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得捶了一下方向盘,江溪把油门再度往下踩低,说不清楚也没关系,就算过去绑人,他也要把人绑出来。
打不通钟亦凡的电话,江溪想到了罗助理。打给罗助理后要求他联系矿上的负责人,让此刻还在井下工作的工人全部升井到空旷的地方去,当然也包括钟亦凡。
这个要求实在莫名其妙到了荒诞的地步,那么大的两处矿,即使知道他跟钟亦凡的关系非比寻常,但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罗助理也很难因为江溪一个没头没脑的电话就照做的。
“炸药!我听到消息,有人在坑口里放了炸药!”这也算是善意的谎言了,不是逼到这个份上,江溪也不会睁着眼睛扯谎的。
实在没想过江溪会说谎,罗助理一惊之下对这个谎言是深信不疑的,再加上他深知程氏跟苏家的渊源,很自然的就把这件事联想到了苏博闻身上。冲着姓苏的之前那些不断的小动作,这次做绝到这个地步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安排人员全部升井之后马上报警。”
“不知道炸药的威力,以防万一,升井之后立刻安排车把人都送到山外空旷的地方安置好。”江溪忙不迭的又补充道。至于报警,报就报吧,他现在要硬拦着不让报也找不到借口,只要能多救点儿人,其他的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联系到亦凡后务必让他立刻打给我。”
说完了最后一句的重点,江溪的心多少才算是踏实下来一点点。
了解这种灾难何时会发生真心太纠结了!明明知道那么多人要遭遇不幸,可自己能做得却如此有限……发自己脾气似的,江溪加速强行变道超车,好像把自己置于同样的险地才能平衡一下那种噬心般痛苦的无力感。
马上要出城了,突然看到街边一个规模很小的黑网吧。咬着唇放慢了车速,也就犹豫了不到一秒钟,江溪一打方向开到路边一脚刹住。
随便摸出副不知道什么时候扔在车上的太阳镜以及一顶棒球帽戴上,他下车低着脑袋进了网吧。可能时间还早,上午的网吧冷泠清清的,只有三五个人在空气中混合了香烟还有其他什么奇怪味道的黑网吧里上着网。黑网吧的方便之处是上网不需要登记证件,江溪买了张上网卡后就找了个背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注册了几个新号,分别在人气旺盛的社区论坛发了将要地震的帖子,又在将要发生灾情的当地贴吧上也发布了同样的消息。其实心里知道没什么用,如果换做是他突然生活的好好的听说这样的消息恐怕也不会相信,搞不好还会被当成恶意造谣遭到跨省抓捕。
果不其然,好几个帖子都是刚发出来就被秒删了。网络很和谐,管理员、贴吧吧主等都很尽职,总算看到唯一存活的那个帖子下有人问他“敢不敢发誓造谣死全家”,想要回个“敢”字才发现他已经ID、IP被双封了。
眉心发紧,垂了头,江溪抬手捏了捏鼻骨的最上端,觉得那个部位似疼非疼的发酸……
又在椅子上静坐了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平复了一下情绪,最终他还是无可奈何地站起来选择离开。
再度往下压了压帽檐,比来时头低得更厉害,一半原因是不想被网吧里的视频监控设备拍下面孔,另一半原因是心里不舒服。
即使遇到重生这种事,力量依然是太渺小了,江溪无力回天,只能祈祷在这场灾难中将会遭遇不幸的人们,都可以得到老天的厚爱,人人都获得一回重生的机会……
眼下他最急的事就是找到钟亦凡,他不能让对方出事。因为就算钟亦凡遭遇了不测老天也给一次重生的机会,他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再次相遇、相爱。
他用了一世的轮回才等到今生相守的机会,不能在一切都趋于圆满的此刻才突然失去。这样的假设他根本不敢做,太清楚那种痛他绝对承受不起……
车速超过一百二,路两边笔直高大的水杉模糊成了道一闪而过的风景。风从半开的车窗泄进来。
一路上始终不间断地拨打钟亦凡的电话,越是打不通就越心急,车子也就开得更快,快到完全忽略了路旁的指示牌,致使彻底走错了路。
从平直的水泥路面开到了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江溪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了。下车四处也找不到一个可以问问路的活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的这个事实。
由市区到金矿那边,熟门熟路的话最快也要三个小时,更何况江溪还不认识路。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他却走到了一个导航上都没有的荒僻路段,真是忙中出错。急出了一身汗,奈何无计可施,此刻也只能顺原路先返回再说。
好不容易转回原来的公路上来,重新找对路口,时间已经离两点二十八分越来越近了。油门踩到底,江溪不惜在极险的山路上把车开出了生死时速,照个趋势,大有钟亦凡出事前他先会出车祸的苗头。
还真出车祸了……
一辆长途大巴跟辆山里村民拉玉米杆的拖拉机发生了碰撞,拖拉机侧翻在地。虽然人都没有什么大碍,但大巴横在了路中间,堵住了双向车道长长的两排车。
真操了!没忍住飙出了一句脏话,倒也不是骂谁,是真的对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无奈了。手肘撑在方向盘上,江溪抱着头把手指插入发中,让自己做两个深呼吸先冷静下来。
再次给江爸江妈打了电话,百分百确定他们全都听了自己的话去了公园后,又继续拨打钟亦凡的电话。
谢天谢地谢祖先,这次终于拨通了!
两个人叫了对方名字好几声,才断断续续地终于听清了彼此的声音。江溪着急问钟亦凡现在在哪,而对方则急着问他炸药的事。
“别管什么炸药了,让人全部升井后就赶快离开,离容易滑坡的山路远点,也不要在上有有水库之类的地方逗留,总之哪里平坦宽阔就往哪走。”
“到底怎么回事?”江溪这话一出口,钟亦凡顿时怀疑起了炸药的真实性来。
“别管怎么回事了,你就告诉我,你信不信我?”前面的路况有松动的迹象,貌似交警已经处理完了事故在疏导车辆了。江溪戴着耳机跟钟亦凡说着话,腾出双手操控方向盘,跟上开始缓缓蠕动的车流。
“明白了。”其实不是真的很明白,但真正心灵相通的默契不需要太多的解释,钟亦凡对恋人有着足够的信任,知道若非必要,江溪不会提出哪些不合情理的要求,他只要照着对方的话做就行了。
“手机还有电吧?”
“有啊,这边信号这么差,纯待机又用不了多少电。”
“那我们就保持通话吧,直到我见到你为止。”
“你要过来?”
“我已经快到镇上了。”江溪往前面看了一眼,绕过暂时清理到路边的那堆玉米杆后车子就能开起来了。
“……”知道江溪骨子里的倔强,他要执意要做的事,其实谁也拦不住,钟亦凡索性也不就拦着了。“我处理好这边的事马上就去镇里跟你碰头,你到了镇上就不用再往这边走了,岔路多,你不认识路,走错了我还要去找你更麻烦。”
明白钟亦凡说得有道理,江溪就答应了下来。事实上他是真的不认路,自以为离镇上不远了,其实钟亦凡那边确保最后一批升井的工人都被用拉矿石的大卡车送出了山后,他才找对了通往钟亦凡出山必经的那个小镇的路。
而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二十五分了……
“亦凡,你到镇上了么?”江溪已经看到了某某镇在前方几公里的路牌,以他现在的车速,顶多两、三分钟就到了。
“我快了,这条山路转出去就到了,大概五、六分钟吧!”
“五、六分钟?”这边大都是开山修得路,很多路都是一侧是几十米落差的河水,另一侧死几十米高的峭壁,一旦发生地震,山上的石头很容易被震落,大有把车撞下路基甚至直接将车砸扁的可能。
“怎么了?五、六分钟都等不及啊,就这么想我?”察觉到江溪那根本已经快从电话里冒出来的不安,钟亦凡不解之上也有点紧张,不过他还是努力开着玩笑,试图先想让江溪放松下来。
“你能不能再开快点?”留给钟亦凡下山的时间真心没有五、六分钟那么多了……
“这是盘山路啊,一直在转弯,开快了我会飞河里的。”
“不许你乌鸦嘴!”江溪也发现自己的提议很糟糕,忙调整了一下情绪:“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平安的过来……”
“你怕突然蹿出个山大王把我劫回去做他压寨男人?放心吧,我会为你守身如——”
“亦凡!”忍不住叫著名字打断他,已经两点二十七分了……
“嗯?”
“我等你!”大声地喊出这一句,江溪的眼眶湿了:“记住我在这里等你……一定要平安过来!”
“傻瓜!我——靠!”大概是想回一句“我也爱你”之类的话,结果最后变成了句惊讶的感叹。
在钟亦凡的一声惊呼中,沉睡的大地彰显出了自然界足以让人类敬畏甚至惧怕的力量,剧烈地颤抖起来。地球像被瞬间改用了震动模式,那场大灾难,如期来了……
大概十几妙后,包括教学楼在内,所有建筑物里不断有人惊叫着“地震了”跑出来。
剧烈的颤动让从建筑物里冲出来的人们都蹲在了地上,晃动得根本站不稳。
那是脊背发凉的一刻,心纠得紧紧的,攥紧的掌心全是冷汗。
万幸,教学楼没事,孩子们都蜂拥到了操场上。
“亦凡!亦凡你怎么样?”江溪最关心的,当然还是跟他保持通话的那个人。
把手机握在耳边,江溪大声的呼唤钟亦凡的名字,然而那边在最后一声车子急刹的刺耳动静后,就没了钟亦凡的声音。
最要命的是,手机是接通状态,只是没有人回他的话……
第七十二章:幸福就好
满街都是惊魂未定的人们,背后是部分濒临垮塌的房屋,一时呼儿唤女的声音交叠着充斥在耳际,慌乱不足以形容现在的状态。
素手无策……
所有人自顾尚且不暇,不可能有人能帮着江溪去找钟亦凡。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不宽的长街上全是慌乱的人,即使进山的入口就在眼前,江溪也没办法把车开过去。
“劳驾借过一下!”并不是真的要别人躲让,只是从旁人身边挤过去时说的一句证明他还有残存的理智的客气话而已。
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大家都措手不及,人群中甚至还有显然刚洗过澡什么都没来得及穿的少妇,头发湿漉漉只拿了条毛巾不知该挡哪里才好。从后面挤过的去时候,江溪把紧身T恤外的衬衫迅速脱下来扔在了瑟缩着蹲在地上的少妇脚边,却连对方投来的感激眼神都来不及接收,狠命地朝着钟亦凡应该归来的方向狂奔。
还算幸运的是,江溪跑通小镇的长街时,余光扫到这个镇上并没有发生那世电视里看到的那种大规模的房屋倒塌。虽然大部分是房屋裂成了危房不能再住人了,可不至于砸死人,只有少数土木结构的用来堆放杂物的旧柴房或者不甚结实的临时建筑倒了,砸坏了几辆电动车。
位于山脚下的小镇往前就是盘山公路了,江溪往前跑,迎面遇到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看他往上面跑,还好心提醒说山上滚下来好多石头,路裂了大口子,往山上的路让石头给封住过不去了。
心像是被什么给狠狠攥住了,连呼吸变成奢侈品后,江溪觉得自己脑供氧开始不足,产生了一阵一阵的眩晕感。
不会出事的……
可无论怎样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肆虐出眼眶,但这只让他在视线模糊成一片中跑得更快。
从这个方向出了镇子,顺着蜿蜒向上的盘山路一直向前找去,江溪预计钟亦凡跟他的距离不会超过三公里。
拔腿狂奔出没多久,刚刚转过第一个弯,他就看到了那个司机说得景象。很多的石头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大大小小地堵住了路,一辆东风雪铁龙的前挡风玻璃被砸碎了,发动机盖子已经被砸得变了形,旁边是块不小的石头。这应该就是刚才那个满脸是血的司机的车,只有这辆车离镇上最近。
“亦凡!”看到这样的情形,江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其实山上的石头还在不断地往下滚,只是相对都是小些的石头了,不过就算砸上不至于要人命,头破血流是肯定的,实在不适宜这么大声的呼唤,这有把石头继续震落的危险。只是到了这个份上已经完全现顾不得这些了,江溪脑子里的画面变成了钟亦凡满脸是血的趴在被石头砸中的车子里惨状,越担心就越会向不好的方向去想。
这里离震源中心虽然还有一段的距离,但震级也达到近六级,余震随时可能会来。江溪自身的安危已经全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这时候他唯一想到的就是早一分钟找到钟亦凡,背也好,抱也好,总之要尽快找到,把人弄到安全的地方去。
上辈子那些忍着锥心刺骨的痛将爱深埋的日子已经变成了一座悲剧单恋的墓碑,所有的不甘和无奈都成了记录着那段永恒遗憾的墓志铭。是老天垂怜,给了他重生的机会,才有了了钟亦凡接受他的机会,江溪一直倍加珍惜。只可惜,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总以为未来还很长,两个人一直忙着打拼各自的事业,让聚少离多变成了一种常态。即使能准时回家,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各自抱着电脑忙碌,现在想想,江溪非常后悔。
钱当然是好东西,但赚钱的目的是可以提高生活的幸福指数,而不是为了赚钱而赚钱,那不是人生,是高速运转的印钞机。
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一而百,百而千,千而万,永远只想要更多。如果生活可以再次倒带的话,他想他会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父母,陪钟亦凡,而不是只给恋人一个自己工作到天亮的背影。
“亦凡!你听得到吗?”大声的呼唤着,头上方不断有碎石土块滑落下来,一个拳头大的小石头砸在肩头,登时感觉胳膊酸疼得抬不起来了。
现在一点疼痛根本影响不了江溪的脚步,顺着盘山路继续往上跑,转过又一个弯道前面“严禁违规携带火种上山”的告示牌,江溪眼前光线一暗。
那是一块足有上吨重的大石头在他头顶摇摇欲坠的阴影!
“小心!”
一个飞扑,在石头眼见着要落下了的前一秒,钟亦凡扑了倒了江溪,两个人一起顺着山路滚了下去。而那块大石头掉下来后滚了几下,之后滚下了路基,掉到了下面的水里,激起了好大的水声。
“你还好吧?”钟亦凡额头有擦伤,血染红了眉毛后又流过眼角,被他胡乱得抹了一把,只顾着关切地打量被他搂在怀里的江溪。
“我没事,快走!”钟亦凡没事,天大的惊喜。
两人乍见的这一刹那,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一刻,什么财富、什么名利,统统抛到一边,脑子里只有真实的四个字:活着就好……
不过江溪并没有时间来表达喜悦,只能惊魂未定地用颤抖的声音催促钟亦凡快走。
来不及说更多的话,彼此牢牢地牵住对方的手,在满是乱石的狼藉山路中迅速撤向小镇的方向。
总算到了一个可以安全站着喘口气的地方了,江溪的手还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为什么电话里突然不说话了,我……”江溪不敢说下去了。
“我当时看到有石头掉下来,没刹住车往旁边急猛打了把方向,差点撞隔离墩上,手机从车窗给甩出去了。超过了一定的距离,耳机收不到。”说着话,钟亦凡才把那个打了好几个滚还好好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摘下来给江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