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是头一次替皇上办这么露脸的差事，心气儿自然是很高的，所以在德昭跟前吃了两回软钉子之后也不禁有些郁闷。若是秉公办理，就凭自己手里拿着的令牌，也并不是件难事。但是人家毕竟是爱新觉罗家数得上号的宗室，又是得过先帝赞赏的。鉴于魏东亭那件事情的前车之鉴，李卫也不敢莽撞，只好乖乖的来向八爷讨教了。
胤禩当然比李卫看得更加清楚，也想得更加周全。李卫之所以觉得如魏东亭这般的前朝旧人很难办，是因为他并不知道魏家后人的那些动作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太后折腾出来的。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龙椅上的皇帝都已经易主了，哪个旧臣敢永远凭借着一点儿情分来挑战皇帝的权威呢。
“有什么法子，不管是正大光明的，还是歪门邪道的，你都尽管去用。得罪了人有爷替你兜着，不用你来操心。”
太后的事情毕竟是皇家私密，胤禩也不可能跟李卫多说，不过给李卫吃一颗定心丸也就足够了。
“有八爷这句话奴才就放心了，还是八爷了解奴才，对付不同的人就得有不同的法子，奴才还真是有个不怎么光彩的好办法。”
李卫嘿嘿一笑，邀功似的凑到胤禩跟前，不过胤禩却没给他这个卖弄的机会，只是说道：“爷现在没空听你说这些，该怎么办你自己掂量着做吧。”
胤禩心里还惦记着十四劝说太后的事情，况且他也清楚李卫的能耐，不会替他担心，所以就直接赶人了。
“那八爷您忙着。”李卫原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可还是耐不住贪玩的秉性，转头对胤禩说道，“八爷一会儿要是再独自发呆，可得让人看住了门口，否则您老人家这形象可是，可是那个，嘿嘿……奴才告退了。”
赶在胤禩恼羞成怒之前，李卫已经迅速的溜走了，胤禩虽然自觉有些丢面子，但是倒不至于记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仇，不过笑骂了那跑开的身影一句也就罢了。
李卫从户部出来，并没有直接找去信郡王府，反而带着一大票人在街上闲逛起来。李卫倒是知道自己有什么打算，可是身后跟着的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只是在心里嘀咕着跟着这么个不着调的头儿千万不要受什么连累才好。
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李卫忽然在一个代写书信的摊位前头停了下来，问了问价又还了还价，这才让人家在纸上写上‘信郡王的火耗’几个大字。
那写字先生只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一听到郡王的名头就有些害怕，不过李卫虽然没有穿着补子官服，但他身后的几个人却穿着官府的衣服，所以这写字先生只好硬着头皮按着李卫的吩咐做了。
李卫拿起桌上的纸吹了吹，又让一个小兵从旁边的地上捡了几块砖头，从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一块黑布把砖头包了起来，然后将那写着字的纸条贴在了上边。
李卫把布包扔到小兵的怀里，不怀好意的笑了两声，大摇大摆的走去了信郡王府。
等到了郡王府的门口，李卫却不急着进去了，反而一撩袍子坐在了人家府门口的台阶上。
“今儿个爷心情好，给你们说回书。来来，都站好了，爷要开书了！”
也不管人家王府的侍卫被他这架势吓得如何晕乎着，李卫清了清嗓子，可就算是开书了。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首。青史几行名姓，北茫无数荒丘，前人撒种后人收，无非是龙争虎斗！”
“好！”
俗话说什么人带什么兵，这些人好歹跟着李卫有一段时日了，多少也知道点儿李卫的脾性，所以虽然不清楚李卫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跟着配合起来了。而一大帮子人这一喊好，周围的百姓也都被惊动过来，一时间信郡王府倒变得门庭若市了。
“李卫！你这是抽什么风呢，敢在本王的府门口胡闹，你胆儿肥了是不是！”
德昭那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前两回交锋都仗着身份压了李卫一头，所以这会儿也没把李卫太当回事儿。
“哎呦！是郡王爷啊，奴才给王爷请安了。”
李卫虽然口中说着请安的话，可这身子可没从台阶上站起来，反而冲那抱着布包的小兵一招手，把那装了砖头的布包接了过来。李卫故意把有字的一面冲着德昭晃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拍拍土，一边往围观的百姓那边走，一边念念有词的说道：
“这三国水浒隋唐的段子，想必大家都听腻了，这回李卫给大伙儿说个新鲜的。话说咱们当朝有一位……”
“本王养你们是做什么的！还不赶紧把这混小子的嘴堵住！”
“王爷，这个令牌您该不会不认得吧？”
信郡王府的侍卫还没过来，李卫就迅速的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刻着‘如朕亲临’的令牌。德昭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自然是认得这东西的，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老老实实的跪下来山呼万岁。其他人包括凑热闹的百姓们一见王爷都跪着了，当然也立刻乌泱泱的跪了一片，一时之间只有李卫一人站在原地一副得意的模样。
既然德昭不敢用武力反抗了，那么李卫可就不跟他客气，拿起那贴着纸条的布包似乎又要继续开书。
德昭知道李卫这是跟自己耍阴的，可是一来人家拿着皇帝御赐的令牌，二来他宁愿破财免灾也绝不愿丢这么大的人，谁知道李卫会说出什么浑话来，若是由御史捅到皇上那里，他还是一样要就范的。
“李大人，咱们有话好商量。”
“哦？既然王爷有话要跟李卫说，那这书就改天再说好了，大伙儿也都散了吧。”
李卫自然是见好就收的，只要信郡王服了软，那么他这差事就算是办成了。
“李大人请。”
“王爷请。”
信郡王一边咬牙切齿的在心里骂着李卫那不知道埋在哪里的祖宗十八代，另一边还得强装着笑脸把李卫迎进府里去。原本这德昭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只不过这一回失了先机，这气势就上不来了，所以只得被李卫逼得连连后退。
于是，李卫玩儿了一个小计谋就解决了这个刺儿头。此番旗开得胜不仅让李卫博了一个好彩头，而且他的名号也在京中打响了。
相对于李卫这边的一帆风顺，宫里正在跟自己额娘斗法的皇帝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第五十二章：母子大战
话分两头，在胤禩离开不久，十四就顶着半边脸颊上火红的巴掌印从太后房里出来，而且一撩袍子跪在门口，任凭胤祥怎么劝都不肯起来。
胤禛也没想到太后竟然连十四的面子都不给，看来他这位皇额娘真是铁了心要给他找不痛快了。
虽然胤禛刚刚和胤禩算得上是相谈甚欢，心情比之前好转了不少。但是乌雅氏到底还是胤禛心里的一道坎儿，胤禛觉得自己要是不做点儿什么都十分对不起太后娘娘这么卖力的蹿火儿。
“四哥！”
“站住！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再进来！”
胤祥看到胤禛又阴沉了脸色，而且还往太后屋里闯，刚想伸手拦住，却被胤禛一下子甩开了。听着胤禛含着怒气的旨意，再看看倔强的跪着不肯动弹的十四，胤祥也是满心的无奈，看来这母子三人的事情他还真是插不进去手。不过他也不能坐视不理，为今之计只好派人去搬救兵了。
打发了白苏去户部把胤禩找回来，又让苏培盛去拿了药膏，胤祥这才回到十四身旁，蹲下来想给他脸上的伤上药。
“咝……”
十四方才一直气呼呼的闭着眼睛跪着，被胤祥突然碰到脸上，疼得吸了口凉气。可见咱们太后娘娘盛怒之下这手真是够狠的。
“我当你不知道疼呢！起来吧，别跪在这里了。”
胤祥轻叹口气，虽然乌雅氏一向对胤禛凶巴巴的，可是对十四却疼爱有加，恐怕十四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挨巴掌吧。
“不起！我就不相信在额娘眼中亲生儿子还不如赌那一口气来得重要……哎呦！你轻点儿。”
看着十四这副十足遗传了乌雅氏的倔犟劲儿，胤祥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郁闷之下就难免失了准头，抹药的那只手用的力气有点儿大，遭到十四的怒瞪。
“怎么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额娘不会在攒着力气也打算给四哥一下子吧？”
即便是屋子的隔音效果不错，可是离得这么近，里面若是有什么声音也不可能半点儿都不传出来的，所以十四才做了这么个‘合理’的猜测。
“希望八哥能赶得及回来救火才好。”
胤祥可不认为他家四哥会好脾气的给太后打，毕竟太后虽然是胤禛的亲额娘，可他们之间却是找不出什么母子情分的。所以万一太后真敢动手，惹怒了胤禛，恐怕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户部里，胤禩才打发了李卫离开，因为被李卫揭穿自己心绪不宁的伪装，所以胤禩也没心情再办公，就打算回家去休息一会儿顺便找太子爷谈谈心什么的。没想到还没出户部的大门，胤祥身边的白苏就找了过来。
“还不起来！”
胤禩在路上已经听白苏说了十四这边的情况，所以直接无视掉十四透过来的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而是直接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让他别再胡闹了。
“八哥……”
十四虽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是从小到大对胤禩的话还是很听从的，所以一下子没了叫板的勇气。而胤祥一边感慨着小十四对于自己和胤禩两个人的区别待遇，一边朝着胤禩点点头，之后也不理会十四的反抗直接把他扛走了，至于里边的问题还是留给胤禩去头疼比较好。
“你赶紧放我下来！听到没有……唔！”
跪了许久的膝盖还有些酸软，再加上失了先机，所以任凭十四怎么挣扎都没逃过胤祥的魔爪。等到了偏殿里，十四干脆一口咬在胤祥的腰上，当然胤祥吃痛之下一把将十四扔到了罗汉床上，用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堵上了那张仍旧在喋喋不休的嘴。
“臣胤禩求见皇上、太后。”
按着胤禛和乌雅氏的性子，还不知道里面会出什么事情，所以胤禩这求见之言也不过是意思意思罢了，话音未落，胤禩就已经推门进去了，不过里面的情景却让咱们向来淡定的八爷都不禁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臣……恭请皇上圣安！恭请太后金安！”
屋子里，‘病重’的太后娘娘和‘盛怒’的皇帝陛下，两个人就只隔了一张小桌子，平心静气，至少在表面上是平心静气的坐在一起，虽然半天都没人说上一句话，但是比起预料之中的剑拔弩张已经好多了。让胤禩都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两个混帐弟弟给耍了，他这样贸贸然的闯进来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啊。
“小八你起来，既然她不想好好的当这太后娘娘，那么廉亲王的大礼她也没资格受。”
既然胤禩已经闯了进来，胤禛也不在那儿佯装老僧入定了，亲自起身把咱们廉亲王爷扶了起来。
“我不想好好的做这太后？我倒要问问皇帝你何时将我当成过额娘，何时拿十四当成过弟弟？”
方才胤禛一进来就自顾自的坐下来，别说出声了就连多一眼都没有看向乌雅氏，仿佛当她不存在似的。说到底乌雅氏也是在跟胤禛赌气，此刻自然不愿意落了下风，所以敌不动我不动，母子二人就这样杠上了。若非胤禩被胤祥请来，又敢不理会皇帝的命令自己推门进去，他们两个还不知道要对峙到什么时候呢。
“你又何时将朕当过儿子，说这些话就不觉得亏心吗？”
面对乌雅氏的质问，胤禛也很难再保持冷静，丝毫不客气的回敬给他这位皇额娘。
“你就这样跟你的额娘说话，先帝素来以仁孝治天下，怎么会把皇位传给你这个不知孝道为何物的混帐！”
“哼，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是不是？怎么，朕没资格，难道你的十四就有资格吗？”
“你！”
如今毕竟不是那一世的情形，十四不过才二十出头，不似前世那般有军功在身，即便是乌雅氏也从没想过康熙会传位给十四，她这话也不过是逞一时之气罢了。
“就算十四没资格，本宫看胤禩就比你这个皇帝要好得多。”
“臣万死。”
乌雅氏连为妃时的自称都说出来了，可见是真的气糊涂了，可是她能够说胡话，被她牵连到的胤禩却不得不跪下来请罪，毕竟这话说得相当的诛心。
“小八你不用理会她，朕承认她便是太后，朕若不高兴，她就什么都不是。”
“你对胤禩、胤祥都这般亲近，十四明明是你的亲弟弟，你却让他屈居胤祥手下！”
其实乌雅氏这次发难的主要原因还是为小儿子鸣不平，在乌雅氏看来，虽然十四没有明说，但是每次提起胤祥的时候十四的语气都是很恨的。太后娘娘自然不知道咱们十四爷恨得是某人在床上的不节制，于是，这美丽的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十三弟自幼跟朕亲近，朕对他照拂一二又如何？你还不是只偏心十四，莫要五十步笑百步了。朕奉劝你一句，你安安分分便罢，否则的话别怪朕不客气。”
“好！好！爱新觉罗胤禛，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帐儿子！”
胤禛转过身来‘安慰’胤禩，却没料到乌雅氏竟然在一怒之下抄起桌上的茶杯朝着他砸了过来。而胤禩刚刚站起身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于是下意识的推开胤禛，用手臂替胤禛挡了一劫。
“乌雅氏，你真是活腻歪了不成！”虽然茶杯里的水早就不热了，隔着衣服砸了一下也没什么大碍，但是眼见胤禩险些受伤，还是触到了胤禛的逆鳞。“既然你质疑先帝的决定，不妨让朕送你一程，亲自去跟先帝对质！”
“四哥！”
赶在胤禛有所动作之前，胤禩就赶紧把人拦住了，否则他这好心劝架岂不是变成了目睹皇帝陛下弑母。就算慈宁宫内外已经被胤禛控制住了，可是太后抱恙的消息才传出去不久，若是太后这么快就仙去了，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出现什么不好的流言。
胤禩情急之下喊的这声四哥让胤禛听了心里舒坦不少，而且冷静下来他也不愿真的跟乌雅氏弄得你死我活的收场，所以胤禛就顺势被胤禩拽了出去，况且，这可是胤禩第一次主动来拉他的手呢。
“四哥别这么冲动，还是让十四进去再试试吧，既然太后的心结在十四身上，说不定好言劝劝也就过去了。”
胤禩这会儿是真的替胤禛头疼母子失和的问题，根本没有在意自己手握着什么东西，直到一句话说完抬头对上胤禛似笑非笑的眸子，胤禩才欲盖弥彰般的甩开了胤禛的手。看着胤禛脸上的笑意加深，胤禩就不禁有些郁闷了，话说大冬天的他跑来跑去是为了谁啊，可人家正主儿在这个时候却没个正形。
“臣弟的衣袖湿了，要回府去换衣服。”
胤禩除了着恼之外，还多少有些不自在的情绪作怪，所以赶紧找了个理由就想离开。可是胤禛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走呢，侧身拦住了胤禛的去路，说道：
“外边天气冷，穿着湿衣服会着凉的。朕这里也有常服，你我身量差不多，想来你穿着也是合适的。”
既然胤禩拿衣服当借口，那么胤禛也就随着他，天知道这只是在袖子上沾了些许茶水的衣服怎么就算得上是‘湿衣服’了。
胤禛好像生怕胤禩再反对似的，不等胤禩说话就直接喊了苏培盛进来，让他派人回养心殿取衣服，顺便再把不知道躲到哪个屋子里的十四叫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