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泽轻轻地把他绑着绷带的手捧在手心里,说:“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玩。去他妈的生意,老子不管了。”
曲静深疲惫地点点头。景泽忙问:“是累了吗?要不要再睡会?”
曲静深又睁开眼,看着他慢慢说道:“睡了这么久……你陪我说说话。”
景泽说:“好,我问你,要乖乖回答。你身上哪里难受?”
曲静深说:“头有点晕……腿上……骨头里有点疼,还有点痒。”
景泽说:“那我给你揉揉,揉的不舒服就告诉我。”
曲静深说:“好。”
说是揉,曲静深的腿骨折了,被固定着,又怎么揉?景泽只是用手轻柔地抚摸着,时不时问一句:“好些了吗?”
曲静深每次都答:“好多了……别担心。”
景泽是再哭不出来的,他一直在想,以后一定要好好疼他爱他宠他。人生实在有太多无常,又怎么舍得把时间浪费在吵架和怄气上?过了一会,曲静深叫他:“景泽……”
景泽说:“嗯?宝贝儿,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曲静深轻轻摇头,说道:“没有,就是做梦梦到出事的时候,你浑身血……”
景泽安慰他:“真傻,我这不是好好的?真正有事的是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养身体。”
曲静深说:“我一想到,就害怕极了……”
景泽说:“只是个梦,你现在身体虚弱才会做恶梦,等好些了就不……”
景泽的话被曲静深打断,他说:“不是这样,我是害怕你出事,或者我出事……万一只留一个人活着,那怎么办……”
景泽心里翻江倒海,但面上依旧温柔如初。他说:“咱们这不是都好好的么?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都不舍得出事。”
曲静深说:“可是你哭了,我知道。”
景泽说:“我那是活该哭,前两天还惹你生气呢,就当是惩罚吧。”
曲静深说:“我知道你为我哭的,我很感动……也知道,你很在乎我。”
景泽问他:“难道以前不在乎吗?”
曲静深说:“不一样……以前是小打小闹,那种在乎看不出来。但这次……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是咱们在一起以后发生的最大的事。”
景泽送他个温暖的笑容,说:“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曲静深说:“嗯……你抽烟了?”
景泽嘿嘿笑:“太担心你,抽支烟放松一下。所以你必须得快点好起来,不然我烟瘾又会犯了。”
曲静深说:“还这么小孩子脾气。”
景泽说:“只给你一个人看。累了没?要不要再睡会?”
曲静深摇头:“你趴过来点……”
景泽听话地站起来,俯身和曲静深脸对着脸。曲静深说:“再靠下些。”
几乎脸贴着脸,曲静深吻了一下景泽的下巴,他说:“你别哭了,我不想看到你哭,心里难受……”
只是一个极普通不过的吻,却让景泽浑身像过了电一样。那酥麻的感觉一直传到心底,如果他现在不是受伤躺在床上,他肯定会狠狠疼爱他。直到他欲拒还迎,直到他求饶。大概男人表达爱情的方式是占有,其中又包含着许多征服的意味。
曲静深问他:“想什么呢……”
景泽趴在他耳边上,低声说:“想狠狠疼你,宝贝儿,我现在心里像有一把火,你点的,我给你留着灭。”
曲静深脸上有些潮红,他说:“你总没个正经……”
景泽坐到椅子上,摸摸他的脸:“以后这不正经只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曲静深问他:“你怎么突然变好人了?……”
景泽说:“笨,因为是在你面前,因为是对你。乖,睡会吧,我陪着你。”
曲静深听话的闭上眼睛,等景泽确定他睡着了,才长叹一口气。他以前在书上看过,如果你很爱一个人,发生在对方身上的不幸,你会感同身受。景泽的性格,何时信过这样的混账话?但此刻他发现,这话还真有理。他不是感同身受,他是想为他承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外面的太阳火辣,这个夏天不知不觉的竟然过去一半。景泽看着床上的人,不由自主地感慨起岁月来。岁月是飞快的,有时候你还没确定自己要的是什么,时间便已无情地滑过。年轻时有从众心理,也爱人云亦云,羡慕别人金光闪闪的路,但等你走上去时,便发现脚底已经被硌的惨不忍睹。
景泽很庆幸自己遇上的是曲静深这样的人,总是在给他机会。给他爱人的机会,给他成长的机会,他走的慢,他就耐心地等着他。等他哪天赶上了,理解他的苦衷了,却又平平淡淡,温温暖暖地对他说:你很好啊。
想到这里,景泽突然想给自己的妈妈打个电话。他便在走廊里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拔通那串背过很多遍的号码。电话被接通,景泽喊:“妈——”
景泽的妈妈张口就骂:“死兔崽子,你终于想起还有个妈来了?”
景泽说:“嘘,妈你别说话,安静地听我讲完。”
“死小子,又卖什么关子?说吧,我听着。”
景泽把这几天想过的事情,条理清晰地跟自己的妈妈讲完一遍。“妈,我花了二十多年理清自己的人生,我终于知道自己要去努力些什么了。以前你们给我提供了优渥的物质,这让我觉得人生不过如此,也就这样了,玩过去就好。但现在突然觉得人生特短,再不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要老了。”
景妈说:“小兔崽子,其实择偶是件很复杂的事。就算你喜欢男人,你想没想过,假如你俩没有同一高度的人生观、价值观,相处起来会很痛苦。或许你们是相爱的,但正是因为你们相爱,所以这样的痛苦更会加倍。”
景泽说:“妈,我爱上的是个心胸很宽阔的人。我觉得自己跟他比起来,我说在某些特质上,实在上不了台面。”
景妈叹气,说:“儿子啊……择偶的第一要素是:对方不一定是你最爱的,但必须得跟你合拍。妈年轻的时候也有你这种想法,但爱的越深,越容易对对方要求苛刻。”
景泽说:“妈,你们女人的择偶标准不要放在我们男人身上。还有,我给你打电话的目的不是跟你讨论这个,我只想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你听。好了,挂了,再见,我亲爱的老妈。”
景泽长呼一口气,跟女人讲道理,简直比水中捞月,镜里采花更难。
第一一一章:学着珍惜
曲静深的身体还是很弱,由于底子不太好,所以恢复的极慢。这对景泽来说就是活生生的煎熬,看着自己的宝贝躺在病床上,却又束手无策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有时候,景泽正跟他说着话,但他却转头就睡着了。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景泽的叹息。
景泽觉得病房里太闷,便离开房间,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走着。走廊尽头有个窗户,景泽停在那里,看着远处墨绿色的树发呆,脑海里一片空白。
苏京从洗手间出来,便看到景泽的背影,于是走上去打了个招呼。景泽淡淡地说:“是你?”
苏京说:“正好经过这里看到你,别担心,他一定会没事的。”
景泽伸个懒腰:“说不担心是假的,心里不是滋味就是不是滋味,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苏京笑了笑,说:“有很多事,你当时觉得自己撑不过去了,但咬牙撑过来,再回想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
景泽抬眼看他:“说的就跟你经历多少事似的,你乐意就说来听听。”
苏京跟着景泽的视线看向远处,漫不经心地说:“前几年我生意不如意的时候,还有过露宿街头的日子呢。当时公司的钱全被我最爱的最信任的一个人带走了。”
景泽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没想到,你还经历过这样的事。”
苏京温和的笑:“是的,没看出来吧。当时我恨过他,甚至想过哪天能找到他,干脆杀了他再自杀。那一段日子过的暗无天日,白天睡觉,晚上喝酒……”说到这里,苏京闭上了眼睛,似乎再也不想去回顾那段痛苦的生活。他很多道理都是从那时候开始懂的,都说这世界上的许多事很难界定,其实最难界定的就是人心。
景泽说:“后来呢,找到他了吗?”
苏京摇摇头:“没找到,不过后来听朋友带来消息,说他在车祸中死了。”
景泽叹口气,问道:“你现在……还爱他吗?”
苏京想了好久,“他结婚了,离开我之前他就说过,他必须得回到正轨,过正常人的生活。”
景泽呲之以鼻:“什么才是正常人的生活?很多人都在过正常人的生活,可他们也不见得有多幸福。”
苏京点头:“是的,生活的局限性太大,不管怎么选择,都做不到十全十美。”
景泽不知从哪里捡了个粉笔头,从窗口丢下去。他说:“我这两天心里很压抑,时而开怀时而伤怀。但在他面前,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要开心的笑,要心情平静地陪他说话……可是一看到他那种样子,我心里就难受。”
苏京说:“人都是这样,在经历过重大事件后情绪许久不能平复。”苏京看着他问:“你是在害怕失去吧?得不到还好,一旦得到,就不想放手,人都是这样。”
景泽说:“这两天我在想,怎么样才能确定你爱不爱一个人?爱不是全部坦诚,而是选择性的回避。比如我现在心情糟糕,但不能让他知道。”
苏京摇头:“这些我没法教你,因为我也不会。你想的再周全都没有用,因为你猜不到对方会怎样出招。”
如果不是碍着在医院,景泽真想朝天大吼一声:“没想到小爷也会有今天……”
苏京说:“你自己静一会吧,我先回去。”
景泽的世界又恢复安静,以他对自己的了解来看,这事势必会成为一个转折点。但这个转折点要把他引到何方,他却无从知晓。小时候总想着永远不要长大,玩最调皮的恶作剧,骑最威风的战马。可当他考上大学的时候,他知道不论自己多聪明,都算不过时间,也留不住时间。那时他就想,游戏人间也挺好的,花花世界总有东西让他觉得新鲜。但大学时光过的很快,四年一眨眼的工夫便过去。辅导员让他读研,甚至出国,这些以他的家庭条件,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可他拒绝了。跟许多同龄人一样,毕业,收拾东西回家。然后成了无业游民,整天喝五唤六,没有多大的梦想,就这样过一辈子也还不错。
但这次曲静深出事,让他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某种空虚感。他想,这不单单是感情问题能解释的事。车子滚下沟底的刹那,让他觉得生命实在脆弱。那短短的几分钟,他潜意识里想起的只有几个人。简单到让人十分后怕,以后他的生活都是这样吗?许多人都成为他的过客,他也随波逐流地成为许多人的过客?
景泽这几天百思不得其解,他想跟曲静深说出心里的困惑,可是又碍于他的身体没有恢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到这里,停了会又想,大概曲静深受伤,让他也跟着变脆弱了吧。
找不到答案,景泽只好回到房间。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托着下巴看曲静深,低声自言自语:“宝贝儿,乖,快点好起来吧……”
景泽摸摸曲静深的脸,冰凉,他起身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他刚坐下,曲静深便有些不安地动起来。景泽刚放松些的神经,立马又绷紧。他低声问道:“宝贝儿,怎么了?醒一醒,要喝水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景泽叫了好大会,曲静深才迷茫地睁开眼睛看他。景泽担心地问道:“刚才又疼了,是吗?”
曲静深想抬手摸摸景泽的脸,可是刚一动,手上的伤便开始抽痛。景泽放好他的手,低声道歉:“是我不好……我不知道要怎么照顾人,我……你别生气。”
曲静深虚弱地摇摇头:“不生气,刚才只是做梦了。”
景泽俯身亲亲他的额角,温柔问道:“做什么梦了?只是个梦,你别多想。”
曲静深说:“梦到我们掉下去的时候,你一脸血,我想帮你擦擦,也动不了……”
景泽心疼,但脸上依旧神色如初,耐心安慰道:“梦都是相反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别担心。现在最该担心的是你,要好好养身体。”
曲静深说:“梦虽然是假的,但失去的感觉却是真的。”
景泽抬手摸摸他的脸:“以前很少见你这样泄劲,是因为这次的事吗?”
曲静深说:“你们都不告诉我,我就觉得……自己连担心的权利都没有。”
景泽低下头认错:“对不起……以后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跟你说。”
曲静深说:“我不是这样……因为身上有伤,就跟你谈条件……”
景泽温柔哄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这是关心我,我心里都知道。”
曲静深点点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曲静深说:“大夫不是说了,过半个月就能坐起来了,别担心。”
景泽疑惑不解:“当时你不是在睡觉吗?怎么知道的?”
曲静深笑笑:“哪能天天都睡得着,多数时候只是闭着眼睛,身上累。”
景泽有点小埋怨,皱眉道:“你睡不着,可以找我陪你说说话。你这样,我心疼。”
曲静深说:“你这几天也没休息好,我不想……景泽,这次是意外,你别太过自责。”
景泽说:“是我行事鲁莽,我活该。宝贝儿……”景泽喊了他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曲静深:“嗯?我想喝水,你帮我倒点。”
景泽忙起身去帮他倒水,拿着勺子耐心地喂他。曲静深问他:“我脸色很差吗?”
景泽照实点头:“医生说你失血过多,要好好调养。等你好了,我天天喂你好吃的。”
曲静深说:“你也瘦了,胡子也不知道刮一下。”
景泽摸摸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渣,“是不是特有男人味儿?不刮了,给你留着,等你身体好了帮我刮。”
曲静深说:“那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呢。”
景泽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很快的,嗯,我想想,等到这个夏天过去了,你一定会好的。”
曲静深说:“那还要好久呢。”
景泽说:“我陪着你,你闷了,我给你解闷。”
曲静深问:“你怎么给我解闷?”
景泽说:“随你乐意,你说什么,那我就做什么。”
曲静深笑着说:“你以前可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