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衣突然想起当初在中土那间客栈,小二们为什么都对戴纳避之不及,他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几天他算是见识了他喜怒无常乖张暴戾的性格,以前接触到那个温和有礼的人在一夕之间全部破碎,他才恍然大悟,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假象,是对陌生的来客持有的礼貌必须让他克制。
其实,只能说楚衣多想了,而且完全就想错了,他是确确实是的本末倒置了。这些天来戴纳心头不知纠结了几个疙瘩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来和楚衣相处。他是真的做不到不介意,可是又看不得他难堪。他是不自觉的摆出这幅嘴脸,让人不敢亲近,自己也可以不用去多想什么。这就像是他的保护色,身体自己的免疫机能,毕竟他这次有着非常重要的任务,一定要做到心无旁骛。
楚衣的神情和语气都冷了下来,他是有脾气的人,你这般冷漠我自然不会一头热下去,更何况说的这么难听了,他也不会再照顾什么情分面子,反正这东西在那一天就全部都消弭了,何苦自己还念念不忘的。
“我自己会想办法,不劳你费心了。”
说完了轻点一下头算是道别,挺直了脊背从容下楼去。
有些事觉得很难办到,但是只要迈出了第一步也就变得轻松了。
楚衣迈出门槛,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左右两边,选择了右边。他心里什么也没去想,心态平和的走出一步又一步。
桑迪国多是石头房,巷子窄仄逼人,好像一眼都望不到尽头。楚衣走了十来分钟,路上一个人影也无,他不禁觉得十分奇怪。
终于拐到了宽阔的大道上,虽然人还是很少的,但毕竟可以找来人打听一下了。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他只能用手比划,可是怎么弄也没让这位大爷明白他要找一个中土来的年轻男子。楚衣颓然放下手臂,谢过了这位再寻找下一个去问。
整整一个上午,楚衣没有一丁点的进度,他再拼命的安慰自己也不行了。口干舌燥,腿脚酸疼,费劲的找了个小饭馆坐下,点菜也是难题,他支支吾吾的表达不清,好在老板娘是个性子温和有耐性的女人,请他先坐下,然后有别的客人点了菜做熟了,先给他看看要不要来一份。反正对这里的吃食也不了解,楚衣算不上挑食的人,头两份菜端上来他就竖起两个手指表示就要这两个了。
饱餐了一顿,虽然不够美味,但是饿的时候什么都觉得好吃,酒足饭饱的人才有闲心去品头论足。
第 40 章
楚衣付钱的时候又是麻烦事,他拿出一粒金豆子,老板娘大惊失色,连忙拿了抹布盖住他的手,然后小心的看了看外面坐着的客人,拉着他的手拖到后面院子里。
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楚衣半个字都不懂,然后老板娘急中生智,指着那颗金豆子,手掌平放在脖子上,做了个切割的动作。
楚衣瞪大眼睛,这颗金豆子会让他丧掉小命?
老板娘用力点头,收起他的五指握住了那颗金豆,然后摆了摆手意思就是饭菜不要钱了,让他赶紧走吧,别给小店招来什么无妄之灾就好。
又是迷惑又是感激,楚衣走出了小饭馆,把兜里的金豆藏好了,可不敢再随便拿出来了。他可真是头一次觉得这么无助,站在大街上举目无亲不说,在这个原本就清净的地方,他更加显得茕茕孑立。
踢了块地上的小石头,楚衣垂头丧气的蹲坐在路边。
其实,如果不是出门就遇上了戴纳,这些事情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这要是刚才那老板娘不是这么个好心人,他也许已经被本地的官府抓去了。他这样贸贸然什么都不知道,没准他到这时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想到戴纳,他沉重的喘了口气,心里像压了块巨石,怎么也推不开。
肯尼办完事情回旅馆去,路上看到一个人很像是楚衣,他特意绕道过去仔细看了一看,那个蹲在地上满面愁容的可不就是他。
“你怎么在这呢!”走过去问了一句。
楚衣猛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简直不敢相信,几乎是跳了起来,惊喜万分:“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办完事情路过这里啊。”肯尼说,“你在这里,侯爵是不是也在呢?”
闻声楚衣低了头,闷闷的说:“没有,只有我自己。”
肯尼见他这样子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再没有多问,说:“那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一听这话,楚衣更是愁上加愁,几乎是带着抱怨的口气:“这里太冷清了,根本就见不到个人,我说话他们听不懂,打手势比划也看不明白,刚才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告诉我用金子会被杀头……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呵呵,”肯尼笑道,“是你不了解这里的原因啊,桑迪国就是这样的,他们很闭塞,也许根本都不知道中土呢。”他顿了顿,“其实,我还是觉得,你为什么不请侯爵帮你找呢,他肯定有办法的。”
楚衣只是笑,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说:“我还要继续找下去,你……”
“哦,那祝你好运啊,我先回去给侯爵报告去了。”肯尼朝他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楚衣看着肯尼远去的背影,也没再停留,起身往前走,继续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肯尼心里有些着急,他出来的时候戴纳是说要去找楚衣的,他以为是两个人一起出来找人,可是现在只看到楚衣一个,那么他们就是没谈拢?
这两个人闹别扭没关系,要怎么闹要闹多久那么他们俩人的事情,别人掺不了言,但是,能不能不让侯爵大人脾气那么火爆呢,他可是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戴纳冷着脸子训斥手下的情形了,以至于他都忘记那其实只是重新回到一个多月以前的生活而已。
加快脚步赶回旅馆,敲开门就看到戴纳伏案研究各种资料,心无旁骛。他一时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多说话呢。
戴纳抬头看着他,声音清冷:“你有什么问题吗?”
“呃……”肯尼想了一下,心一横,说:“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金先生了。”
戴纳眸光一闪,终是没有问什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把个肯尼差点憋死,想要劝解两人吧,又不知道实在能说出什么来,他嘴笨脑子直,这种费心思的事情要他在一时半会之间相处策略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没事的话,就出去吧。”戴纳下了逐客令。肯尼本来已经鼓起勇气要说了,听了这话又蔫了,垂头丧气的往门口走。
正巧门外有人敲门,肯尼回头看了一眼戴纳,见他点了头,才打开门。门外是旅馆的侍应,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肯尼接了过来,随手打赏他几个钱币,然后折身走到桌前,把信递给戴纳。
戴纳打开来看完,淡淡的说:“里奇来了。”
“王子殿下!”肯尼吃惊的叫道,声音未落赶紧用手捂着自己嘴巴,小声的说:“怎么会啊……”
“他原本就在各国跑,这时候派他过来很正常,我一开始就想到会是他。”戴纳淡淡的说着,燃起一支蜡烛,把这张纸烧了。
肯尼暗暗地喘了两口大气,说:“是不是应该告诉金先生呢?他一个人在外面找人很艰难的。”
戴纳怔了一下,缓缓摇头,可是没说出实落的话来拒绝。肯尼见着有戏,就又进一步说道:“我刚才在路上看到金先生,很受挫的表情,他告诉我说这里不让流通金币,他差点被人抓了。”
“什么!”戴纳坐不住了,站起身逼问肯尼:“你之前没有给他送钱币吗!你刚才没有给他留下钱币吗!”
肯尼被吓到了,后退了两步说:“您没有交代……我不……我以为……”
“笨蛋!”戴纳恶狠狠地瞪了肯尼一眼,暴躁的在屋内转了几圈,抬头眼睛有些发红了:“他人在什么地方?”
“我见着他的时候,他在主干大道上,现在去了哪里,我也……”肯尼声音越说越小,他看着戴纳那个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也觉得自己很笨,怎么不知道先撒个谎呢。
戴纳不再理会肯尼在那吞吞吐吐的不知所云,推开他自己走出门外,快步下楼直奔主干大道。
趁着头脑发热的时候出了门,走了几米却开始犯嘀咕。这见了面该说什么呢,他是想去把人找回来的,他是知道楚衣这个人其实非常的实心眼,心里就没存了别人会害他的念头,不然当初也不会撞到自己身上就来求救了。
在这个排外的国度,他什么都不懂就出来乱跑乱撞,可不能保证再有一个同自己一样的人搭一把手了。想到这里的时候戴纳已经在后悔了,无论如何他们都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不是吗?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不能爱自己就恨上他了么,又是谁规定了你爱一个人就必须得到同样的感情。
在对方完全没有这方面心思的时候,你已然占了人家便宜,回头还要摆出脸色划清界限,有这样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嘛!说起来对方才是受害者,现在的情形居然是强暴者怨怪被害人,这是什么样的道理!
戴纳心里悔恨不迭,那一丝丝的犹豫也全被抛到了脑后,脚步加快。从主干大道走到尽头,没有见到楚衣,戴纳原先设想的找不到人正好不用面对的鸵鸟心思,现在全部被惊惧占据了。
这里四通八达的都是小巷子,楚衣钻进哪一条了呢。这里只有他和肯尼两个人,分头去找也不是办法啊。
“侯爵,怎么办?”肯尼追上来,满面愁容,看着戴纳一脸的忧急也明白了他现在的后悔,建议道:“不然我回去,找几个人来帮着找吧。”
戴纳打手势否决了,茫然的站在那里原地转了一圈,说:“可能……也没什么别的……”
肯尼眉头蹙起,抢白一句:“搞不好他现在已经遇到危险了!”
这一声喊得太响,戴纳有些受惊的一梗,脑子里面跑马似的掠过海岛上看到的那些画面,恐惧慢慢的笼罩了他,他回头找支持:“不会吧……”完全不自信的软调。
“我还是回去找人帮忙吧,这里我们都不熟悉,找向导来吧!”肯尼把刚才就要说的说了出来,也不等戴纳批准自己转身往回跑。
戴纳满脑子都是那些恐怖的画面,也顾不上其他了,任由肯尼而去。他站在原地半晌,抬头随便挑了一条巷子扎进去。
这些巷子四通八达,从这里进去转几个弯就又能回到刚才的起点,简直像个迷宫。戴纳凭着记忆兜兜转转,没一会就分不出方向了,但还是没有停止,随着直觉一条一条的转。终于在不知走了多少路之后他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只可惜,是桑迪语,他只能听懂几个单词,连起来一句话却无能为力。
但是即便如此,他从语调也能判断出来这不是和平对话,应该是一方对另一方的胁迫、
戴纳悄悄地靠近,偏头去看,是几个桑迪人在围着另一个人,他距离的有些远,看不清面目。他心里计较着要不要出面去看,就在这同时出现了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标准的当地服饰和面容。戴纳仔细看去,那竟然是桑迪国王的胞弟!而另一个,也就是那被围困的人正是他遍寻不到的楚衣!
这算不算上天的惩罚,如果他不在这里犹豫那一片刻,现在就是自己站在那里。
那时候,和肯尼告别之后,楚衣就沿着主干大道走下去,不知为何几个当地人一直对他指指点点,然后一路尾随着。他担心害怕,但是也避无可避。
这些人是从饭馆就跟了出来的,估计他们是看到他身上有金子了。
第 41 章
正在这纠缠不休,突然过来一个男子,他以为这是主使,没想到是来搭救他的。帮他解围之后,那人说着流利的中文道:“你应该是中土来的吧?”
楚衣打愣,半晌点头。那人微微笑:“你别怕,我没有恶意。我向往中土文化,去过中土两年,在那段时间学会了贵国语言。”
楚衣感觉万分惊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对那人连声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敢为公子尊姓大名,来日到府上拜谢。”
“我有个中土名字,叫袁迎。”一脉温和的声音,脸上也是同样温柔的笑。
楚衣对他有十分好感,行了个中土的礼,回道:“愚姓金,名缕衣,多谢袁公子!”
袁迎呵呵笑出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到我家里去一坐。”
“现在可不行,”楚衣说,“我还有要事在身,等办完这事,我定当登门拜谢的。”
袁迎不无担心的说:“你在这完全不熟,要做什么事情也很麻烦,再遇到今天这样的事也很平常,你可怎么办呢?”
楚衣神色黯淡下来,无力的摇摇头:“可是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做的。”
“我在这里也是有些门路的,不妨告诉我,我来帮你。”
楚衣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今天已经麻烦你了,不能再……”
“我反正每日也闲着无事,如果不是多么困难的,我就能帮你的。”袁迎说的特别诚恳,楚衣看着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心安,只说是:“我要找人,可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啊,这事……说大不大,说易也不容易啊。”意料之中的,听到袁迎为难的声音。
“所以,就不必了。”
“不过,你大概说一下情形,我会尽量帮你找的。”
楚衣心里挣扎,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相信,就在这时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
“King,是你吗?”
戴纳在那里听了半天,一个字也不懂,但是他看得到楚衣的表情,知道他现在应该是遇到难题了,他这次没有再犹豫,想到了就迈出来,边走边问。
楚衣回头看到是他,脸上的惊喜是掩饰不了的,他紧张的笑了笑。戴纳走到他身边,很自然的把手搭在他肩上,用生硬的桑迪语问了袁迎一声好。
因为要了解桑迪的国情,戴纳把有关人员全部研究遍了,所以现在是他认识袁迎,而袁迎不认识他。
袁迎也回了一声,知道戴纳的桑迪语应该会的不多,便用中文对楚衣说:“我以为只有你一人独行,既然你有同伴,我想我刚才的话就有些多余了。”
“谢谢你的好意。”楚衣这时笑的才真正生动起来。
袁迎点点头,跟两人道别就从来的方向又回去了。
那两人保持着靠在一起的姿势一直看着袁迎不见了身影,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楚衣退开一步说谢谢,算不得冷淡,但也绝不热情,与刚才相比是天壤之别。
戴纳也没有怪他,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僵持了一会,楚衣说:“天尚早,我还要接着找人,再见了。”
说完微微一点头就要走,戴纳一着急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他疑惑的抬头,戴纳心里着急偏偏嘴上就是说不出来。
“侯爵,金先生!”肯尼站在巷子头上喊了一声,确定了之后就跑了过来,“可找到你们了!”
楚衣笑着打了声招呼,肯尼看着他们这个样子,诧异的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楚衣也才想起来,抽自己的胳膊却被更用力的握牢了,他奇怪的看着戴纳,戴纳说:“我们要进王宫了,你跟我回去吧。”
肯尼帮腔:“对啊金先生,进了王宫就可以请桑迪王帮忙发个通告找人了,你跟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