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呼来喝去,苏璃顺从得将葡萄剥皮去籽,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但是,林晓川总觉得哪里有种不协调感。
“这么慢!你属乌龟的啊!手脚这么不利索!”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说对不起,你还会什么?手脚不利索,就去多练练,这样吧,待会儿你去穿一百根针,每根绣花针要穿进去四根线。”
“这,上官少爷……”
“怎么?做不到?做不到就走人咯~没用的下人留着干什么?浪费粮食!”
“我会尽力而为的。”
“喂,你这什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在骂我什么?我就是讨厌你这种明明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还装可怜博同情,你省省吧,看看周围,没人会帮你!”
上官华的顽劣脾气一上来,抓起桌上的盘子与杯子,一个个砸碎在苏璃面前。
“全部收拾干净!一粒渣都不要让我看到!马上!”
林晓川真是从没见过这么刁蛮任性的少爷,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跪在地上收拾碎渣的苏璃的手脚不是很灵活,一片碎瓷要分三次才拿准,但他实在从祁靖的记忆里找不到更多关于这个人的片段。
原以为这个上官华只是孩童心性要发泄一下不满找个人刁难而已,谁知他竟将脚踩在了苏璃的手上,那碾的动作根本是要故意折磨。
要知道,地上还有被打破的碎瓷片。
激发了正义感的林晓川上前把正愉悦享受的上官华拽了起来,扔到一边,“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十五岁就学会欺人为乐,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父母没教你什么叫尊重吗?”
“祁靖,你以为你是谁啊?如果不是跟着你好玩,我才不会待在这种鬼地方,这么无趣的人怎么欺负都不会反抗,这里无聊死了!”上官华人小鬼大,挺胸抬头骂起人来,那气势也不输给男人,毕竟是出身于已故太妃娘家的上官家,有生以来的优越感足以让十五岁的他觉得老天爷都没他大。
而作为一个成熟的大学生,林晓川是不屑去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计较的。任凭在他耳边大吼大叫甚至摔东西来引起注意的上官华胡闹,他都熟视无睹,看了看苏璃嵌入碎瓷而血淋淋的掌心,带他离开。
临走前,他觉得有必要挫一挫这个小屁孩的锐气,不冷不热的丢下一句话。
“如果你觉得无聊,大可以走,像你这种没教养的孩子,我也不想留你在这里浪费粮食!”
片刻后,整个大厅就被掀得天翻地覆。
请过大夫后,林晓川才知道,苏璃看东西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他真是觉得上官华这孩子太可恶了,明知道人家眼睛不好使,居然还想出穿针引线这种难题刁难人家。
同时他又可悲的发现,祁靖真的是对这个苏璃一点都没在意过。明明这个人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也上得暖床,祁靖啊祁靖,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个这么贤淑忠心的老婆你还老去外面搞七捻三!要知道,在他那时代,漂亮的不会下厨房,能下厨房的不温柔,温柔的没主见,有主见的没女人味,有女人味的乱花钱,不乱花钱的不时尚,时尚的不放心,放心的没法看!虽然苏璃是个男人不能相提并论,但对你祁靖来说,也不存在这种问题了。
“苏璃,你以后别听那个小屁孩差遣了,这里是上云庄,我才是主子,不用理那个小屁孩,他再无理取闹,你告诉我好了!你这手不能碰水,休息几天吧。”
“第一次……”微风呢喃的声音从两双唇瓣中吐出,那润湿的目光竟是如此的卑微,“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林晓川喉咙有点干涩,眼前浮现出的是苏璃打开双脚跪在床前替男人口交的淫靡画面,那湿漉漉的感觉和此刻的湿润混在了一起,脑海里竟响起口交的吞咽声。
林晓川倏地起身,弄翻了椅子,落荒而逃。
他就知道,祁靖这个男人给他带来的只有悲剧。
月黑风高夜,高墙之下,一个黑影弯腰捂着肚子,凭着琐碎的记忆寻找着伙房的所在地。
林晓川直骂自己没出息,晚饭的菜实在太精致了,那么巧夺天工的佳肴他压根儿都不敢大口大口的吃,真是生来就是劳碌命,有的人即使给他享福,都怕折寿。
半路上碰到下人还得装作风花雪月出来散心的姿态,这么丢脸的事他问不出口。
记得晚饭的时候还是没见到君烨,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好好吃饭,林晓川想着要不待会儿也给君烨弄点夜宵吃吃。
无意经过一间烛火摇曳的房,窗户缝隙里透出的人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含得更深一点!喂,别掉出来!”
“喂喂,这里的动作慢下来了!手再勤快点!别忘了我们随时可以让管家把你赶出去!”
“上云庄不需要一个眼睛不好使手脚也不利索的下人,反正你除了这种事,也没什么用了,对庄主来说也是一样的吧!哈哈哈!”
林晓川对房内的情形瞪大了眼睛,这交谈是来自两个脱了裤子站着的家丁,嘲弄的对象是被迫跪在地上口中含着其中一人的粗大、受伤的手还必须去侍奉另一人的昂扬的苏璃。
这个画面有点似曾相识,林晓川回忆起,祁靖曾也无意见到过这样的事情,当时那几个欺负苏璃的家丁吓得浑身哆嗦,祁靖竟根本视而不见,连一个‘我注意到你’的眼神都没丢给过苏璃,这样的结果必定滋长了苏璃可以被任意欺辱的风气。
林晓川不懂,如果说君烨是为了那件东西而忍受祁靖的羞辱,那苏璃又是为了什么不惜如此践踏自己也要选择留在这里?到现在为止,他知道的祁靖只是一个卑鄙无耻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凭什么可以肆无忌惮的去伤害别人之后还能理所当然得坐拥这一切?
思考之际,房里的交易结束了,两个家丁满足得说笑着推门而出,在看见房外站立的男人,立刻收声灰溜溜得走了。
林晓川想走进去问一声‘为什么’,却怎么也踏不出这一步。
白天,他丢下苏璃选择了逃避,此刻,他更没勇气去面对。
原路走回了房,饥饿早已被忘得一干二净,他注意到了在自己房外的院中坐在树梢上仰望繁星的人。
昭月韶光之下,好似一只孤独的鹰遥望着悬崖的远方,迷失在月景中的目光穿透了层层云霄落在渴望的归处,让整幅画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好像一不留神随时都会消失。
林晓川找来一颗石头,朝着枝桠上的人丢过去。当然,就他那点准心和力度,根本不需要躲避。
他知道无动于衷的人必定已经注意到自己的脚步声,之所以没有投来视线只是不想看见他这个‘淫贼’。
也许有些事他做不到,但……
君烨,如果我想起来了,一定告诉你,放你自由。
第十章:做好事要写日记里
也许有些事他做不到,但……
君烨,如果我想起来了,一定告诉你,放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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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了林晓川,已是日上三竿。昨夜他拼命回忆了君烨在找的那件东西,结果脑袋里浮想的尽是那些催人情欲的画面,搞得自己精疲力竭。
幸好祁靖每天早上都有个晨浴,林晓川已经懒得去想这晨浴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不加思考的扒了衣服跳进冒着热气的木桶里,舒服得长叹一声。
渐渐,温暖的气雾让睡眠欠佳的他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脚步声,接着就有哗啦的水声响起,一个轻而不重的力道贴着毛巾压上了胸膛。
林晓川惊得睁开了眼,手忙脚乱的站起身然后又丢脸得潜回了洗澡水里。
“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我自己来就好了,昨天不是说过你的手不能碰水的嘛,我自己来就成。”
他知道苏璃是服侍祁靖衣食起居的,洗澡的时候过来替主子搓背是很正常的,他只是还没习惯被人伺候,而且是被一个和这个肉体有过无数次肌肤之亲的人伺候,更何况在祁靖记忆里这种搓澡演变成鸳鸯浴的情况是司空见惯的。
“那我替您去准备食物。”
“好好好,你去准备食物,准备食物。”
经那么一搅合,林晓川也没心情泡澡了。
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叩门声,他系上衣带,回头一看,果然是苏璃端食物来了。
见到衣冠整齐的男人,苏璃的动作僵硬了一下,然后一如既往得准备好进食的餐具。转身,又给走到桌前在端详食物的男人解开了系错的衣带,重新打了个结,这熟练的程度让林晓川疑惑。
“你不是眼睛不好吗?”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你眼睛不好,做这些事太勉强了,以后别做了。”
林晓川只是很自然地说出一个正常人的想法,谁知,旁边的人扑通跪了下去。
“对不起,我以后会改的,让我留在您身边,我知道自己没什么用,再一个月,再一个月的时间就好。”
“喂……”林晓川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乱了阵脚,那几乎泫然欲泣的表情慌了他心神,“你没做错,我也没要赶你走,你先起来,起来。”
林晓川见这人劝不听,只得自己俯身去扶人,却注意到苏璃衣摆上的一处血迹,形状有点像是手掌。他想起这人昨天的手伤,也记起昨夜看到这人被那两个家丁欺负时手上并没包扎。
他猜测着捉过那只右手,把一层层已经被血浸透的纱布拆下,那伤口根本没有一点要愈合的迹象。
“怎么有你这种喜欢作践自己的人?你不知道痛的吗?我告诉过你不要碰水,你还来搓什么澡,叫你不要做事,你还准备食物端来端去。你们总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全都是屁话!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被那些家丁欺负到那种地步都不吭声?上云庄有多好?你就那么舍不得离开?”
视线混沌的双眸茫然得望着视野里这个大吼大叫的模糊人影,片刻的沉默后,那张温和的脸笑开了,“原来您知道,您的眼里有看见我。”
“不,这不是重点……”
“我好高兴……”
“……”你高兴个什么劲?不对不对,完全不对!
面对那张灿烂的笑容,林晓川气急败坏得来回踱步,抓起桌上的茶壶。
“庄主,那是昨晚的,我去给您换一壶。”
“没关系!我生气就爱喝凉水!”
“……”
“庄主好像今天心情很糟。”
“大概又是那个侍卫惹庄主生气了。”
“那人也真是的,干嘛来这里自讨苦吃?”
“苏璃又要遭殃了,上回他被庄主整得五天下不了床。”
“嘘,庄主过来了。”
一见到月洞门内走出的男人,聚集在一起众说纷纭的下人恭敬地行礼后便散开了。
林晓川横冲直撞得走进大厅,然后又倒退了出来,“怎么和昨天看见的不一样了?”
“上官少爷昨天把东西都砸了,所以就换了新的。”小步紧跟在后的苏璃耐心得解释道。
林晓川现在看见苏璃这小媳妇似的模样就心烦,他做不到祁靖的视若无睹,又不敢再说‘不要跟着我了’怕这人胡思乱想又跪下来哭着请求让他留下,万一来个什么想不开跳河自尽抹脖子上吊,他的罪孽就深重了。
“庄主,秦老板来了。”
闻言,林晓川立刻准备起身走人,尽管他和秦璇只见过一次,但那一次已经让他终生难忘避之惶恐不及,却听见外面传来不一样的吵闹声。
“放开我!你们这群贱民,本少爷这金贵的身体不是你们的脏手可以碰的!放开!你这个妖妇,快让你的这些跟屁虫放开我!不然我叫我爷爷封了你所有的铺子!”
被辱骂的人有着一张模糊性别的脸庞,青葱似的手指优雅得提着一根雕工精美的烟杆,绛色的烟袋上绣着一个‘璇’字,即使听到如此难听的字眼,他也只是不急不躁得将一口烟吐在顽劣的少年脸上,呛得少年又咳又骂。
“养了一只听话的绵羊就罢了,这样的野猴子你也要?”秦璇很自然得将一只手臂搭在了男人肩上,用着艳丽的声音将这浓而不烈的烟味扑上男人的鼻尖。
“……”其实林晓川也很纳闷来着。
“这小子在我的酒楼里嚣张了一个下午加晚上,我现在送还给你。”顿了顿,秦璇的视线后移,落在了安静的苏璃身上。他意外得放开了勾搭着的男人,走到了苏璃面前,执着烟杆抬起了后者受伤的右手。
“有什么事吗?”苏璃奇怪的问。
秦璇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得笑了笑,然后若无其事得走回男人身边。
“结账去吧,祁庄主~”
房门啪的合上,林晓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苦苦挣扎。
“秦老板,那只野猴子不是我养的,你该找他的那个爷爷要债。”
秦璇置若罔闻得坐到床畔,两脚相叠,好整以暇得拿烟杆敲了敲身边的被褥。
在那绝对饱含威胁的微笑中,林晓川认命得走了过去。
“秦老板……”
刚开口,就被一双柔软的玉指抵住了双唇。
“叫我的名字。”
“呃……秦璇,你真的喜欢这样吗?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吃亏的都是你吧。”
“果然你不是他,这种在乎别人感受的话,是不可能从他口中听到的。”
“你试探我?”
“你很想知道我的想法吗?”
“想知道跟自己同床共枕的人心里在想什么,这是理所当然的吧。”知道了你的想法,我林晓川就可以对症下药取消祁靖与你之间这个莫名其妙的交易了。
“奇怪的家伙。”秦璇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你还没回答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虽然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你可比那个男人好猜多了。脱衣服吧,还是你需要我伺候你宽衣解带?”
“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林晓川觉得这句话自己听着都没底气。秦璇解下发饰一头青丝打着旋散落,华丽的袖袍里伸出青葱似的十指,捧起男人的脸,指尖还残存着淡淡的烟草味。柔软的唇贴了过来,半阖的双眸掩去了行商的那份理智,只留了秋水涟漪的波动荡漾在彼此之间。
林晓川纯情得红了脸:真没出息,上次那样滚床单都没脸红过,这会儿一个吻就让你晕头转向了。
“你们真的不一样……”
贴着双唇传出的艳丽嗓音,添了一丝落寞感。
林晓川看着捧着他脸的人放纵般任身体坠落在蓬松的被褥上,用一种不该在男人身上出现的媚,对他笑着。
“你再这么迟钝,我就要收你利息了~”
林晓川不是圣人,但他还是推开了艳魅的人,尽管压抑着身体冲动的动作显得僵硬没有原则,可那坚决的眼神毋庸置疑。
“我给你双倍的钱还不行么……”
秦璇似乎猜到了什么,没有太大的惊讶,以一种主宰者的姿态慵懒得侧躺在枕头上,裸露的脚踢了踢裹着被子坐到床尾去保贞操似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