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衣一早就醒了,想着要怎么跟戴纳去说,他要跟着他们去桑迪国。早餐的时候,他下楼去吃,眼睛一直瞅着门口,他可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那个身影。
可是直到吃晚饭侍女收拾完毕,他们一起来到大客厅,也还是没等来。
“夫人,有一封信函。”从外面进来一个高大的本地人,热切的脸上堆着谄笑,贝琳达了然的伸手打赏了他,撕开信封。
这个看起来简单平常的信封,在落款处多标了几个字母,就知道是暗站传来的信。
撕开之后里面还有一封信,她看着漂亮的行书一愣,随即明白了,这是从中土传来的。算算时间,有半个月了,有信也该到了。
她抽出来,递给楚衣。
信纸递到楚衣眼前,他满心疑惑的接了,展开看到熟悉的苍劲有力的行书,立刻全身都紧张起来,是有少爷的消息了吗?
控制住不让双手发抖,一字一字仔细看完,楚衣茫然抬头。
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贝琳达瞧着他的样子有些不妥,唤了他几声也没回应,只好坐到他身边去,关切的询问:“King,发生什么事了吗?”
楚衣愣愣的转过头看着她,半天才摇头,声音含在嗓子里:“没事,我想回房去了。”说完也不管贝琳达,起身上楼,走路却像鬼飘。
把房门关上,展开信纸又看了一遍,老侯爷说楚袂还没回去,护院也还没到戈蓝国,但是他通过人脉了解,最近没有中土人被带回戈蓝国。虽然说是绑架的人不会大张旗鼓的露面,但是不可能一点风声不漏,再一个也是因为,除了给太后贺寿的一行人回去了,也没有别的远航而归的人了。
楚衣趴在窗台上,好像是在看着远处的风景,却什么都没看在眼里。
信里的内容就是说楚袂不在戈蓝国,但是天下这么大,这该如何去找?这样,也就不用跟着戴纳去戈蓝国了,他可以自己上路或者回去或者到另一个地方去找。
想到戴纳心里一阵烦乱,摇摇头想把脑子清空,突然想起昨天下午戴纳和艾伦斯说的话,不出意外他是要去那个萨马德拉的桑迪国的,而密斯告诉他的那些消息,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楚袂了。这不是现代社会人们随意出国旅行,尤其是现在是中土如日中天最为昌盛的国家,都是别的国家到中土去,可不多见中土人下南洋去那种闻所未闻的小国家的。还有那个和一行戈蓝国人同行的特点,风致卓然相貌俊美,虽然说的笼统,但是他相信那很有可能就是楚袂。
再说了,现在已经没有准确的消息表明他就在戈蓝国,既然不能确定具体在什么地方,而这里有这个可能,为什么不去碰一下运气呢?
就算和戴纳关系变僵,他自己去也是可以啊。
想通了这些,楚衣也就不那么郁闷了,洗漱之后上床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戴纳不想见他,那就向贝琳达请教!
戴纳走进客厅,见贝琳达独自坐在沙发上,四下看了一眼,也坐过去:“姑妈,就你一人在家呢?”
“哦,你来啦、”贝琳达回身,微笑看着他,说:“那两个小的都跑出去玩了,艾琳娜让克里特世子请去参加舞会了,艾伦斯……我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朋友。”很是无奈的摇摇头,说到戴纳最关心的那人身上:“刚才有一封中土来的信,King看完了脸色很不好看,这会上楼去了。我真不知道你们这究竟是怎么了,唉……”
“我们没怎么啊,这不都好好的吗。”戴纳分辨道。
贝琳达也懒得看他,道:“我不瞎不傻,只是懒得去管你们年轻人的闲事。唉算了,我也去歇着了,你要去看看他就自己上去吧。”说完真的起身上楼了,侍女跟在后面去她房里伺候洗漱。
戴纳一时愣住,看着眼前茶几上繁复精致的提花桌围,却只觉得脑子木木的。坐了半天,他站起身来,转身向着门口的方向,又回头看着楼梯,想了想终是把手按在木制的扶手上,一步一步上到三楼,在楚衣门外站住。
这次他没有敲门,看到里面黑了灯,他蹑手蹑脚的推开门。今晚的月色很好,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楚衣的睡颜,很安详,应该是没有烦心事,才会睡得这么安稳吧。
在床边做了很久,也只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给他把薄被盖好,奥兰港夏夜的晚上,海风非常凉。做完这一切,他便起身离开了。以后不太有这样的机会了,过几天出发去桑迪国,而他已经拜托给了贝琳达姑妈送去戈蓝国,他们的交集也只有这几天了。
既然心里还是不能放下,何苦为难自己,想看他就再多看一眼吧。
清早第一束光照进来,楚衣随之睁开眼,在床上稍微躺了一会就爬起来,洗漱换衣服,动作前所未有的麻利,一切收拾停当,跑到一楼的大客厅去等着贝琳达。
于是贝琳达走到旋梯一半,非常吃惊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送来的小报的楚衣,她咦了一声,楚衣听到了抬起头,朝她笑着问早安。
“今天怎么这么早?”
楚衣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挠了挠头,笑的傻气:“其实我是有事情向您请教的。”
贝琳达居然松了一口气,笑说:“什么事情值得你起这么一大早,说来听听。”她坐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我是想问一下那个桑迪国在什么地方。”
“你问这个做什么呢?”贝琳达一惊,她昨日听艾伦斯说过戴纳可能要去桑迪,怎么楚衣也问起来。
楚衣刚才坐在这里已经对贝琳达会有的反应做了猜测,这个问题是头一个被考虑应答的,于是很顺流找到答案,却装着不太自在的答道:“我只是想问问,昨天听密斯医生说起来,那里盛产宝石呢,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好奇吧。”
贝琳达瞧着他这么别扭的样子,有什么在脑海中滑过,但是她没抓住好像也不敢去抓,就当作没听懂,只回答他前面的问话:“桑迪国很远,可以乘船也可以骑马过去,走陆路时间通常要久一些,但是现在到那里是逆水行舟,恐怕水路比陆路还要难一些。”
有两个路线选择啊,楚衣在心里盘算,他还不知道戴纳他们会怎么去呢。
“不过,”贝琳达话锋一转,有些警告的意味说:“那里的人很排外,你单独自己去那里很麻烦。”
“啊?”
“你最好能跟着合适的人一起去。”贝琳达说,“可是,你不是要去戈蓝国吗?”当日从寒潭回来,戴纳就说他们这么耽误下来赶不回去参加陛下的生日宴了,她说西郡王也要去,所以她也要去,留下艾伦斯兄妹两人继续在这里玩,戴纳开始是请她找人护送楚衣去戈蓝国的,听了这话说正好路上带他一程,她也这么答应了。可是现在,楚衣怎么又想去桑迪国呢?
第 37 章
楚衣笑了笑,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回答。他知道贝琳达现在心里肯定有很多疑问,但是她不问自己也不能说,这事儿,需要等着,找个合适的机会。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一日三餐,洗漱就寝,戴纳没有来过。
又一天,还是如此,楚衣的身体已经完全没问题了,他不再躲在房间里闷着,而是到外面的小花园里游逛,他需要制造一个机会,但是戴纳仍旧没有出现。
其实,戴纳本来是到了门外的,看到他不太开朗的脸,一个人独坐在亭子里很孤单,他的脚步下意识就停了,远远地看他一眼,然后离开。等到晚上,他睡了,在床边坐一会,觉得已经心满意足。这个人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这些时间也是意外得来的。
直到第三天了,楚衣看着今日格外毒辣的日头不敢出门,在客厅里吃着当地特产的水果看着那本将近二十天了还没有看完的古老话剧。
在他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他看到戴纳推开门进来了,两人目光相碰都有些尴尬的撇开了。
戴纳问一个侍女他的姑妈在哪,正说着,贝琳达下来了。
“我在楼上就看到你了。”
“嗯,姑妈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可是要参加什么舞会去吗?”戴纳赞美道。
贝琳达拍了他的手一下,笑骂道:“你这张嘴啊!大白天的,有什么舞会去。我是要去跟总督夫人以及其他几位夫人道一下别,这两天动身回去。”
“哦,真是巧了,我也是来辞别的。”
戴纳这话说出来,贝琳达没什么太多的反应,只是叮嘱他一定要小心,可不能随便再出这么多差子让人担心。楚衣当时正在翻页,手里一抖撕了一页,不过那两人还在说话也没注意到他。
等他镇静下来,贝琳达已经出门去了,戴纳站在原地看着他,但他一抬头那双眼又换了目标。
楚衣先开了口:“你要走了?”
“是的,有新的任务。”戴纳含笑回答,中规中矩的连朋友的情分也淡了。
看来他还是介意那一天的事情啊。楚衣心里叹气,面上强笑:“愿你一路顺风。”
“谢谢。”戴纳随口应道,之后两人都无话,他站了一会说:“姑妈这几天要回戈蓝国,她会带着你同行的,也祝你……早日找到你……少爷。”话太艰涩,好不容易才说出口,戴纳握紧了拳头,对自己说,已经可以了,总不能要求我还要祝福他们。
楚衣点点头,同样浅笑着说:“这一路多谢了你,”他从腰间拿出当初交换用的短剑,双手托了走到戴纳眼前:“这个,该还给你了。”
戴纳看着银光闪闪的短剑,缓缓地将它抓在手中,看了看就放好,背过身去从颈上摘下玉佩,转身递给楚衣:“也交还给你。”
楚衣没多看一眼,拿在手里随意的揣到口袋里,说:“保重。”
“保重。”戴纳也跟着轻声念道,然后一个利索的转身,大跨步走出门去,一直骑到马上去,也不曾回过头。
楚衣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手一直摸着那块尤带着体温的白玉:笨蛋,那是佩玉不是带了脖子上的护身符。
晚上了,贝琳达才回来,他们都已经用过晚餐了。
她听到楚衣在叫她,回身在阴影里找到他,走进了才发现那张始终清淡的没有过多表情的脸,浸氲着淡淡的忧伤。
贝琳达走过去,楚衣站在窗边,外面突然放了一个烟花,黑暗中绚烂的背景映衬的眼前这个人更加纤弱哀伤。
“你怎么在这呢,还不睡觉?”贝琳达放柔了语调,像是在哄着自己的宝宝睡觉。
“戴纳,明天要走了。”
“对啊,他明天中午出发,我们后天一早也动身,去戈蓝国。”
“我不能去戈蓝国了,”楚衣抬起头,看着贝琳达说:“我要去桑迪国。”
虽然前几天楚衣已经表示过自己要去那里,但是贝琳达还是觉得很奇怪,她问:“怎么会突然想去那里呢?”
看着窗外腾升的五光十色的烟火,楚衣酌量着,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说:“一直以来对您都有所欺瞒,先要请您原谅。”
贝琳达见他突然这么严肃,怔了一怔微笑开:“自有你的原因,我不会怪你。”
楚衣点了点头,继续说:“我从中土而来,是为了找回一位失踪的亲人。开始以为他是去了戈蓝国,我正好遇到戴纳,也合着是缘分,就跟了他的船。可是前几天家里来信说,人不在戈蓝国,听人说在桑迪国见到一个中土人,据描述很有可能是我那位走失的亲人。所以,我要去,已经管不了这个消息的真假了。”
顿了一下,他又说:“所以那天我问您怎么去桑迪国,那天也是对您撒了个小谎,”楚衣低声笑,“我真是不太擅长撒谎,这么点小事都圆不了。”
贝琳达牵着他的手坐到沙发上去,亲自沏了一杯茶,楚衣受宠若惊的接了去,知道她是有话要说。
“可是我也告诉过你,桑迪国不好去。”
“所以,今天一直等您回来,就是想向您求助的。”楚衣非常认真的说,“我知道一个人去那里山高水远也不方便,再加上那里的风俗原因,所以我想……我想能跟着戴纳他们一起去,可以省去一下麻烦。”
略一想,他又补充:“到了那里我会想办法自己离开,不会拖累他们帮忙找人的。”
贝琳达呵呵笑了,说:“你们是朋友,帮你找人也是份内,你不必划的这么清楚。”
楚衣默然微笑,手却摸着那块玉佩,心里微微发苦。压下满腹的心思,还是就这个问题和贝琳达商量:“我希望您能想个办法,让我偷偷的跟着去。”
“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戴纳说呢,他肯定会同意带你去的。”
楚衣苦笑:“您难道没发现?他最近不爱搭理我么……”
贝琳达叹口气,好像很疲惫,她揉了揉额角,说:“我就看你们最近很奇怪,但是年轻人的事我也不便多嘴,想来问你也不会如实跟我说,我就当不知道好了。既然你现在提起了,我也不会再假装不知道。你们要怎么样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对于你说的这个,让我好好想想办法……”她缓缓地歪了身子倚在靠背上,楚衣也不着急,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次日,天有些阴,风吹过来都是凉的,在这个已经开始闷热的城市,这样的天气分外的舒适。戴纳领了几个人来辞行,他们是要从陆路走,留了大部分人交给巴伦从水路开道,负责每天的路况报告和后勤诸事。
贝琳达以及一双儿女来送他,地上有几个箱子袋子,他在人群里搜寻了一下,也没见到那个清瘦修长的身影,心里一阵失落。
也好,就这样斩断干净,不留念想,总好过日后总是长吁短叹。不见得再有一个人像他当初那样,宽解了自己郁结的心境。想到此处,戴纳不禁忆起当初,他们彼此客气,倒也相处愉快。但是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诸多事情,心思几经转变早就不复当初纯洁坦然,可还是觉得,从头再来一次还是会发展成这样子,对于那天的事情他也完全不觉得后悔,如是重来,还是一般选择。
总之,时光倒流回去,所有一切还是如同现在一般的发展。
贝琳达对戴纳说:“那几个箱子袋子里面装的是你让我准备的食物,另外,我帮你请了四个人,他们都是去过桑迪国的人,了解那边的习俗,也会说当地的方言,带着他们入境,遇到什么特殊情况能更好的应付。”
戴纳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四个男人一式的打扮,本地传统服饰,布巾裹头,两头垂下来遮住耳朵,再以一条宽布条扎住,正好将面孔全部遮住,只留下两只眼睛。身上是肥大的曳地长袍,和头巾一样,都是没有存在感的灰色,他们四人站在一起,竟只觉得那是一道布匹迎风悬挂。
“多谢您设想周到!”
“好好完成任务就好,你舅父那里,我会帮你带到祝福的。”贝琳达豪迈的拍了拍戴纳的背,让他也跟着豪情万丈,说:“在陛下生日之前,我一定把萨马德拉的事情处理好,作为给他的寿礼。”
贝琳达笑着点头,说时间也不早了,让他们尽快启程吧。
戴纳和艾琳娜艾伦斯以及克里特一一道别,带着人马下山。
艾伦斯看着那个英姿勃发的身影,自语道:“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出使四海建功立业。”
贝琳达摸着他的手,满心的欢喜,说:“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很好,你父亲总会给你机会去锻炼的,到那时,你也会是别人歆羡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