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这个经理,报我的名字。”骆禾羽把餐厅经理的名片递给韩封,“这人欠了我一屁股债。”他牵起嘴角。
韩封早观察出骆禾羽在公司里人缘极好,只要他有心打听,消息会收得这么快并不奇怪。炎育陵晚上要试新造型的妆和发型,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如果能节省时间,韩封不介意领骆禾羽的情,他干脆地接过名片,输入手机号,一边冷冷道:“心领。”
骆禾羽等在一旁直到韩封挂上电话,问道:“你会跟去?”
韩封先确认所处的茶水间外无人,再把拉门关上,“不会。”语气平淡地答了句,突地出其不意地掖着骆禾羽衣领往上提,再推至墙上。
“我可以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警告你。”这会的语气已和之前不同,自自都透着危险气息。
“咳!喂……你……”骆禾羽被掐得透不过气,但直觉告诉他——还手是此刻最愚蠢的做法。
“但是我不能保证,每一次警告你的态度和方法都会和上一次一样。”韩封靠上前,换了力气比较大的右手,将骆禾羽提得双脚离地。
“有话……好好说啊……咳!”骆禾羽使力要扒开韩封的手,但那五根指头硬得像钢铁所铸。
“除了工作,我要你和育陵维持最陌生的距离,育陵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这个人特别重隐私,要是闻道身周跟着企图探听消息的狗,很抱歉,我想我会犯下虐待动物的罪行。”韩封说完就松开手,骆禾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坐倒,还好及时扶住了墙,大口喘着气。
“好……在我……弄明白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对刺探他人隐私有兴趣之前……我要澄清……”骆禾羽深吸口气,站直身,一字一顿续道:“我来这里的途中遇到育陵,他问我,有没有办法订到餐厅的贵宾厢房。”
“所以,你期待我道歉?”韩封环臂在胸前。
“不——敢,我哪——敢啊?”骆禾羽表情夸张地摇手否认,微笑着接道:“除了这件事,我还想澄清另一件事,我比较希望和育陵一直都是朋友,或老师与学生的关系,比这更亲的,就免了。”
韩封不为所动,只是挑眉。
“就是说我不会跟你争,你可以少发些怒,有助延年益寿啊!”骆禾羽伸手去拍韩封肩膀,结果被韩封粗暴地扫开。
骆禾羽无奈地摊手:“真是不公平,那个‘爸爸’可以跟儿子吃饭,这边这个连多说两句话都要被警告。”
“你不要以为,我在担心你们任何一人把育陵抢走。”韩封恢复冷酷的态度,“如果你们有本事保护他,不让他受伤害,我不介意放手。”
这回轮到骆禾羽挑眉。
“很可惜,你和那大块头本身就是足以伤害他的利器,你不敢和他相认,可见你有自知之明,育陵要是知道你的身份,他的精神状况会变本加厉。”
“嗯……你说得对。”骆禾羽点头,对被看穿了这点有些微不服气。
“你说过的话,我会记得很清楚。”韩封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侧身绕过骆禾羽走向拉门,“不要想反悔,你想象不到你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待韩封离开,骆禾羽倒了杯水清清干燥的喉咙,踏出门还看到韩封的背影在走廊上,便大声道:“那你自己呢?难道你就很安全?”
韩封驻足,却很快就继续往前走,没一会儿便消失在转角。
“道上有名有势的韩封韩老大,你真以为媒体会对你不感兴趣?”骆禾羽不屑地哼鼻。
第五十章:危险的爱
晚餐对意大利人来说是一家团聚的重要时光,一顿饭通常要吃上至少三个小时,所以道地的意大利餐厅便会保持这种传统,上菜间隔很久,让客人在餐桌上有充分的时间交流。
“……于是就和MY签约,刚开始辛苦死了,有上不完的课……”炎育陵滔滔不绝,向父亲诉说自己出道前的训练和出道后的各种经历,他说得仔细,很多细节连弟弟都没听过,一直到服务生端来最后一道甜点,还只说到偶像剧杀青那时候的事。
炎育旗此时心挂着找最佳时机要求哥哥和母亲见一面,表现得便没有之前在酒店听哥哥说故事时那么雀跃。炎允赫的心事就更复杂了,他答应了韩封要亲口告诉炎育陵今早报纸的新闻,但是一顿饭都要吃完了,他还在心里斟酌着最适当的说法。
炎育陵像在表演脱口秀,一个人不停地说说说说说……说累了就停下来解决餐盘里凉了很久的食物,刻意加快进食速度,喝光杯里的饮料,擦干净嘴巴,又开始兴致高昂地继续中断的话题。
炎育陵害怕父亲和弟弟的沉默——怕他们无聊;也害怕弟弟欲言又止的小动作——怕弟弟突然说要回家;更害怕父亲若有所思的神情——怕父亲觉得自己在做不三不四的工作。他努力维持开朗的语气和轻松的表情,但其实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神经,一旦观察到父亲露出些微类似不耐烦的样子,就马上思索自己说错了什么,并在脑海里迅速重新规划接下来要说的事。
三两口解决掉精致的招牌tiramisu,炎育陵突感胃部一阵抽痛——吃得太急,也太压力了。他禁不住皱起眉头,为了掩饰,连忙起身借口上洗手间去。贵宾室隔壁有专用洗手间,炎育陵进去后就把水龙头转开,希望用水流声掩盖其他声音。他蹲到马桶前,毫不犹豫就把手指深入喉咙去掏,很快就引起呕吐感,把不久前吞下肚的tiramisu都吐了出来,再掏,便把主菜的配菜芝士饺也吐了,总觉得胃还是胀胀地很不舒服,又拼命地收缩腹部干呕,终于把牛排和前菜和着红酒一并从自己肚子里丢到马桶里去。
炎育陵浑身无力,扶着墙壁站起来时一阵头晕目眩,又靠着墙壁坐下,揉了会儿被自己折腾得稍微直起背就抽痛的胃,咬牙站起来,到洗手盆前洗把脸,漱漱口,整理一下头发,对着镜子绽开完美的灿烂笑容,才放心回到餐桌前面对父亲和弟弟。
“怎么去那么久?”炎允赫随口问。
炎育陵肩膀震了震,笑容立即敛去,垂下头紧张地对父亲道:“对不起!我刚刚在外面遇到认识的人,爸,对不起,我……”
“没事,我没怪你!唉!你不要道歉!”炎允赫难掩一脸无奈,单手扶着额头撇过脸去。
炎育陵看在眼里更是慌乱,他哪知父亲是在内疚,只以为是自己让父亲不愉快,当下脑中全无对策,拉着弟弟的手凑近自己,低声问:“爸爸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啦,哥,你想太多了……”炎育旗嘟起嘴,趁着哥哥终于停止说故事,反抓住哥哥手臂道:“哥,我有话和你说。”
炎育陵偷眼看父亲,见父亲沉默地在啜饮红酒,心里头依旧七上八下,心不在焉地向弟弟点头:“说吧。”
炎育旗吞口水清清喉咙,松开哥哥的手,大概是因为紧张,不经意就抬高了声量:“哥,你也原谅妈咪吧!”
炎育陵登时睁大了眼,一时说不出话。
“爸爸打你,你原谅了爸爸,那应该也可以原谅妈咪。”炎育旗抢着接道,两只手同时伸出抓住哥哥双臂,语带恳求地道:“哥,妈咪很想见你,外婆、舅舅,还有表哥他们是很讨厌你,可是妈咪没有,哥,你就回去一趟嘛!我相信妈咪会跟你道歉的!就像爸爸刚才对你……”
“不可能的。”炎育陵打断弟弟的话,不忍甩开弟弟的手,只将视线撇开,痛苦地道:“你不要提妈咪,我不想听。”
“你不想听,我也要说!”炎育旗站起来,板着哥哥肩膀转向自己,“你没有看到网路上有很多人说你不忠不孝吗?支持你的人当然是有啦!可是你甘愿被人这么说吗?呐——你只要原谅妈咪,报纸杂志就会写你和家人和好如初,这样不是很好吗?”
“和好如初?”炎育陵忍不住重复弟弟的说法,眼神夹着愤怒瞪向弟弟,咬牙问道:“初,是什么?是我三天两头就被打得皮开肉绽吗?”
炎育旗一愣,低下头,心虚使然,说话声小了几倍:“妈咪不会打你了啦……”
“这话她不是没说过,结果呢?你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了!还是说,挨打的人不是你,所以我有多痛都没关系?”炎育陵因激动而几乎是在用吼的说话,说完见弟弟目瞪口呆,显然被自己吓呆了,即后悔自己不小心把埋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闭上眼深呼吸,稍微稳定了情绪,扶着弟弟肩膀柔声道:“对不起,小旗,哥哥不是故意这么跟你说话……”
“哥哥……我知道你以前受了很多苦……我……我也是想要你好啊……”炎育旗禁不住哽咽。
想要我好,就不要逼我去面对那些折磨过我的人——炎育陵心里这么想,但不敢说出来。
“小旗说得对,育陵,你应该回去看看你妈,这样对大家都好。”炎允赫说道,说得很慢,仿佛字字都经过了很慎重的考虑。
炎育陵眨了眨眼,反复想着父亲说的话,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睁着隐隐发痛的眼,嘴唇不自禁颤抖:“大家……是谁?”
“育陵……”炎允赫紧握拳头,费了很大的努力,才接着道:“爸爸已经告诉媒体,虐待你的人不是你妈,是我,还有喝醉酒差点把你打死的事,爸爸也承认了。”
“说什么?你说什么?”炎育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起身绕道桌子对面,走到父亲身旁,几近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没有打我!你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炎允赫也站起来,见儿子抬脚要后退,连忙伸手抓住儿子手臂,“你听爸爸说……”
“我不要听!我已经听够了!”炎育陵用力甩手,却甩不开。
“育陵,你舅舅是律师,很厉害,你斗不过他,你也不想自己的努力因为家庭纠纷而白费吧?爸爸的确是打过你,而且也很应该承担以前没有保护好你的责任,爸爸没关系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未来。”炎允赫把儿子另一只手也抓住,试图把儿子拥入怀中安慰,儿子却挣扎得很厉害。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的未来!我不要未来!”炎育陵用尽力气拒绝父亲的拥抱,终于把父亲的双手都甩开,却用力过度,站不稳跌坐在地,父亲第一时间蹲下来要扶,他下意识挥手扫开。
“育陵,你听话,爸爸是为你好……”
“我不要听话!听话又怎么样?为什么我一定要听话?为什么……”炎育陵低垂着头,十指紧握在腿边,双臂青筋突起,上身不住颤抖,牙关紧得隐约发出尖锐的牙齿摩擦声。
但是眼泪没有流。
流不出来。
“为什么我不听话……就没有人疼我?我只是想……只是想自由一点……不可以吗?我不可以……不听话吗?”
炎育旗见哥哥激动的模样,六神无主,呆愣在原处不知如何反应。
炎允赫心痛无比,数次要把儿子扶起来,可手一碰到儿子,儿子就挥手驱赶。
“不要碰我!反正你不要我……就不要碰我……不要把我丢还给妈咪……我不要!”炎育陵不知不觉已退到了墙边,曲起膝盖抱着,把头埋在臂弯,胃痛、头也痛,像被左右两股力道往内积压,什么都无法想。
“好痛……嗷……疼……”最痛的还是胃,或许是心。炎育陵双手抱着自己胸腹以下,除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已说不出话。后来好像听见了开门声,然后又有人把手伸向自己,炎育陵想要把这人的手推开,可还来不及这么做,身体便已腾空被抱起来。
“不要碰我……不要管我……”
一心只想要独处,不想被任何人接近,因为不管是谁,都只会要自己听话。炎育陵努力要逃脱,却被越抱越紧,紧得皮肉甚至骨头都发痛。
突然觉得,痛得不能自已的感觉很熟悉。
痛到了极致,过去了就会没事——自己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原来,肉体的痛会让自己安心。
炎育陵挺起上身,紧紧圈住抱着自己的人的颈项,张口狠狠咬自己的手臂。
咬出血的那一刻,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嗡嗡耳鸣个不停的声音突兀地终止,身周安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也没有。
没事了……
炎育陵松开口,混乱的意识像突然被截断的电源般消失。
头不痛、胃不痛、心,也不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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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育陵昏睡了一天一夜,医生的诊断是疲劳过度,胃痛则是因压力所致,信心满满地告诉韩封这小伙子年轻体壮,稍微休息就没大碍。
韩封当然不可能放得下心,不眠不休地守候在侧,即便有瑞哲和小蕙轮流来替他看守,他还是最久只离开少于十分钟。
黄昏的夕阳照进窗户,韩封走到窗前要把窗帘拉上,见炎育陵眼皮动了动,没一会儿便睁开来。
“终于醒了……”韩封走近床边,弯身轻轻抚摸炎育陵脸颊,柔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炎育陵看看四周,确认自己躺在宿舍房里,手腕插着点滴管,定睛在韩封脸上眨了眨,沙哑着嗓子道:“我肚子饿。”
韩封意料不到炎育陵会提这么正常的要求,愣了下才勉强牵起微笑:“马上给你弄,你等等。”说完便快步出房,吩咐待在客厅的瑞哲出外买粥,再回房其实才不超过一分钟,竟见炎育陵站在打开的衣柜前,点滴管已经拔掉。
“你!”韩封忍不住要厉声责骂,却临时收了口,慢慢走到炎育陵身后,语气温和地问:“怎么不多躺一会儿?”
“够了,感觉睡了很多。”炎育陵把挑好的衣服拿出来扔在床上,再弯腰选折好放在衣柜底层的裤子。
“要换衣服吗?封哥帮你拿。”韩封轻轻把炎育陵往旁推,从衣柜拿出一套家居服。
“我要换出门的衣服。”炎育陵挤到韩封身前,拿出一条牛仔裤扔到床上,淡淡说一句‘我去洗澡’,就往房里的浴室走去。
韩封追上前,用最温柔的力气抓住炎育陵手臂,耐着性子道:“你还不能出门,来,回床上躺着。”
“封哥。”炎育陵任由韩封拉着自己坐到床上才说道:“我没事,可以回公司工作。”
“你有事。”韩封蹲下来,抬手揉炎育陵头顶,轻声道:“你可以休息,不用担心工作。”
炎育陵转头看床头上的电子时钟所显示的日期,再看向韩封,语气平淡地道:“我今天应该要开始录第三首歌,封哥你知道录歌很耗时,不能拖。”
韩封蹙眉,正要开口炎育陵却抢道:“我知道封哥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