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混混段小兵 上——代雄弼

作者:代雄弼  录入:02-23

我大吃一惊。

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总会让人大吃一惊。

我没法不大吃一惊。

难怪段小兵那天到车站送我,给我带了那么一大包食品,竟然还有什么棒棒糖,敢情都是在她店里拿的。还有,那一份份长长的购物清单,相必,她的食杂店成了他们家定点购物场吧。

可是,可是,她不已结婚了吗?

顿时,酸甜苦辣诸般滋味百米赛跑般涌到我的口中。

我就这么枯坐着,脑子里乱云飞渡。

段小兵从卫生间回来,看见小虎子又是吃得热火朝天,他敲了一下虎子的小脑袋,说,这么贪吃,看,围巾都掉地上了。

小虎子咬了一口烫好的毛肚,忽然问段小兵:“叔叔,你什么时候娶婶婶回来啊。”

段小兵一下就怔住了。

静,寂静,那种死一样的沉静。

空气,语言和各自的表情,一切的一切,凝固开来。

我直钩钩地盯着段小兵看,就像是看见了撒谎的小木偶的长鼻子一样。

这真得不是一种好的感觉。

彼此双眸对视的瞬间,段小兵心中一凛。

可能是心怀鬼胎,在刹那间被我破译,为了掩饰,他拿起筷子,敲了一下虎子的头,恨恨说:“虎子,你瞎说什么!”

我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来,淡然说:“哟,你要娶老婆了?”

他脸色就变了,目光躲闪着,呐呐地说:“飞飞,哪有,别听虎子瞎说。”

虎子正欲说什么,段小兵又敲了一下他的头:“这么多好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虎子无辜地看着段小兵,委屈地摸了摸头。

我说:“你干嘛老打人家,娶老婆就娶老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可能,没料到我的声音会那么大,他捡起那条围巾,挂在虎子身后的凳子上,默默坐了下来。

我狠狠抽了一大口,仰天把烟雾吐出,把自己裹在一层层烟雾中,久久不愿出来。

烟雾中,我始终保持一个石雕般的姿势,周面无表情,仿佛凝固了,

见我不说话,一直抽烟,他显得焦虑不安起来,也吸了一口烟,吐完烟雾,他又喝了一口水,没吞下去,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像地下的暗河,涌动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抽完烟,我也跟着喝了一口开水。

喝下肚,才发现,那杯原来滚烫的水,已经凉了,像我的心一样。

我借着去卫生间,把帐结了。

正准备独自离开,段小兵看见了,一个箭步窜过来,拉着我的胳膊,急切说:“飞飞,别听虎子瞎说,没影的事儿!”

我怪声怪气说:“那是好事啊……不过,我很想知道,你要娶谁啊?”

他顿了顿,说:“就,就那个林芬,我师傅的女儿。”

我说:“哟,她没结婚啊?”

他低垂着头,半响,才缓缓说,她离婚了!

去个鸡吧!这么大的事竟然吭都没吭一声,我顿时火冒三丈,甩开他,风驰电掣地走。

段小兵追上来,拽我胳膊:“飞飞,你别多想,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想想,这怎么可能呢。”

我停下来,面对他,淡然一笑,平静说:“你回去吧,虎子还在火锅店等着呢。”

我再次甩开他的拉力,大步流星走了。

天空开始飘下一些白色的薄片,夜幕潮水似的洇开,把楼的影子映照出来,显得模糊和平坦。

雪花落在我脸上,冰凉凉的。

064.

生活的河流,被一道突然出现的沟坎挡住了。

我承认,那天发生的事儿,就像一种挥之不去的存在感占据着我的心。

都说童话无忌,我相信虎子说的话——这并非无中生有。

还以为,我和段小兵是两块糖果,在持续升温的感情滋养中,融化为一体。

没想到,一块冰糖是石做的,一块冰糖是铁做的;一块融成了水,另一块却屹立不倒。

我并不在意那个叫林芬的女人对段小兵有多好,也不在意她有怎样的企图。

我难过的是,段小兵竟然隐瞒得严丝合缝。人家早已鸠占鹊巢,成了段家的女主人了,我却还蒙在鼓里,每次见到她就像个傻子乐呵呵地笑。

此后几天,脑子里乱糟糟的,像缠成一团的毛线,总也找不到头。一会儿,好不容易理齐了,倏忽一下,变戏法似的,又整个的没了。

我开始心存芥蒂。

段小兵、段小兵母亲、段小兵师傅、段小兵师傅的女儿,一张张脸谱在我脑海来回翻。

那个叫林芬的女人,明明是食杂店的老板,段小兵却说她是望二小的老师,还说会帮虎子弄进望二小。难怪他不要我帮忙把小虎子弄进望一小。要知道,望一小可是区里数一数二的好学校。

我甚至想到他家新加盖的那间屋子,还有屋子里的那辆摩托车。

莫非,加盖的是他们结婚用的新房?

莫非,摩托车是给岳父给女婿的见面礼?

难怪他总是骑着,到处晃来晃去的。

还有,那天,他提出要圆房。

这很是奇怪。

他一向心疼我,以前屡屡失守,并非是我不愿意,大多皆因他不忍心,说是怕我痛,影响我的“性”趣。

这次却如此的坚定,不管不顾的坚定。

再说,他要圆也就圆了,这是迟早的事儿,可他竟然连圆三次!

他就不怕我受不了吗?

况且,我又不会跑,难道是怕以后没机会了?或者说,就真有那么大的需求,那么强的欲望?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这一切的一切,好象是个阴谋。

我突然就惶恐起来。

“太行之路能摧车,若比人心是坦途。”

我还一直以为,段小兵很单纯,为人实在,没有花花肠子。

现在看来,真正单纯的是我。

你是大学生又怎样?

你当过学生会主席又怎样?

你嫩着呢,还不是象牙塔钻出来的傻瓜一个,人家再怎么说也是黑道上混出来的“翘楚”。

我本能地选择了逃避,去了郊区靠江畔我一个亲戚家小住。

旷芜的郊外生活,并不能使我忘却什么,相反,徒增得是绵绵无尽的哀怨。

每天,我盯着窗台花盆里的一颗蒜苗,看着它发芽,从一片叶子变成两片叶子,觉得它就像自己一样,孤单羸弱,在晚风里胆怯地微微颤动着。

这才知道,没有了某个人的宠爱,我的躯体就像没了魂儿。我像突然溺水的人,被绝望捏住喉管慢慢失去光线和活力。

一个星期后,我再也无法忍受,回到了城里。

此后几天,我陪爷爷奶奶和一群老太太在小区的麻将馆打麻将。

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像吃了火药,说变就变,谁要双手一摊,说和了,我就会用力猛吸一口嘴里的烟,噗的一声,全部吐出,严严实实地将对方弥盖,对方气得声嘶力竭骂我缺德玩意儿,我却冷冷地看着她手忙脚乱驱着烟雾,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快乐感。

奶奶安慰我,孙子,别动气,输了奶奶给!

爷爷在后面摸我的脑袋,说,飞飞,怎么能这样,你也不像输不起的人啊。

我输得起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心,一直在隐隐地痛——我需要发泄。

晚上,被噩梦惊醒,想起段小兵,无法自抑。

大冬天的,我去卫生间用冷水冲澡,冷得哆嗦。

对着镜子,我想哭,却哭不出来。

洗完澡,我蜷缩在沙发里看电视,想起那个同学,我似乎理解他的感受——都是见不得光的畸恋啊。

放手吧,放手吧,你们没有好结果的!

迎着电视一闪一闪的荧光,我似乎听见那个同学飘来的声音。

突然,自己像是憔悴了很多。

这种昏天黑地的麻将生活,一直持续到小年的前一天。

那天,我玩了两圈,输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其实,真不多,也就几包烟钱,但我就是不爽,将麻将牌一推,大声吆喝老板娘给我来一碗面条。

没吃几口,就感觉有个人来到我身边,就那么站着,盯着我看。

抬头,是段小兵!

我猛然一抖,有点不知所措,夹起一陀面,大口大口吃起来。因塞得太多,咽不下去,呛着了,眼泪在眶里乱转。

我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

“飞飞!”他喊着我,声音微微颤。

此刻,我多希望自己能有勇气钻到桌子底下,慢慢地后退,后退,后退到墙角,变成蟑螂、蚂蚁、甲壳虫之类的物种,小到看不清,看不见。

我奶奶看见了他,打着招呼:“哟,是毛毛,你来了?”

他必恭必敬弯腰鞠了个躬,喊着:“奶奶,你好,我过来找飞飞。”

那个儿子在国外赚英镑的王老太太说:“哟,这也是你孙子吧,老二的还是老三的啊。”

他又冲王老太太鞠躬,说:“奶奶,你好,我是飞飞的同学。”

王老太太说:“哦,是同学啊,可真有礼貌,还精神,就不一样哈!”

我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对段小兵不合适宜的殷情愈发厌恶起来。

我奶奶起身了,对段小兵说:“你来得正好,飞飞这几天也不知怎么搞得,火气大得很,好象有什么心情,问他又不说,你陪他出去转转,帮奶奶开导开导。”

有个年轻点的女人说:“我早看出来了,你家飞飞八成是和女朋友分手了,要么就是闹矛盾了。”

王老太太接话说:“哟,和女朋友分手了啊,难怪火气那么大,害得我都不敢和牌了。”

哈哈,一群老女人笑成了一团。笑声像刚刚从炉膛里掏出来的煤球。

我把筷子一扔,跑出了麻将馆。

段小兵在后面追。

我听得王老太太在背后说,这孩子,你看看,火气又来了。

我奶奶说,唉,都那么大了,我也拿他没办法,都是我家老头惯的!

065.

明天是小年。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街上满是急匆匆赶着去置办年货的人。

外面,风很大。

由于棉外套还拉在麻将馆的椅子上,我有点瑟瑟抖动。

段小兵快速脱下自己的外套,强行披到我身上。

不用!我挣扎着拒绝。

他不让我脱下,死死地抱着我:“飞飞,别闹了,你这样会感冒的!”

我眼睛盯着某个地方看,恨恨地说,感冒了我有药。

“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来。”刚松开手,他迅猛地跑起来。

一溜烟工夫,他回来了,手里拿着我的棉外套。

“穿你自己的,这总可以吧。”他大口喘着气。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接。

接的时候,我就想,唉,这个牵我筋连我骨的人,我就这样原谅了他吗?

刚换好衣服,段小兵就急切地说:“飞飞,这几天你躲哪了?打电话去你们学校,守门的老头说放假了,宿舍没有人。打去你姨奶家,你姨奶说你好长时间没去她家。打到你家,又一直没人接。我有好几次来到你家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不敢敲,又回去了。今天,我鼓足勇气敲你家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答。后来你楼上的邻居回来了,告诉我说你们在楼下的麻将馆打麻将,我就找过来了……”

我想说,怎么不好好在家筹备婚礼,还花时间来找我,真是闲得!

但我没说。

我掏出一支烟,一边抽着,一边踩着自己的影子,信马由缰地走。

两旁店铺挂着的大红灯笼,象暗夜里猫的眼睛。

“飞飞,你是不是还在想那天的事儿?真不是你想得那样,我确实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离婚了。我当时也纳闷,她怎么有事没事就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我家,放下东西就开始忙这那,还和我妈聊天聊得热火朝天。我妈特喜欢她,她走后,我妈就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想找什么样的,离婚没孩子的介不介意。我哪知道我妈什么意思啊。直到有一天,我妈突然跟我说,她好象对我有意思。我当时就懵了,我说她不是结婚了吗。我妈说离婚了。我楞了好长时间。后来,我妈开始有意无意说,离婚了又怎样,又没孩子,关键得看人,林芬多好啊,贤惠能干,长得不错,条件也好,自己开食杂店,生意很火。我这才知道,原来是她老公在望二小当副校长,离婚时,她只提了一个要求,要求对方把虎子弄进望二小,为这事,我妈和还有我哥感动得不行。”

我并没有多大的耐心听他说这些——虽然,我一直被一种叫作预感或猜想的东西长时间困惑着。

不过,我又一想,不管是悲伤的分离还是惨痛的分手,这事总要去面对,或者说总该有个了结。

毕竟,谁都不希望就这样不明不白结束一段感情。

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就像男人去洗手间,转了一圈,没把该解决的解决掉就算了一样。

这么想着,一种铺天盖地的笃定涌现。

我停了下来,直视着他,目光如同筢子一样,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捞着点什么异样的东西出来。

段小兵把我送他的那条围巾取下,套在我脖子上,继续说:“飞飞,别生气了,是我不对,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更不是存心想欺骗你。我是怕影响你复习,打算等你考试完再告诉你。你都不知道,你考完那天,我找了你半天,都快急疯了。”

我的情绪突然有了缓和。

一方面,是为那条围脖——没想到,他真要回来了!

另一方面,原来,他是担心我的托福考试,难怪他要隐瞒那么久。

也难为他了,我自己都没把这个考试当回事。

他接着说:“飞飞,你还记得你去上海前,要我留意我妈跟我师傅吗?”

我一楞,疑惑地看着他。

他低下头,躲避我的目光:“其实,有些事情,我自己都觉得没脸说,你走后我一观察,还真是这样。唉,你说我妈这个人吧,平时看着焉不拉叽、一声不吭的,以前跟我爸在一起的时候,见不着他俩说几句话,可她一看见我师傅,就像一只唧唧喳喳的麻雀,说个不停,还喜欢上了打扮,每天收拾得跟小姑娘似得。本来,我爸死了那么多年,她想找一个,我也不反对,但我越看就越不是滋味,感觉她好象从来没爱过我爸,想到这我就为我爸心寒……没多久,我哥把家里的房子和田地处理完,也过来了。我师傅帮忙,把他弄进了望江厂,成了仓库的搬运工。考虑到我哥腿脚不灵便,我师傅又是托人又是找关系,我哥成了仓库管理员,我妈就更是对我师傅好得不得了,一天没见着吃什么也不香,见面就问你师傅今天来不来,一点也不难为情。这哪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妈啊……有一次,她竟然牵着我师傅的手从外面回来,我师傅抽着烟,抽了一口,问我妈想不想抽,我妈这辈子别说抽烟,连摸也没摸过,她竟然笑眯眯接过烟,抽一口,呛着了,见我师傅笑,她也跟着咯吱咯吱地笑。进了屋,两人还在里面笑了半天。后来,小虎子回家了,在外面喊奶奶开门,我才知道他们反锁了门,她竟然要小虎子出去玩一会儿再回来。他们以为我不在家,其实我早就在门缝里看个一清二楚……唉,你说,世上哪有这样的奶奶,说出来我都觉得丢脸。”

原来是这样。

我的心里泛起一丝丝涟漪。

我说:“她是你妈,年龄也大了,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得支持。”

他说;“我知道,我就是觉得有点难为情,你说她都多大人了,也不跟我们商量商量。他俩好上了也就好上了,我也不说什么,可他们好上没多久,就开始促成我和林芬。想想我都难以接受,我一向敬重他是我师傅,也给了我很多的帮助,现在想来,全是假的,全他妈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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