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志愣了下,随即看到床单上的几点血迹,想必是刚才摇晃张思睿时牵动了他下身的伤口。
金贵志内疚得想死,“我,我帮你上点药!”
金贵志熟门熟路地去装药的抽屉里翻找,不知道该用什么,只好拿管痔疮膏回来。
张思睿强硬地甩开他,哑声道:“分手!”
金贵志咬咬嘴唇,“这事……等你病好我们再谈!”
张思睿摇摇头,盯着他道:“分手!”
金贵志垂下头不吭声了。
张思睿慢慢爬下床,换下弄脏的床单塞到金贵志手里,“你走吧!帮我扔了!”
金贵志抱紧床单,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我……我……”
张思睿叹了口气,“我原谅你!”
金贵志再也无言以对。张思睿说他原谅他,只是,他们没法再在一起了,不论原因是什么,这是结果。
张思睿都已经不在乎他的伤害了,怎么还会在乎他这个人呢?!
他只有绝望地转过身,抱着他“战绩”——张思睿染血的床单,狼狈而去。
77.爸
又到春节。
不知从何时起,过年似乎越来越没意思。照例看晚会,放鞭炮,走亲访友,拜年送礼。
晚会一年比一年无聊,放鞭炮的人一年比一年少,亲戚朋友的交往一年比一年淡漠,而压岁钱和礼金却一年比一年高。
只是,今年同往年相比,略有不同——更加提不起兴致了。
牛响郁郁寡欢地挨过假期,无精打采地上了班。
本打算趁过年和妞妞一同去左宁父母家窜门,负荆请罪。哪想扑了个空,左宁一家子人回老家了。
父女俩只好又灰溜溜地飞回来,妞妞为此还大哭一场。今年7月她就要去美国了,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左宁了。
牛响正苦恼之际,却从院长那儿得到让他准备赴美国留学的消息。牛响莫名其妙:“我没交申请啊!”
“啊?”院长惊诧,“左宁前一阵来找我,说你申请表落家了,他帮你送过来的。”
“左宁来过?什么时候?”牛响激动得一把抓住院长。
院长疼得直咧嘴,“大约一周前吧!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请半天假!”牛响不管不顾转身就跑了,院长急得直吼:“兔崽子!你先找个替班的再滚啊!”
牛响赶到左宁家里,发现大门紧锁,曲直一家又没回来。去找张思睿,可张思睿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家里又没人。去左宁公司,人公司福利好,过完年一块旅游去了。
牛响心急火燎地团团转,“怎么人一下子都蒸发了?”没辙,只好找到同样命苦的表弟金贵志。
金贵志过节回了趟父母家。他本打算在父母那儿呆上一段时间,可父母见到多多后先喜后忧。老两口早就盼星星盼月亮地想抱孙子,现在终于把孙子盼回来了,却是个没娘的娃娃。
所以“孩子他妈”就成了重点问题,亲妈是找不回来了,可后妈上哪找去?不好的姑娘怕委屈了孩子,好姑娘又不见得愿意找个带孩子的男人。
儿子已到而立之年,别说媳妇,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当爹妈的操碎一地的心。金贵志禁不住父母念叨,只好落荒而逃。
肉店早就开张,但他没心思工作,便甩袖全交给了店长大叔。
他想旅游散心,又不愿独自远行,更添寂寞,也找不到合适的伴儿。多多被爹妈强行扣下,更要把户口和学校全转到他们市,让孙子和他们一块生活。
金贵志好说歹说,父母才妥协让多多在C市念完小学,初中说死也要回那念。且打算过一阵子,老两口和孙子一起来C市,照顾爷俩儿。
金贵志正在家里每日没夜地吃了睡,睡了吃时,难兄牛响登门拜访。
“虫子!能找到张思睿不?”
金贵志心里一痛,光听到他的名字就忍不住难过起来,“怎么了?”
牛响嘴一咧要哭,但又忍住了,颓丧地道:“左宁失踪了!”
“哈?”金贵志大惊,“失踪?怎么回事?”
牛响拉住金贵志的胳膊无助地哀求:“我找不到他了,张思睿肯定知道他的下落,你帮帮忙吧!”牛响知道这两人也分了手,怕金贵志为难,补充道:“你告诉我张思睿在哪就行!我去找他!”
金贵志很能理解牛响的苦楚,便安抚他坐下喝杯水,“你去殡仪馆了吗?”
“去了!他没上班,张叔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手机也打不通!”
金贵志苦笑:“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你知不知道他经常去哪?或者经常和谁在一起?我找左宁有急事!”
金贵志被问得一愣,随即想苦笑一下,却嘴角一抽,怎样也笑不出来。他神情恍惚起来,张思睿,有这个人吗?他们真的交往过?不会是一场梦吧!
“我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啊!”
金贵志点上烟狠吸一口,迟钝地摇摇头。
牛响看到他的样子有些难过,为他,也为自己。“咱俩什么命啊?!”
金贵志长长吐出一口烟雾,叹道:“苦命。”
两人默默地抽了会儿烟,金贵志突然歪起脑袋问道:“唉!你说张思睿会不会真是外星人,左宁和他一起私奔回火星了?”
“……”牛响苦笑不得,表弟看来受不小刺激。也是,谁和张思睿好了还能正常呢?
金贵志继续念道,似在问牛响,又似在自言自语,“我老觉得吧,像做梦一样。脑子里空空的,有些事飘飘忽忽,感觉发生过了,但又觉得不真实,使劲想也想不出个大概……”金贵志看向牛响,一脸认真,“你见过张思睿,是吧!也认识他!那真有这个人,没错吧!他……”金贵志觉得喉咙有点发紧,近似哽咽着问,“他真和我好过,也在这住过,对吗?”
牛响视线掠过金贵志看向窗户,窗台上晾着双白球鞋,刷的干干净净雪白雪白的,在阳光下直晃得得人睁不开眼。
那是左宁的球鞋,被张思睿借去就再也没还。牛响失神地看着,金贵志也眼圈发热,两人又陷入一阵痛苦的沉默中。
良久,沉默被开门声打破。一个男青年走了进来,两人齐齐怔住。
男青年梳个了两边短寸中间稍长的发型,下巴和唇上蓄着浅浅的胡须。看到两人时也愣了一瞬,边换鞋边对牛响道:“How are you啊!”
金贵志捅捅牛响,“这人谁啊?你朋友?”
牛响茫然地摇摇头,“不认识!进的你家,你朋友吧!”
张思睿没搭理两个白痴,径自回房收拾东西,却发现金贵志早已把他的东西叠得整整齐齐放到衣柜一角。
他笑了下,把东西全部装到当初来时拿的行李袋中。然后把他所有用过的牙刷、毛巾等全部装到一个塑料袋里。
牛响半天才反应过来,“张思睿……”又拍大腿大叫一声,“张思睿啊!”
金贵志只是默默地看着张思睿收拾东西,当他丢牙刷毛巾的时候金贵志很想上前阻止,但却没动。留着有什么用?人都走了,看着不是更难过吗!
金贵志把窗户前的球鞋装好,递给张思睿,“喏!别忘了这个!”
张思睿微诧,“你帮我刷了?!”
“嗯,我看有些脏,就……”
张思睿看了看,指着一处挑剔道:“这也没刷干净啊!还有泥点呢!”
金贵志凑过去,“那不是泥点!不知道沾的什么,刷不掉了!”
张思睿把鞋举到牛响面前,“你要么?给你留个念想!不要我就扔了!”
“别扔啊!这么好的鞋,还能穿呢!”金贵志可惜地道。
“要!”牛响二话不说抢过来放到一边,抓着张思睿问他:“你知道左宁去哪了吗?”
张思睿掀他一眼,没理他,把钥匙放茶几上,“我还以为你没回来呢!给你打电话又关机,就来碰碰运气,还真在!”
“关机?”金贵志忙拿起手机,“哦,原来没电了!”
牛响追问,“思睿!你就告诉我吧!左宁到底去哪了?我找他有急事!”
张思睿为难道:“他不让我告诉你!”
牛响哀求,“求你了!你行行好,就告诉我吧!嗯?让我怎么报答你都行!拜托拜托!我可没求过你什么事,给个面子,好不好?”
张思睿摇摇头,“不好!左宁也拜托过我,千万不能告诉你!我答应他在先!”
牛响“咣”一下扑到在地,抱住张思睿大腿,“张哥,我求你了~~!”
张哥不为所动,挣开他要走。
金贵志劝道,“牛响,你冷静点!睿啊,你就告诉他吧!”
牛响冷静不能,抱住大腿不放,“求求你了~~张哥,不,张爷,叫你张爷还不行吗!您行行好吧!”
“你冷静点,先放开我!裤子要掉了!”张思睿抓紧裤腰哭笑不得。
金贵志一听,不劝了,心里冒出个想法:裤子掉了好,用力拽吧!暗自为牛响加气油来。
张思睿一眼就看出他的龌龊心思,没好气道:“赶紧把他弄走!不然我可动手了!”
金贵志闷头闷脑地道:“我也拉不动他啊,他不听我的!”
牛响开始撒泼耍赖,哭天抢地,“行行好吧!张哥!张爷!”情到极致,声泪俱下地吼了声:“爸~~~~~~~~~!”
“……”
20分钟后。
张思睿坐在沙发上喷云吐雾。牛响正襟危坐,规规矩矩地等着张思睿开口。
金贵志则在一边鼓鼓捣捣,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把张思睿收拾好的东西又全倒了出来,还用脚踢得乱七八糟。
张思睿享受完一根烟,才缓缓道:“左宁去法国了!”
“什么????!!!!!!!!”牛响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望着他,“去,去法国了?”
“嗯,上礼拜走的!”
“不可能!”牛响干笑,“你骗我呢吧!别开玩笑了,我真的很急!”
张思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找他什么事。他收拾东西时看到申请表,就帮你填完交院长了。”
牛响抿紧嘴巴不吭声了,满面痛苦。
“他和谭娇一起去的法国,到那边的公司进修。你呢,也即将和妞妞去美国生活,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儿。左宁不愿因自己耽误你的前途,而你也不会成为他前途的障碍……”
“行了!别说了!”金贵志出言制止张思睿,因为牛响已经低垂着头,泪流满面。
张思睿自顾自继续道:“两个人想在一起生活,本就要面临各种问题。其实你妈就是一颗毒瘤,因为当初你没有解决好,才会导致现在的后果。这也是最大的问题。还有,你了解左宁,他看着吊儿郎当实际是个有野心有想法的人。所以他选择和你分开,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很慎重地考虑过的。有些时候,我觉得他要比你成熟的多!”
牛响很没骨气地抱住头,“那我该怎么办啊?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张思睿很不客气地道:“那就去死吧!”
张思睿站起身拍拍屁股,发现一地狼藉,金贵志正呆呆地坐在旁边出神,似乎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张思睿胡乱地把衣服塞进包里,收拾好后道:“我走了!再见!”
金贵志还在发呆,等回过神来,张思睿早已没了影子。
78.小结
不论喜悦还是忧伤,日子终究要过下去,时间的脚步也不会变慢。
春天稍瞬即逝,只一眨眼就迎来炎热的盛夏。树林里的人一下子多起来,情侣们由室内转战到室外,打得火热。
曲直一家过完年回来,才知道两对竟双双分手。只短短几个月时间,世界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晚回来一些,搞不好就要世界末日了!
但对于感情的问题,外人也不好插手,终究要当事人自己解决。曲直还背着张思睿,偷偷告诉牛响个秘密:左宁不只和谭娇一起去的法国,还有梁楚楠那个臭溜缝儿的!并且他小舅子已经表态要勾搭谭娇帮牛响解决情敌危机,叫牛响不要担心。
当然曲直没说,能不能勾搭成就很难讲了。关键是他小舅子这人太不靠谱!但他还是会竭力支持牛响,随时向他报告左宁的动态。
牛响乐得没法,重振旗鼓,制定一套周全详尽的“千里寻妻”计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势要把左宁收复回来。
左宁乃牛响人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如台湾与中国。
而且,牛响已经向牛妈强硬表态,这辈子非左宁不娶。就算左宁跟别人好了,他也要把人抢回来。如果抢不回来,他就单身过一辈子。
牛妈听了暴跳如雷,可牛响决心已定,对牛妈道:“妈!你给左宁扣得屎盆子,你要给他摘下来。就算左宁他再不讨你喜欢,也不该忍你那样的辱骂和责打。如果有机会再见到左宁,希望你能跟他道歉……”
牛妈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睛瞪着牛响,牛响放软口气,用近似哀求的语气道:“妈!我累了,真的,特别累,累得想死!你就饶过我吧,行吗?算我求你你了!让我喘口气!”
牛妈张口结舌半天,眼泪汹涌而出。她自认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儿子着想,希望儿子能幸福。结果却适得其反,儿子竟然求自己给他条活路。
牛妈满腹的委屈、埋怨,还有深深的不解。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左宁一个男人究竟哪里好,愣是把自己的好儿子给迷得神魂颠倒,非他不可。
或许,她这辈子也理解不了,想不明白。她从小就是在封建的农村长大的,接受不了这样违背常理的事物。幸亏现在生活在市里,要是在农村,谁家的孩子搞同性恋,那比偷汉子还要让人鄙视和唾弃。
她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竟然养育出如此优秀、出色,令她骄傲令旁人羡妒的儿子。她怎么会容忍儿子因喜欢男人而受到别人的非议和指指点点呢?!
况且儿子即将去美国进修,还有更美好的未来等待着他。当然,还有更出色的女人。她决不允许左宁来毁掉她儿子的人生。
与牛响观点大相径庭,牛妈认为左宁是牛响的污点,是让他一辈子背负骂名的罪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殊不知,有时候爱,也会成为一把利刃,伤害我们所爱的人。
何为正确的道路谁都无法定义。何为对?何为错?也许,只要能够快乐,随性,敢于活出本色做自己才是人生中最大的成功和幸福。
牛响和妞妞的出国手续已经办好,一大票子人来机场为爷俩践行。遥看瘦影翩翩去,默默无语泪两行。
但远行的两人却显得兴奋难耐。他们不只是去开创自己的未来,还有一个更艰巨的任务——重拾丢失的那份爱。
机场明亮的大玻璃窗,映出张思睿的倩影。
张思睿还是张思睿,只是瘦了一点,黑了一点,线条硬朗一点,形象变了一点,男人味儿增加不止一点点。褪去书生气息,显得越发成熟了。
可惜,这个以新形象示人的张思睿也许将不再与金贵志有任何关系。这并非意味着张思睿将从他的生命中淡去,反而会愈发深刻。和张思睿在一起的时光,是他这辈子做过的一个最美的梦,也止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