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的一声,那只手穿过风旋水气,硬是在下一秒,自海皇头上空挥而过。
忍不住抬头,海皇瞧着染血的手一寸寸缩回,那道隐在青发舞动中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后,对上最早浮现的一双血瞳时,他猛地背脊一寒。
那是看猎物的眼神,是势在必得,且不容有失的。
好在自己反应快,海皇抱紧明天,六条充份吸饱水气的尾巴,强行带着他往小岛上的树林里狠狠砸落前,眼角馀光瞄到别的影子,往这里冲来。
一身是血,似哭似笑,很不正常的人,疯狂到想抢夺他怀里的明天。
没有馀力去看清楚对方的样子,海皇在身体即将落地时,反向将水气振射出去,顷刻间,水气爆成水雾,水雾凝结成水箭的喷涌而出。
刺刺刺的中箭声里,想攻击海皇跟明天的那个人已经爆成一团血雾。
很少有机会近距离见血的缘故?海皇双脚踉跄的踩在地面上,有些作恶。
“不要心软。”明天告戒着,同时,隐隐松了口气。
好在海皇仍会对见血这种事感到不快,幸好他没有真的被蛇性、龙性那种兽性所影响,这样的海皇……会想着素食对人类有利的海皇,才是他最初会答应霸傲的求援,主动说出要成为海皇替身的主因。
世上多一个好人不算什么,但是多一个愿意做点事的好人,极有意义。
二七.长程追杀?一路连累。
鲜血,红色的,带着腥味,黏稠的,像永远也甩不开的。
如雨似雾,喷溅着,占据了整片的树林。
洒落的血,溅开在地面,如花朵绽开,美的诡邪又惊心动魄。
海皇抱着怀里“装死”中的明天,不断的在地上跑动着,从稀疏树林穿过,还没考虑到会不会因为强行穿越而中毒前,从天空中又掉落了一具残尸。
尸体仅有一小部份,乍看之下,连是上半身或下半身都分不清。
急忙从尸体上头跃过,海皇差一点点在落地踩在血迹上时滑倒,幸好他有九条尾巴,虽然用三条来稳住明天,仍有六条可以调节身体倾斜。
忍住想吐的欲望,对于那种尸体残块,他果然丝毫不能接受。
毛骨悚然之外,更多的,是一种畏惧,害怕着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残酷。
不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所以,海皇在逃跑途中,即使遇到挡路的,也仅仅是用尾巴缠住对方后,向远方甩开。
只是,他不希望害死对方,想把挡路的人送离这里,天空中总会刺下青色的长发如利箭般,将被他送走的人狠狠刺穿在地。
血花便会因此,像被巨力压榨般的,如喷泉向高空喷涌。
更恶心了,海皇松开拥着明天的一只手,用力的堵在嘴前。
不能吐,一旦吐了,他知道自己就没有力气可以逃跑。
继续不断的奔驰,穿过了稀疏的树林之后,他经过的是至毒的草原,完全不敢停留的快跑,深怕自己会中毒的加快脚步。
忽然,在跑了三分之一时,海皇莫名停顿了一步。
明天自从天上那个追杀者现身之后,再没有说过话的一路装死。
于是,海皇停顿的这一步,当然不会是为了明天,而是……
完全没有感到不适,彷佛这片草丛对他的身体没有半分妨碍似的。
海皇迟疑的低头,先看见了明天,而后,望见遮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手腕之外,连手指的间隙,亦能瞧到蛇鳞的存在。
红色的蛇鳞,不,颜色正在慢慢的改变中,渐渐的泛青,最后变白。
白了之后,又转化成别的颜色,一变再变的又变成红色。
有如一个又一个的轮回,蛇鳞的变化异常的让海皇的身体不受毒素影响。
望着蛇鳞的异变,海皇停顿了一步之后,再次拔腿就跑时,并没有立刻脱离这片草原,这片至毒的草原里躺着的无数白骨可以证明,它并非无害。
于是,像刚刚那样,有人想来追杀自己的情况,会变少吧?
海皇不希望再看到有人被连累的打算在草原里兜圈子,可惜——
戳戳戳戳戳,连续五个集中如枪尖的青发发束戳刺下来。
海皇左闪右躲、前扑后滚仍避不开全部,最后,赫然是明天将他用力推开,以他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去“接一枪”,才躲过了这五连击。
被重重推开、摔飞在地的海皇,一爬起身马上往前扑去。
狐尾飞腾间,海皇好不容易才将被青发戳中,要被青发掳走的明天强行卷了回来,那一刻,死命搂紧身上溅血的明天,他眼红了。
如果一定要有人受伤,要有人死,那就让其他人去死!
不要再是明天了,不要再是明天受伤了。
“对不起、对不起。”海皇低声呢喃着对不起,眼眶微红的往前奔。
这一次,他连想也不想的快速往草原外跑去,直直冲进了珊瑚礁石的区域,这里比树林那边好,障碍物够多的随时可以找地方躲。
大大的珊瑚礁石一片片,偶尔也有中空可供躲人的空洞处。
抱着明天在里头穿行一阵子,海皇喘着气的滚进了一个较大的空洞。
“明、明天?”海皇颤抖的搂紧他,深怕明天替他抵挡,已经……
“咳咳,没事,我还没死。”明天闭着眼,以“海市蜃楼”的能耐,确定那个想吃主人想到发狂的凶兽大风离这尚远,才开口说话。
不过,他没死是一回事,身体要撑不住了。
想一面维持先前受创的幻象,然后一面待在海皇身边,替他稳住基因的排斥现象,实在有点困难,他有些心力不继。
尤其方才又中了凶兽大风的攻击,目前仍留存在身上的力量有些欠缺。
“海皇,如果说,今天我能带着你离开,往后你却要承受更可怕的追杀,你同意吗?或者,我们赌看看,赌一切能不能在这一次解决?”
明天力量不足的挣扎着发问,语无伦次的情况,让他自己都气结。
“什么意思?”海皇不明白。
“……你要今天我们一起活,或是一起去赌命,然后可能一起死?”
像是诱骗一样,明天知道,这是因为他的赌性不够坚强。
他从来不赌的,事实上,海市蜃楼貌似存在于世界,其实脱离于众人之外,所以,不止极少跟人对赌,事实上根本是没有机会赌。
可是,这样可以吗?他今天放弃了计划,海皇以后肯定会不好过的。
被凶兽追杀啊,要这样一直被追杀下去,直到整个计划结束。
那样太可悲了,明明以前是伙伴的,却因为自己将大风陌憎洗脑的关系,海皇沦落成对方的猎物,这样、这样不对的。
“好,我们一起活。”海皇彷佛没有发现明天内心的挣扎,决定了。
“你!”明天气急败坏的瞪他,却连自己为什么生气都不明白。
“活下去,一起活着,就是最重要的。”
海皇坚定的注视他,绝不动摇的眼神,非常的慑人。
“好吧,我们一起活下去。”明天苦笑着认命了。
就算往后要一直被凶兽大风视为猎物的追杀,那也无所谓。
反正有海皇在,明天不怕自己会落单,有人陪的话,要他做什么,似乎都很甘心乐意;而海皇有他在,明天更相信自己绝不会让海皇因此丧命。
“我们一起活下去。”明天脱离了海皇的怀抱,不再打算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的化成了一小片的白雾,彻彻底底将海皇包覆其中。
“按我的声音指示,走!”
明天的声音从白雾中传来,海皇刚敛下脸上的吃惊,已经听到指示。
左三步,向右转身,前行二十五步,停顿,往左转身,前行三十步。
不知何时,被水气聚集吞没的珊瑚礁石群,整个陷入了白茫茫的雾中。
狂风呼啸着袭来,在上方不停的涌动,活像什么猛兽在咆哮。
二十八.最后的制止,来自讙兽
被狂风卷动的白雾,一圈一圈的绕着珊瑚礁石打转。
丝毫不像普通云雾遇到骤风会有的散开迹象,白雾奇异的不曾散去。
“明、明天?”海皇莫名又有了那种头晕、喘不上来的异状。
“不用害怕,我还没有离开,只是……”
明天很难在短短几句话间,就把情况说明清楚的停顿住。
太复杂了,要说清楚的事情太多,多到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能说!
总归一句,自己从人形爆开回到海市蜃楼的状态,果然对海皇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他体内的基因隐约又开始出现排斥反应。
好在自己一直缠附在海皇周围,短时间内,应该能把排斥反应控制在一个范围内,不会危险到令海皇出现不可挽救的创伤。
只是,除此之外的事情,有些他根本不愿去回忆,因此难以说明。
“没、没关系。”海皇大概能猜到明天沉默的原因。
“放心,我会在你的身边,不会离去。现在,继续走。”
明天相信,在这附近一定能找到生机,因为他已经发现某个人的到来,真有存在感的大人物啊,一踏上这个小岛,就马上逼退那么多无关人士。
所以说,讙兽果然是专出变态帝王的种族?
唔,不认识上代帝王罗刹,只见识到这任帝王昂禁的……疯狂。
嗯嗯,果然是变态帝王啊,这种异于常人的“独占欲”和“否定其他存在的霸道”,实在挺难想像当初海皇跟他相处的情况。
嘛,算了,跟人鱼扯上边的生物,大多都不正常。
明天放弃想下去的又报了两个移动方向和步伐数,指引着海皇在珊瑚礁石里以绕圈方式行动,好离上头那个暴走边缘的凶兽越来越远。
只是,偶尔他还需要紧急修正方向,以免迎面撞上讙兽。
就不能乖乖离海皇五百公尺远,不要靠近吗?——讙兽当真是变态!
透过泓猊转达的事,竟然听而不闻的故意装不知道?
明天气急败坏的一再转移方向,努力让海皇一再偏离讙兽的位置。
说真的,到底是被凶兽大风追杀比较可怕呢?还是被讙兽给抓回去,硬生生锁在身边比较凄惨?唔,怎么好像半斤八两的一样惨烈?
“海皇,你绕晕了吗?我说的是左边、左……”
明天来不及把话讲完,散发出去的白雾已在瞬间逆旋回来,瞬间聚集。
当白雾围在海皇身外五十公分处,形成一个圆柱形的雾体时,对面的位置,一道身影就那么在白雾散尽时,毫无遮掩的显露出来。
在那一刻,明天深深怀疑自己的感应力是不是被大风吹起的狂风刷到零或负数了,为、为什么讙兽明明离他们这么近,他却半点感觉都没有?
那个有着两个不同瞳色,长相俊朗秀气,没有半分骇人气势,柔和的让人想亲近,穿着简单轻便衣物的人,难以想像会是讙兽。
只是,穿的再随意、长的再和气,一样遮掩不住从这人眼瞳中流露出来的那份淡漠,那是高高在上久了之后,漠视一切的淡然。
“海市蜃楼?”那个人轻笑一声,随着问句往前踏出一步。
由明天盘旋而成的白雾,为此将海皇硬生生往后拖退五、六步。
“明天,雾太浓了,我什么都看不到。”
海皇惊愕的被白雾卷退数步,还差点被地上突起的礁石所绊倒,偏偏身边笼罩的圆柱状白雾太厚,厚到他看不穿。
“你……闭上眼、捂住耳,不要看、不要听。”
明天语气激动的喊完,心满意足见到海皇将眼睛阖上,更掩住双耳后,由他化身成的白雾圆柱突出一部份,将上半身暂时凝聚出来的瞪着眼前人,同时,一再的聚拢雾气盘旋在海皇身边,寸步不离。
可怕的是,他越是紧挨着海皇,对面越是有阵威压渐渐上涨。
黯蓝色的眼瞳彷佛是虚假的存在,没有半分波动,而青蓝色的眼睛则是泛着一种森冷的死寂,双眼的对比给人一种毫无生气的感受。
信手将滑落身前的紫蓝长发往后抛,那人看向这里的态度,有如在打量什么,不对,这种形容词太好听,根本是把货物放在秤杆上秤斤论两似的。
“你放心,我好歹活了百多年,不是新生的讙兽,不会因为你恶意掳走我的伙伴,还将他的记忆几乎全数洗去,就对你做出过份的举动。”
那人忽然低声浅笑着,悠然潇洒的神态,跟先前彻彻底底的不一样。
就像是刹那间换成了另一个人,这样的讙兽反而更可怕。
明天差一点想舍弃海皇独自逃跑,整个脑袋里就剩下一个念头,恐怖。
讙兽的温柔,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
对于没有实质存在的海市蜃楼来说,万兽之王的讙兽原来能影响到他。
多少年了,没有这么鲜明的经历过何谓“胆颤心惊”的感受。
如果此时明天不是一团白雾,而是人形的话,他怕自己会吐出来。
过度的惊惧压迫着身心,几乎到了让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深呼吸会好过一点。”那人好心的建议着。
明天极力忍住想告诉对方,自己是白雾的拟人状不用呼吸。
奇怪的是,下一刻,那人为他自己那句话,自顾自的笑了,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笑无比的温和,如同想起珍贵的宝物。
“那一年,海皇艰难的从我散发的杀气浪潮中穿越过来时,我也是这么说的,而他居然乖乖的做了一个深呼吸,那时候,对于这么信任我、毫不防备我的海皇,我几乎马上决定了,想当这个人的伙伴。”
最后的伙伴两个字,那人念得何其深情,同时在语末附上沉沉的杀意。
明天要是有眼泪,现在绝对会哗哗的像水龙头坏掉般往下狂落。
“我从头到尾是受害者,先是被阳帝诱骗,后来又被荭怩诈骗!”
明天越说越生气,凭什么要他来承担讙兽的怒气啊?
始作俑者的阳帝哪里去了?最佳帮凶的荭怩人呢?
“嗯,我无法阻止阳帝的计划,所以不能怪你。”那人从回忆中醒来的敛起杀气,突然,又猛地向一旁甩出一条黯蓝色的符文发带。
顷刻间,天空中赫然划出一条诡异的青红交加的轨迹,恍似流星。
“那个是?”明天没有错过“流星”飞过天际的画面。
“大风。”那人连名字也不喊,淡淡的喊着种族名称。
明天再一次感叹自己这次被骗得很惨,居然要来面对可以一击打飞大风的讙兽,谁来教教他,现在该怎么办?
二十九.对面不相识的相见难安
最可怕的沉默,不是你站在他面前,他却半句话也不说。
而是明明现场有三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开口,静的让人不知所措。
海皇等了满长一段时间,依然没听见明天或那位不速之客的声音,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被屏蔽听觉的放下掩耳的手,再把眼睛睁开。
方才就算遮住了耳朵,隐隐约约能听见说话声的,让他不至于心慌。
偏偏突然出现了一阵沉默,持续的时间应该不短。
海皇站到脚酸的不想再等下去,他试探着往围绕自己的白雾状柱体伸手。
“海皇!”明天发现自己拟出人形的上半身突出一只人手的回过神。
“可以穿过。”海皇不等明天制止,大步的跳了出去。
接下来?在一片瑰丽的红色珊瑚礁石中,站着一个有着一头紫蓝长发的男子,他望向这里的眼神极为复杂,彷佛有千头万绪的想法藏在里头。
没有原因的,海皇下意识只盯着对方的青蓝色眼睛直看。
明天收回圆柱状雾体,直接拟成人形白雾的飘到海皇身边。
“海……”只喊了一个字,明天就莫名其妙的“失声”,所有的声音像被禁锢了一样,发不出来,任他再怎么努力,喉咙被掐住般的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