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泽终于松开了手指,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
“咳咳……咳咳……”
看着重新获得空气的安洛按着胸口拼命咳嗽的模样,安泽的心里一阵刺痛。
如果面前是他的哥哥,他一定会把他紧紧地拥进怀里,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我怎么舍得伤你,我只是太冲动了……
可如今,面前的人居然不是哥哥,谁能告诉他,他又该如何面对?
寂静的卧室内,只剩下安洛咳嗽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咳嗽声渐渐低了下来,安洛终于调整好呼吸,抬头看着安泽,冷静地说:“安泽,接受现实吧。即使你杀了我,他也不可能回来。”
安泽没有说话,沉默地站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安洛,然后转身离去。
“你去哪?”
安洛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复。
安泽默默地走出门去,只留下一个僵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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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凌晨五点,安泽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街旁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皮鞋踩在路上,哒哒的脚步声清晰地响在耳畔,寂静的夜里,年轻的男人身上笼罩着一层令人心惊的冰凉的气息。
安泽把手塞在口袋里,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夜风特有的凉意,他想吹冷风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却发现此刻的脑海里乱成一片,根本找不到头绪。
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安泽忍不住皱了皱眉,用手狠狠按住那里的伤口。
其实刚才在别墅里,他为了保护安洛,后背靠近肩胛骨的位置被一颗子弹所射中,当时情况危急,安泽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安洛,后来安扬的手臂受伤,安泽便忍耐着疼痛坐在了驾驶座的位置。
安泽急于逃离困境,注意力全放在开车上,加上子弹射中的位置似乎避开了血管,流的血并不多,黑色的衬衣被血迹染红又不是太明显,所以安洛和安扬都没有注意到安泽其实受了伤。
当然,安洛当时更在意的是安扬的伤势,他只顾着给安扬包扎伤口,完全没有在意前排开车的安泽正在忍耐着多大的痛苦。
当时安泽的心里还有点吃醋,总觉得他对安扬的关心比对自己要多上好几倍。
到了安扬家之后,安泽的伤口疼得厉害,而安洛的注意力却在屋内的家具上,安泽又不想开口说“哥哥我受伤了,你能不能帮我包扎”这样可笑的话,他只好自己去卫生间处理伤口,因为伤在背后看不清楚,出血似乎也不多,安泽也就没去理会。
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难过的,只是安洛的态度。
本想跟安洛好好聊聊,没想到,处理好伤口之后到卧室看他,却被告知了如此可笑的真相。
之前,安泽的确对安洛有过一些怀疑,比如,失忆之后的安洛对他的态度突然好了许多,他会对他微笑,他不反感他的拥抱,他还会耐心地吃掉他所做的饭菜,放在以前,这样温馨的相处是安泽想都不敢想的。
可他也有很多地方完全没有变,比如睡觉的时候喜欢裹被子,爱吃的菜还是那几样,虽然讨厌甜品,却对抹茶蛋糕十分偏爱。
安泽以为这只是失忆的缘故,失忆导致他的性格变得略显温和,安泽也非常喜欢现在这个温和的哥哥。可是没想到,他跟以前的安洛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这样可怕的事实实在很难接受,可安泽却不得不接受。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安洛刚刚用高超的枪法在那样危险的境地化险为夷,在那一刻,他的处变不惊、精确判断、冷静出手,都不是以前的哥哥可以做到的。那一刻的他,完全是另一个人,对安泽来说,非常陌生的人。
自己所敬爱的哥哥其实已经死去了……
他已经死了,永远的,不存在了。
安泽茫然地走在深夜的街道上,心里好像突然被挖去了什么一样空空荡荡的,安泽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该去哪里,只是一直顺着街道往前走,努力让混乱的心情平静下来。
眼前的大门有些熟悉,安泽停下脚步,抬头看到市中心医院的招牌。
深夜里,医院的急诊室依旧灯火通明,有几个医生护士在来回忙碌着,安泽想起留在肩上的子弹还没有取出来,于是走进了医院的急诊病区。
刚走进病区就对上一道熟悉的目光,穿着白大衣的周承平惊讶地道:“安泽?”
安泽点了点头,“今天又是你值夜班?”
面无表情的安泽,周身笼罩着一股奇怪的凉意,就像是刚从冰窟里走出的来一样。
周承平吓了一跳,赶忙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你怎么了?这么晚来医院做什么?”
安泽说:“受了点小伤,你帮我处理一下。”
“好,去治疗室。”周承平拉着安泽往治疗室走,到治疗室之后,让安泽坐在床上,周承平一边拿一次性手套,一边问道:“伤到哪里了?”
“肩上。”安泽说着便脱掉了衬衣。
周承平看见背后的伤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后背靠近肩膀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流出的血没有及时处理的缘故已经凝固了,跟衣服紧紧粘在一起,安泽刚才脱下衬衣时牵动了伤口,一片皮肤被强行撕裂,暗红色的血迹粘在裂开的伤口处,在灯光的照射下看上去极为狰狞。
周承平怔了一会儿,才说:“是枪伤?到底怎么回事?”
安泽平静地说:“没什么,帮我把子弹拿出来。”
周承平还想问,可看见安泽苍白如纸的脸色,也只好把一切疑问都吞了下去。
伤口必须及时处理,否则会引发更严重的感染。周承平皱着眉头,转身拿来消毒包和手术用具,用棉球沾上酒精轻轻擦掉那些凝固的血液。
冰凉的酒精跟伤口接触,安泽的身体猛然僵了一下。
周承平知道他一定很疼,只是安泽的性格,即使再疼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周承平尽量放轻了动作,把周围的血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柔声说道:“你忍一忍,取子弹的时候我会给你打一点麻药。”
“嗯。”安泽咬紧牙关,轻轻闭上了眼睛。
治疗室里静得落针可闻,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承平终于把射入肌肉的子弹用镊子夹了出来,放在了盘子里。
用棉球压住还在流血的伤口,等血止住了,然后再仔细地把伤口用绷带包扎起来。
直到伤口处理完毕之后,周承平才轻声问道:“你半夜三更跑到医院里来,还中了枪,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泽说:“没什么,别问了。”
“安泽……”
“我想静一静。”安泽轻轻皱起眉头,“承平,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
“包括我父母,我不想让题目担心。”
对上安泽毫无温度的目光,周承平心中虽然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护士敲了敲治疗室的门,小声说:“周医生,17床那个病人血压突然升高,头疼的厉害,您要不要去看看?”
周承平说:“知道了,我马上来。”
安泽回头道:“你去忙吧,不用理我。”
周承平还是不太放心,可毕竟病人的情况比较紧急,他也不好在这里陪安泽,于是把安泽带到隔壁的值班房,说:“你到我的值班房休息一会儿吧,那里有一张空床。”
安泽点了点头,“知道了。”
“喝点热水,我先去看看病人。”周承平顺手给他倒了杯热水便匆忙转身离开。
后来,周承平因为几个病人的突发情况比较严重,一直忙到了早上七点。
东方的天空渐渐泛白,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也相继起床,开始做准备工作,忙碌的早晨又一次拉开了新的一天的帷幕。
周承平抽空回到值班室里,却发现安泽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张床上的被子依旧整整齐齐,并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旁边的桌上用一次性水杯倒了一杯热水,此时也已经凉透了,水是满的,似乎根本就没有喝过。
chapter41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射入卧室,轻轻洒在安洛的脸上,安洛用手背遮住阳光,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此时已是早晨七点,没想到坐在床上发呆,居然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
昨晚跟安泽说明真相,他没有留下一句话就直接转身离开,其实这样的结果是安洛早就料到的,毕竟自己不是他的哥哥,他得知真相之后选择离开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当一直守护在身边的安泽毅然离开的那一刻,安洛却觉得心里有些奇怪的失落。大概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一切关心全都是出于“哥哥”这个身份,一旦这个身份不成立,那么,自己对他来说就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昨晚差点被他掐死,安洛知道,安泽一定是非常难过,甚至失去了理智,才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他觉得哥哥的身体被别人占据不可忍受,所以才想杀掉面前的人,可他最后却放手了,大概是没法狠下心吧。
安洛深吸口气,来平复自己复杂的心情。
掀开被子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好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见安扬也起来了,安洛便打招呼道:“早。”
安扬微微笑了笑,说:“早。”看了眼安洛身后的卧室,安扬疑惑地问,“安泽呢?”在安扬的印象中,每天早上安泽都会扶着安洛一起从卧室出来,可今天却是安洛一个人。
安洛沉默片刻,说:“他昨晚离开了。”
“离开了?”安扬怔了怔,“他怎么能这么任性,不知道你的行踪必须保密吗?万一……”
“这不怪他。”安洛打断了安扬,回头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神色平静地说,“是我把真相告诉他了。”
安扬沉默片刻,才问:“为什么选在这个关键的时候?”
安洛并没有回答,坐在沙发上低头喝水。
安扬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皱了皱眉,说:“是因为杀手找上门来,你怕安泽继续跟你待在一起会有危险,所以才告诉他真相,逼他离开?”
安洛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道:“昨晚,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事?”
“我梦见被绑架的当天跟安泽吵架的画面,我想,大概是这个身体的记忆在渐渐苏醒。”安洛微微一顿,继续说,“梦里有个场景让我非常疑惑,在安泽上车之后,安洛曾经接到过一个电话,可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就直接拒听了,安泽问他是谁打来的,他也没有回答。”
安扬走到沙发旁坐下,“你是说,那个电话有问题?”
安洛点了点头,“那天,安洛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办,所以才会频频低头看表,那个电话或许跟他要办的事有关。我记得你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安洛的手机,只要解开手机的密码,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谁的来电。”
安扬皱眉道:“我们也曾试图解开密码寻找证据,可惜安洛的手机用的是最高级的防盗系统,强行破译会导致系统资料全部丢失。”
安洛神色平静地说:“我想起了密码。”
安扬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惊喜,“这真是个好消息。”
安洛拿出那部锁定的手机,按了开机键,屏幕上出现一行“请输入密码”的小字,以及下面的123、456、789、0#四行拨号键盘。
“这部手机的密码,连在一起其实是一个图形,昨晚我想了很久,终于想了起来。那个图形并不简单,但是非常好记。”
安洛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滑动,依次按过了8、4、5、6、8、5、2、3八个数字。
安扬仔细盯着他手指滑动的路线,忍不住道:“是一把倒立的雨伞?”
安洛点头,“没错。”
耳边传来悦耳的“叮”声,手机的密码居然真的解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间都有些兴奋。
安扬忙说:“快看看通话和短信记录。”
“嗯。”安洛从手机里调出通话记录,却在看到那个名字时猛然僵在原地。
通话记录的最上方,用红色字体显示一行信息——
5月22日下午16:10,未接来电,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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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点,咖啡厅里非常安静,安泽正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大男孩,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形象邋遢的家伙,居然是当地颇有名气的私家侦探——于明朗。
安泽认识他,只因他是好友于乾坤的堂弟。
于明朗低头喝了口咖啡,然后用手背擦擦嘴巴,见安泽紧皱眉头沉默不语,于明朗笑嘻嘻地敲了敲桌面,抬头问道:“嘿,安泽少校,你约我出来,不是请我喝咖啡叙旧的吧?你虽然是我堂哥最好的朋友,可我跟你……貌似不是很熟?”
安泽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地说:“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
于明朗有些好奇地问:“什么人?”
“安洛。”
于明朗愣了愣,惊讶地睁大眼睛,“据我所知,安洛是你的大哥吧?你对他的了解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还需要我去查吗?”
安泽沉默片刻,说:“我让你查的是另一个安洛。”
于明朗疑惑地眨眨眼。
安泽低声解释道:“他跟我哥哥同名,在二十七年前乘坐温哥华到国内的航班,不幸遭遇了空难。”
于明朗困惑地挠挠头,“你的说,你要查的是二十七年前死于空难的一个叫安洛的人?”
“对。”安泽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写下一行数字,再从桌面推到对方的面前,“我需要那个人生平的全部资料,以及他所有亲属的资料。这是预付的订金。”
于明朗接过支票,看了眼上面的数字,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起来,“这笔生意我接了,等我的好消息。”
安泽点了点头,“我相信你的效率,也相信你会遵守职业道德。”
于明朗扬了扬手里的支票,笑着说:“那是当然。你放心,调查的结果,我保证不会告诉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嗯,谢了。”安泽一口气喝光桌上的咖啡,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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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很好,早晨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可安泽的心里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早晨从医院出来之后,安泽就把沾满血迹的衣服扔掉,去对面的商场买了件新的衬衣换上,他不想回家,也不知该去哪里,就到附近通宵营业的咖啡厅里坐了一会儿,顺便用手机上网查了查安洛所说的空难的事。
二十七年前,的确发生过一起空难,从温哥华机场起飞的一架国际航班在起飞五分钟后左侧机翼起火,飞机在空中爆炸坠毁,机上一百多人全部遇难。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关于那起空难的报道屈指可数,网上也没有办法查到遇难者的名单,可至少证明,安洛并没有说谎。
安泽看着网上的报道,心里渐渐升起一片凉意。
他很想说服自己,或许哥哥只是失忆之后思维混乱了,或许哥哥也曾在网上看到过这起空难的新闻,或许哥哥只是以这样的方式逼自己离开,他还是自己的哥哥,他不可能是另一个安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