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刻意的留恋,冷傲尘松开我,低语一句:“保重!”便转身离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保重。”我在心里轻轻地回答。
已经没有心思在庭院悠闲赏景,夏日的阳光也变得毒辣起来,看着冷傲尘的身影一点点消失,我转身,缓步朝长廊走去。
似乎有什么人在窥探一般,我心下一跳,飞速侧头,看到一抹橘红的裙角消失在檐下。
是个女人?!
冷苑一向安静恬淡,虽然不想承认,但冷傲天为了能让这个孩子平安出世,还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就连江灵和陆瑶都不敢来冷苑闹事,方才那个女人会是谁呢?
“阡陌,这宫里有人喜欢穿橘红色的衣服吗?”午膳时分,我随口问道。
阡陌奉汤的手一抖,诧然看了我一眼:“公子为何问这个?”
“哦,方才在外面走动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在西面的房檐上偷着看我,她穿着橘红色的衣衫,所以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是谁……”
我的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脆响,阡陌竟是将手里的汤匙扔到了地上。
我挑眉看着她,她不敢看我,只是俯身去捡,故作镇定道:“公子怕是看花眼了,这冷苑除了公子便只有奴婢一人,怎么可能会有第三个人?”
“真的吗?”我狐疑道,“既然没有第三个人,你为什么会如此害怕?”
“奴婢没有害怕,只是一时没有拿紧而已。”阡陌已经恢复了镇定,神色如常地起身,将汤匙在旁边的碗里清洗一番,然后为我盛汤。
我明白在她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索性不再追问,乖乖吃了些饭菜,喝了几口汤便挥退她。
如果那个穿橘红色衣服的女人目标是我,那么也只有我单独一人的时候她才会出现。
果不其然,我在床榻上眯着眼睛假寐了一会儿,便听到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听这声音,不可能是阡陌,更不可能是冷傲天。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我翻身下床,手脚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女子便在这奇异的声响中款款现身。
一袭橘黄色衣裙,轻纱蒙面,只余眼鼻,但从轮廓可以看出,她长得清秀可人,一双眸子更是灵动如水,仿佛能吸了人的魂魄一般。
“阁下是谁?找我有事?”不记得什么时候招惹过这样一个女子,为何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在我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细细看我,不过此时她的眼眸里已经没有方才的灵动,而是转为了不屑鄙夷,继而是愤恨不甘。
听到我的问话,她冷哼一声,神情倨傲:“本姑娘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迷惑傲天,甚至还下旨不许让江灵和陆瑶那两个喜欢阵风吃醋的女人来你这里给你下马威!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倘若不是因为你像个怪物一样可以怀孕,我想傲天一定会将你折磨致死的!”
她说着话,直直朝我走来,目光阴狠地盯在我的腹部,继续道:“更何况,这个孩子还不一定是傲天的!你还挺有本事的,竟能让他痛意留下这个孩子!”
看她步步紧逼,我察觉到危险,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暗暗扣紧手腕银环的机关:“你想做什么?”
她邪邪一笑,看着我紧张的样子挑了挑眉:“你说我想做什么?你既然已经成为傲天的宠奴,如今又怀了孩子,还不知道安分养胎,竟勾搭上傲尘。像你这样人尽可夫的贱男,如何配拥有‘孩子’这个有恃无恐的‘金牌令箭’!”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冷傲天的事?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关你何事?”我盯紧她的一举一动,心中忐忑万分。从她的神态举动来看,她一定是个狠角色。如果没有怀孕,我倒可以豁出去跟她生死相拼,但现在,我只能避其锋芒。
听我问她是谁,女子得意地笑出声来:“哈哈……当然关我的事了!我就是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恩人!如果我说让你死,他绝对不会反驳!”
“……黛司蝶!是你!”我诧然瞪大眼睛,“你不是死了吗?”
黛司蝶就是冷傲尘当日告诉我的那个跟他们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子……那个能歌善舞的女子……那个为了冷傲天付出性命的女子……
“是啊,我不是死了吗?”黛司蝶倏然欺近我,声音鬼魅,“我若不死,怎么能看清自己在冷傲天心中的分量?我若不死,怎么能脱身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原来她是诈死!她诈死想做的事……会是什么事呢?
“我跟你并无仇怨,来到西冥国也是迫不得已,你何苦为难我呢?要是我能逃走,我又怎会在这里狼狈地被人如此耻辱地对待?”我继续后退,绕着桌子转了一个圈,“如果你是太爱他,我根本对你够不成任何威胁,因为他只把我当做了生孩子的工具,你没必要为了除掉我而以身犯险;如果你不爱他,诈死是为了摸清西冥国的事,那我就更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了!相反,我还能跟你合作……喂!你——”
黛司蝶根本不容许我说完,劈手砍来,我用锁链作为盾牌,与她过起招来!
“司蝶?!”一声夹杂震惊、狂喜和不可置信的声音传入耳中,黛司蝶勾唇一笑,躲闪的身躯微微一滞,戴在我手上被我用来当做武器的锁链直直向她胸口砸去,心知是陷阱,但我因为行动不便,臂力减弱,反应能力也不如从前,只是稍稍移开了攻击的方向,即便如此,锁链还是重重落在她娇弱的肩头,带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司蝶!”冷傲天掠了进来,衣袍过处,锁链被他用掌风卸去力道,然后借力将我推开,他拧着眉头揽住了黛司蝶的腰身,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但看着她受伤的肩头又有种不可遏制的痛苦,他向来很稳的手竟然颤抖起来,声音也有些惶恐,“司蝶!真的是你吗?”
“天……是我……”
我踉跄后退两步,堪堪在桌旁止住身形,气息甫定,便觉腹中陡然一痛,蹙眉按着肚子弯下腰去,血气翻涌,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085、令人棘手的蛊毒
点点红梅落在素白的衣袍之上——自从秦逸之那次让我穿过白衣之后,我就一直穿着素白的衣衫,一来是为了回归恬静的心态,二来是为了透过这一袭纯洁的白来想念秦逸之。
不想,这素白的衣襟染上鲜血之后竟是如此刺眼!看来以后还是穿红衣吧,红衣哪怕染满鲜血也不会教人发现……
我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按在腹部,突如其来的绞痛令我几乎跪倒在地,锁链撞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冷傲天听到我这边的声音,侧头看过来,见我如此模样不由一愣,转而漠然道:“装什么装!朕根本就没碰到你!不要用什么苦肉计来迷惑朕!”
我有些想笑,黛司蝶那么明显的苦肉计他没看出来,我这货真价实的腹痛倒成了苦肉计。
张了张口,还未说什么,又是一口血喷出,我靠着桌子缓缓跪倒,身上冷汗泠泠冒出,这痛……有些熟悉……好像并不是落胎的痛……而是……蛊毒发作的痛……
“唔——该死,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这时候……
见我再度吐血,冷傲天眸中闪过一丝担忧,转瞬即逝,我眼前有些模糊,所以并未去探究他到底是担忧我还是担忧孩子,不过,看到他朝我走来,我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这个孩子是一定要保住的。
压在腕上的手指一顿,再次不可置信地握紧,冷傲天目光复杂地盯着我:“你什么时候中的毒?”
我尚未开口,便听到另外的一声呼唤。
“天……我好痛……”黛司蝶的声音飘过来,柔柔的,带着一丝软弱和无助,饶是铁石心肠也会化为绕指柔吧?
她捂着鲜血淋漓的肩头可怜兮兮地盯着冷傲天,冷傲天有些犹豫着回头看她。
我喘息着,感觉腹中的绞痛弱了些,于是挣开冷傲天的手,想要挣扎着站起身来,嘴里的血腥味尚未淡去,这一动,嘴角的血涌得更快。
“陛下——公子——司蝶小姐!”阡陌回来看见屋内的情景忍不住叫出声来。
冷傲天对阡陌吼道:“还不快传太医!”
“是!是!奴婢这就去!”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查看旁人的情况,这蛊毒发作起来竟是前所未有的难受,或许是因为腹中多了一个小生命的缘故吧,总感觉下一刻就要死掉似的。我颤抖着身体斜斜躺了下去。
冷傲天接住我倒卧的身体,将我抱到床榻之上,再一回头,怔在了原地。
原本应该侧卧在地上的黛司蝶,已经不见了踪影。
“木洛熙,你感觉怎么样?”冷傲天重新回过头来,他的手仍旧搭在我的腕上,“眉心微蹙,这是断肠蛊……只有在发作的时候才能诊断出来……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慕容泽下的蛊毒对不对?不然你也不会这么乖乖地就随了他回来,毕竟好不容易才逃了出去……”
耳朵嗡嗡作响,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而且我一张口便有血沫从喉咙涌上来,嘴里满是血腥味,好像慕容泽说过,这蛊毒发作超过三次便不由人控制了……而且会越来越严重……
看来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
太医很快到来,面对我的情况一筹莫展,而且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我只能硬生生捱过去,如若捱不过去,便会奔赴黄泉路……
冷傲天来来回回踱着步,我的意识陷入混沌状态,连秦逸之都素手无策的蛊毒,这几个太医又怎么可能解得开呢?
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看着淡蓝的床帏我咧了咧嘴,扯出一个牵强的笑,看来我又捱过了一关。
阡陌帮我换着额头上的冰帕,看我睁开眼睛虚弱地笑,她也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将药碗端过来,一勺一勺喂我喝药。
我蹙了蹙眉,担忧问道:“这药……对孩子……没影响吧?”
“不碍的,这是经过容大夫仔细筛选开出的药方,公子请放心。”她解释着,又递了一勺药过来。
我摇摇头:“吃不吃也无所谓了,下次还会发作的,普通的药根本没有办法去除断肠蛊的源头。”
“陛下请了宫外高深的医者来为公子解毒,这是最后一幅药了,喝完以后公子便不会再毒发。”阡陌笑道。
我心中一惊,随后一喜:“真的?”
“当然是真的,公子,快喝药吧,陛下吩咐过要我一定要伺候好公子的!”
我依言张口,一口口喝下那碗药,没多久,果然感觉舒服了很多,残留的痛楚慢慢消失,腹中的胀痛竟也减弱不少,原来之前感觉胀痛难受并不只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这蛊毒竟也在作祟……
“公子,怎么了?”阡陌看我低着头抚着肚子忍不住紧张询问。
我宽慰一笑:“没事,方才好像是小家伙不安分地踢了我一下。”
“这才几个月呀,就开始折腾,肯定是个调皮的小皇子!”阡陌笑言,总感觉经过这次毒发,她对我的态度又友好了许多。
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冷傲天亲自为我悬赏医者解毒?可我知道,他这么做百分百是为了他所谓的‘皇儿’,而不是因为我。
“在说什么?”冷傲天踏进房门,见我们笑得开心,好奇问道。
“陛下!”阡陌行了礼,然后回答,“奴婢刚才在跟公子说他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
“哦。”冷傲天对此好像不怎么感兴趣,他看我一眼,转而问道,“药都吃了吗?”
“吃过了。”我想起昏迷前的事,不由问道,“那个黛司蝶……”
“司蝶现在是朕的正宫皇后,也是你可以直呼其名的?”冷傲天阴下脸来,不悦数落。
原来冷傲天已经找到那天负气而走的黛司蝶,还封了她为正宫皇后,看来,他对黛司蝶真的是很上心呢。不过依我看来,那黛司蝶莫名其妙出现,实在诡异,尤其她之前消失的理由是‘死亡’!
死而复生,究竟所为何事呢?
心中虽然充满了疑惑,但我明白,不能当着冷傲天的面说出来,他对黛司蝶的宠爱已经到了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再怎么说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冷傲天见我垂着眸子不说话,起身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或许他觉得将我从鬼门关就回来实在是件不划算的事吧?
我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反正他对我什么态度我都无所谓,现在最值得开心的就是身上的蛊毒已解,孩子也平安无事,只要安心度过剩下的日子即可。
阡陌大概是看我的表情冰冷,不由劝道:“公子,司蝶小姐的身份王爷应该已经告诉过您了,陛下袒护她宠爱她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这也正是陛下令人敬佩的地方,倘若他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那就真的是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帝王了。公子,这次陛下悬赏外面的大夫来为公子诊治,已经很让人眼红了!灵妃娘娘和瑶妃娘娘那两个宫里简直要炸开锅了……公子,您想开点儿,到时候生个小皇子,还不是会比司蝶小姐更得宠爱?”
数月相处,难不成这阡陌已经忘记当初被派到我身边来的初衷了?竟好像在处处为我着想。她方才的话我听明白了,原来她以为我这副样子是在吃醋。
我忍不住勾唇而笑,笑得不屑——要我吃冷傲天的醋,简直是做梦!
我如此委曲求全只不过是为了孩子,日后若能脱身,以往我所受的苦楚一定要全部返还与他!
“容大夫,你来了!”阡陌对着门外一人招呼道,我侧头看去,一名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背着药箱站在门外,逆光中看不清他的样貌,但却有种熟悉的感觉蔓延开来。
我微微蹙眉,回想着究竟是何人会拥有如此雍容的气质,那人已经迈步进来,声音温柔和煦:“阡陌姑娘,我来为他最后诊治一番,看看蛊毒是否已经尽数除尽。”
“有劳容大夫了!”阡陌裣衽退出,房间只剩了我跟这个所谓的‘容大夫’。
“看样子,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他看了看我,然后将药箱放在桌上,缓步朝我走来。
“你是什么人?”陌生的人总是容易引起我的戒备。
“你不是听见了吗?我是冷傲天悬赏请来的大夫,来为你解毒的。”他笑得有些诡异。
“普通的大夫敢直呼冷傲天的名讳吗?普通的大夫能解开我身上的蛊毒吗?”我心中陡然清明起来,笑着唤道,“慕容泽,你的易容术还真是不错,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容大夫……呵!这身雍容华贵的气度,除了慕容泽,还能有谁!他下的蛊毒,他自然能解!
086、爱恨本纠葛
被我认出,慕容泽也不奇怪,甚至还得意地笑了笑:“看来在洛熙心中,朕还是有一定的分量的!朕都易容成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来,是不是一直在想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