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突然浮现黄哲宇勉强挤出来的笑容，感到抱歉的同时，又有一股阴暗的情绪酝酿。如果他就这么哭出来该有多好……冒出这个具体的想法的同时，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一个男生的哭脸有甚么好看的！而且又不是没看过他哭……。回想他在走廊上的神情，有种破茧而出的味道。在人前笑脸迎人的模特儿，在自己面前竟然会为了几句英语台词而哭。不可讳言地他感受到了获得某种秘密的兴奋。
但眼前真正无法消弭的，却是他在自己身下因为快感而哭泣的脸庞。
翻了个身，蓝主勋希望脑袋里的画面也能翻个一页，不要停留在那一幕。是的，这是自己一直想要遗忘的片段。怎么会热血冲脑去摸另一个男生的性器，又怎么会听到他的喘息就兴奋得不能自己，最后甚至还把精液喷到他的脸上，做了这么失礼的事情却又觉得万分满足？
越不想回忆画面就越是清晰。
他咬着自己耳朵的同时，柔软的舌头也诱惑似地轻轻划过，自己才忍无可忍地咬了他脖子一口。那阵子，看到他脖子上欲盖弥彰的纱布和透气胶带，自己就恨不得再多咬几下。肉体的香气还有近在耳边的哀叫……蓝主勋可悲地发现自己已经硬了。
深呼吸，再吐气。他努力回想自己自慰时常想像的几个画面，却都模模糊糊；之前做爱曾经感受到的的快感，也被那个下午的回忆所掩盖。
黄哲宇是怎么用湿润的眼眸看着自己，他不自觉舔过嘴唇的舌头，还有高潮时变成粉红色的肌肤……蓝主勋自暴自弃地伸手开始摩擦性器，只希望这些影像能随着等等即将喷发的精液，一去不复返。
高潮前，他想到他躺在只有电脑萤幕做为光源的阴暗房间里，身上还沾着自己的体液，失神地喘着气的画面。好像被自己玩坏了啊……这个想法和精液一同不受控制地喷发，汇聚成一股浊流，热烫烫地洒落。
抽起床边的卫生纸的同时，蓝主勋想起他今天在图书室对自己眨眼的样子，夹着女孩子气的发夹，呆呆的，很可爱。拿同学当作自慰时的想像实在有些过份了，他还这么没有防备地在自己旁边坐着念书呢。
拿起手机，他总觉得不可以再这么下去了。或许是太久没和女孩子做爱，忘了那种柔软的触感罢了。星期六约好要一起去图书馆读书，星期天和女孩子约约好了。邀约的简讯按下传送键多方传送，总有人假日闲着无聊没事做吧。
总之，不可以再想了。
19
六月初天气转热，行道树的叶子也一片片舒展开来。星期天下午的市中心，街上没有几个人，只有几辆车偶尔驶过，带起一阵热气。但在这了无生气的都市丛林中，却有一处充满着热带岛屿的风情。
摩登汽车旅馆的顶楼以玻璃隔间，芭蕉树和棕梠树穿插其中。可容纳二十几个人的派对用游泳池中，模特儿们正在拍照。
「哲宇，帮我拿一下水～」
「哲宇，帮我拿一下防晒乳～」
「哲宇，过来一下～」
现场除了摄影师和助理，只有黄哲宇一个男生；模特儿全是女生，因为今天拍的是泳装和搭配的各式配件。女装毕竟比男装好赚，所以黄哲宇更常充当绿叶的角色。为了画面丰富的美感，需要一只手或是背部、侧面入镜的机会很多，所以在这种时候，他更常充当跑腿小弟，伺候这些如花似玉的女生们。
绕过弯弯曲曲的木头回廊，他走到房间入口处左侧的房间里，从大家的大包包中拿出防晒乳。他自己穿着长袖长裤，只有在拍照时才脱下来。对于模特儿来说，保养防晒都属于工作的一环。
这间房间位于七楼，算是半加盖，其他地方都用玻璃隔间，创造出明亮的效果。但考虑到许多人喜欢安静的氛围，房间用深色木头为主要素材；摆上薰香和鸡蛋花，竹席和软垫，就像在峇里岛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房间都如此豪华宽敞，汽车旅馆一般都有几种主题房型，还有如同宾馆的小房间。先用特别的大房间吸引目光，如果顾客预算不足也能提供便宜的房间，算是一种做生意的方法。
在这个阴凉的空间中他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没有工作还更累！助理忙得不可开交，搭配服装，帮忙换衣服，还有处理穿过的衣服，根本没有时间做其他杂事。做为唯一的「冗员」，他要听从的指令还更多。
手机突然传来震动的声响，黄哲宇掏出手机，打开一看，原来是蓝主珍寄来的。
『昨天你推荐的那片CD我找到了，那个歌手的专辑我也全部下载了。要不要我烧起来明天拿给你？』
黄哲宇露出笑容，有点开心地回覆。『我要我要！谢谢！她的歌很好听吧！』
因为期末考将近，昨天三人约好到图书馆一起念书。蓝家姊弟都属于认真型的，一旦进入状况就不受干扰，黄哲宇无人可聊，只好埋首书本。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很难专心，所以这个样子是最好的，不过这样真的太闷了，只好偷偷延长了午餐时间，甚至吃完了冰淇淋才又回到图书馆。
蓝主珍在音乐方面的喜好和自己满相近的，但是重叠的歌手乐团却很少，所以彼此收获都很大；倒是蓝主勋一整天都不怎么搭理自己，让人怀疑他倒底干嘛要一起来读书。
当然，他是希望见到他的，但是看到对方心不在焉的模样，就觉得宁愿他不要来。
「哲宇你在这里啊！」助理咚咚咚地跑进来，拿过他手上的防晒乳，塞了一张大钞给他。「大家的水都喝完了，可以请你去楼下的便利商店买水吗？」
「大家要喝什么？」
「运动饮料就好。总共八瓶。」
「好。」
带上帽子，拿起防晒伞，黄哲宇认命地走出玄关乖乖等电梯。这间房间也能开派对，所以有一台直达电梯。说起来这也要价不斐，但是厂商承诺会在网页上帮汽车旅馆打广告，所以也算是相互帮忙。
和入口处的警卫打个招呼，说等一下会再回来，同时问明便利商店的位置，黄哲宇撑起防晒伞。一个不小心，伞套掉到地上，被风一吹，吹到了后面走来的人脚边。对方很好心地帮他捡起来，黄哲宇接过后正想道谢，抬起头，却发现那个人竟然是蓝主勋！
蓝主勋也是一脸复杂，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女人，亲密地搂着他的手臂，看起来像是刚共度云雨。
两人就这么怔然对望，直到女人踩了两下鞋子，才回过神来。
蓝主勋点了点头，就这么直直往前走，经过黄哲宇旁边时，一刻都不停。
黄哲宇觉得自己心跳跳得好快，肺里的空气被抽乾似地，让他猛吸气。
那是你认识的人吗？长得满帅的啊！
女子的声音从远处飘来，黄哲宇却连蓝主勋有没有回答都听不清楚。扶住警卫室的墙壁，他蹲下身来。
喂，你没事吧？警卫跑出来问，同时想要扶起他。但他真的太难过了，连「我没事」都说不出来。
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迷迷糊糊中，黄哲宇觉得自己好像顺利地说出这句话，又好像没有。但至少警卫走了进去。
过了一阵子，助理就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蹲坐在地上的黄哲宇也吓了一跳。她掏出在他口袋里的大钞，跑到便利店买了一堆运动饮料。当饮料冰凉的瓶身碰到他的额头时，黄哲宇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助理帮他转开瓶盖，交到他手上。喝了一口运动饮料，他才终于缓过气来。
心痛得快要裂开来了。但明明这么痛，他却不想哭。
自己只是他的同学，也早就知道事情是这么回事，为什么现在还会露出这种丑态？他想打自己一拳，又想甚么都不管马上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陷入沉睡。
但他什么都做不到，自己的部分还没拍完，等一下才是重头戏；明天星期一老师要公布考试范围，自己不能装病不去。还是打电话再问同学？
「我休息一下就回去。」直到开口，他才听见自己像被火车辗过一样乾扁的声音，助理看他没甚么事了，手上也实在有太多事要忙，于是说了声快点回来喔就走了。
路上刮起一阵热风，热得让人流汗的午后，黄哲宇却觉得自己在深海之中，冰冷地发抖。
「辛苦了！」
「辛苦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
「哲宇，你快去看医生吧，不然回家休息吧！」
扯扯嘴角，黄哲宇实在很难表现出没事的样子。只能点点头，背起大包包。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是Angel。
『哲宇你在哪里啊？陪我去喝酒吧！』
揉了一下太阳穴，黄哲宇多想直接挂电话。「呃……我今天有些不太舒服……。」
『我知道，Jenny跟我说你热到昏倒了。这个时候更该喝点酒啦！』
听到她连助理Jenny的名字都抬出来了，黄哲宇就知道是逃不过了。她应该正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约哪里见？」
『我已经在楼下罗！』
就知道……他认命地按了电梯。其他人要一起去吃晚餐，自己只要打个招呼就能走了。挥了挥手，他走进电梯。她果然已经在警卫室旁等着了。
「喝吧！」一杯不断冒着泡沫的啤酒被推到黄哲宇面前，让他晕眩非常。
原因除了自己还未成年、Angel的强迫性态度，还有就是，这里是蓝主勋二妈开的店。
刚走出汽车旅馆Angel就拦了一台计程车，自己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就这么被带着走。看到熟悉的店门，想要走已经太迟了。
「喔，今天没有和阿勋一起来喔！」阿姨的声音从吧台后面传来，黄哲宇正想抬头回话，却听到Angel回答。
「阿姨，我早就和他没关系啦！今天是带他同学来的啦！」
「是喔。你这样给他灌酒喔。」
「他今天昏倒了啦，要喝点酒才会舒服。」
听着两个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黄哲宇觉得真是不真实。Angel和蓝主勋的二妈这么熟喔！
咬了口串烧，还是一样好吃，只是现在旁边坐着的是Angel，不是蓝主勋。
对啊，在此之前，自己和他根本不熟，怎么会喜欢上他呢？不到半年就说喜欢也太过浮滥了吧！
Angel推过啤酒打断他的沉思。「想再多也没用啦，喝酒吧！」
他乖乖拿起酒杯，一次喝了一大口，气泡微呛，喉咙有点苦。他又喝了一大口。不知怎地，胸口的闷痛觉得好多了；从底部逐渐浮上来，让他连手都在颤抖。
「……你今天，在旅馆碰到他了吧？」趁着阿姨去帮客人点菜的时候，Angel问。还来不及惊讶她的超能力，她就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他。「Jenny说你下楼买个饮料就要昏倒，天气不热你也不是林黛玉，我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黄哲宇觉得自己好像在跟外星人讲话。他又咬了口串烧，希望积蓄点能量，不要太快被牵着走。
「你自己不说，我也不明说了。蓝主勋是个瞎子是个白痴，你别指望我也是。」优雅地啜了口清酒，黄哲宇总觉得她好像在……心疼自己？
「今晚过后就忘了吧，不会有结果的。」明明还是个青春正盛的模特儿，她的侧脸却有着某种沧桑。黄哲宇突然有种倾吐的冲动，如同急着向神父忏悔的信徒。
「但是这种事也不是说忘就忘的了……。」
Angel摸了摸他的头。「他连自己在想甚么都不清楚，怎么可能给你回应？……那种若有似无的在意真的让人很难完全放弃，我也不是不懂……。」
酒精的效力开始挥发，黄哲宇开始大口喝酒。到了末了，他连眼泪都流出来了。Angel却没有嘲笑这样的他，只是默默地吃自己的，然后偶尔递给他一张卫生纸，让他把鼻涕擤擤，免得被自己的鼻涕呛到。
「我不要再喜欢他了……。」桌上的木纹像流水一样，弯弯曲曲。黄哲宇用眼神一条条描绘，却绕了一个圈又回到原点。找不到出口。
「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听到他这么说，Angel拍了拍他的背，就像哄小孩子。黄哲宇安心地闭上眼睛，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
番外：恋爱癖
『明天有空吗？一起吃晚餐吧。五点在转运站如何？』
寄件人显示为「学长」。Angel有很多学长，但电话簿里面只有一个「学长」，那是她第一个交往的对象。高中二年级什么都还不懂，就被大自己一届的学长拐走，呆呆地献出了处女之身，最后还因为得知学长早就有了女朋友而自残。
蠢得可以。
从衣柜里拿出等等出门要穿的衣服，她一边思考搭配一边想着该如何回这封简讯。
现在，自己已经不恨他了。他只是个自私的男人。只要么想，她就谁也不恨。
虽然她猜，自己只是把他的一切合理化，让自己不要受伤而已。谁也说不准他可能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随叫随到的女人，不曾交往，不曾分手，一切都在不明不白中结束，甚至现在还能传这种简讯给自己，多么可笑。
下午要去学校图书馆一趟，预约的书终于回来了。没有那本该死的砖块书，期末报告就不用写了。好在那个不知道是谁的混蛋在逾期两个礼拜之后终于还了。晚上可以把书看一看，报告写一写。
不过也可以和学长聚一聚。总之宾馆钱不会是自己出。
稍一犹豫，又过了十分钟。醒来后就没关过的电视开始播报下午三点的整点新闻。
去学校的路上再考虑好了。Angel关上电视，迅速套上衣服，懒得化妆就戴上粗框眼镜，踩着平底凉鞋就出门去了。去学校又不是去工作，穿那么美也没人给自己钱。
在公车上，她还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去吃这个晚餐。
总觉得，自己尽遇到烂人。从初恋开始就是场灾难，接下来的男朋友越来越差，最近一个甚至会打人，弄得那阵子上通告自己都心虚。斑驳青紫的伤口其实并不痛，痛的是心。
到底是自己眼光有问题，还是好男人碰到自己都会变烂？一个个人模人样，刚开始也算甜甜蜜蜜，但怎么到了后期都变了个人，劈腿要钱家暴全都来，弄得自己好像是个倒贴没人要的。
但其实一开始，她都是他们手掌心上的公主。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他们不说，自己也不知道。姊妹淘都说她不该买那么多东西给男朋友，不该言听计从，不该借钱，不该像个黄脸婆一样打扫家里，不该在知道对方劈腿之后还跑到另一个女人家里下跪求对方回到自己身边……。但到底在男人眼中，什么才是真正不该做的事，她心里却没个底。
电话响了，Angel以为是学长打电话过来问自己怎么没回简讯，满心地不高兴。没想到拿起来一看，却是认识的助理Jenny。Jenny是个圆滑的人，但自己却不是很喜欢她，没想到会接到她的电话。狐疑地滑开手机，却听到了颇为奇怪的讯息。
『哲宇去楼下买个饮料就要昏倒了，我觉得不太对劲，就打来跟你说一声了。』
大概是在工作中，没时间打简讯。她说完之后就匆匆挂断，Angel听到电梯的叮咚声。
叹了口气，她打开学长的简讯按下回覆。
『今晚有事，不去了。』
真要说，Angel觉得自己的弱点可能是太容易心软。不过当自己有一个更加狠不下心来的对象时，前一个就被淘汰了。
看到黄哲宇时Angel简直想叹气。脸色发白，脚步虚浮，两眼无神，自己差点想捻炷香外加向他三鞠躬了。
自己失恋时也是这种没用的样子吗？Angel暗自心惊。
这个小弟弟大概是自己看过最可爱的男人了，如果可以，真不想看到他这种表情。
「喝吧！」满满一杯酒是自己现在少数能给他的东西了。看他一脸防备地拿起来啜了一口，Angel想捏捏他的脸。
说得失礼点，黄哲宇是个有着男人的外表，内心却还是个孩子的人。没有经过阴谋计算和情爱纠葛，直到现在才初尝恋情的苦涩。曾经有一次去他的校门口等他，看到他用难以言喻的炽热眼神和遮遮掩掩的态度，看着另一个男孩，他泫然欲泣的表情，让自己想到高二时的自己。那么地痛苦，却又那么地骄傲，不肯低头。那天起，自己放下了把他当成男人看的想法，将他比做一个小弟弟，需要自己的小弟弟。这样的放下无疑是痛苦的，但是自己却更想要保护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