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个傲气十足的高贵男人成为自己的媳妇，现在想想，那念头也的确有些荒诞可笑。
也难怪当时，端漠脸上，会露出那么怪异的神情。
不该这么贪心的。他如是告诉自己。
两人能在一块儿，不就很好很好。
……
之后醒来的清晨，两人很有默契的，没再提起前一夜的事。
再之后的一个夜里，飞羽了然的走进了漠王爷的寝居。
再再之后不久，端漠身边的随侍里，多了上次在藏书阁时见到的那少年王康。
少年智慧卓然，悟性极高，来了之后不久在各方面的造诣都连连上升，进步神速。
当然，端漠对王康的重视程度与悉心调教，所有人也都有目共睹。
而飞羽，也在一些宫人私下的流言中，对这位颇受端漠重视的少年身份，有了隐隐了解。
他想，漠王府其他的人，其实也都是知道的。
只是宫内私下的传言终归是谣言，只是一帮愚昧下人的揣测而已，若是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就成了要命的事儿。
于是在王爷的面前，为了保命，无论是飞羽，还是其余人等，都还是很一致的选择了缄口不言。
星移斗转，岁月如梭。
这样安稳而满足的生活，一转眼，就是五年有余。
第五十六章 五年之变
漠王府后院花园的空地上，一个侍卫装扮的、十六七岁的少年，正一板一眼的蹲着基础马步的姿势。
这是他，练习武学中必要的一步。
普照大地的阳光很温暖，只是在这样的照射下，已然维持了这个姿势将近一个时辰的少年也有些支撑不住。
汗珠点点的，沿着少年英俊深邃的脸部轮廓缓缓滑下。
“手放平，下盘放稳。”一旁一身白衣的端漠拿着折扇，一看到少年有丝毫动静就毫不客气的打过去，声音有些不悦：“康儿，你近日来，不在状态。”
少年咬紧了唇，双腿因为酸疼而打着颤，也不解释，只是恭恭敬敬吐出几个字来：“属下知错。”
端漠长长吐了口气，被少年这副样子弄的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作，却正好看到远处一个瘦高青年匆匆向自己走来。
心念一转，端漠示意王康起身：“罢了，康儿，你先回去。”
看王康抿紧唇作揖，步伐不稳的离去，端漠抬手，示意青年过来，踮起脚附耳到青年耳边压低声音下吩咐：“跟上王康，看他去了哪里。”
端漠从未让自己插手过关于王康的一点一滴，现在这是……信任了自己的表现吗？
飞羽顿时就满脸喜色，点头应了随即跟上。端漠站直身体，有些疑惑的抓了抓头。
真是个笨小子，吩咐他做事还那么开心。
只不过……好像有哪点怪怪的——
这笨小子，什么时候长的这么高了？
五年的时间，好像很多都变了，让他几乎都想不起，笨小子曾经的模样。
原来有着满满期待和依赖的、尚带了稚气的脸庞，变成了现在几乎不太看的出情绪的坚毅面孔。
唯一没变的，还是那跟在自己身后、满怀崇拜和忠诚的灵动眼神。
片刻之后，飞羽匆匆返回来，神色有些尴尬和怪异，还是老老实实禀告：“王康去找了清王爷。”
“哦。”知道自己这两个侄子素来交好，端漠也就没在意，“你先下去吧。”
“王爷，”飞羽犹豫着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如果不说，将来万一出了什么事，端漠若是认为他办事不力，他就百口莫辩。
可是如果全部如实汇报……端漠会不会觉得，他知道了太多？
“说下去。”端漠神色严肃起来。
“王康和清王爷之间……”飞羽绞尽脑汁想着含蓄的说法：“好像出了点什么不愉快……”
看飞羽吞吞吐吐用词隐晦，端漠突然一愣，再联想到最近一段时日王康的魂不守舍，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从心底慢慢升起。
“飞羽。”端漠冷下脸：“后宫的事情，不得随意猜测，明白吗？”
飞羽一颤，眼里闪过紧张神色，后悔极了自己刚刚的多嘴，立即屈膝欲跪下：“属下知罪！”
……这小子，拿自己当洪水猛兽怎么着？
端漠脸更是阴了一层，拉住青年的手臂制住他的动作：“行了行了，本王还没死，犯不着你来三跪九叩。”
飞羽慌忙抽回手：“……属下惶恐。”
所有和端漠的亲近，只能在黑夜中进行。而白日在外，端漠依然是个不可亵渎的王爷，而他，也只能是个忠心耿耿的属下。
这份不可逾越的距离，这种不能公开的关系，他虽然无能为力，也只能小心翼翼的遵守着。
相比彻底失去眼前这个人，他还是宁愿选择，活在黑暗里。
“……”
如果说，谁的毕恭毕敬会逼的漠王爷反而怒火更盛还没法发作，恐怕就只有王康和飞羽了。
几日之后，王康照例前来。接到下人通报的端漠坐在椅上，看着远远向自己走来的笔挺身影，心脏顿时就是一震。
普通的侍卫装扮根本遮盖不住少年打内发出的强大气场，剑眉星目，英挺逼人，器宇轩昂。
相比于端御清的动人姿色阴柔风华，眼前的这个少年，举手投足的不经意间都带了高高在上的皇家风范，才明显更加具有王者气质。
而且——
那熟悉英俊的眉眼，那镇定稳妥的姿态，简直像极了，从幼年起就深埋在脑海里头的一个人。
第五十七章 不复从前
于是端漠不由就失了神，直到王康疑惑的连续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盯着眼前的少年：
“康儿，本王觉得，你还是应该和本王去边境历练历练。等你立了功，本王可以把你光明正大的带回来封王。你总这么来回的跑，迟早有人会发现你的身份。”
虽然对那个苦寒之地的边关，他毫无留恋，可是，他想完成皇兄的托付。
而且他打心底里的，想帮助眼前这个，尽管一直过的不好，却从未抱怨，从不诉苦，甚至从不曾向他提出过任何要求的倔强少年。
王康怔了怔，明显犹豫了会，还是婉转推拒：“漠王爷无须多虑，御康自会多加小心。”
端漠摇了摇头：“康儿，你和皇兄长的实在太像了。有心人一眼就能看的出来。更何况，你永远这么躲在宫里，也不是个事啊。你可不要辜负了本王的希望。”
也别辜负你爹的希望。端漠又在心里偷偷补充了句。
王康没再回答，俊挺脸上神色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却一声不吭。端漠看王康抿唇不答，虽然没有拒绝，神色里却有绝不听从的坚定，知道再说下去也是徒劳无功，只好妥协的轻叹一声，盯着手里的茶杯：“真是和皇兄一样的倔性子……”
房里陷入沉默，各怀心事的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好一会儿，有下人进来禀报：“启禀漠王爷，雅兰郡主前来拜见。”
端漠莫名其妙的放下杯子，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疑惑的自言自语：“雅兰郡主？不是仇天的那个女儿吗？她好好的过来做什么？”
说着端漠转向王康：“走，康儿。我们出去看看。”
对于仇天留下的这个唯一骨肉，他其实一点好感都没有。
仇雅兰根本就不是仇天的亲生女儿，他知道。
那次仇天探亲回来，他生平第一次，看到一向严谨自律的仇天，不顾一切的喝了那么多的酒。
他不会忘记，仇天喝的大醉酩酊时，神志不清重复着的话语。
只是逝者已矣，为了仇天的名声，他还是忍着气，没向外说出口。
两人走进大厅，一个窈窕的身影正立在那里。看到二人出来，女孩儿秀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欣喜之色，然后盈盈一福：“雅兰见过漠王爷。”
端漠客气的回礼，转过头使唤下人：“还不快给雅兰郡主看座上茶。”
拿起桌上的茶，端漠抿了一口，看向雅兰：“郡主今日来访，不知有何要务？”
雅兰抬起头，脸上有了一丝红晕，带着点小女儿的娇羞神态：“不瞒漠王爷，雅兰今日前来，是为了在王府上找一个人。”
“哦？”端漠感兴趣的挑起眉，“不知本王府上，是谁入了郡主的眼呢？”
雅兰脸更红，声音细如蚊蚋：“王……王康。”
“咳。”端漠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古怪的眼神来回打量着站在身边的王康，“康儿？你们……”
王康显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一脸茫然局促，而雅兰却半低着头，俏脸微红。
这……这是什么情况？
端漠来来回回看了半天，突然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显得异常多余。
罢了，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这么想着，端漠笑着起身拍了拍端御康：“既然郡主亲自来找你，你就和郡主好好聊聊，本王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一个人回到房间，端漠端起桌上的凉茶，无意识的喝了口发呆，却越想越不对劲。
雅兰是皇兄端离为大皇子端御清，钦定的妃子人选。
他在宫里也曾数度见过，端御清与雅兰二人携手并肩散步。
清雅男子，秀丽佳人，赏心悦目，天作之合。
可是，为什么雅兰会毫不避嫌的，来自己府上巴巴的找王康？
难道王康和端御清已经要好到，可以共享一妻的地步了？！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端漠抬起头，看到熟悉的青年，低眉顺眼的抱拳禀告：“启禀漠王爷，清王爷来访。”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都聚到了自己这里？
端漠的第一反应是，先赶紧看看黄历。
看向空空如也的门外，端漠疑惑的问：“在哪里？”
“回王爷。”飞羽依旧恭恭敬敬：“清王爷问了王康与雅兰郡主的去处，就径直去了后花园。”
端漠皱起眉，联想到先前雅兰看着王康的小女儿的羞赧姿态，顿觉不妙，一把将手里早已凉了的茶杯搁在桌上：“走，陪本王去后花园看看。”
未至后花园，亭台楼阁处，已经远远可以看到，一群来往的下人挤在那里，如同看热闹般。有的路过的下人，也频频回头。
端漠心里咯！一声，匆忙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人群之外，端漠就看到，他那清冷温润的侄儿端御清正不顾形象猛然抬手，一个狠狠的巴掌，清晰的打在王康的脸上。
同时还伴随着端御清因为过度愤怒都有些变调的声音：“卑鄙！一个下人而已，还端起架子来了？”
啧。端漠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这巴掌可够响的，听着都觉得疼痛。
而那个一向不动声色，似乎并不轻易受外物影响的、镇定的王康，这会儿任凭嘴角有血丝流下，只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端御清，满脸的受伤和绝望。
端漠看到那表情，心头一震，已然有不祥预感，急忙推开前头的下人想上前阻拦，却已经迟了一步。
王康已经丝毫不理在场有众多围观者，也不管自己这话有多大的轰动力，声音森冷，豁出去般的一字字出声：“端御清，你给我听好了。我想要的人是你！”
这话一出口，端御清的原本泛红的脸颊立刻失了血色变的苍白，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倒吸口气，发出因为讶异过度的抽气声。
端漠先是震惊，继而就是头痛的抚额，眼角余光瞟到身旁飞羽神色并无诧异，只是充满同情，显然是早有知晓。
想到前几日飞羽吞吞吐吐的样子，端漠心里不禁又咯！了下，有些发沈，还带着些说不上的失望。
看来那日飞羽明明是想告诉他这些，却被他的话所慑，最后还是沈住了气隐瞒了他实情。
而他却理所当然的以为，无论他说些什么，飞羽都一定会，将实情一五一十的禀报于他。
所以虽然当时明明觉得有些奇怪，看飞羽没再多言，他也就没再多想。
可这个印象里一直对自己诚恳忠厚、老实巴交的笨小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如此精明老道，也懂得了识人眼色明哲保身？
这个笨小子，怎么在自己身边这些年，会变成了这副模样？
第五十八章 僵持
接下来王康与端御清的对话，端漠几乎都没空听进耳里。
现在的问题，收拾这个烂摊子，才是当前要务。
“飞羽，”端漠大脑迅速做出反应，扫了眼周围因他过来匆忙四散的下人：“这些人你记得不？”
飞羽脸上有些为难，还是勉强的点了点头。
端漠压低声音：“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事关重大，还牵连到两位皇子，断断不能传出去。
若王康是普通下人也就罢了，最多被嘲笑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偏偏，王康身份特殊，又牵扯到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
这一旦传了出去闹大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倒是无所谓，可是事关皇兄的英明。他可不想看到，皇兄对他失望的样子。
虽然他知道，那个一向对他包容的端离，绝不会责怪于他。
飞羽怔了怔，艰难的摇了摇头。
这小子，明明什么都懂，这会儿紧要关头，却还要在这里装无辜？
端漠看着飞羽显而易见的谎言，心中不由微沈。
以他以往的做法，这种事情，断断不会交给飞羽处理。
以飞羽的单纯，根本不适合接触这些，他再清楚不过。
可现在周围别无他人，得力助手又不在身边。
再加上因了先前的想法，这会儿他看飞羽的手足无措，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虚伪。
眼里闪过嘲弄与狠厉，端漠用手比划了个灭口的手势：“懂了吗？”
飞羽一动不动的盯着端漠的手，似乎立即就呆住了，好半天才有了反应，用力摇了摇头。
“蠢货！”看着飞羽明显的推拒，又在这种一团纷乱的时刻，端漠也控制不住焦躁的情绪，口不择言的低声呵斥：
“本王一直养着你，是让你干什么吃的？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本王还要留着你何用？吃白食么？不做就滚！漠王府不养闲人！”
飞羽霍然抬起头，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里闪过震惊和绝望，脸色也随着变了，血色尽失，成了与王康不相上下的惨白。
“……罢了罢了。”端漠看到飞羽满脸受伤与委屈，一向明亮的眼里几乎都泛了水光，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不由叹了口气放软了语调：“你去找一趟黄羽，快一些。他知道怎么处理。”
飞羽喉结上下动了动，低低的、困难的憋出一个字来：“是。”
看飞羽连礼都忘了行，只是跌跌撞撞的转身离开，越走越远，端漠怔了怔，有种飞羽几乎不会再回来的不安感升起，又迅速压下。
他这会儿，还在瞎想什么？
以他对飞羽的了解，这笨小子，通知完了黄羽，还不就老老实实的回来了？
……
带着失魂落魄的王康一言不发的进了房，端漠来回打量着王康如死水一般的表情，张口欲言，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好半天，还是王康主动打破了沉默：“皇叔，今天的事……”
“你放心。”端漠摆摆手：“今天看到这些的人，已经没有说出去的机会了。”
黄羽一定会妥善处理，即使留下他们的命，也绝不会让他们有四处传言的可能。
这点，他再相信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