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道理,阮父不知道对多少父母说起过,而他现在还能冷静的思考也是因为不想与自己的思想相悖,明明知道他们下意识的就要反对青云喜欢男人,不只是因为传宗接代的问题,更是因为觉得这样下去,儿子不会得到幸福。但是,听到阮青云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再去想,当父母的自己以为的子女的幸福真的就是他们想要的么,或许父母反对的这些真的就是属于他的那份幸福呢?
所以,阮父犹豫了,在他看来孙子还是根本不存在的,显然儿子的幸福更重要一些,那么自己再坚持下去到底对不对呢。
阮青云看着沉默下去的父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高唱忐忑,瞅了旁边一言不发的妹妹一眼,见她丢给自己一个眼神,向厨房那边点了点。阮青云就懂了,意思是,现在先去搞定厨房那位。
走到厨房门口,阮母一看见他就转了身背对他。阮青云看的清楚,她转身时有一个拭泪的动作,当下心里难受的不行,又往前走了两步,才低声开口:“妈,我没有错,请你接受我们。”
话是说的直接,但刻意放低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哀求。
阮母听了闭了闭眼,语调不稳但绝对坚决的说:“不可能,我没有喜欢男人的儿子。”
“妈!”阮青云继续恳求着,扶着母亲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说:“可我就是你儿子。”
阮母抬头与阮青云对视,眼睛里也带着一些无助,看着阮青云的眼睛说:“你是我的儿子,不是同性恋。”
“我……”阮青云本想说自己不是同性恋,自己只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但是自己都觉得可笑,现在居然还来计较这些,所以顿了一下,回视着阮母肯定的说:“我是。”
阮母听了这话,挥开阮青云的手,咬着牙说:“可我儿子不是。”
“……”阮青云默默的退后了一步,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要怎么说呢?难道要继续重申自己是她同性恋的儿子这件事,然后无休止的争论下去?或者,干脆顺着这话接上一句:对,你儿子不是,我是。
第三十一章
那么,一切就都成定局了。
可是,这个定局不是阮青云想要的,虽然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但至少这样残忍的话不能从他这个做儿子的嘴里说出来吧。
阮青云现在完全明白了叶君好的感受,他现在就想离开家里,他想做那件叶君好当年策划未果的事,他想跟叶君好一起,到一个远离这些痛苦的地方去,说白了,就是“离家出走”加“私奔”。
可阮青云也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正在面对的不是任何一个其他人的事,而是自己的事。与母亲的谈话是不能继续了,阮青云只好退回客厅里。
正在低声交流的阮父和阮糖看见他走过来,齐齐的向他看去,阮青云面对着至亲的家人,甚至扯不出一点笑意,平时总爱微微上翘的嘴角,现在也僵硬的抿成直线。
在沙发上坐下来,阮青云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就在他自己都觉得六神无主的时候,阮父开口说了句:“给你妈些时间。”
听到这句话阮青云简直震惊到无以复加,意思是在父亲这里自己不用再费尽心思了么?不确定的喊了声:“爸?”
阮父叹了口气:“我是不懂你们的感受,只是这样的事在学校里其实并不少见,也不是我有多开明,只是见多了之后,比较容易能分清立场,这终究是你自己的事,哎,我们是想管也管不动了啊。”
阮青云听完,点了点头说:“谢谢爸,我妈那儿……”
阮父挥了挥手,没让阮青云继续说下去:“你妈那脾气你也知道,劝不了,只能等她自己想通了,你妈是对你的期望太多了,所以,多给她些时间吧。”
阮青云看了看厨房那边,又看了一眼阮糖,这个一向多话的妹妹在今天格外沉默,但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对自己的支持,阮青云心里百感交集,但也知道这些事情不是说出来就能一下解决了的,想了想就站起来跟阮糖说:“糖糖你在家陪陪妈吧,我先回去了。”
阮父点了点,也不留阮青云过夜。阮糖则是站起身来,说:“那我送你出去吧。”
一走出屋门,阮糖就开始说话了,她紧跟着阮青云,边走边说:“哥,这些事情你没有做错,只是作为亲人,我有着跟爸妈一样的困惑,所以我只能说,我支持你的选择,但是,我必须更多的为爸妈的心情考虑,而你已经不是了。”
阮青云一再建立的心防,在刚刚面对父母时候还能纹丝不动,现在反而因为妹妹这句话裂出一条缝来,他知道阮糖没有更深的意思,只是话里的感觉仍然像将他推到了家门外,只因为这样一件事,他就已经站在了父母亲的对立面么,是感情太深还是太脆弱,竟然这么变幻莫测。
阮青云走的很快,阮糖不知不觉被他落远了,站在阮青云后面,阮糖想着,他这么急于离开,是想快点离开这个压抑的氛围,还是想快点回去见那个人呢?也许都有吧。眼瞅着阮青云打开了车门,阮糖又开口喊住他,忍不住将心里另外的说给他:“哥,不管怎样,你仍是爸的儿子,也是我哥,你已经成功了三分之二,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妈,我都会尽力去劝她的。”
阮青云站在车门后看着阮糖,什么也没有说,只点了点头,就要坐进车里,然后又听阮糖喊:“哥。”
阮青云不明所以的看过去,看见阮糖正看着自己身后,就也转了身往后面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后面不远处的叶君好,刚刚一直想着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了,阮青云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叶君好跟阮糖笑了笑算了打了个招呼,见阮糖微笑了一下扭头往家里走去,自己才往阮青云那儿走。
直到叶君好站在自己面前,阮青云才回过神,问了一句:“怎么过来了呢?”
叶君好呲着牙一笑,说:“我打车过来的。”
阮青云示意叶君好上车,关好车门后才说:“我是问,你怎么过来了。”
“哦,我来接你回家。”这句话叶君好说的理所当然,表现的更是自然。
阮青云听完这句话,全身放松了下来,觉得之前所有的紧张、恐惧和内疚通通找到了出口,他关掉刚刚发动起来的车,将叶君好放在身侧的手抓的死紧。
叶君好顺其自然的转了半个身子去抱他,说:“对不起,阿青,不是我你也不会走到如此的境地。”
阮青云把头靠在叶君好肩上,闭着眼睛不说话,终于知道为什么女人总爱靠着男友肩膀撒娇了,这确实能给人一种安全感,能抚慰心中一切负面情绪。
第三十二章
当天上开始零零星星的飘着雪的时候,阮青云才发现时间已经又过了这么久,身上的衣服也加了又加,而叶君好现在已经将自己裹的跟熊似的了,他老家在偏南方的海滨城市,到了这里直嫌天冷,除了上班时间,其余的时候都窝在家里,不愿意出门。
跟家里摊牌之后,阮青云变得更少回家了,是想多往家走走的,带着叶君好一起,但是直到现在,他每次回家仍会遭到母亲的无视,而带着叶君好一起的时候,妈妈更是摔门而去。阮青云一直记得阮父说的话:给你妈妈一点时间。
只是,在这么长时间过去后,阮青云渐渐变得有些心灰意冷了,他会给妈妈时间,但是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接受自己这个爱着同性的儿子呢?
时间通常是能淡化一切的,可是在这件事上却全然不同,随着时间的推移,阮青云觉得自己心中泛起了更多的不安,如果说最初的时候他还会因为父亲和妹妹的默许感到满足,那么现在,他们的支持已经填补不了母亲带给自己的压力了。
看着天一冷就宅起来玩儿电脑的叶君好,阮青云觉得有些温馨,但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明知不该,心里却偏偏生出一丝不确定来。
摇了摇头,阮青云像叶君好走去,每每想到这里,一定要做些其他的事来转移注意力,阮青云拍了拍叶君好的肩:“君好,中午想吃什么?”
“唔……”叶君好正在打游戏,听见阮青云的话迟疑了一下,发现自己玩游戏的同时根本无法好好回答阮青云的话,于是痛快的关掉游戏,转身抱住阮青云的腰,仰着头说:“要不咱们出去吃?本来每次休息都是要出去的,最近都怪我偷懒,到是累着你了,大周末的也要准备三餐,不得空休息。”
阮青云俯身去亲叶君好,说:“不是怕冷?”
叶君好笑笑:“我会多穿点的。”说完,不满于刚刚那个略显敷衍的吻,站起身就来了一记结实的热吻。
出去的时候,阮青云没有开车,跟叶君好并肩往餐厅慢慢走着。心思不自觉的又飘到了阮母身上,发现最近自己想到这些事情的频率越来越多了,当初信誓旦旦的跟家里坦白一切,现在可以跟君好平静安稳的生活了,反而开始不确定自己的做法对不对了。
对叶君好的感情绝对是真实的,而且越来越适应了两个人的生活后,阮青云也发现自己竟然学会依赖叶君好了,可是仍忍不住质疑着,自己和君好过上了圆满的生活,这样就够了么?
阮青云觉得对自己来说,是母亲对自己的态度让自己心里压抑,从而产生了种种不确定,那么陪着自己一起经历过来的叶君好呢?阮青云看着身边人,不知道叶君好是不是真的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过于沉默的氛围让叶君好很快就开口找话题了:“阿青,还有一个月多点就要过春节了,假期要不要出去旅游呢?”
阮青云没想到叶君好已经开始计划过年的事,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一般不都是回家跟家里人过的么?”
叶君好笑了一下,看着前面的路说:“回家是回哪个家好呢?”
这是他们两个共同迎接的第一个春节,阮青云想了一下,回叶家,可以,但是那样的话就不能不回自己家,这就有些问题了,因为母亲仍然没有改变态度,自己回去很有可能破坏掉家里的气氛。
叶君好知道阮青云在想什么,也就静静的走路,不再说话,任谁一分析也知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最好的选择就是他们两个人一起过,那两个家哪个都不回,这样也行是最公平的。
可是,叶君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阮青云思考了半天后,等来的却不是关于过年的计划,而是更让他揪心的话。
阮青云本来是想着两个家的事呢,想来想去便又沉浸在烦闷的情绪里,再想到叶君好提出的旅游计划,心里一动,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也是去旅游,不过不是等春节假期,也不是跟叶君好两个人一起,而是只有他自己。
是的,阮青云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与其自己再继续压抑和不安下去,不如出去散散心,否则,继续保持这样的心态,等哪天无法控制的时候,必定会给自己和君好带来意想不到的影响,可以想见,那个影响一定不怎么好。
出去走走,到没有叶君好的地方,一个人好好想想现在的事,想想自己想要的、在意的究竟是什么,能想开就最好了,但是不管怎样,自己心里存了这样念头对叶君好来说总是不公平的。
阮青云对这个刚刚在心里成形的计划感到满意,自己是不知道叶君好怎么想,但无论如何也不想跟他之间出现任何的隔阂。想着这些,阮青云的脚步就放慢了,看着走在前面似乎也在想事情的人说:“君好,我决定了。”
叶君好闻言回头,问:“怎么样?”
阮青云犹豫着怎么开口说比较说,想来想去又没弯儿可以拐,还是直接说到:“我现在就要去旅游。”
“啊?”叶君好没想到会是这样,惊疑不定的说:“你没开玩笑吧,为什么现在去?现在这个季节正是病人多的时候,我恐怕……”
“君好,”阮青云打断叶君好的话,声轻且肯定的说:“我自己去。”
叶君好一时反应不过来阮青云话里的意思,站在那里与阮青云对望着,自己去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就被自己勾起了旅游的瘾,连自己都不顾就迫不及待的要出发,还是说,他原本就计划撇开自己?
阮青云看着沉默的叶君好,心里觉得又内疚又心疼,改口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必须抹去自己心中暗黑的印记,否则即使就这样跟君好过一辈子,也是对他不起,因为这样的自己不能给他绝对的光明。
叶君好又怎么能知道阮青云的想法呢,将阮青云那句“我自己去”分析了半天,也拿不准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就试探着问:“不能等我闲一些的时候一起去?”
阮青云迟疑了一下,缓缓的摇了摇头:“不了,我们……我先去,等年假的时候,我们两个再一起去?”
“为什么?”叶君好声音提高了一度,心里不自觉的产生了一些忧虑和恐惧。
咬着牙沉默了很久,阮青云才用商量的口气说:“君好,你会不会有这种时候,觉得自己应该一个人静下来想一想。”
叶君好握紧拳头,点了点头说:“有,但是绝不是在感情遇到问题的时候。”
这话让阮青云呼吸一滞,心里闷的发疼,但仍想着自己该负责安抚着叶君好的紧张,看了看周围没什么行人的街道,还是没敢上去抱他,只是好声好气的说:“君好,我们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
“那你为什么?”叶君好想不出除了开始否定这段感情,还有什么可能让阮青云说出想要自己冷静一下的话来。
“君好,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我妈。”
果真不是感情的问题,但这句话完全不能让叶君好放松下来。叶君好听的出,他说这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的脆弱,一瞬间脑中闪过很多个念头,所有的可能性里都包含了一个共同的核心:有时候,爱情是亲情的牺牲品。
不,应该说,很多时候。
很多时候,人们都迫于无奈或主动、或被动的,放弃了被家里人否定的感情,回到家人的那一边。
叶君好之前当然也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可能,但是自从阮青云跟家里闹出柜以后,反而不太能想到这些了,因为他觉得,至少阮青云是坚定的。
又回想了一下这几次阮青云回家的经历,叶君好变得不是那么肯定了,确实,像软妈妈这样打持久战,再坚定的人也会动摇的,更何况,她是阿青的母亲,而自己……才认识他多久?
叶君好觉得自己有些要发疯的感觉,他将塞在羽绒服兜里的手双手握起来克制着自己,看着阮青云说:“阿青,我真的没有过你这样的感受,我跟家里人闹的时候还正叛逆,等我学会了顾虑,那段儿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所以,自从跟你在一起后,我就从来没有过自己静一下的念头。”
阮青云听着叶君好的话,垂着眼神不去他,但也知道,叶君好真的是被自己的话伤到了,而自己想解释,却无从说起,说来说去还只是那一句:“君好,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我们之间的感情有问题,这次都是我自己的事儿。”
叶君好不想疯,也不想跟阮青云吵,自己这么在意这个人,怎么忍心冒着生出嫌隙的危险去吵架,等指甲陷进手心的痛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一下之后,才又开口。
“阿青,我爱你!”这本该是在甜蜜温馨的气氛下说出的表白,但此刻说这话时,叶君好却是忍着悲伤,忍着心痛,说完他直直的看着阮青云的眼睛,轻声问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