能换身新衣裳了。”
隔着朦朦雨幕,谢清之笑得好像也有点得意。
沿街走到底的一间铺子是吴州最出名的成衣铺,我本是陪谢清之来挑衣服,谁知谢清之说害我弄脏了衣服,非赔我件新的不可。
“清之,真的不必了……”我看着那件朱红色金丝边的长袍,鲜艳刺眼,晃得我眼睛都要疼了。
“为什么?”谢清之拿衣服在我身上比一比,“不是挺好看的吗?”
我拉着一件灰色衣裳:“我觉得这件更好。”
谢清之扫了一眼便摇头:“我觉得你更适合这件。”
我叹气:“哪里适合了?”
谢清之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衣裳,道:“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你穿这个正好。”
一听这话,我背上不由地冒了阵冷汗,曾几何时,我的确得穿着这样晃眼的袍子,大喇喇戳在一群人当中……往事不堪不回首,还是不要去想了。
“你到底要不要?”谢清之挑眉问我。
“不要,”我坚定地摇头,“又不是做新郎官,穿这样不给人笑话吗?”
谢清之微微一笑:“不要也行,那你就光着出去吧。”
“……”
谢清之换了身墨绿边的白袍,愈发衬得他风姿清俊,至于我,不提也罢……
走到店外,雨已经停了,天空晴好,湛蓝如洗。
我正与谢清之商量着中午去哪家酒楼好,忽然他神色一僵,把我推得倒退几步,只听见耳边一道风声疾驰,噔——好像是有什么利器擦着我的耳朵钉在身后的柱子上。
谢清之向上一窜,轻轻一掠便跳到了屋顶。
事情发生得突然,我还没回过神,他便已消失不见。
我怔忪站在街角,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斜对面的小巷子里,一辆马车缓缓驶出,雕镂精美的车门开了个小口,一个人影从那道小口里蹭了出来,轻飘飘落在地上。
淡紫的轻衫,墨黑的长发,即便隔了那么远,我也知道他有一双比天还要蓝的眼睛,此刻正狐狸似的眯起来,盯着我看。
我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凛冽,额上冷汗直冒。
只是看了这么一眼,他又跳上车头,掉转马车,慢慢驶入巷子深处,消失不见。
屋顶上传来一声轻响,谢清之跳了下来,落在我身边,手里还握着一枚通体漆黑的暗器,形制怪异,就像带着倒钩的利爪。
谢清之正低头翻弄这枚暗器,似乎想从它身上找出些蛛丝马迹,皱眉道:“奇怪,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暗器,”又举起来问我:“你呢?”
“没有。”我赶紧摇头,其实,我是见过的,我身边曾有一个侍卫用的就是这样的暗器。
谢清之打量我一眼:“你的脸怎么白了?”
“没什么,”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你追到那个人没有?”
谢清之摇头:“他的轻功比我好。”又狐疑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瞒你,”我不自在地盯着他手里的暗器,“你说会不会是张松云干的?你差点杀了他,所以他来找你报仇?”
谢清之沉吟片刻:“我不认为他请得到这样的高手。”
我随口道:“他那么有钱,什么样的人请不到。”
“也许吧。”谢清之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愧疚,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不告诉他实情。
往回走了一段路,谢清之忽然顿住脚步,缓缓开口道:“我不希望你对我有所隐瞒,但你不说我也不会强求,我会等,等你愿意告诉我。”
我握紧了他的手,话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无心骗他,却不希望他因此受到伤害。
谢清之坐在桌前看书,心无旁鹜,我喊他,他也只是抬头冷淡地扫我一眼,啪地翻过一页。
我叹气,这两天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是冷冷淡淡,爱答不理,前两天明明还说愿意等,如今……看来男人说的话也未必靠谱。
噔噔噔——就在我眯着眼睛打瞌睡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还未等我起身开门,旋即便有一人推门进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立在门前,利落的短打扮,圆白脸上有一对深深的酒窝,一双眼睛机敏地转来转去,转到谢清之身上便停住了,喊了身七师叔就扑了上去。
谢清之怔住,抱住这个少年,迟疑不定:“燕齐?”
少年眼里泛着水光,哽咽道:“七师叔,你怎么那么多年都不回来,”又拿手抹抹眼泪,“我和其他几个师叔都很想你……”
“我……”谢清之呐呐开口,“有些事走不开,抱歉。”又疼爱地摸摸少年的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少年已经止住了哭声,道:“我来找三师叔,今年是青山派百年大典,师傅让我来请师叔回去,”说完又苦恼地皱起眉,“可是师叔伤得好重,问他什么他也不说……”
谢清之扯开话茬,问:“是他告诉你我在这的?”
“对对,”少年使劲点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谢清之,“三师叔让我也叫上你。七师叔,你会去的吧?你都那么多年没回来了……”
谢清之微笑着点头道:“我当然会去。”
少年雀跃地抱住谢清之的脖子:“七师叔最好了!”
他们师叔师侄在一边亲昵着,我托腮在另一边看着,总觉得酸溜溜的。
到了傍晚边,谢清之那个小师侄蹭了顿晚饭,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一步三回头地叮嘱谢清之千万别忘了回去。
谢清之倚在门口,微笑着对他挥挥手。
我则坐在桌前,翻着那本他未看完的书。
谢清之在我身旁坐下,感慨万千:“我走的时候,燕齐还是小不点,没想到一下子长那么大了。”
我嗯了一声,继续翻书。
“你在生气?”谢清之按下我手里的书。
“没有。”我学着他的样,冷冷淡淡地说。
“口是心非。”
“彼此彼此。”
谢清之看着我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我身后,环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闷闷地说:“我只要一想到你有事瞒着我,心里就不怎么舒服。”
我把书扔到一边,犹豫着说:“我并非刻意隐瞒,只是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谢清之扳过我的脸,和他面对面,直视我的眼睛,“那你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家世如何?父母何在?”
我深吸一口气:“我家住在浮苍山五福镇十一胡同,门前一颗柳树一颗枣树,三岁时我爹过世,五岁时我娘改嫁,后来我跟在一个老郎中学医术,一直四处行医,然后到了临城遇到了你。”
上面的话当然是我瞎编的,原是我到中原后准备好应付好事者的说辞,现在只好拿来哄谢清之。
“你这话好像说得太溜了一点。”
“因为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拉起他的手,真挚地说。
谢清之想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姑且信你一次。”
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晚上的时候,我正搂着谢清之享尽云雨之乐,他咬牙喘息,勾紧我的脖子,柔软的唇瓣蹭到我耳边,温湿的气息吹得我心里一片酥麻,不由往更深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