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泽终于停止动作,他把曲静深的手从床头解下来,手腕红红的,景泽帮他揉揉。曲静深不买他的账,把手放回被子里,景泽说:“生气了?”
曲静深拉过被子把头蒙上,医院的被子本来就窄,景泽被自动隔到被子外面。他哼了一声,摸过衣服穿上,下床。“你就怄气吧,死哑巴臭哑巴破哑巴……”
曲静深真想堵住耳朵,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他知道景泽是故意刺激他的,可是心里还默默地想:我本来就是个死哑巴啊,是你先来招我的。
景泽拿温毛巾过来,帮曲静深清理一下。曲静深窘的抬不起头来,偏偏景泽还在他后面要命的地方戳了戳,然后帮他上了点药。收拾完残局,景泽摸起外套穿上就走:“自个好好反省,想明白了,让我学狗叫都成。”
“啪”一声,门被带上,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曲静深摸索着把裤子穿起来,腰那儿又酸又疼,估计被床硌的那一下挺厉害的。他下床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把烂掉的果冻拾到垃圾篓里,又顺手揪了个葡萄填嘴里,然后躺回床上。
他挺头大的,这事如果自个儿不点头,景泽定不成闹腾成什么样子呢。哪见过这么无赖二皮脸的人?如果跟他一样,真是不想理他。要是他对自己不好还成,可是好起来又跟抹了蜜似的。
最后,曲静深把这些归结于少男病的另一种表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听自己话,就想用强制性的手段让他屈服。如果这方法不好使,再软磨硬泡,厚脸皮跟上。曲静深睡不着,胡想八想的。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小白提着饭盒进来。“刚才在路上遇到景哥了,都不爱搭理人的。”看着小白脸上的笑容,曲静深倒放松不少。他让小白在床边坐下,拿过本子写:“不用天天来,真的挺过意不去的。”
小白一边倒鱼汤一边说:“哥你是不是嫌我煮的鱼汤不好喝?”
曲静深赶忙摇摇头,写:“长这么大,第一次喝这么好喝的鱼汤。小时候家里穷,没喝过,后来大了,又舍不得喝。”
小白说:“哥,那你就多喝点,我小时候家里也穷,咱们这一代差不多都这样,城里人哪那么多呢!”
曲静深接过小白盛的鱼汤一口气喝完,直到碗见底,才搁到桌子上。小白又要继续加,被曲静深阻止了,他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肚子,意思是再喝就要撑爆了。
小白涮碗回来,曲静深拉着他聊天,拿本子写:“你现在没交朋友么?看你整天都很闲的样子。”
小白摇摇头,说:“现在找个真心跟自己处的,挺难的。瞧景哥对你这么好,真是羡慕。”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观察,他觉得对景泽而言,自己一点希望也没有。
曲静深心道,不是局内人,不知道局内人的纠结。小白说:“哥,刚才听景哥说你不肯动手术,是没钱吗,我那还有些,要是不够我都拿过来。”
曲静深挺感动的,“不是这个原因,我觉得吧,就是动了手术,也不一定能治好。倒不如,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嘛。”
小白说:“怪不得景哥生气呢,这还没试怎么就知道没有希望?刚才景哥那架式都想跟人打架。”
曲静深笑笑,写:“他敢欺负你,我回来揍他。”回头又想,如果真动真格的,自己还真揍不过他。
小白在那陪他说了一下午话,聊了许多。曲静深想以后开个自己的店,话头扯起来,小白说自己也想做个体户。两个人合计一下午,都没想好干什么。四点多钟的时候,曲静深让小白先走,说一会太阳落山,气温又要降好几度。小白欣然答应,说好明天再送汤来。
等小白离开病房,曲静深觉得在床上躺着挺没劲,看窗户外面阳光不温不火挺惬意的,于是决定出去散散步,看看身上的霉气会不会少些。他绕着医院的花园走了几圈,不经意看到天空中飘着的风筝,然后目光追随着风筝,最后锁定到天台上。原来是有人站在那放风筝,怪不得能飞这么高。
曲静深站在花园旁边研究了下地形,之后不急不缓地朝天台出发。等他吭哧吭哧地爬上去,那儿早没人了。曲静深有点失落,找个小台子坐下来。天台上的风很大,可是吹到人身上却很舒服。
太阳像金饼似的挂在西边的天空上,周围的颜色红彤彤的,像红裙上的花边。曲静深眯着眼睛着迷地看着,就在这样的不知不觉里,看它慢吞吞地落下山。等曲静深回过神来,天已经有些暗了。
……
景泽下午去了哪里?答,跟他以前的狐朋狗友打台球去了。景泽今天下午手劲特别足,杆杆进洞。玩到下午四点多,他那群狐朋狗友说晚上一起去哈皮,景泽十分坚挺地拒绝了诱惑,打车回医院教育媳妇去了。
医院门口有卖地瓜的,景泽走上去站在摊前挑来挑去。卖地瓜的大爷问他:“小伙子,看这么久,还没挑好吗?我看这个长的就挺好的。”
景泽摸了只最胖的,又捡了只第二胖的放到老大爷手里。老大爷边撑边说:“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苗条的吗?”
景泽说:“切,我媳妇以前卖过地瓜,我有经验,胖的甜,瘦的糊味重。”老大爷本来想坑他几毛钱呢,心想着竟然是同行,那几毛钱也没坑成。
景泽悠哉悠哉地回到病房,打开门一看,空空如也。幸好曲静深的包还在那儿挂着,不然他还以为这小子又逃跑了呢。他把医院角角落落来来回回地翻了一圈都没找着人,心里顿时火烧火燎的。他又折回去问护士,护士说没见着,看他着急,又说:“你去医院的广播室,让他们帮你找找,如果在医院里,应该都能听见。”
景泽又急匆匆地跑到广播室,外面音响里放着广播员的声音:“曲静深,你男人叫你回家吃饭呢。”那个女播音员快笑叉了气,景泽表情平静地小跑到楼下。
曲静深正沉醉在夕阳美景中,好大会才反应过来,原来叫的是自己啊。他站起来往下看看,正看到景泽在住院部的门口站着,这一瞬间,曲静深实在想大声地喊他的名字:景泽景泽,我打这儿呢!可是无论自己手挥的多有力,景泽都看不到。曲静深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无声的小丑,难看极了。再美的景致也比不上这一刻的残酷,还真想叫他的名字,看他兴高采烈地回应自己。
第五十三章:听话,就给糖
景泽逮人就问:“看到一个瘦瘦的,不会说话的人了没?”对方猛摇头,被景泽凶煞的表情给吓倒了。景泽在心里冷哼,最好别让我找到你,不然,哼哼……不把你拴起来,我就随你姓!
过了一会,花园旁边围了不少人,对着天台指指点点的。因为从花园的角度看上去,正好看到曲静深站在天台边上。花园旁边人越聚越多,景泽出于好奇,也跟了过去。这一看不得了,他心浑身都僵了。那不是曲静深是谁!
曲静深丝毫没注意到下面的情况,他正呆呆看着夕阳落下的方向思考问题。要不着就做手术,如果治不好,那些钱就算白扔,以后再赚。他胡想八想,又想到以后景泽新鲜期过了,会不会嫌他闷?毕竟和一个哑巴生活在一起,不是件容易的事。
曲静深又返回小台子上坐下,拖着下巴纠结这个问题。景泽眨都不眨眼,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脖子都僵了。只见曲静深拖着下巴身子往前倾着,似乎下个瞬间,就要纵身跳下去。
景泽心里发毛,非常后悔下午对他做的事,莫不是真生气了?可我出去的时候明明好好的啊?景泽慌不择路,撒丫子就往顶跑,他都忘了还有电梯这回事。
景泽气喘嘘嘘地爬上去,他弓着腰在那个半开的小铁门前猛喘气,感觉肺里火辣辣的。“兔……兔子……你不要想不开……想不开……”
曲静深乍听到景泽的声音没反应过来,他刚刚不还在下面吗?景泽喘了足足一分钟,才慢慢地走过去。曲静深静静地瞧着他,景泽呼噜把脸,声音颤抖的一塌糊涂:“别站那儿,听话,过来……”
曲静深心里回过味来,心里猜出个大概,这货不会以为自己轻生呢?好,正愁着没报仇的机会呢,捉弄他一下,省得以后再把我当团子想要什么样就捏成什么样。
景泽急的快哭了:“兔子,你过来,我都听你的,真的,你说东西我绝对不往西。”
曲静深没反应,看着风把景泽的头发吹的杂乱无章,其实他认真的时候不是那么讨厌嘛。景泽试着慢慢走过去,他不敢走的太快,因为曲静深不会说话,心里就算有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况且自己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他根本无暇揣度曲静深表情的含义。
曲静深看着景泽一脸焦急,心想这玩笑是不是开大发了?他刚想起身走过去呢,景泽大叫一声:“兔子!别冲动!你要是不想做声带的手术,那我们就不做了,不说话,我们不说话了……”说到后面,景泽语气里满是祈求,他声音颤抖的极厉害,被凉风一吹,又降几度。
曲静深再一次尝到无声的痛苦,许多话想脱口而出,却碍于声带阻滞。他笑着看景泽,拿手朝下面随意指指,意思是不会跳下去。奈何景泽现在智商为零,理解力还不如小学生水平。满脑子都是:他要跳下去,要是死了,该怎么办,上午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景泽又想起他温热的身体,想起他欲拒还迎的配合……他抬手抽自己个大耳刮子,手掌接触皮肉的声音在安静的天台上十分响亮。
曲静深知道真玩大发了,也顾不得许多,忙跑过去拉住景泽的手。景泽二话不说猛把自己兔子搂怀里,“你吓死我了,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不想活了,不要我了呢……”
曲静深配合着搂住景泽,心里想解释,我是看着没锁门,上来玩呢。可是一句说不出来,虽说随身带着纸笔可以解决一部分不能说话的问题,但关键时刻,写的又怎么能比得上说的快呢?
景泽抱着曲静深老大会,直到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冲上天台。刚才不知是谁打电话报了警,下面已经乱的不可开交,正在布置急救措施。
这次还好,景泽耐着性子解释一通,然后把自家兔子带回病房,一路上沉默,半句话都没说。曲静深偷偷地瞧景泽的脸,黑的跟抹了黑锅灰似的。心想这下坏了,回去又不知道怎么折腾自个呢,腰还疼着。
景泽带上病房门,上锁。曲静深心里咯噔一下,耳朵支起来听景泽的动静。景泽端起桌上的凉水一口气喝完,又把外套脱了,把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
曲静深把叠好的被子拉开,准备上床休息会,他有点累。他不敢弄出大动静,生怕惊动了景泽。等他上床躺好,把被子拉得挺靠上,只留两个眼睛在外面。
景泽看到这情形,一肚子气全没了,心里只剩下心疼。他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看着曲静深,说道:“你这么怕我?”
曲静深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是慢吞吞地把被子全拉起来,蒙住头。景泽伸手拉扯被子,曲静深在里面死死抓住不放。景泽不敢使大劲,争了一会说:“乖,拉开点,闷着不难受么?”
曲静深闭上眼睛,我睡着了睡着了,什么也没听到。景泽叹气,隔着被子抱抱他:“别害怕,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好不好?”
谁信呢!反正曲静深不信,这话景泽开心了,偶尔会说,但哪次都食言。这货太欠揍了,上午刚欺负完,现在又这么正儿八经地说不欺负他,除非是……没有除非,反正就是不信。
过了一会,景泽见曲静深不是太抵触了,轻轻地把被子掀开,曲静深正闭着眼睛呢。景泽趴他脸上亲亲:“真的睡着了?你今天快吓死我了,你说该怎么办补偿我呢?嗯?”
曲静深心说我还腰疼呢,要是再来一回,恐怕好几天都下不了床。景泽说:“你睁开眼,我就不用那种方式要补偿了,不然……”
景泽话还没说完呢,曲静深就睁开眼了。景泽好笑:“真的怕我对你做那种事,看你不是还挺舒服的么?”
曲静深心道,舒服个鬼,腰酸背酸浑身都不舒服。景泽就是讨债的地主黄世仁,他就是小白菜。景泽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不不不,你怎么会是小白菜呢,你是杨白劳。”
有什么不一样吗?都是被剥削对象。景泽毛手毛脚地摸他的腰,曲静深皱皱眉,景泽关心地问:“怎么了?给我看看。”根本就没有拒绝权,景泽把他的衣服拉起来,看到他腰上偏左的地方有一大块淤青。
景泽啧了一声,问:“上午我没有使那么大劲儿,怎么伤的这么严重?”曲静深跟个小木偶似的,任他动作。景泽边揉边说:“看,不会说话吃多大亏,真气极了,骂我一顿也行,可我让你随便骂,你又骂不出。”
这话说出口,景泽又觉得不妥,立马改口:“我没再提让你动手术的事,我想明白了,动手术这事还得你决定。刚才在天台上,我就想好不再强迫你,动手术这事我再也不提了。可是又不是多大的手术,起码有点希望,不动手术实在太可惜了。”
曲静深真想堵住耳朵,说不提,还每句都带着,这不是明着欺负人么?景泽叹气:“为什么你就不能听话点?我说动手术不还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人一陌生人才懒得管你是聋子哑巴呢。”
曲静深真想一脚把他踹飞,最后飞到一根树桩上撞晕过去。景泽跟苍蝇似的,瞬间化身祥林嫂,啦个不停,句句带着“动手术”三字。最后曲静深终于不堪重负,默默地点了头。
做,反正……以后的事以后说。恐怕做了手术后,不能说话,失望的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他无法把这种情绪说给景泽听,即便景泽保证不失望,可事到临头,谁又真能不失望?只要抱着希望,心里再坦荡,还是会失望。
做为奖励,景泽啃的曲静深满脸口水,“以前觉得你长的顶多就算端正,可是现在越看越顺眼。”曲静深给他抛个眼刀,景泽说:“是啊,你也知道自己没我帅?这么帅的男人对你这么好,是不是特有成就感?实话实说嘛~”曲静深心说眼前这个人得过多少年才能成熟起来呢,要是自己真能陪他到那时候,说不准真是个优质男人。
……
腻歪到晚上吃饭的点,景泽问曲静深:“晚上想吃什么?”曲静深写:“随便。”景泽问:“随便是什么?好吃不?”曲静深快被气死了。
最后还是景泽决定的,晚上一起吃火锅。他带曲静深去的那个店是他以前常去的,中高档的火锅城。曲静深以前倒吃过几次火锅,都是和同学在学校附近吃的,质量当然远不比这里。
为了照顾曲静深,景泽要的是清汤锅,然后要了许多羊肉。他把菜单递给曲静深,曲静深看着直咂舌,都好贵,他捡最便宜的要了几样,结果吃的时候难吃的要死,全剩下了。
景泽涮好肉放到曲静深的盘子里,曲静深不声不响地吃着,景泽喂啥,他吃啥。最后景泽十分满意:“这就对了嘛,听话就给你肉吃,不听话就光让你吃草。”话音刚落,曲静深夹了筷子白菜,吃的津津有味。
景泽假装没看到,有多久他没像这样正儿八经的吃一顿饭了?在没认识曲静深之前,他可天天都是这样,呼朋换友,花天酒地。以前他听说“人总会变”时还不信,这回搁自个身上,不信也得信。他爸有个战友十分喜欢研究紫微斗数,以前帮他看过命盘,紫微在命,迁移宫有破军,说他性格自高自大,一生起伏较大。现在,已经作实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