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再对话的必要,罗刹切断了双方的通讯。
“历时十分钟,时间差不多了。”明天担忧的立刻冲过来上点滴。
“你不如先切断给我的蜃气供应。”罗刹疲惫的阖上眼。
“我知道你会有话想跟我说。”明天上完点滴,往罗刹嘴里塞营养剂。
毫不迟疑的张口吞下一把营养剂,罗刹这才睁开了眼,看向他。
“我来不及做的事,这次顺利做完了,昂禁的部份你不用防备我会帮他什么,身为讙兽,他无疑是失败的,这是他该付出的代价、该承受的惩罚。”
“也是开始成长的关键?”明天试探的问。
“何必清算的那么清楚呢?海皇不是那么坏心又小心眼的。”
罗刹笑着劝他一句,而后,略显凝重的伸出手,“拿来吧,我该沉睡了。”
“你跟海皇……要说一脉相承吗?”明天越来越觉得他们是一个人。
“谁说不是呢?”罗刹从明天手上,接过蜃珠,一口吞下。
再来的事,相信明天会处理好的,也相信海皇不会动摇。
毕竟,他跟他是那么的相似,没错,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明天伸手抱住昏睡倒下,从银发黑袍的罗刹幻影,变回海蓝长发的海皇。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吧?连昂禁都想像不到,罗刹为什么会出手。
小白肉包子受的委屈,竟是连罗刹都看不过眼,认为太丢讙兽的脸。
要还清这份亏欠,罗刹决定把身体完全出让,好歹要让他彻底消气。
海皇起先跟昂禁说的,想要忘记他,也是出于这种想法。
想要一切回到最初被迫冷冻的那时候,让小白肉包子重新活一遍。
现在的问题是,海皇在被陌憎带走的那一刻,被突然掉包之后,全程看着昂禁的痛苦跟后悔,觉得这样的做法太过份,似乎动摇了?
罗刹会一反常态的压制着海皇,接手操控、补全布局,是不是不看好?
明天抱紧昏睡的海皇,为此有些烦恼。
说到底,跟他接触最多的,是那个受伤最重、付出最多的小白肉包子啊!
十.有时回头已无用
彷佛有生命力的血茧,一呼一吸间,涨落不停的变化。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他抬头看着原有两米高的血茧在这一日一夜里,慢慢消磨的越来越小,小到如今仅有一人高了。
“多少会有不对吧?罗刹的死士不是把恢复呼吸的尸体抢走了。”
一身出尘,飘逸如仙,却是青发染血、一身血袍的男子话声淡淡。
“万一那口气没断,难不成这只大风就死……”他话没机会说完。
一把无风自动的青发,在死字出口时,已经紧紧缠束在他的颈上。
“虽说蜃族大多是变态,使人总有惹不起的感慨,但你别忘了,有主、有在乎的人的蜃族,最终不过是沦为工具那样的存在。”
男子叹息般的发言里,最吓人的是随着出口的字增加,杀意屡屡攀升。
“敢在疏厌面前咒他的后辈,蜃族脑袋都这么不正常吗?”
出面打圆场的是禁时,他是被硬推出来的。
身后那些吃人一族的食人魔们,一看疏厌杀心一动,立刻就把他给骗过来。
“夷曼呢?”男子一听到他的声音,杀气立收大半,青发也从受害者的脖子上撤下来,恢复如仙般温和恬静的姿态笑问。
“少笑得那么有欺骗性,我不会被你骗过去的,夷曼的下落不告诉你。”
禁时非常清楚,疏厌的后辈困在血茧里出不来,他心情绝对很差很差,要是现在把夷曼的事说出去,可以保证,今晚能吃到全夷曼肉食宴。
对,材料就是夷曼,然后会做成一桌的营养菜色,再逼大家一起吃两口。
疏厌成为青鸷后,真是越来越凶暴了,让他太有压力!
“夷曼在吃人一族里才好玩嘛,给我增添不少乐趣,再说了,接下来是黑王啊,人鱼黑王,黑色的人鱼时代,我们需要夷曼这种智慧型人才。”
禁时劝了好一会儿,不晓得这些话里哪句打动了疏厌,他重新看回血茧。
“让他再多活一阵子。”疏厌定定望着血茧说话。
“是、是、是。”禁时搪塞般的连应三声,同时反手把受害者拖走。
快步冲向安全地带,也就是血茧所在的方圆三尺之外。
“好,离这么远,应该不危险了。”禁时终于安心了。
疏厌专心起来,是没什么空闲管别人的事,呃,如果自己不在场的话。
“冥迹,现任讙兽所属,世上第四个蜃族,你为什么还不走?”
禁时以为蜚之翼左带领的人,和罗刹那票死士一起处理完那具残破的尸体,就会撤走的,没想到还留了一个在这。
“大风陌憎没有成为成兽,似乎可以证明海皇没死。”冥迹认真的说。
小小的,仅有五十多公分高,样子如同水之精灵,拥有珊瑚发色、水色肌肤、水草般的湖绿双眸,给人的感觉应该是美好的艺术品?
只是,冥迹虽然矮小,抬首看人的姿态,常有一种视而不见的漠不关心。
“疏厌安排了那么多方案,最后还是让大风走上噬主的老路,他心情不好,你就不要再说这些话来添堵,要不然,下次可能不是夷曼脑子抽了又想带吃人一族去袭击讙兽,而是疏厌出面号召,强迫夷曼跟所有吃人一族陪同。”
禁时认为这种事,不是不可能发生。
一说到昂禁的生死问题,冥迹生硬的表情和疏离的态度变得柔软几分。
“多谢。”冥迹深知什么时候该低头的。
“不用谢我,我想,你来这里守着,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禁时没有忽略,当他在疏厌面前隐瞒夷曼的下落时,冥迹瞪大眼睛的瞬间。
“夷曼……最初他跟百歧来说服蚌族时,不是那样说的。”冥迹很惶恐。
“喔,是指陌憎突然暴走掳人,最后把一切弄成一团糟的这部份?”
禁时想了想,也是,蚌族再崇拜热爱现任讙兽,都不可能用伤害海皇的方式,来挽回昂禁的颜面,那只会惹来昂禁的不快和厌恶。
“是,当初说好的,我们倾巢而出,是为了让王正视,他想重新跟前任讙兽接触,就必须把帝王之令『扎扎实实』处理好,希望王不要再把一切扔着,只想守着海皇身边,有很多事是非王不可,我们做不来的。”
没想到,冥迹被说服了,就配合了一小部份的行动,然后……
后悔已经来不及,更是再没有用了,人死就一切无法挽回。
“是骗局的吧?是不是?”冥迹急红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蚌族自从被救离常春之地,就坚信过再不要流泪、不要在人前示弱。
只是,一时想岔了,配合了别人的计划,为什么就变成这种情况?
“那个,你在我面前哭也没有用,我常被夷曼挖坑推下去的,还常常替他背黑锅,你没瞧见疏厌因为我的关系,那么不待见夷曼吗?”
禁时毫不心虚的说着,他自认句句是实话,就故意跳过某个问题不答。
或许是早就猜到这种结论,仅仅是不愿相信,想要逃避而已。
冥迹听着他信誓旦旦外加连番抱怨,不得不承认,他做了一次背叛的帮凶。
“夷曼是吧?我们的王没有那么脆弱的,而他有一天得付出代价来。”
不是恐吓,冥迹更不是提醒,而是说着必定会发生的事。
下只人鱼是黑色的呢,按照规律,代表是一个黑暗无章法的时代来临。
毕竟,再前一只人鱼海皇替这个时代带来了素食的可能,延后了禁果终会自爆的时间、排除了吃错种族就会死的下场,那么,可以活上更久且没有被不定时炸弹(禁果)束缚的人们,在兽性驱使下能做什么呢?
连安静那么久的虹蜺一族,不也是内斗了吗?当荭怩王者受到袭击,连应该守着海皇的生命共同体泓猊都得连夜赶回去镇压局面,就代表乱世到来。
名为阳帝的第三只人鱼,完成了王者公约,奠定一时的上下阶级差异。
在这个局面发展百多年后,习惯高高在上的人,会更想拥有特权吧?
尤其,讙兽独占了蚌族,就像竖起一个仇恨值最高的靶子。
当黑王现世,不管是因为野心或自保才动手的种族,都像得了一个好藉口,会收不了手的,想为自己的种族挣出一条位于众人之上的活路。
冥迹会期待的,期待吃人一族这个同样仇恨值极高的靶子何时被毁。
“我们一定会落井下石的。”冥迹用这句做道别语。
“彼此彼此,我们也会趁火打劫的。”禁时同样回了句不带善意的回应。
而后,一团白色蜃气将冥迹包裹后,没入四周的黑暗夜色里。
禁时慢慢沉下了脸,想起阳帝那个时代的战乱,不由得伸手揉了揉抽痛的额角,下定决心等会儿要发给娇娇一条讯息,让她们那个小组保护好夷曼。
黑王的时代啊,被人心黑暗侵蚀许久的人们,是不是到兽性出笼的时候?
重新再来之从遗忘开始
一.说好了换你重生
有时候,后不后悔不是一个人的事,接不接受原谅也不能靠自己决定。
不是没有自由、不是丧失自主,仅仅是,有些人一路走来比你辛苦。
海皇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发现自己躺在别人怀里小受惊吓的一瞬间。
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因为想到太多画面。
那个总是说着为自己好,偏偏接二连三做出蠢事的笨蛋……
白了发、碎了心,从未见过的脆弱,就在眼前上演。
不想再这样下去,因为他明白的,有些伤痛起来真真是痛不欲生。
那一年,白狐的死,在他面前,炎姬喜欢的亚罗,为了保护他而死,当时承受不住的他,给予关怀和帮助的,是昂禁。
话说回来,明知道自己接受不了又一个重视的人死去,还非得玩苦肉计,连自己的命都拿来赌一把的昂禁,是关心则乱吗?还是蠢到没救?
却不管昂禁是怎么想的,海皇对于这只讙兽的付出,多少带着些感谢。
有很多时候,陪在身边的如果不是昂禁,他早就死了,或者是没有活下去的动力,更有可能是早早被陌憎吃掉?被谁在背后捅刀?
有昂禁在,不能否认的,受到了一些好处,于是,没办法绝对的恨他。
可是,罗刹的阻止,小白肉包子疯了般解气的尖锐童声狂笑,是不是在说明,有些事得在这一个段落到此为止,不论日后是永不再会或再续前缘。
“明天。”海皇鼓起勇气开口。
“罗刹顺利沉睡了吗?”明天低头,立刻追问。
“嗯,他的意识沉下去了。”海皇迟疑着,他有些话不晓得该不该说。
“我在给他的蜃珠里,编排了不少他跑来海市蜃楼怀念雪霜时的场景,他想像过的画面,我一个不漏的都收在一起,还帮他处理了细节,如果他中途醒来,相信看看那些回忆,也是挺不错的。那么,你的蜃珠里想要添加什么幻象?”
明天不客气的问,话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决。
海皇被问愣了半晌,他什么话都来不及说,明天就这样变相的拒绝了。
“我和小白肉包子相处时间不少,最喜欢他任性讨吃的模样,讨厌运动的老是窝在百歧怀抱里,或者是硬要无用抱他,我常常笑他最后会吃成一只猪。”
明天斜靠在躺椅上,海皇躺倒在他怀里,明明依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却有种彼此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无论如何无法交集的生疏。
不能原谅是一种什么情况?不容许求情又是什么原因?
海皇心里是明白的,所以话哽在喉咙,竟是说不出口。
好吧,心软是他的坏毛病,纵使因为心软,他从常春之地救出泓猊、他在北之暗接手了陌憎、他放过了想杀自己的朔弥、他在西湖救了昂禁、他同意火火的留下、他一次又一次为了白羽豁出去、他……
详细数数,心软不见得是坏事,他身边有不少人是因此才聚集过来。
但是,也是有不该心软的时候,因为这是个人吃人的残酷现实世界。
帝王之令、两代前后讙兽,就是一个不好解开的死结。
再加上小白肉包子所受的委屈,他明明是付出的那一个,获得的收获先是被自己的保父无用背叛,被带进实验室百般凌虐,后是被昂禁狠了心的下重手,直到他变成瑕疵品,也没有停止这种伤害。
如果当初三个保父加蜃族千年,没有联手逃跑,小白肉包子还活着吗?
光想到这里,海皇就不寒而栗的抖了又抖。
依照昂禁的个性,身为杀伐果决的讙兽,他会做到什么地步呢?
“明天,我已经再没有办法跟『年大叔』,呃,就是上一只年兽见面,我想要蜃珠里多放些她的往事,可以多知道一点她的事,我就满意了。”
海皇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当他说完时,似乎看见明天下巴掉下来?
“你是海皇?”明天用力甩甩头,刚刚听到的话是错觉吗?
“我希望昂禁改变的,希望他能够变得好一点。”海皇期许的说。
明天面目狰狞的无声冷笑了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好吧?
“再说了,是我先提出来的,不是吗?要忘记昂禁的事,要把未来让给小白肉包子,说好了换他重生,希望他不要再恨。”
海皇明明也是当事者之一,不晓得是哪部份出了问题,他不喜欢憎恨。
或者,没有人喜欢憎恨?只是有些事对某些人来说,当真无法原谅罢了。
对小白肉包子而言,昂禁当时的放弃与伤害,已经超出他能包容的界限。
“我准备好了。”海皇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贯彻原本的决定。
想要放弃恨,有时不是就复仇一条路可以走的。
如果有人给他温暖、给他爱护、给他太多足以放声大笑的开心事,想必那颗小白肉包子不会把多馀的力气,再放在恨昂禁上头,他会幸福过日子的。
“我也好了。”明天庆幸海皇的“自我省悟”,赶紧把蜃珠塞过去。
“等等,我可不可以提一个意见?”
海皇突然抓住明天的手,看着嘴边的蜃珠,表情古怪。
“跟昂禁无关的可以。”明天现在最讨厌听到的就是那个人的名字。
“我想说……那个,嗯,麻烦照顾小白肉包子的时候,不要像凯歌那样。”
海皇吞吞吐吐好一会儿,忍不住还是说了。
“我照顾你照顾的很好啊,你有什么不满意?”
似乎是守在屋外?被点名的某人,表情郁闷的推门而入,大步走来。
“是有不满意,每次都听你说要吃掉我、要吃掉我,听到有阴影了。”
海皇后来会那么害怕被吃掉,拼了命要掩饰自己是人鱼,凯歌就是原因!
“咳,好吧,那我这次照顾你时,不说要吃掉你,可以了吗?”
凯歌走到躺椅旁,低头笑笑的问,眉眼间是一种久违的期待。
“好,说定了,不要再说要吃掉我。”海皇说完,鼓足了勇气的坐起身,伸手往前一环,抱住凯歌的颈项,埋首在出常春之地后就没有待过的怀抱里。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海皇这句话盘旋在心头很久了。
“谢谢你依旧选择相信我。”凯歌回抱他的时候,从明天手上接过了蜃珠。
“下次见。”海皇松开拥抱,就着凯歌的手,吃下了蜃珠。
“下次见。”凯歌站在躺椅边,慢慢将他又抱回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