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觉得,是肯定——你们是情侣关系。”
小涛乖顺地皱皱眉头,说话声犹如屋檐的冰棱,直邦邦的好听,“我想你接下来会说,女人的感觉是很灵敏的,我从你们对望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服务员捂嘴偷笑半会儿,“不是,我看到这位身型摩天的先生一直用腿在蹭你的腿,我在和男人约会的时候,那些色鬼也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吃我的豆腐。”
何里脸上的毛孔像得到军令一般,统统关闭,震落掉些许趴在脸皮上的笑意。
小涛倒面不改色,手背在身后,小有架子地问:“第一次见到两个男人这样是什么感觉?”
“这没什么啊?你以为我是那种老古董,在国外这种事情普遍着呢。我曾经就被同志伤害,令我心痛得六亲不认了。”服务员一脸委屈,凸在眉心的经脉连接起过往的感伤。
小涛来了兴趣,坐下身去后,亮眼问她:“你这话说得有些狠了,同志咋欺负你了。”服务员正要回答,小涛连忙阻止道:“让我们两个先猜猜——哦,问一下,你伸张旗鼓地勾引顾客算不算违反工作条规啊。”
服务员故意翻翻白眼,嗲声嗲气地说:“您用‘勾引’二字让我怎么好意思,我就不过陪聊而已。顾客是上帝,我们这样也是为驱赶你们这些臭男人的寂寞,这样容易打造无耻无敌的回头客,所以经理是不会说什么的。”
“那就好。那我先来猜。你在QQ里加了一位男士,正巧那位男士处于精神低迷时期,你就见缝插针,在他心灵的碎缝里撒下金子般的爱心。”
何里接着说:“然后你要求视频,脱光了衣服,当那位帅哥看到一只没毛的狐狸时傻了,立刻关掉视频。接下来是你黯然神伤了。”
小涛说:“你哭着求他,让他原谅你的无知和无法捆绑圈养的放浪情操。男人还是那副臭脸,冷漠的很,爱理不理。你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男人老实告诉了你。”
何里说:“你竟然被一个男人给拒绝了,你极为不甘,你发誓你要变态,不登峰造极也得要万人唾弃,于是你就开始注意那些有同志倾向的人,将他们拍摄下来,传到博客或是论坛,为你的虚拟‘绞肉机’下料。”
小涛眯起眼盯着服务员的双手看,问:“大姐,你不需要保存吗?”
服务员的脸上刻了“惊诧”二字,颤抖的手在诠释“惊慌到大闹天宫”。
“你工作得还真累,一边忙着端茶送水,一边得陪聊,一边得偷拍别人,最后还得忙着拿工资。你手腕上的手表真漂亮,哪儿买的?”
服务员连忙用另一只手遮着手表,小么指使劲按下手表侧的一按钮,忐忑不安地说:“你们的想象力不错啊,适合去写科幻小说了。”
“科幻?大姐,您别开玩笑了,我这一毛小子就喜欢瞎糊弄人。”
何里开口了:“不是我们的想象力不错,是我们的记忆力不差。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认出你的吗?你
说了一句‘我曾经就被同志伤害,令我心痛得六亲不认了’,如果你没说这句话,我还真不会注意去看你的脸,然后看到你嘴角处的两颗小黑痣,跟某个人博客里的那副个人头像的是一模一样的,虽然有两个涂鸦遮住了那大半个脸。”
“还有,你手上的电子表我也有一个,其实它最大的好处是具有高清的摄影功能。”
“我们猜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是你写的博客。当然了,我们猜想这些的时候,你的表情证实了一切。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偷拍那些同志情侣上传就算了,这样至少可以让大家了解同志幸福的一面,没想到你还组织一帮人在视频下贴一些对他们具有伤害性的言论……”
“你知道其中一个视频的其中一个主角现在怎么样了吗?因为你上传的视频被猛烈转载,被他的爸妈发现,他一时想不开服药自杀,幸好被抢救及时,但洗胃带来的痛苦和精神上的阴影以及毒素在血液里的残留,让他已经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你TMD真的很聪明,在这则新闻见报后的第二天你抹掉了那则视频和自己的痕迹。但你没想到,我在你上传这个视频的第3天就收藏了你的视频和评论贴,还有你的那张个人头像。没想到,小涛在我的笔记本的文档里无意看到这个,才让我对这件事记忆新鲜起来。”服务员还想争辩什么,何里起身,给她就是两耳光,血液从她的嘴角渗出。
三十六、水晶之恋4
冰淇淋店的所有人投来热闹的目光,经理带着两名保安急匆匆地赶来。他们见高高站着、怒不可遏的何里时还是顿下步子,不敢轻易进攻。
何里不屑地瞟了眼杂种藏獒一样的经理,掏出手机,冷冷地说:“我自己自首好了,马上会有警察局局长来亲自办理这件事情。”
服务员头发一甩,好一副英雄儿女的模样,“真是奇怪了,我就看出他们是同性恋,他们就这样栽赃和欺凌我。”
何里没有理睬服务员。拨通电话后说:“是林康吗?现在还在局里么……什么,在陪你女儿逛公园,现在你怎么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了……什么都别说,现在立刻给我赶过来,该死的,来迟了我对你不客气。”
经理一听到“林康”二字就拆掉了桀骜不驯的骨架,勾腰走到何里的跟前,纯粹的店小二的口吻央求道:“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你把这件小事当成这么一大档子的事来办,难免对我的生意有影响啊。这么说好不,今天的这一切就算是我赔罪的,不收你半毛子,您两位达尊还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开口,我亲自来服侍你们二位。”
小涛气焰更高,“不用了,我们只是找她的麻烦。不,不应该这么说,我们是替天行道。”
服务员哇的一下大哭起来,身子无力地靠在身后的餐桌上,一个懵懂不知的小孩拿着一个小棒带着戏弄意味去戳服务员的脊背。
在林局长没有到达这家冰淇淋店之前,何里和小涛就面对面坐在,重新开吃,在僵硬的气氛里他们的交谈显得格外动人,如同腐烂的雪地里裸露出来的一小块新生的草地,唱着阳光的曲儿。
林局长的车在店门口停下,他跨下车,看了一眼手表,咂咂嘴说:“让他等的时间太长了吧?!”其实,不长,才10分钟左右。
林局长仍然穿着警服,饱满的身子和硬朗的骨骼散发出浓郁的成熟气息,和油画里的秋色一样美味。至于,为什么天地一横的林局长对何里是千依百顺,唯命是从,这就得谈及到他们的幼年。那时,八岁的林局长和何里同在一个小学就读,他所在的班级处在何里班级的隔壁,两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因此也就在各自的脑里有了对方的影像。
一次学校举办献爱心的活动,就是家境好的同学可以拿出自己的玩具书本文具之类的献给家境差的。那时的何里是学校小有名气的富家公子哥,大部分穿的戴的都是从日本美国买回来的,因此他在活动里贡献出的东西也是最多最有档次的。
那时的林局长的父母经营一家小型便利店,在那所教学和环境特优的私人小学里算是家庭条件极差的,他在活动里被安排成“受益者”——这是一个很悲哀的角色。
站在活动台下的林局长第一眼就看中了何里面前的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女士羊毛大衣,他觉得何里肯定会愿意将这件衣服送给他的,因为感觉,他感觉何里是一个很善良的同学。
于是,林局长走到何里的面前,怯生生地问他能不能把这件羊毛大衣送给他。
何里面无表情,“你喜欢穿女孩的衣服?”
林局长摇摇头,小声回答道:“我想把它给我的妈妈。”
何里的笑有些古怪,“你的思想品德学得不错,在成语词典里有一个成语叫‘借花献佛’。”没想到何里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不行,我想把它送给饥一餐饱一餐,风吹雨淋的班主任。”
何里的这句好心话是故意说给站在他身后的女班主任听的,只是他不明白这句话对班主任是多么的讽刺,难怪班主任会在接下来的近半个月没有理睬何里。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何里还是偷偷把羊毛大衣塞进了林局长的课桌里,并在衣服里包了一张纸条和一盒他爸的美国朋友送给他的巧克力。
纸条上写着:
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干弟弟就收下这件衣服,如果不愿意把它送回来给我(干弟弟的意思就是要一直听哥哥的话)。就这样奴仆盟约的干兄弟常常一起活动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和暴力现场,一起在教导主任的倾盆唾沫下挤眉弄眼,一起回家,一起吃冰淇淋。
之后,听说何里的妈妈发现衣柜里的羊毛大衣不见了,怒问家里的保姆,保姆如实告诉杨丽是何里用它裹着一大堆玩具什么的带出去了。
杨丽找到何里,气愤地问他:“你把我那件价值3万多的羊毛大衣弄哪儿去了?”
何里眨眨眼,回答说:“卖了,为了救助一个身患妊娠斑的女孩子。”(不知道当时的何里从哪儿听说妊娠斑是一种无法医治的绝症?!)
最后的最后,何里被何振明爆打了一顿。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回到当下才是王道。
三十七、水晶之恋5
林局长正正身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情景,带有点观摩味道,而后饶有兴致地问背对着他坐着的何里:“何大少爷,你今儿个又在给我整什么么蛾子,就没见你给我召几只蝴蝶的。”
何里并没有转过身去看另局长,而是一边用汤勺敲打餐盘一边愤恨不平道:“我还以为你这个人民的上帝不打算下地狱了,解救我这个深陷藻泽的朋友。”
林局长打了个响指,假装高架地走到何里的跟前,手指着默默无语的小涛问;“你的朋友是吧,怎么没见你跟莫雪一起用餐。前台我看到她跟你的妈妈在一家墨西哥餐厅用餐……”接着,林局长转身对发霉似的冰淇淋老板亮出警察证。
冰淇淋老板和两名保安连连点头,“怎么会不知道是林大局长呢?你的名气是家喻户晓,众人皆知的大人物,真像何先生的形容,您是人民的上帝。”
冰淇淋老板还想说什么,林局长连忙喝止道:“少给我拍马屁了。我想知道是不是店里的商品质量威胁到我们林大老爷的身体健康,或者说有蟑螂,金龟子,七星瓢虫……”
“你就别在这儿给我搞笑了,不关他的事情,是那个女士的事情。”何里的目光鲜明地落在那个背向他的女服务员,“就是那个还很害羞到变态的女士,你把她带到警局再说,至于她引发了什么血案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不建议我使用色诱、暴力、猥琐等各种限制级却极有效果的逼供手段是吧?!”林局长故意对何里和小涛眨眨眼。
起初那服务生死活不肯跟林局长上警局,经林局长几个让人招架不住的强硬颜色才顿时全身无力,被林局长轻易拖去警局的。
哈根达斯冰淇淋店终于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何里和小涛静默地面对面地坐着,谁都没有要开口说话的迹象。在他们之间猛地结了无数纠缠的蛛网,粘绕着新鲜但被烤焦的记忆。
何里清楚小涛突然落寞无语的原因。小涛在没有在没有良好的实验条件和工具的情况下,释放身体里全部精力去解剖“莫雪”这两个组织结构相当简单的字眼。
似乎小涛已经解剖出了些什么,或许他只是在心里大胆假设了一下,然后心绪悬浮地问:“我只是你设置给你自己的后备吧?”
“你在说些什么?”
“莫雪,应该是一个女孩子。我不清楚你是玩腻了女孩子再尝试一下新奇的事物,还是男女通吃。”
何里有些不耐烦了,嘟囔着:“我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我对女孩子没兴趣,我和莫雪是名不副实的男女朋友关系。”
“竟然没感情,又何必要在一起?我不想和别人分享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小涛起身,脸色如同荒废了十多年的土地,“你自己看着办吧,等到你把事情处理到妥当以后再来联系我好了。”
小涛环顾了一下死气沉沉的冰淇淋店,豪不软蛋地要离开。
何里一把抓住小涛的手腕,皮动肉不动地央求道:“小涛,听我说,我和你在一起很快乐,我不想放手。我,我真的讨厌一个人抱怨生命无趣的生活了。”
“你只是跟我在一起很快乐才选择跟我相伴一生么?只是你突然快乐,只是你想利用我驱赶那些恐怖的寂寞。我可不可以认为我只是你空虚的心灵里的代替品?”
何里一时语塞,缓和了一下情绪后,清清楚楚地说:“我会找时间跟莫雪划清界限的,不管她在怎么纠缠我了。我只要你一个人就够。”
“好的,我等着你恢复独立的好消息了。”小涛仍然是一脸不快,“现在你放手吧,我想回家了。”
何里的手形同钢钳一般,全然失去了生命的活性,“陪我,今天晚上。”
“去哪儿?”
“我们在旅馆租一间房。”
小涛假惺惺地笑起来,耸耸肩,说:“我怎么感觉我们弄得像偷人一样——不去。”
“你要怎样嘛。”何里有点哭笑不得。
“去你家!”
“不行!”何里绷紧脸,话语像豆子一样从鼻腔里蹦跳出来,“我爸妈很厉害,他觉得不会允许我带男孩子回家。再说,我也很久没回家了。”
“难道你一直住在女朋友的家里?”
“不,我在中柏大厦。”
小涛的眼里大胆地闪烁出刺眼的惊讶,嘴唇的张合让人想到煮沸的米浆,“你说你住在中柏大厦,是那个卫浴统一用爱马仕品牌,墙壁粉刷和部分装修都会用到纯金纯银。连守大门的工资都相当于一个本科大学生……奢华至极的中柏大厦甚至没有雇佣过任何一名保安,据说,里面的保安监控报警系统是独家设计,安全性能达到五星级。其报警器直接连接市里的警察局的重点区……”
何里着实吃惊不少,他用食指刮了刮小涛的鼻子,打趣道:“我就怀疑你是间谍那类的,表面看上去清白无辜,实则深不可测。”
“是吗?谢谢你看出我是爱情间谍,专门攻击你的心灵防线。”
何里微笑起来,正正经经地说:“竟然你不想租房过夜,那只好去我的私人住所了。”
“我怎么看你有点不情不愿的,咋了,怕在常叼雪茄的守门大爷面前丢你的脸是吧?”
何里倒是诚实,摇摇头回答道:“不是,只是我担心会有别人来打扰我们,我房里的钥匙不只是我一个人有,还有……”
小涛抢答道:“你的女朋友?”
小涛点点头,“木事,木事。我经历过太多这样‘捉奸在床’的事情,对这样的事情已经麻木了,渐渐演变成出一种暴露狂的倾向。”
何里惊诧到下巴脱落,“不要告诉我你就是那个‘奸’。”
小涛摆出一副落入法网的强盗的模样,不甘加恐惧地说:“这才又被抓奸了,唉,我已经成‘玻璃’了(玻璃一词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作为台湾男同志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