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好像是办公室恋情的样子。」
「这不是有点难表现吗？」不愧是务实的大姊头，萧梅琳总是可以看到问题的症结点。
「听我同学说，她们也很烦恼该怎么演得活泼点——剧情好像有点太过阴暗了。」放下包包，陈可璇信心满满地说。「我们的剧情有趣多了！一定可以得奖的！」
「好！那么就开始练习吧！」
主要的角色有王子、公主、侍从三人，另外还有海巫婆、海巫婆的女儿还有扮演坏人的角色数名。以短剧来说，演员人数非常恰当。今天是第一次练习，所以只有主要角色要来，而其他人是趁此机会修改剧本还有思考动作的。
「先把剧本念过一次，顺便看看有没有哪里不顺、需要修改的地方。旁白的部分由我负责。」
听到董维珊这么说，黄哲宇吞了吞口水。没问题的、昨晚已经好好练习过了……。
「一个美丽的夜晚，王子与公主漫步在沙滩上。他们准备要结婚了，非常恩爱。」
「啊！多么美丽的月色！」黄哲宇一开口，就知道不妙。每个字都很简单，但是听起来就是非常奇怪。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口音，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啊！多么美味的章鱼！」陈可璇愣了一下，还是决定往下念。
「甚么？哪、哪里有章鱼！」刚才那一小段沉默明显带给他压力，让他还不小心咬到舌头。
「在那儿啊！你看！多么新鲜肥美的章鱼啊！王子！你可以帮我抓来、做成沙西米吗？」
「……呃……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似乎就连抱持着「无论如何，先念完一遍」的萧梅琳都觉得「不太好」了，她轻咳了一下，黄哲宇马上闭嘴。现场陷入死寂。
回廊上充满着其他班级念剧本的声音，只有此处如此沉默。
正当黄哲宇不知所措时，蓝主勋突然说。「大姊，我们可以去旁边练习吗？你们可以趁机改一下台词。」
「好。那就麻烦你了。」萧梅琳似乎也没有料到黄哲宇的表现竟然这么「亟需加强」。反正剧本也有许多错误需要修改，蓝主勋愿意帮忙这是最好的。
黄哲宇低着头跟着走到另一根柱子下，觉得今天真是糟透了。
先是常用的伞被一早就出门的老爸拿走，害自己拿烂伞、被淋湿；然后是在大家面前出糗……。他也不是没有练习，但就是抓不到发音要领。改写剧本的董维珊喜欢看美剧，萧梅琳喜欢看英剧，核心成员对于英文的发音很讲究，一个晚上的准备期对他来说还是太短了。
这么说来，他还有点感谢帮自己解危的蓝主勋。同样是昨天才收到剧本，他看起来却这么老神在在，说不定自己可以问问他……。
「如果你今天状况不佳，你可以先回家休息，把剧本练好再来。」
所以当他听到对方用低沉的声音说出这段话时，还愣了一下。
「甚么！我、我只是……。」无力的辩解在脑袋运转之前就说出口，当他发现到这种举动几乎等于向对方示弱时，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蓝主勋完全没有感受到他并非出于己意的示弱。「如果你担心陈可璇的话，要我陪她对戏也可以。」
「！」
虽然耽误大家的进度是自己的不对，但是为什么要被一个连学校都不好好来的人念啊！
黄哲宇想都没想，转头就走。拿起包包，他对其他还没反应过来的同学们笑了笑。「我妈突然叫我回家。先走啦。」
趁着还没人叫住他，他快步走入雨中。
好在，这次伞一下子就打开了。
03
再一个礼拜就要开学了，窗外依旧阴雨绵绵；不过吕家齐家玄关的伞桶，却放满各式各样的伞，五彩缤纷。从客厅可以听到房间中偶然传出女生们的笑声还有打闹声，但也有裁缝机的答答声。
「家齐，妈妈进来罗。」家齐的妈妈敲了敲，就端着饮料推开门。不大的房间挤了五个人，摊满了布料、纸版和剪刀等物。但是，只要是几个高中生出现在这一团混乱中，立刻就顺理成章起来。迫人的青春活力，使整个空间也显得乱中有序。
「谢谢阿姨～。」大家一一拿起托盘上的饮料，在自己的作业区域找块小空间放下。就妈妈的眼光看来，真像一杯杯饮料瞬间消失。
「家齐，如果肚子饿的话冰箱里有泡芙可以拿来吃。妈妈去大卖场买东西。」
「阿姨掰掰。」大家乖巧地挥了挥手。
一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大家就不约而同互看一眼，然后噗哧一笑。
「有谁要吃泡芙？」
「我！」
「我也要！」
吕家齐刚踏出门，蓝主珍就打开音响开关。这个举动注定了接下来所有的吵闹声都会升级数倍。
「啊，卡住了！」
「我看看。」萧梅琳车到一半突然发现机器不动了，刚好吕家齐正拿着泡芙进来。
吕家齐的妈妈会做衣服，这次的戏服都是妈妈帮忙打版，接着她用大头针固定，再让萧梅琳来车。陈可璇则是剪一些亮面布，这种布料上全都是亮片，非常硬，不需要收边，直接贴在戏服上效果很好。董维珊和蓝主珍则是边想演员的动作，同时制做巨大的章鱼脚。
大家聚在一起的好处就是可以边聊天边做事，不会感到无聊。
「不知道布景组的进度怎么样了？」
「听说他们好像要买大布幕，用画的。」
「那换幕的时候怎么办？」
「翻页就好啦。我觉得这构想挺不错的。」大型道具做完之后只能放学校，所以布景组只能先在家里画画布幕。
「这样一来，问题比较大的，就是演员罗……。」吕家齐说完，房间立刻一片安静。
「哲宇说他最近都很忙，都没有来练习……。他是不是真的发音有问题啊？我看他英文成绩还行啊。」董维珊同时是英文小老师。当初选角其实也有参考一下大家的英文成绩，就是觉得没甚么不妥，才选了现在这几个人的。
「可能真的是这样吧，或是上次的时间太赶他来不及准备……。不过我看他最近也没有甚么新的工作啊。」陈可璇满常看杂志和网拍，有时会带来和大家分享。今天她就穿着最近流行的有着荷叶边的裤裙，和穿着随便的吕家齐和萧梅琳有着明显的差异。董维珊的穿着是美系风格，蓝主珍则是运动风，这点和她弟很像。
「只要寒假有在背剧本，开学之后再排戏其实也来得及。话说回来，勋哥为什么这么常翘课迟到啊？」董梅琳问。
「喔，因为直排轮啊。他常常溜溜到十点多才回家，一回家就爆睡，有的时候连澡都没洗，就这样睡在沙发上！如果我早上有事先出门，就没人叫他了。」
「竟然是为了直排轮！那怎么从来没看过他在广场练习？」学校一楼走廊两侧各有一个小广场，直排轮社都在那边活动。
「他没有加入直排轮社啦，好像觉得他们的程度不行吧。我们是在国中的时候一起学的，他后来就迷上了。上次练习那天好在是雨天，不然我猜他一定会一早就玩消失。」蓝主珍皱起眉头。「有的时候他讲话没甚么神经，我还在想他是不是说了甚么白目话，才让哲宇冲回家呢。」
众人想起那天情景，竟无人接话。
「唉呀，不要这种表情嘛。他只不过是个死白目，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怕他怕个要死。」
「怕是不会啦……就是……欸、我不知道怎么说啦。」
也不是没有感受到弟弟和大家的隔阂感，蓝主珍耸了耸肩。现在只能希望，他下学期能够因为准备考试的缘故常去学校一点。
这样说来，黄哲宇也是一个特异的存在呢。
「大家觉得哲宇怎样呢？我总觉得和他还不太熟呢。」
「这个嘛，其实我也……」陈可璇说。
「虽然一年级和他同班，但我也和他不太熟欸。他人是不错啦。」董维珊也这么说。
蓝主珍只是希望大家可以说说这个同学的事，没想到竟然得到这样的回答。这反而让她感到意外。
「我以为他和大家都很好……。」
「他跟你弟一样常常不见人影，上课时也只是默默听课。更何况，男生要像冲浪一样男女都熟不太容易吧。」冲浪是班上一个嗨咖，纵横学生会还有众多社团，不管在哪里都能看到他。的确，像这样的人，一个就够了。
「是喔……。对了，不觉得他长得满帅的吗？」
「会吗？我觉得你弟还比较帅。」萧梅琳说。看她一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蓝主珍感觉复杂。
「我投哲宇一票。勋哥帅是帅在气势。」董维珊说。
「哲宇很帅啊，不然怎么当模特儿。」陈可璇附议。
蓝主珍觉得这句话有很多语病……到底是黄哲宇很帅，还是因为他是模特儿所以等于是个帅哥啊！
「模特儿不见得都帅啊。」看来萧梅琳也这么想。
此时，吕家齐握住萧梅琳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们不觉得他的眼睛看起来像会笑一样吗！身材也很好，走路的姿势甚么的都很好看啊！」她又再次展现了她突如其来的狂热，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是不错啦……比起那些像是没长骨头的人……。」
女生们聊起这种话题是没完没了的，恨不得将全校所有人都讨论过一遍；更何况帅气不是男生的专利，在高中这个年龄，帅气的女生还更多呢。虽然永川是男女合校，气氛和旁边的女校不太一样，但同样重视学长姊和学弟妹的关系，崇拜与领导，确实造成了许多这个年龄独有的情节。
不知不觉，大家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吃着泡芙喝着饮料，把路上见到的、补习班同班的、共同举办活动而认识的别校的同学，全聊个遍。直到吕家齐的妈妈回来，大家才开始收拾房间，准备回家去。
不同于女生们的聒噪热闹，黄哲宇一连几天都窝在家里懒得出门。爸妈的年假早就已经结束了，一个人不但无聊，而且连午餐都要自己做。但是他就是懒得出门，所以最近吃面吃到腻。
话虽如此，当肚子饿了的时候，他还是走到厨房，拿出冰箱里的汤放在瓦斯炉上加热，又煮了锅热水用来煮面烫青菜，不到十分钟，一餐就煮好了。端着碗公和懒得加热的烤鸭，他走到客厅坐下，顺手开了电视转到电影台。正好正在播前阵子广告打得很凶的侦探片，就放下了遥控器。
自从上次大出糗之后，他就乖乖听英文杂志的录音，广播也尽量转到西洋流行乐，不想动的时候就看西洋电影台，也许慢慢地，自己的发音就能进步吧。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也许长期下来这样进步的会是听力而非发音……。
把烤鸭放到热呼呼的面上面，他先从青菜开始解决。最近吃得有点油，脸上冒出了一点小痘子，大后天刚好要拍照，希望能在此之前消下去。还有自己好像胖了一点……放了假甚么都懒，可能要开始恢复每天运动的习惯了。还有是不是该去角质了啊……。
看着萤幕上帅气男星的特写，他不禁想着也许自己是属于比较重视外表的那一类。在开始打工之前就很注重保养，之后阿姨也会送自己一些厂商给的男性保养品。在家里，老爸老妈有各自的保养系列，若不是后来知道大部分的人对于这种状态难以接受，他可能真的会和女生相约去逛街。
目前为止还没交过女朋友的他，不想被归类为「姊妹」。不过话说回来，让自己动心的女生还真的没有过。只是懵懵懂懂觉得应该要有个女朋友，但从来没有遇到过让自己有那方面想法的女生。看着电视上紧紧相拥的男女主角，他只觉得很遥远。
但似乎又不是那么的遥远。
想到要和陈可璇在台上抱在一起，黄哲宇就觉得忐忑不安。与其要和她借位接吻，不如让自己演侍从吧！虽然不讨厌她，但是抱在一起果然有点……。难道自己看起来就是一副缺乏勇气的样子、非要别人来保护？而且偏偏这个角色还是蓝主勋来演！
想到对方毫不留情的话语，和那时尚未反应过来、现在想起来却觉得不寒而栗的「没把你看在眼里」的冷淡态度，黄哲宇就有种接近害怕的抵触情绪。也许是那种感觉太过强烈，对方的样貌反而异常清楚地在脑海中浮现，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经验。
「啊～～～～～～～！」发出无意义的声音，他抓起一个抱枕，抱住之后躺了下来，看着电视发呆。
真是麻烦啊。
04
虽然外面还是一样的冷，但是从行道树的嫩叶看来，春天就要来了。不过若要问谁最先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果然还是流行行业吧。瞥过一眼上面标上大大的「春季流行」的杂志封面，还有明亮欢快的颜色，黄哲宇心情也轻松了起来。
今天拍摄的衣物以薄毛衣为主，就他看来其实春装和秋装相似度满高的，只是颜色和款式上不太一样。V领毛衣、开襟毛衣、各式各色薄围巾还有衬衫……黄哲宇常觉得自己说不定是个满有耐心的人，换这么多次衣服依然可以笑容满面。
和忧郁优雅的秋装不同，春装还是表情开朗点比较好。接触这个业界之后，他才慢慢体会到销售广告原来还有这么多小地方需要去考虑，让他在逛街时，也会用不同的角度去看那些架上的商品。
「好！最后一套了！」
今天的拍摄地点在运动公园旁的一家咖啡厅二楼。虽然同样走极简黑白灰风格的咖啡厅很多，但是厂商好像跟这家店的老板满熟的，而且不是假日，二楼空着反正也是空着。
深深吐了一口气，黄哲宇总觉得今天的拍摄特别漫长，不知道是自己放假放过头，还是要拍的商品真的比较多。和时间固定的时尚杂志不同，网拍更为贴近一般大众的实际着衣需求。今年的冬天太冷又太长，直到现在才在拍春装也不奇怪。如果不是在店内，穿这样的衣服还是会觉得冷。
这件衬衫的重点在领口部分的设计，这么想着的他伸手拉了拉领口，就听到快门声。预料之外的快门声现在已经不会干扰到他换姿势的节奏，反而有种「开始了」的感觉。换了个动作，他看向镜头——。
拍摄结束后，黄哲宇和大家挥手道别。走出咖啡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拍到最后总觉得二楼的通风不太好，有点闷，走出户外发现冷风的感觉让人清醒不少，便将黑色长外套的扣子扣上，手插口袋，朝运动公园走去。
难得没下雨，公园里却没甚么人。棒球场只有几个清洁人员在扫地，旁边的溜冰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影，拉着长长的影子。
喔，溜得真起劲，黄哲宇走向溜冰场。明明天气还有点冷，他却只穿一件T恤和长裤，就在没甚么人的场地里快速奔驰，同时不断变换脚下的动作，一下正溜，一下反溜，接着将右脚向前滑开，转为使用右脚脚跟的轮子和左脚脚尖的轮子。
有一阵子直排轮很流行，黄哲宇家里也有轮鞋，但是只学了一阵子就觉得无聊无趣。想自己国中时光是要维持一定速度就觉得很累了，对方还同时兼顾花式的动作，不知道学了多久？总觉得真是帅气啊……。当对方切入内场时，他才和他对上视线。
是蓝主勋。黄哲宇下意识地挥了挥手。
「嗨……。」
「……。」
刚举起手来他就后悔了，没想到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专心于为完成的动作，反而让他愣在当场。
尴尬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他甚至忘了把手放下。呆然地看着他流畅地转圈、跳跃，伸展着肢体，如同没看到自己一样。黄哲宇生平第一次被人忽视至此，比起愤怒，惊讶与不可置信还让他觉得真实些，甚至到了有点晕眩的程度。
他不记得自己做了甚么过份的事以至于遭受如此待遇，对于一个还不太熟的同学，或多或少会过来攀谈几句、至少打声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