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逢微笑着对他说:“EnglishorChinese?”
景泽说:“好久不见。”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程逢,这个名字他数不清自己想过多少遍,光阴明明灭灭地交叠在一起,他却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程逢要了两杯咖啡,“好久不见,你长大了。”
景泽点点头,问道:“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怎么来国外了?”
程逢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比起多年前,少了锋利,多了温和。“我挺好的,你呢?”
景泽说:“我也很好,你结婚了吗?”
程逢点了支烟,并递给景泽一支:“我不爱女人,你知道的。”
不知是吸不惯烟的味道还是别的什么,景泽被呛的猛咳起来。程逢递了杯冰水给他,“怎么还跟当年一样毛毛躁躁的?”
景泽眼圈有点发红,狼狈地喝了几口水。他抬头对程逢说:“他妈的,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程逢说:“怎么可以跟老师这样说话?”
景泽抹抹眼圈,说:“什么狗屁老师,我都干过你……”
程逢笑的无害:“彼此彼此。傻孩子,哭什么?”
景泽说:“哭你妈,老子才没哭,我日!”景泽想,这时如果有瓶烈酒就好了,一饮而下,把恩怨情仇烧的干干净净。隔了这么多年,除了回忆之外,还有什么?
程逢说:“对不起。”
景泽抬头看他,这三个字说不说又有什么意义?景泽觉得透不过气来,他把衬衣的两颗扣子解开,骂道:“我操,这里太闷,找个地方喝酒去吧!”
程逢点头道:“是很多年没一起喝酒了,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程逢比景泽稍微矮一点。这情景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晚上,他俩也是这样,闲学校太闷,出去找酒喝。老情人的意思,大概就是老在光阴里的情人。
程逢从便利店买了许多酒,两人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景泽不知道程逢买的是什么洋酒,他拧开盖子仰头狠灌。热,辣,苦,酸,咸,涩齐齐涌上心头。他扭脸问程逢:“你当年为什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程逢比他喝的要慢许多,他说:“我本来就是要走的,只是早晚。”
景泽冷笑:“我去你妈的,你知道老子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看你走的滋味吗?!我操!你能懂那种绝望的心情吗?!”
景泽狠狠抓住程逢的领子,手指收紧,不容他有半点退缩:“你他妈的不懂你他妈的一点也不懂!老子当年那么喜欢你,都他妈的喂狗吃了!”
程逢掰开景泽的手,“对不起,我不该……”
景泽不容他说完便大吼起来:“我滚你妈的不该!你不该上了自己的学生,你不该跟自己的学生谈恋爱,你不该他妈的一言不发就走!……可这些道歉有什么用?!我一刀捅死你,再跟你说对不起,你接受吗?!”
泪水止也止不住的流出来,景泽用袖子胡乱地擦干净。是啊,一切早就完了,从不辞而别的那一刻起,就什么都完了。他不是为程逢而哭,他只是在哭他这么多年的执着。
程逢夺他手里的酒瓶,景泽一拳打到他脸上,趁程逢呆愣的瞬间把他压到地上。景泽甩了他一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程逢被打的嘴角流血,景泽说:“这一耳光就是打你当年不辞而别,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知道你当时在跟另一个男人好,我他妈的都知道……”
他以为只要装不知道,他就永远不会离开。戒指都戴了,又怎么不想白头到老一辈子?
程逢抹干净嘴角的血,说:“你跟他很像,真的。”
景泽再没有力气给他第二个耳光,他趴在程逢身上呜呜地哭,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程逢推开他,任他滚到地上。
程逢说:“我漂了这么多年,现在想好好地跟他在一起过日子了。所以,以前做的错事,要一件一件地处理完。”
景泽从地上爬起来,坐到程逢身边,他问道:“你欠了多少人?”
程逢笑的十分苦涩:“像他的很多人。”多可笑,他觉得那个人欠他许多许多,可是他又欠多少人许多许多?
程逢扭脸看他:“不过你是第一个。”
景泽苦笑着灌了口酒,以前的种种变得越来越薄,又越来越重。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却怎么也吹不散他们之间的沉默。是爱过的,像血一样浓,像酒一样辣,像青春一样烈。又是陌生的,像得不到、看不清、放不下的一切。
在异国的街头,重提故国的往事。光阴有如利箭,穿过喉刺过心,伤口会结痂,但却永远不会痊愈。如果你在,请等等我,为你把这首歌唱完,把欠你的疯狂再交给你带走。
地上歪七扭八地躺着空酒瓶,他们之间的情分也不过是喝完这场酒。
景泽平复完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平静的对程逢说:“很晚了。”
程逢点头:“是很晚了。”
景泽说:“那我走了,再见。”景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既然伤口早已成了痂,又何必再拿刀子把它重新剜开?人都是不甘心,无关爱或不爱。
景泽头也不回地走了,风吹的他的脸很凉。往事只有在回忆里更暖,换成现实就是冷冰冰的泪和疼。景泽突然很想他家兔子,滚他妈的老情人,滚他妈的程逢。
第八十一章:雷霹
景泽走着回去,被冷风一吹,身上的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他摸出手机,在电话簿里找到程逢的名字,按了删除键。屏幕上出来对话框,景泽愣了一会,又按了取消。既然断了念想,又何必形式主义?
景泽脑袋里一片空白的晃到家,景森还没睡,正坐在客厅等他。景森闻到他一身酒气,皱着眉头说:“怎么喝这么多?”
景泽说:“你怎么还不睡?”
景森笑笑:“等你活着回来啊,以前在外面跟人打架,我也不这样等你?”
景泽朝他竖中指:“日……去睡了,晚安。”
景森不冷不热地问道:“没有旧情复燃?上床?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景泽忍无可忍,走过去踢了踢景森的小腿:“复燃你妹,你跟简明越能燃的起来吗?你提得起兴致?”
景森挪开小腿,“想找揍就说,去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景泽说:“明天我要回国,跟你说一声。”
景森揉揉眉头:“不去看看爸妈就走?我既然把你带过来,就有的是方法让你回不去。”
景泽一听这话就急了,刚想伸手去扯景森的领子,就被景森把手打到一边。景泽大骂:“我操,咱不带这么阴损的!”
景森充耳不闻:“去睡吧,护照我锁保险柜了。”景森起身上楼,无视发怒抓狂的景泽。
景泽狂躁地把触手能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由于情绪激动让血液循环加速,景泽的酒劲上来了,头晕的一踏糊涂。泥马景森老子明天不跟皮鸭子揭你老底,名字倒过来写!
景泽迷迷糊糊地上楼洗澡,蒙头就睡。他家兔子怎么样了,想他了吗?
曲静深此时正蹲在院子里,逗他叔家养的笨狗玩。笨狗叫阿黄,是当地的土狗品种,因为长了一身黄毛,故此得名。下午的阳光懒懒地照在曲静深身上,不像城里的那般燥热,而是一股子踏踏实实的暖。曲静深想,其实农村也不错。
农村野猫多,经常能在墙头上或麦秸堆里见到。曲静深记得小时候经常拿成块的窝窝头喂这些小家伙,农村的猫胆子大,敢在人手心里吃东西。
大黄跟他熟的很快,它趴在地上,任由曲静深给它顺毛挠痒。他叔家还养了些鸡和鸭子,堆碳的小杂房里还有几只兔子。曲静深逗过来一遍,想去屋子里看会电视,奈何电视就能收俩台。一个演着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个演着西游记。
曲静深看了会西游记,才演到孙悟空在花果山为王的那儿。真是……挺欠揍的。曲静深把电视关上,背着挎包出去了。
他们村里还是土路,坑坑洼洼的,走不巧就会有小石子钻进鞋里。路上遇着了几个认识的长辈,离老远就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小哑巴,听你叔说你大学毕业回来啦?这要留在家吗?对了,改天叔给你介绍个小姑娘,也是刚毕业回来的,都在城里上过学,有话聊。”
曲静深笑着点头,叫人:“叔。”
那叔被吓了一跳:“哎呀能说话了,以后可不能叫你小哑巴喽。”
曲静深还是站在那儿傻笑,那叔说:“我去地里看看,改天去我家找柱子玩,还是以前那地儿。”
曲静深点头,目送那叔离开。再往前走就是条小河,不大,有人家在里面养了鱼。曲静深蹲在河沿上往里投了颗小石子,‘叭嗒’一声惊散了扎堆的几条小鱼。
曲静深觉得好玩,干脆坐到河沿上。他把鞋子脱了,脚搁进河水里搅着玩。毕竟不是夏天,水偏凉,不过依旧很舒服。曲静深怕裤子沾到水,又往上挽了一点,看到了脚腕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碰的青紫痕迹。
想起来了,那是景泽前两天跟他闹着玩不小心踢的。自己都回来好几天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肯定在生他气,可能房间里的东西都给砸了。
曲静深越想越不爽,手里的石子一颗一颗地往河里丢。丢的正入神呢,河对岸有人朝他喊:“洗脚可以,别往里丢东西,不然会吓到小鱼苗的!……”
曲静深悻悻地停手,再抬头往对岸看时正看到大强笑着朝他摆手:“嘿小哑巴,又见到你了,这是我家承包的,等着,我就过去找你玩!”
大强说着就跳上了一条停在河岸边的破铁船,他手里握着一条长木棍,不像是原装,倒像是后来现配的。河本来就不算太宽,大强一会就撑着船过来,船到岸边他也不下船,他站在船上对曲静深说:“小哑巴,好几年没坐过船了吧?”
曲静深笑着点头,大强说:“来来赶紧穿上鞋,我带你转一遭。”
曲静深也觉得新鲜,飞快地穿上鞋跳上了船。大强撑着船朝河中心行去,船摇摇晃晃的,曲静深生怕掉下去,使劲抓着船沿儿。
大强笑他胆小,曲静深从包里掏出本子,写道:“大强,改天领我去看看你媳妇儿呗。”
大强没上过几天学,好大会才把这句话念通,他摸摸自己的脑袋,憨笑着说:“那敢情好,到那天从河里捞几条鱼,给你炖鱼汤喝。”
过了一会儿,大强问曲静深:“在城里上这几年学,就没谈上个媳妇儿吗?”
曲静深摇头,在本子上写:“城里姑娘眼光高,看不上咱们农村的。”
大强忙点头:“这倒是,不过农村也有好姑娘。”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小时候我还亲过你呢,转眼这都当爹了。”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农村孩子上学晚,整天混一起玩。那时候正播着新白娘子传奇,一演就一下午。后来这帮野孩子就喜欢演里面的角色玩,曲静深在男孩子中间算比较文静乖巧的,当然是演白娘子的最好人选。
有回正好大强演许仙,他张口闭口娘子长娘子短的。当然,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娘子什么意思。
曲静深托着下巴点头:“是……啊。”
船划到河中央,大强把橹杆往船上一放,拿起鱼网舀鱼。“小哑巴,过来看,这鱼可精着呢,见着网子跑的比什么都快。”
曲静深俯身去看,这一动让船晃悠的更厉害,他不小心趴到大强背上。大强的脸顿时红了,他伸手牢牢地抓住曲静深:“小哑巴,你小心点。”
两个人离的很近,大强的气息不偏不倚地喷到曲静深脸上。其实都是男人,这不算回事,可是曲静深跟男人好过,脸顿时就红了。
大强手里的鱼网差点没掉到河里,表情也没刚才自然。他闷不做声地捞了几网,结果屁都没捞着。大强把鱼网递给曲静深:“来,小哑巴你玩,我抽根烟。”
曲静深接过来,在水里搅腾了一会,鱼都被他吓跑了。他心思本来就敏感,大强怎么会突然不对劲儿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大强性子直耿,根本藏不住话,抽完那根烟,他就对曲静深说:“小哑巴,六子你还记得吧?赵五叔家的,小时候咱们一起玩过,他还揍过你呢。”
曲静深想起来了,六子小时候特别皮,个子蹿的又快,根本没人敢欺负他找他的事。他疑惑地看着大强,希望他接着说。
大强跟说什么秘密似的,蹲到曲静深旁边,压低声音说道:“小哑巴,我跟你说了,你别着急。前些天,我看到你弟跟六子在麦秸堆后面亲嘴来着……我当时是去代销点买烟,无意瞧见的……”
曲静深脑袋轰的炸了,他叔可就这一个儿子,在农村闹出这种事来,会被全村的人当神经病唾弃的。
大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似的说:“就我一个人知道,我这是跟你说,别人我哪敢说。你见了你弟跟他好好说道说道,省得……”大强嘴笨,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曲静深忙摸出本子写道:“什么时候的事了?”
大强老实交待:“我是半个月前看到的。”
曲静深写道:“那你保证谁都不能说。”
大强猛点头:“不说不说!我要说不早说了么,再说谁信,我是看你从城里上学回来才跟你说的。我要真说了,准都得把我当神经病!”
曲静深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强问他:“城里这种事多吗?男人……跟男人亲嘴啥感觉啊,前面都是平的,有什么好摸的。”
曲静深摇头,我不……我不知道。他跟做了多大的亏心事似的,幸好他跟景泽断了。不然还真没脸回家,他叔肯定骂他带坏他弟。
本来挺惬意的一件事,最后被搞的心虚的跟什么似的。这事怎么不早不晚的赶这么巧?
景泽这几天也不好过,跟热窝上的蚂蚁似的。他什么办法都用了,景森就是不给他护照。两个到底还是打了一架,景泽被景森用拳头揍出个黑眼圈,还挨了他一耳刮子。当然,景森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乐雨陶抱着游戏机在一旁观战,最后游戏机也不玩了,直接操控真人对打。
景泽骂:“我操,踢死你!”
乐雨陶大叫:“景森,左左左勾拳,打对方的腹部!”
景森依旧淡定的说:“跟个农村的小哑巴好,有什么前途?”
乐雨陶狂叫:“景泽,旋风腿,踢他下盘,使劲儿!”
景泽大骂:“我爱跟谁好就跟谁好,你他妈的连我上谁都管啊?!”
乐雨陶把游戏机丢到一边,托着下巴皱着眉头叫道:“景森宝贝,达令,阿纳达!旋风腿踢烂他的嘴!哎妈……宝贝儿你真狠……”
景泽嘴角挂彩,但战斗力丝毫没有减弱。乐雨陶在一旁呐喊助威:“好嘞好样的二子!打打打拳头戳死他,啊啊啊轻点轻点!”
景森腹部被景泽打了一拳,动作稍微一滞,然后一个旋风腿,把景泽扫到地上。景森一脚踩在景泽背上,绷着脸说道:“老子教你打架,是让你来打老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