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滴滴水珠,看着方洲亚离去的身影,宁宁却感觉此时正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堵在胸口。沉闷的感觉,不觉中,在胸口蔓延开来……
“在怀孕期间,由于腿抽筋而引起的疼痛是正常现象。这主要是因为孕妇——额,怀孕的人,在孕期对钙的需求量会明显增加。而依寒先生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这明显是缺钙的表现。所以,在寒先生平时的膳食中,家属一定要注意让他多吃一些含钙和维生素D的食物。另外,还可以在临睡前,对孕——呃,怀孕的人,的腿和脚进行按摩,……”
医生办公室内,一位上了年纪的医生,正在细细地讲解着孕期知识。
与这位老医生相对而坐的男人,一身黑色。上身着紧身长袖衬衣,笔直修长的双腿被笔挺的西裤包裹。在听的过程中,男人有时还会低下头沉思一会儿。认真的神情,好像在用心牢记着医生交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寒清小腿抽筋时,皱眉的痛苦神情,路浩的嘴唇紧紧抿起,带有薄茧的手指,也在不觉中收紧握拢。
“该死,怎么怀个孕,要注意这么多事项?!还让清清那么辛苦……可是……这个孩子又是非要不可……”心中这样想着,路浩伸出食指,揉了揉有些疲倦的太阳穴。
“清清,你现在怀孕——呃——我是说既然你现在肚子里都有了孩子,就别再回去当那什么破校长了。以后你就留在美国,让爸爸来照顾你吧。”寒亦辰一边观察寒清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高级护理病房中,正站在落地窗前欣赏风景的寒清,猛然间听到这句话,长翘的睫毛微微一颤。才有点红润的脸一僵,片刻,便苍白起来。
难道这次真的要为了这个“无所谓”的孩子,放弃自己所有的一切吗?包括自己所热爱的工作?
呵——也对,反正从自己答应那个混蛋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起,那么剩下的所有事,他就不可能会再有其它选择的余地……
他的事业,他的人生,他的一切,都毁在了这个尚未出生孩子的手上……
寒清不明白,明明自己是该恨这个孩子的,明明是准备把他打掉的。可是,只要一想到这个孩子现在已经在自己的腹中慢慢生长,这个“错误的延续”在不久的将来,就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他就狠不下那个心来。
最起码,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他寒清在这世上将不再是孤独的……
然而,寒清同时也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来爱这个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是他一切耻辱的见证。身体是畸形的,身子也是被人玷污过的,本就孤傲清冷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有爱去照顾一个见证他耻辱的孩子?即使,这个孩子与他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
如果可以,生下这个孩子后,他宁愿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去碰那个孩子。
想到这,寒清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闪动的眸光中混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愠怒,神情满是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最终还是朝寒亦辰无奈地点点头。
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看着窗外清早明媚的阳光,寒清神情一愣,接着若有若无地一笑,脸上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看,这是多么可笑,多么荒唐!自己这么多年来努力奋斗的事业,就这样在瞬间被无情毁尽……
思绪不知飘向何方,寒清就那样直直地站在落地窗前。等到他回过神儿,转身准备向病床走去的时候,这才发现路浩正后背斜靠着门框站着,两手交叉着抱于胸前。一双黑眸意味深长地紧盯着自己,面上则显现出一副十分惬意享受的样子。
这个时候,寒清是真的不想再理会这个男人。
寒清面无表情地转移视线,把脸瞥向窗外,瘦削的身影看起来既孤傲又圣洁。
“清清,你是不是不舍得放弃自己的工作?没事的,等到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后,还可以回去继续当校长的。相信我,嗯?我会保护你和孩子的。”反正已经被寒清无视惯了,路浩也就继续厚着脸皮,自己走上前来,准备伸出双臂把寒清圈在怀里。
似乎早已知晓路浩会有这般动作,寒清不着痕迹地侧过身,避开了路浩的接近。
“相信你?!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我能去相信的吗?路浩,我告诉你,我答应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已经是极限。你不要总是得寸进尺!现在我的事业,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你满意了吗?”说着说着,寒清便感觉自己的视线开始一片模糊。
看着寒清的眼泪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路浩也顾不得寒清的抵抗,伸出手,就把寒清紧紧地抱在怀中。医生说,怀孕的人,情绪是极其不稳定,最受不得刺激,一定要照顾好病人的情绪。现在看来,这可不就是真的么?
眼泪是说来就来,哪里还有半点以前冰冷的样子?自家宝贝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只脆弱的需要温暖的小白兔。
62.脸红
寒清挣扎着,在路浩怀中扭来扭去,但始终都挣脱不开。
由于怀孕,寒清的身体现在还是比较虚弱。最后挣扎到实在是没有任何力气,寒清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靠在路浩的怀中,以便平复自己的情绪和恢复自己的体力。
当然,与此同时,寒清更不会忘了用愤恨的眼神,怒瞪着路浩。
正午炙热的阳光,由窗外直射到病房内,明亮的光线照射在落地窗前的两人身上,朦胧之中,竟让人产生一种十分和谐的舒适之感。
然而,时间仅仅悄然走过一分钟,寒清便在路浩的注视之下,迅速地低下头,别扭地把脸撇向一边。
由于两人之间存在明显的身高差距,路浩低下头,便可看见寒清那透红的耳朵。诱人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后。
此时,被困在路浩胸前的寒清,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正紧紧抱着他的男人,胸腔震动的频率。
“你笑什么?”寒清红着脸,皱着眉,抬头冷冷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路浩听到寒清的问话,原本刻意隐藏的笑容完全显现,发自内心的爽朗笑声更是逐渐加大。
这个混蛋,又在发什么神经?!
寒清见路浩渐渐扩大的笑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姣好的嘴角微微抽动,满脸无奈。不想再理会这个男人随时随地的“神经质”,寒清所幸便扭头看向窗外。
“清清,你刚才看我的时候——脸红什么?”
话说到一半时,路浩故意停顿一下,感受到怀中宝贝的身体猛地微颤,狡黠的黑眸微微眯起,嘴角弯起的弧度不断扩大,好似十分满意寒清的这种反应。
接着,路浩便毫无征兆地俯下头,在寒清耳边低声继续说着刚才未说完的话语。
温热略厚的唇瓣,若有若无地碰触着寒清敏感的耳垂。最终果然“不负众望”地,寒清的耳廓,再次泛起一片难以掩饰的潮红。
“你胡说什么?”
寒清迅速地偏过头,想让自己的耳垂避开身后男人嘴唇的干扰,但路浩那“早已不要脸”的人,又岂能会真的如他所愿。
“宝贝,我可是有清楚地看见……”
低低的话语,充满无尽的宠溺,好似情人间暧昧的呢喃。面对路浩这种近日来,与日俱增的温柔,寒清心中,竟突然产生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慌乱。
“胡说什么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此时此刻,寒清的心情极其复杂。
而对于身后男人嘴唇“别有用心”的追逐,寒清更是气愤不已。再次抬头,狠狠地瞪了路浩一眼。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恢复了力气,寒清再次奋力推拒着路浩愈靠愈近的身躯。
可没想到,这次,他竟然能很轻松地就脱离了身后男人的怀抱。
可是,为什么,在离开的那一瞬间,寒清会感到有一股失望之流在心中奔腾开来……
以往,每次的推拒,都会换来更紧的拥抱。然而,这次却……
天,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寒清急忙离开路浩,走到床边坐下。而后,又感觉腰部有些酸痛,便斜靠在床头。
额前略长的柔顺碎发,在寒清低下头时,很轻易地遮住了那双看似清冷的蓝眸。
而站在落地窗前的路浩,见寒清这般动作,那原本带着笑意的俊脸,却慢慢僵硬下来。随即,路浩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中微叹一口气,也跟着寒清走了过来。
一只手越过寒清的身体,拿起一旁的柔软靠枕,在寒清诧异的眼神下,把靠枕塞在寒清的腰后。
“又怎么了?嗯?”
待到看见寒清能舒适地斜靠在床头,路浩便放下心来,回到寒清面前,单膝着地,半蹲在床沿边。由于病床的高度适中,所以路浩只需稍微仰头,便可看见寒清清秀的脸颊。
又看见自家宝贝在咬自己红润的唇瓣,路浩忍不住蹙眉,抬起手,拇指落在寒清的唇上,轻柔地抚摸着。手指处传来的温热感觉,让路浩不由得恍惚了心神。
“别再咬了,看,都有齿印了。再说,我也会心疼的。”
听到这句话,寒清的身体又是一僵。而路浩粗糙的指腹,依旧在唇上来回抚动着。寒清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被碎发遮掩的又长又密的睫毛,开始微微抖动。
最后,寒清狠下心,别过脸,灼热的唇便与路浩的指腹缓缓擦过。
然而,在两个东西之间,仿佛存在着一股强力的电流,刺激得寒清差点就呻吟出声。可是,最终,寒清还是紧咬着嘴唇,把它忍了下来。
“我要休息,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费了好大力气,寒清才让自己把这句话说完整,而又不泄漏自己的任何情绪。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仔细地盯着寒清的侧脸,路浩沉吟片刻,抬起的手还想再抚摸一下寒清柔软的发丝,但终究还是无奈地收回。
轻微的关门声已经响了好一会儿,斜靠在床头的寒清这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朝门口望去。
泛酸的腰部感受着背后靠枕的柔软,寒清淡蓝色的双眸中,逐渐流露出一种少有的迷茫神色。
“妈,我早就说了,如果她们想要财产,给她们就行了。至于以前的事情,再提又有什么用呢?现在这样,不是已经很好了吗?再说,这样的事,又怎么能分清到底是谁对谁错?您还把那两个人放了吧。”
方洲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向对面因听到这话而满脸惊愕的赖雪儿,剑眉再次无奈地皱起。
“洲亚,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谁对你说的?!”
被儿子知道并且还指责“绑架人”这件事,赖雪儿心中除了有一丝不解,还有几丝心虚。
毕竟,“绑架”这样的罪名,添在谁身上都是不光彩的。赖雪儿还想在这个让自己能引以为豪的儿子心中,保留一份“无瑕疵”的地位。
“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之您尽快放了她们就是了。”
“洲亚,你知道的,妈妈看重的也不是那什么财产问题。我是不能容许别人践踏我的尊严,这种事一旦发生,我就一定不会放过她!”
赖雪儿两眼发红,话语越来越犀利。愤怒的表情,就好像那个伤害她的人,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一样。
“您这又是何必呢?据我所知,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移民后,根本就没有再做出任何伤害您的事。妈,不要把这件事闹大。到时候,收不了场,您也会受到伤害的。”
方洲亚用低沉的声音,耐心地劝说着逐渐暴躁的赖雪儿。食指和中指习惯性地按压着太阳穴,轻柔而有规律地揉着。
毕竟,这种事,如果要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方洲亚只希望母亲能够快乐地度过这一生,因为他知道,那些永远活在仇恨里的人,或是那些永远想要报复别人的人,是绝不会获得真正的快乐。
而且,刚刚秘书交上来的资料,显示那个女人的……
“洲亚,难道现在连你都不帮妈妈了吗?那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妈妈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妈妈被那个女人欺负吗?”
赖雪儿一直都知道儿子心善,但是,她没想到,儿子对于“抢走自己爸爸”、“毁坏自己家庭”的人,也能做到这样。
“妈,我说这些都是为了您好,这并不是帮不帮的问题。如果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整天只想着怨恨报复,那么他的人生还能有什么意思?我希望得到的是,您能真正地快乐生活着。那么您觉得,如果伤害了她们,您就会真的获得快……”
“洲亚,你不要再说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这件事,我绝不能容忍。这么多年来,你爸爸虽然对我很好,但是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人,不一直都是那个女人吗?我不允许,也决不能容忍。”
赖雪儿打断方洲亚的话,过激的言语,让她的胸脯起伏不定。待到情绪逐渐恢复之后,赖雪儿的面色又恢复原有的平静。
“既然你这样说,那妈也不再勉强你了。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就不要插手了。”
“赖雪儿,你到底还想怎样?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只求你放过那两个孩子。而且,苏苏的腿现在正是治疗阶段,如果她再不接受治疗的话,那她的腿以后想再复原,就是不可能的了。”
依旧是那家“魅涩”酒吧,依旧是原来的位置,依旧是同样的两个人……
“放了她们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赖雪儿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摇了一下杯中浓稠的液体。
“不过什么?”
“除非你来我的住处,做我的女佣。至于期限嘛,最多也就是三个月而已。”
看着杯中浓稠的液体微微动荡,赖雪儿画有精致淡妆的脸上,闪现出一抹诡异的魅笑。随后,又故作淡然地继续道:“但是这件事,如果你丈夫知道的话,肯定会不同意,所以,这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看你自己会不会处理了。”
赖雪儿挑着精致的细眉,看向坐在对面的苏颜,不在意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
“我去,我去,我一定会去的。那么那两个孩子现在是不是……”
“你急什么?既然你都答应了,那我也不会食言。你什么时候来,她们就什么时候能回去。”鄙夷地瞥了一眼神情紧张的苏颜,赖雪儿高傲地把脸侧向一边。
“那我……我岂不是不能见苏苏了?!”
苏颜瞪大眼睛,看着赖雪儿媚笑的侧脸,心中陡然一冷。她这意思,不是摆明着不让自己见苏苏吗?
“怎么?不乐意?好吧,既然你……”赖雪儿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皮质沙发上有规律地敲打着。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但苏颜却感觉那比有声音还要可怕。
63.撒娇
“不,不是,我……我只是想在离开之前先看一下苏苏,我……”
在赖雪儿面前,苏颜似乎一直都不敢抬头直视她。即使曾经是在两人最要好的时候,苏颜也总感觉她们两人之间似乎总隔着些什么。
想到自己在面对赖雪儿时,总是显得底气不足。苏颜更是把头低得低低的,绞着手指,低声断断续续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