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明明是条火龙却要住在深海龙宫的那位老不死,很缺人解闷。
昂禁把百歧送上门去的话,说不定能挣点印象分,有助于他早日解救蚌族的行动,仔细一想,这个惩罚方式挺不错的啊!
“帝王,此后我将彻底奉上忠诚。”百歧这下子什么异样心思也不敢有了,真要被发配到东之海的龙宫去做奴隶,他的王要由谁来守护?
“你们拖着他,我们去实验室。”昂禁没有亲眼瞧见,始终放心不下。
当他丝毫不理百歧的示好,迳自转身走人。
百歧却没有半分怨怼,反而相信了现任讙兽是真心想要复活罗刹,面对今晚的事,他所表露出来的在乎和重视,太纯粹了,并不虚假,这样很好。
中场回忆之所谓蜃妖(22)
过静的夜里,急躁的脚步声听起来,会给人一种危机感。
明天本来就没有睡眠的习惯,漫漫长夜里,他大多是发呆居多,即使有了讙兽的“黯青之服从”,自己不会在这里尽展海市蜃楼的威力,不用担心睡着了之后,一醒来眼前又是一堆尸体,他仍然不打算睡。
总觉得,经历过百歧前来“夜袭”的事情之后,他宁可醒着。
是的,醒着比睡着好,这样就不会在某天醒来后发现什么都来不及。
只是,今晚因为过度激动,一直睁着双眼睛死瞪着实验室看,不太好?
明天耳尖的发现,在一串疾走的脚步声里,有一个声音听来特别不同,彷佛闲庭散步般,在那些杂乱纷沓的脚步声衬托中,显得无比异常。
莫名其妙咽了口口水,是虚体的他,哪来咽口水这种事需要做?
明天原本不清楚自己在畏惧什么,几分钟后,当他瞧见脖子上被扣了条发带,勒得快喘不过气的百歧时,他飞快的低下头,止不住的颤抖着。
自己是虚体啊,不用害怕会受到攻击,他又不会痛、不会伤更不会死,偏偏一想到百歧已经被抓,自己能离开玻璃圆棺的秘密可能不保时……
好害怕,好恐怖,好慌张,该怎么办呢?他不知道!
好在,明天惊骇到下意识想逃跑前,他抬头的那一刻,对上百歧蒙着白布的双眼,同是蜃族,他们有不需要开口就可以交流的方法。
毕竟是同族,总有一些用来自保、互助的特殊手段。
双眼互视间,当然,百歧蒙着白布的嘛,看不到眼睛,那是一种感觉罢了,不是透过眼神来表达,而是更难以形容的,有些像是利用属于蜃族专有的催眠类的技能,在使对方以最短时间领悟自己想表达的诸多话语。
就那一瞬间,明天清晰体会到百歧的意思。
他说:“我不会说。”
光是这么一句保证,明天浑身无力的瘫坐在那里,头软软的低垂着,恍如沉睡中,事实上,装睡绝对比清醒好,此时此刻他是如此认为。
果然,在脚步声全部停顿下来时,有个人缓缓走到了玻璃圆棺前。
有如实质的目光,利刃般的在自己身上扎进、抽出的进行了一遍又一遍。
明天一向在熟睡时是散成一团白雾的,而今虽然被黯青之服从困着,不能散成白雾,好歹当他无意识般的瘫软靠在玻璃圆棺上时,软绵绵、软趴趴的感觉,依然有那份闲适轻松的味道,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于是,打量他的目光持续许久后,选择放弃的收回。
“进去。”昂禁回过头,没打算再浪费时间的走第一个。
当他推门而入,后头的手下们一个个跟上,最后一个更拖着百歧进入。
在门掩上前的那一刻,明天抬起头,再一次和百歧目光交会。
没有保证、没有说服,甚至根本没交流,双方都懂得彼此的无奈。
他们这一次面对的“敌人”是讙兽,是可以豁免催眠的讙兽,就算想趁机动什么手脚,恐怕唯一的结果是死的更难看。
最后能有的想法,是给对方的一句“保重”。
百歧知道自己的事没什么大碍,暂时死不了,但是明天就……
现任讙兽之帝是那么的不喜欢被人触怒啊,要是知道明天能自行脱离玻璃圆棺和黯青之服从的禁锢,真难想像会发生何等惨剧。
算了,反正双方关系没有多好,顶多是自己欠了份人情。
百歧毫不迟疑的回头,配合着同僚的拉扯,被拉进了实验室内。
门阖上,里头的灯光亮起,明天呆呆的望着,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的事,他不愿意被发现、百歧想过不要提及的事,在昂禁踏入实验室里,将设置在入口处附近,另一半的“青蓝之镇压”取到手的那一刻,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没有爆发怒火,没有杀气弥漫,昂禁神色平静的把青蓝之镇压放回,再一次将这里设置为讙兽专有的禁地,不允许任何人私自进入。
确认完青蓝之镇压上头残存的纪录,昂禁大踏步来到那个小生命所待着的玻璃圆棺前,仔仔细细、彻彻底底的巡视一遍后,轻呼口气。
没事就好,好在没有发生任何他不敢去想的惨剧。
然后,安心之馀,先前没有做的事,到了该算帐的时候。
昂禁饶有兴趣的回头,瞧着不知何时跪在地上,姿态端正的百歧。
他的话当真不能相信,不然的话,明天不会无缘无故闯进这里来拦阻。
会不会明天没有来,百歧就一头撞上青眼之束缚了呢?
虽说青眼之束缚是讙兽拥有的四种符文发带里最强横的两种之一,但是,真的能跟连命都不要,完全疯狂的蜃族强者比拼吗?
昂禁不会傻到太自信自己的能力,他成为讙兽之后,接触的除了手下之外,全是势力、武力首屈一指的老不死们,自然了解一山更有一山高的事实。
看在明天这次没有装死,居然第一次豁出一切去守护什么的份上,暂时不跟他计较了,毕竟后头要利用他的部份还不少,不能轻动。
至于百歧的话,这个家伙就比较难以处理了。
罗刹手下们的行动方针,几乎全以这位罗刹的头号忠犬为主,要是自己没有足够的理由,在这时候对百歧下手,想必帝王之令会立刻分裂。
第一个被手下集体背叛的讙兽吗?开玩笑,他可不愿意。
可是,不处理的话,极难相信百歧不会再犯之外,他更是无法接受。
这样的手下哪可能不处罚、不教训,他是讙兽啊,丢不起这个脸。
“究竟该怎么处理你呢?”昂禁从拐角处走回,绕着百歧转了两圈。
在他移动中,陪同前来的五、六位手下们,一个个胆颤心惊的低着头,不敢挡路的一退再退,同时,瞧着他的目光里全充满了敬畏和惶恐。
先前被讙兽威压压倒在地,压到吐血的事,深深的、牢牢的刻在心底,要是以前还有什么成为对方手下后,趁机利用讙兽一把的念头,如今全熄了。
讙兽不愧是万兽之王,是他们无法企及,亦是不能触怒的存在。
尤其,这位王的脾气不怎么好,一发怒就会懒得控制的全面镇压。
被威压强势的压趴在地上,连动根手指都不行,血更一滴滴从身体内部往外窜,从口鼻处涌出来的痛苦感受,承受过一次,他们已经怕了。
中场回忆之所谓蜃妖(23)
许久以前想过,不希望做一个被人畏惧、害怕的人。
因为太明白,那样的人全是恶劣的、该死的,令人不想靠近的。
只是后来才知道,在人吃人的世界中,不那么做,会活不下去。
挺可笑的,居然非要做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接受、都想抗拒的人。
要是允许的话,其实他想换一种活法。
无奈的是,他有一整个种族需要拯救,而他不想再多花任何一点时间。
被厌恶又怎么样?被害怕又怎么样?能达到目的就好。
十分刻意的,昂禁变得跋扈了些、霸道了些、残酷了些,而他偶尔想到的,竟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得再变本加厉一些……
开始如同享受般,在无尽的畏怯折服目光中,心平气和的去做事。
昂禁像是没有发现手下们的异状,仍在专心思考对某人的惩罚。
“帝、帝王,可以让我跟明天一样,被黯青之服从所禁锢。”
百歧十分有眼色的,抢在讙兽之帝耐心告终前,自行提出处份。
遗憾的是,听着这样的惩处方式,昂禁诡异的低笑一声,脸上斯文平静依旧的摇摇头后,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瞧着他。
“真想去东之海给那位火龙大人做奴隶?”他问的轻声细语。
百歧却觉得耳边落雷阵阵、眼前黑了又亮,有种顷刻间翻天覆地的凄惶感,恍若自己不小心踩中了地雷,这次是真的惹火了那一位。
他不笨的,能够纵横这个人吃人的世界如此多年而不死,他够聪明。
很快的,百歧弄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的马上将头用力在地上叩了几下,这一次他不敢再辩解,深怕再说错,随即会被遣送到东之海去。
“想骗过讙兽,光凭蜃族的能力是不够的,你又不是海市蜃楼。”
昂禁意有所指的说着,是的,要不是今晚百歧弄出这件事,他根本没有机会发现,原来明天如此强横,可以从那群老不死的联手禁锢和他黯青之服从的控制中挣脱出来,甚至还能以之击退百歧。
难怪有不少老不死的曾经满怀遗憾的提起过,如若海市蜃楼争气点,他们可以省下多少功夫,可以赚到多少天的休息时间。
海市蜃楼,原来极强,强到连讙兽也压制不了。
若非明天的自信不够,人又怕事怯懦,说不定是个魔头级别的存在。
昂禁庆幸的想着,明天大概是被洗脑洗太多次了,很多方面不够正常,以往会因为他的毫无进取心而忿怒,如今倒觉得是件好事。
这样的话,明天短时间内还不会反抗,会乖乖被利用到最后。
使用完“明天”,按惯例在洗脑后得送回深海海底,只要人不是在自己手上出事的,昂禁才不在乎明天会“豹变”,会认知到海市蜃楼有多强。
仅要不连累自己拯救蚌族的计划,昂禁不想理会明天的事。
对比于明天,百歧便不一样了,可以打、可以骂,可惜不能杀。
实在不想把这颗未爆弹留在身边,尤其是,不处理的话会危险倍增?
“还是……”昂禁该要下决定。
“帝王,您需要我在这里的,非常需要。”百歧提前打断他的话。
“哦?”昂禁挺好奇的扬扬眉。
“帝王,您真的可以相信明天吗?他是蜃族,是比一般蜃族更危险百倍的海市蜃楼,有我在这里,至少可以跟他彼此制衡,以免他偷偷对『我的王』做了什么小动作,我们却没有机会、没有办法发现。”
百歧很不要脸的在说“我的王”,更卑劣的是意图陷害明天。
没办法,为了不被抓到东之海做奴隶,他非得这么做。
至于欠明天的人情,仅要自己能逃过此次,他终有机会能还的。
“我可以推测,要是以这种理由留下你,将来计划差不多时,怕是没有办法洗去明天的记忆,因为我会需要用他来防备你添乱。”
昂禁不以为意的说完,满足的瞧见百歧抽搐的嘴角、绝望的眼神。
明天可以不被洗脑吗?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终得回到深海海底去坐牢。
就算明天确实成长了,成长到足以独当一面、可以学着付出,到时候自然另有其人去释放他,而绝不会是由昂禁出面。
再说了,前任讙兽罗刹复活这种事,记得的、知道的越少越好。
昂禁连无族的无用那条小命,都不打算去救了,遑论是明天的记忆。
由这点说来,百歧的存在即使现阶段需要,将来则会变成去不掉的麻烦。
“与其事情无法收拾时,再考虑如何解决,不如一劳永逸?”
昂禁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表情铁青、唇色惨白的百歧额头。
“呐,还有什么话想用于最后挣扎吗?”他难得好心。
百歧蒙住眼睛的白布底下,眼珠子疯狂的转动着,整个人也不禁颤抖起来,偏偏他可以深刻体会到现任讙兽对于他的不受指挥导致的厌恶。
若是自己先前表现的好一点,说不定还能祈求再给他一次机会。
问题是,他做的太过火了,且一直不打算修补双方的关系。
是的,不打算修补,因为对百歧来说,他的王就一个,是罗刹。
太死心眼的结果,是可能让自己后悔莫及的,百歧无奈的明白了这点。
“没话可说?”昂禁再问一遍。
“帝王,请原谅我,我不会再自作主张。”百歧颓丧的恳求。
每一个字要吐出口,就像要花费全部的力气一样。
百歧没有发现,那勒得他喘不过气的黯蓝之控制早已不翼而飞,他只是专注的认错,绝望的祈求着,想要再有一次机会。
看起来挺可怜的,昂禁把玩着不知何时收回手里的黯蓝之控制,随后将它再次束回发上,把头发随意整理一下后,站起身。
“不要以为你有多少用处,暂时留你下来,是有事正好需要你。”
说完这句,昂禁抬抬下巴示意,他的手下们已经飞也似的跑过来,拖着傻愣愣的,在被突然赦免中完全呆住的百歧出了实验室。
直到实验室的门阖上,确定整个地方都处于他的掌控之中。
昂禁沉着脸,心情极差的苦笑了下。
本来决定好的,要把百歧送离这里,真的想把他扔给火龙大人做奴隶。
时机不太好啊,竟然在刚刚要将决定说出口前的那一刻,得知一个消息。
不用任何人来通知他,因为那个力量波动太明显了,他是讙兽就能接收的到,且毫无可能被遗漏,所以,越发恼怒忿恨。
西方那里出事了,有个老不死的大概是撑不住了,以他的视点来看,在他打击百歧正愉快,正要宣布他死刑的刹那,世界像是倾覆了。
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纵使是短短一眨眼间的感觉。
昂禁却明白的,在西方那里支撑的,是一个极大的幻境,虽然抽离之后再填补的速度极快,快到几乎可以告诉自己,纯粹是错觉。
遗憾的是,这个错觉鲜明的,让他想要无视都不行。
他记得的,现今可以取代那位老不死的幻境,去支撑西方的,拥有这等威力的,又不会在短时间内被压力压垮的,少到屈指可数。
而且,被排在第一位的那一个,不在哪里,甚至就在这道门外。
没有错,被老不死们看中,想让他去顶替一下,好让某位过劳的老不死在真的过劳死前,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的重要人物,是明天。
倘若不是有这样的盘算,明天不会被老不死们带到深海海底禁锢。
他会被救,会希望他可以不要自怨自艾,从一开始代表的,就是老不死们需要他,更是非他不可的,必须在他崩溃、发疯前,想办法让他正常。
结果,明天确实在改变、在成长了,如今的他已经符合希望了吧?
那么,为了罗刹复活的计划不要外泄,又要保留重要的记忆,让明天继续保留那种愿意守护谁、为谁付出的心理,就代表洗脑方面的人实力要够强。
运气真好啊,百歧,竟然因此可以被留下来。
昂禁挫败的原地重重跺足,最后,仍然不得不配合老不死们的需求,以净化世界为最优先,只得骤然更改决定的苦笑长叹。
有些事果然不是想怎么做就可以实现的,命运,永远如此残酷。
中场回忆之所谓蜃妖(24)
平静的日子是一天、一天又一天,随着时间经过,却是越来越不安。
明天耐心的等了又等,依然没等到某只讙兽的忿怒,让他恐慌死了。
明明昂禁的性子不算好,甚至是一旦动怒,死再多人也不在乎,偏偏这样的他,居然不在乎自己能够从黯青之服从中脱离的事情。
可能吗?想也知道,这简直像在宣告死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