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吃完东西就睡啊?把这个喝了。”
那个人走近过来,蒙胧的视线里,只见他手上泛着热气的汤杯递到眼前。
“啊呜。”小白肉包子毫不思考的,有如曾经这么做过几百次。
张嘴,是啊,含住杯子是呜,再来是喝掉汤水的咕噜咕噜声。
“喝完汤水了,清醒点没有?一天里老是睡,会变成猪的,我……”
他本来习惯性要在这时候说的话,想起某人特定的要求后,咽了回去。
“嗯?”小白肉包子打着哈欠,懒懒散散的看向他,如同催促。
“好了,醒不过来就干脆的睡,不要既想着玩、又想着睡。”
那个人无奈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半分嫌恶,倒有几分宠溺。
然后?小白肉包子大大打个哈欠后,彻底把两只眼睛都闭上了。
“睡着后十分钟再移动,就不会吵醒他。”那个人说着,坐到了毛皮上。
百歧侧着头,感受背上扎实的份量,自家的王睡着了吗?
“似乎是身体不好的关系,他睡着了一向很难醒。”
那个人怜惜的说着,手轻轻移到小白肉包子的额前,把散落的发拂开。
“我以为你期待今天很久了。”百歧在帮忙喂食时,差点想分心东张西望,说实在的,他可以接受这个人加入成为保父,但有些事却不想退让。
彷佛喂着自家的王进食,就能证明他是活着的,不是当初那样……
曾经看着王断气、抽出禁果、看着小白肉包子诞生、最后冰冻,让他一个蜃族竟因梦境所苦,他总会不断梦到王死去时的样子,再从恶梦里醒来。
“可以……教教我,怎么让王吃的好、睡的好吗?”
百歧不得不承认,一度成为瑕疵品,对王身体的伤害太大,大到如今重新负起照顾的责任时,要比以往更加小心细腻许多倍。
“当然,我只要他过的好。”那个人说着,伸手帮扶了小白肉包子一把。
睡在百歧背上的他,居然想大幅度的翻身,是睡得太舒服了吗?
“他以前总会缩成一团睡,像是冷太久后,想把自己抱成一团的样子,后来,我开始在他睡的时候,将他手脚拉开、拉直,盖好被子,帮他把压住的头发抽离,他睡的越来越好后,睡姿就越来越放肆。”
说着放肆,那个人眼里倒是满满的纵容,他喜欢看他四肢摊平、随意翻身,爱怎么滚就怎么滚,睡姿不再是畏寒怕冷的缩成球状。
“我会嫉妒你。”百歧真想爬起来,他也想看王睡得香甜的表情。
“不用,十分钟到了。”那个人说着,熟练的把睡熟的孩子抱起。
百歧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弹身而起,脸从头到尾都是朝着王的所在位置,他想用最快的速度看到,然后希望可以看上很久很久。
一眼之间,一生悬念。
过去不懂这句文诌诌的词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直到今天百歧才明白。
仅仅是看这么一眼,就希望自己这辈子不要再一次失去这个画面。
“王。”百歧呆呆的,不自觉的轻喊,话声里有些悲伤、有些释怀。
“百百?”挣扎着想要醒来的小白肉包子,拼命想要睁开眼睛。
“是作梦了吗?乖乖睡吧,没有人喊你的。”
那个人的手瞬间盖在了小白肉包子的眼睛上,话声低低又温柔的哄着。
“呼呼,嗯?你是谁?”半睡半醒间的小白肉包子。
“凯歌,往后会负责照顾你的人。”那个人等待许久,终于能自我介绍。
可惜,听话的人下一刻就睡了过去,小小的呼吸声,能搔到人的心底。
凯歌抱着睡熟的他,不自觉做个深呼吸后抬头,天边开始有乌云,该进屋了,虽然这个开头不算太好,甚至小白肉包子可能没听见他的话。
但是,又一次把当初在黑王带领下,对那伊所说的话说出口,真好。
像是许下了誓言,且这一次,他肯定会遵守到最后,不会再中途分开的。
即使有人来抢,也是一样的,这次他决定再不放手。
五.后悔永远来不及
冰冷的早晨,在雷雨的笼罩之下。
隐约的杀伐之声,似乎被倾盆落下的雨滴敲击在窗户玻璃上的碰撞掩盖。
没有忽略骤起的小小吵闹,纵使很快就被压制下去。
苍白的脸孔,在没有开灯的室内,在生物电脑萤幕照射下有着几分妖异。
“几天没有休息了?”
明明是关切的问句,听起来却死气沉沉,恍若正是一身疲惫。
“你问我还是问你自己?你那模样看起来比我凄惨潦倒个几十倍。”
电脑前的人,揉着抽疼的额头,闭紧眼睛,缓缓往后躺倒在用毛皮铺垫的骨椅椅背上,显出一身被疲倦笼罩的虚弱。
退离了生物电脑光源的直接照射,电脑前的人皮肤透着奇特的水蓝色。
“泓猊,你的牙尖嘴利,是需要看时间、挑人选的。”
仍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雨势浩大,外加战况激烈的男子,随口建议。
不管外头打的有多惨烈,死的人都与他无关,就算战斗由远而近,甚至就在窗前,溅上半窗血色,他依旧毫不在乎、毫不动容的看着。
“其实你出去,很快就能让这一切停止,是吧?昂禁。”
多少带了点怨气的发言,泓猊脸上忍不住浮起几分沉郁。
“只要你告诉我,海皇的下落。”窗前的人,着迷般望着窗外的血色。
泓猊双眼仍然闭紧,竟是不敢睁开去看,外头死的……全是他的族人,荭怩王者要是知道死了这么多,不晓得会是什么心情。
“说什么蠢话,死人可以用『下落』这种字眼吗?”
“你想虹蜺一族再死多少人?”那个人平静的回问,话里没有怒气。
反倒是泓猊在那诡异的平静里,狠狠打了一个冷颤,像踩到地雷即将引爆。
“好,我说。”泓猊咬紧牙关,重重吐出三个字。
“嗯。”窗前的他没有拖延的举手成拳,轻轻在玻璃上一敲。
啪的微微声响并不大,奇异的是,彷佛周围的人都因此心脏跳快一拍。
下一刻,一群等候许久的手下扑入战场里,帮着阻止这场虹蜺一族的内斗。
明明跟讙兽无关的事,本可以依靠和北之暗东方一族的良好关系,在开始不久便能平息的内斗,居然硬生生任其发展好几天。
一直到泓猊的退让、昂禁让帝王之令出手,这场可笑的内斗终于划下句点。
“说吧!”窗前的人收回手,慢腾腾的催促。
“海皇死了,你始终还抱持几分怀疑,对吧?”泓猊突然睁开眼睛。
在阴暗的室内,久闭的双眼猛然一睁,在生物电脑萤幕折射下,竟亮的有些狰狞,活像什么择人欲噬的凶兽正蓄势待发。
“大风陌憎……在纪录上,和上一只大风疏厌一样,在成兽后发狂。”
窗前的他低声重复昨日刚到手的消息,话声颤抖、微弱。
“白羽提前送了份骨灰给你,事后也证明,那确实是属于海皇的一部份。”
就像用力踩着别人的痛处,泓猊说这句时,带上十分的痛快。
没办法,这几天被昂禁隐性威胁着不回答就要让虹蜺一族在内斗中灭亡,他怎么可能不积累怨气,怎么可能不趁机报复,更怎么可能不替海皇叫屈!
那个只懂得对人好的白痴,是在他没人敢信任后,第一个给予他信任的人。
泓猊不自觉的将双手分别紧握在两边骨椅扶手上,免得自己不自量力的扑出去,就为了赏某个人几个耳光。
如同海皇曾经抱怨过的,昂禁多做些准备就能避免的事,他却非得在事到临头才行动,导致换来这个惨痛的“结果”。
这样的昂禁要叫人如何能理解、如何能原谅?
“满意了?继续。”窗前的他看似毫不在意,其实缓缓向后仰靠在玻璃窗上的动作,代表他还是受到了伤害。
被雨水打的冰凉的玻璃,冷的彻骨,身体贴在上头久了,连心都快要结冻。
为了远离这种冰冷,昂禁仰身向前迈了一大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质疑。
“我不信一个内斗、荭怩王者的遇袭,你就会弃海皇而不顾。”
“谁弃他而不顾?我是能预知未来、得知过往的虹蜺,不是有力的战斗种族。我是海皇的命运共同体,你又怎么能确定,我在现场不会连累到他,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坏?你难道忘了海皇受到自爆攻击的那一次,纵使我事先就觉得不对劲,但后来想想,一切是发生在我开口预警之后……”
那一次,泓猊即时一扑,挡在了海皇身前,伤的极重。
更要不是有另一个人,那个被海皇称为“年大哥”的人出手,后头又有弥得加特和泛尔负责上药急救,那一天恐怕大家都会死。
泓猊永远记得的,他当时不过说了一句“海皇,小心那个红发的人”,白痴海皇就回过头,分心去注意白羽的情况,情圣也不会这么蠢的在那种危急时刻分心,那突然的一回头,让海皇陷进自爆的中心而不自知。
也是在那一刻,泓猊冲到海皇面前当肉盾时,后悔自己的自作聪明。
因为是命运共同体,当两人都在场时,共同承受的命运不见得会变好,意思是不像他预料的什么“负负得正”,现实残酷无情的在那一刻,甩了他狠狠的一个耳光,更让他深深体会到,命运的不可捉摸。
于是这一次,他有再多不好的预感,都不敢留在那里,就怕像那次一样,再次变成双重噩运,最后无法挽回的,真的失去谁的生命。
“后悔永远来不及的,至少我知道,错了一次就得防范第二次,可惜,我够聪明,却阻止不了别人太愚蠢所导致的悲剧。”
泓猊连番吼完后,好不容易张开握紧扶手的手,将双掌摊在对方面前。
过度激动下,十指指尖刺进了掌心里,十个血淋淋的伤口仍在流血。
“我避开是希望靠着凯歌、明天和百歧他们,能顺利守住海皇的,像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我的退让、我的避开到底要付出多少的心力来自欺欺人,才能在那种情况下,不是待在他身边,竟是要走的远远……”
泓猊的视线停留在掌心的伤口上,凄凉又自嘲的说着。
昂禁沉默的听了良久,没有不耐,因为听出了泓猊的言外之意。
他是为了海皇好,为了不影响海皇的命运朝坏的方向前进,不得不走。
是自己的错吗?以为有机会弥补,就只顾着海皇,把帝王之令丢在一旁,使得死士们被放出来,更想杀死前一只讙兽的进行袭击。
和泓猊比起来,昂禁苦笑的低下头,自己好像越来越差劲?
“我走了。”昂禁不想停留的转身,窗外雨势未停,却打下了一道雷。
雷劈闪在窗外不远处,雷电的光辉照进窗内,亮了足有一秒。
白发、黑衣,和过往完全不同的印象,恍似另一个人。
泓猊怔愣的看着那道背影在闪电消失后,在一片的黑暗中越行越远,远到再走几步,就要离开室内。
“不要伤害陌憎,海皇最少和他相处,偏偏也最喜欢他的直接放肆。”
骤然出口的建议,很难说出于什么心态,他还是说出口了。
脚步停在门前的那个人,仰首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我明白。”
短短三个字说出口时,那个人瞬间苍老了几十岁般,站姿不再挺直。
离门就三步的距离,他竟摇摇晃晃走上了好几分钟,勉强推门离去。
当门阖上,泓猊双手抱着头,整个人蜷缩在骨椅上,显得格外悲凉哀痛。
事实上?
暗暗吐口长气的泓猊,朝着掌心的创伤是忍不住后怕的偷偷笑了。
采用双手抱头的姿势,是怕被谁发现他此时脸上不禁扬起的微笑。
果然他就是比不过说谎技能点到满的海皇,纵使用来搪塞、欺骗昂禁的台词在霸傲王者被东方一族另外几人的强迫帮助下,前后演练、安排了数十种,才挑出这么一个合情合理,既能在昂禁心头上插刀,又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
还是会心虚啊,好在,昂禁顺利的被骗过去了。
泓猊没有立刻动作,而是预知着帝王之令最后一名人员离开这里的时间。
总要直到没有眼线的那一天,他才能去关心凯歌的工作和海皇的情形。
希望那边一切顺利,更希望虹蜺一族的内斗能好好落幕。
至于这几天死掉的那些混种,在荭怩王者妥善安排和激化下,幸好昂禁的耐心充足,自己才有藉口不让内斗快速解决,好让那些人为此死去。
想要恢复在王者公约前,占卜种族虹蜺被视若天神的地位?
岂不是无视炎姬王者的庇护和荭怩王者的努力转型,是想把虹蜺一族推进火坑吗?这个势头能在这时趁机终止,算是一个喜讯。
等这边的事彻底处理好,泓猊想了想,他是该去拉陌憎一把了吧?
就像他劝昂禁的那样,海皇是真的重视陌憎这个同伴,他不能不去。
——可恶,海皇你这个白痴,老是什么事开个头就不见人影。
泓猊下一次再见到海皇时,肯定要在他脖子上用力掐几下的,一定!
六.取个名字好困难
很多时候,重新开始并不难,单单是换一个名字,就像走上不同人生。
名字,是非常重要的。
有时它代表别人对你的期许,偶尔它正视的是你如何看待自己……
很久以前,他以为自己拥有一份被别人寄放的记忆,认为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可是,再一次醒过来,才发现事情似乎不是他想的这样。
不管是哪一份记忆,活在当时的,好像都是自己?
如果自己真能长大,不,就算来不及长大的那一次,依旧会把身边对自己好的人,视为最重要的、最需要守护的存在。
这样联想起来,好像可以理解,百百那么固执、死脑筋的人,为什么从没想过,不同长相、不同个性、不同行事作风的罗刹、海皇和自己会是不同的人,或许对他来说,有些共同的部份是一直不曾变更的吧?
所以呢?这一次,以蛇颈龙这个种族重生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不要像罗刹那样,死气沉沉的,对身边所有事都不太上心。
也不要像海皇那样,事事关心,似乎要把自己欠缺的都给别人补全。
要小气一点,在想到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
当然,不能太小气,嗯,尤其是对身边的人,要稍微大方一点。
重点是,这一次才不要对别人好,却被别人从背后捅上一刀。
话说,从古书里看来的知识说,罗刹在远古时候,是恶鬼之类的某一族的称呼?唔,难怪,堂堂月亮之帝却下场不太好,肯定是名字的问题!
海皇也没多好,虽然大海很包容,不过也有反扑的时候,只是,在常春之地里以瑕疵品身份活过来,让海皇缺少了反扑的动力和魄力,才会被某人吃定。
哼哼哼,要是自己的话……呃,好像自己比海皇先栽在那个恶棍手上?
小白肉包子,这样的名字很好欺负、很好吃的样子?
结果算起来,是自己的名字最惨、最不好吗?
看来,取个好名字很重要,自己这次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那么要取什么名字好呢?要霸气一点、要好命一点、要好听的。
“取个什么名字好?”他抱住食物啃呀啃的,边啃边想。
小小的一团,坐在阳光之下,雪白的肌肤一点都没有被晒到变色,更没有因为到处乱跑的举动弄出小肌肉,依旧白的、软绵绵的活像颗小白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