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吧,”戴纳得意的笑了,一挑眉问道:“对了,我就觉得奇怪,你怎么就向我求救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救你呢?”
楚衣放下杯子,看了他一会儿,抿了抿唇:“我相信还是好人多,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不帮我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是外国人啊。”
楚衣无奈:“当时眼前也没别人了,我就算是赌了一把,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戴纳笑了,喝了一大口酒,又说:“你就没想过,我救你也许是为了拐卖你?又或者,我跟那个男人是一起的,不然怎么就这么巧让你撞上了?”
楚衣愣住了,的确,这些他都没有想过,当时是情况紧急,但直到现在不经戴纳说他也没想到,是说他太单纯了么?看着眼前笑起来的人,他知道这人没有任何恶意,耸了一下肩故作轻松的说:“你当是在讲评书么,编故事也没这么离谱的好不好。”
戴纳还是笑,不停的笑,一边笑一边喝酒,眼前的饭菜一筷子都没动。楚衣奇怪的看着他,他略一抬眼扬手让他自便,便又自斟自饮起来,很快一小坛的酒就见了底,他伸长手招呼小二。
楚衣知道戴纳这样子已经是醉了,他们虽然今天才认识,但却觉得很投缘,心中已经是把他当做朋友,见他这样子闷头喝酒知道他心中不痛快,可是这种发泄方式太伤身体。楚衣拦着不让他再喝,把小二刚拿来的酒坛抱在怀里,哄着人:“别再喝了,这坛留着在路上喝,好吗?”
戴纳满脸笑容,伸手去拿酒坛,醉酒眼花差点抢到桌子底下,楚衣拉起他,他抓着人的手含混着说:“你别走,陪我喝酒,别走……”
“你别喝了……”楚衣是怎么劝都不行,戴纳的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他那点力道根本就挣扎不动,只好转换软化政策:“好了,我不走,你松开手……”
戴纳奉送大大的笑容,同时把酒坛换到自己手里,迅速的倒满两杯,那动作麻利的一点都不像喝醉的人,楚衣看着都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装的。
戴纳一手端着一个酒杯,递给楚衣一个:“来,干了!”
楚衣推不开,再抗拒那人都要趴在自己脸上了,无奈之下只得接过来,本想趁着他喝酒的时候自己偷偷倒掉,没想到他还鬼精鬼精的看着他喝完。
然后旅馆的酒馆大厅的其它人就看着一个外国人跟一个本地人坐在一桌说着叽哩哇啦听不懂的话一杯一杯的干下去。
第 4 章
楚衣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千杯不醉的酒量,来这里的这些年,早时候太小家里也不富裕他没机会喝,后来跟着少爷倒是喝酒了,可是都太辛辣,而且他本身也不喜欢酒味,因此都没有机会验证自己的酒量到底多少。这次倒好,和戴纳喝到要打烊了,对方早已经趴在桌上昏睡过去,他还保持头脑清醒,站起身走两步试试,四肢也依旧平衡协调的很。
“艾伯特先生,你醒醒……”楚衣想叫醒人问问,他住在哪间房好送他回去休息,可是这人睡过去了还真是熟,怎么晃悠都依旧睡得香甜。楚衣无力的坐下,招呼小二过来:“这位先生住在哪个房间,你帮忙送他回去吧。”
小二摇摇头,似乎还打了个哆嗦,摆着手说:“在寅字号房,不过您老还是自个儿费点事吧,这位爷咱可惹不起。”说着一溜烟跑了,其余收拾桌椅杯盏的看看他们这边也都找借口遛了,这大堂里面最后就剩了他们俩人
楚衣看着趴在桌子上混不自知的人,苦笑一声,拿起他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架着他勉强站起来,迈出一步两人就一起晃一下。戴纳是纯西方人的体格,高大魁梧,楚衣就真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不算矮,但很瘦,身板薄薄的真怕风来了吹跑他,每次和楚袂出门,都是楚袂护着他,为此还经常被笑问这俩人究竟谁是少爷。
都是平日里想起来能笑好久的事,现在想来,楚衣却酸着鼻子想哭。他一下又想起来自己本打算趁喝酒的机会问问戴纳能不能带自己一起上路,结果竟这么忘了,而且这人明天就走,估计是没机会再问了。
扶着人好不容易走到楼梯处,楚衣再次叹息,这要是他身材威猛一点,力气大一点,就可以直接把人扛起来扔到屋里,就算戴纳体积大了点,他起码可以背着人上楼,不会像现在他要把人倚在扶手上,每走一步他都要抱着他的腿抬到上一阶,然后再把另一条腿也搬上来,还要抓着他的衣襟保持身体平衡。这真是高难度的技术活加高强度的体力活,楚衣一边搬弄一边心里算账,他们也算两清了,以后戴纳敢拿救他的事说事儿他就搬出这个!
以后?
楚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站起身靠在栏杆上休息,把戴纳靠在自己身上,由于站在上面一个台阶,戴纳的头可以靠在他肩膀上,虽然那脖子的弧度弯的让人以为会断掉。
以后,哪来什么以后,就算现代社会有电话有电脑可以保持联络,他这副醉的东倒西歪的样子也不指望他背出手机号MSN。何况这个连电都没有的时代,他们这次一别,就是永远了,或者说,他们今天就是萍水相逢,转头就忘了。
戴纳估计是脖子太僵硬了,在楚衣肩上使劲磨蹭,楚衣被弄得不舒服,两手抱着他的头,结果醉酒的人腿软了摇晃不止。由于重心偏移两人差点都摔下去,戴纳的头向后仰去,额前的头发都跟着向两边垂下,楚衣这时候才算是看清他的面容。
虽然以前看过很多英美帅哥,当初在双语俱乐部跟他做搭档的也是个非常英俊的意大利男人;虽然在这里他这算是第一次见到外国人,但是他还没有忘记那些T台上的风情各异的男模;虽然他知道外国男人,尤其是北欧的白种人,五官的那种立体线条就像刀削一般,但是那种完美的组合也只在大卫身上体现过。
但是,现在,这些都推翻了,楚衣脑子里已经一点逻辑都没有了,他无法说清自己的震撼,这样一张脸真是鬼斧神工,绝对是上天的杰作,他无法用任何词汇来描述,连带他现在的惊叹他的心情,都无法表述。
楚衣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如果这是在以前,这个人就是他的缪斯!
“呃……呕……”一个呕吐的声音响起,楚衣收回神思,右臂用尽全力搂住人,然后把这个能装下自己的大块头挂在自己瘦削的身上,左手捂着他的嘴巴,低低的声音带着恳求的意味:“别在这吐,千万别吐……”
楚衣迸发出人类无限的潜能,终于把人弄回房里,踢开门把人扶到隔出来的小单间,看着眼前的马桶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个消散了,戴纳被扔到地上,楚衣看他打着酒嗝又要吐的样子,连忙把马桶拎过来,吃力的架起他扒着桶沿让他吐。
问小二要来热水和干净的巾帕,绞干了给戴纳擦脸,楚衣心里还在想着小二来送水是惊诧的反应,好像看怪物一样,又带着一点钦佩。想起在大堂另一个小二说的话,他不由沉思:怎么他们都这么怕他?仅仅因为他是外国人,一种狭隘的排外思想么?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自己不觉得他很吓人?
楚衣决定不想这些无聊的问题,他还是留着脑力留着体力去找少爷吧,萍水相逢,互相帮助至此,也算仁至义尽,就此告别吧。
楚衣走到门口发现自己的行囊不在手里,一时想不起来放在哪里就在房间四下找开了,掀开床幔,戴纳睡得安稳,他看着那张睡颜笑了笑,又叹了口气,这种略带一点惆怅的情绪他搞不清楚。抬着幔帐的手缓缓放下,眼睛的余光瞟见一点靛蓝色,他探进身子去看,果然是他的行囊,可是却几乎一整个儿都被床上的人压在身下。
楚衣唤了几声也没见戴纳有任何反应,他挫败的坐在床边,
弯着身子越过庞大的身躯去扯自己的行囊,无奈实在是体力悬殊,不仅没把包裹拿出来,反而由于人家一个翻身自己险些掉到地上。他郁闷的给了戴纳一拳,高声叫道:“你给我醒醒!”
没想到这一嗓子还真把人给喊醒了,戴纳眯缝着眼看着眼前的人,半天没想明白,这里的小二怎么换成这打扮了,衣料看起来很不错啊。
楚衣见人醒了,赶忙说:“我不是故意要吵你,你压着我的包裹了,你让一下,我拿了就走。”
戴纳蹙着眉终于想起来,这人根本不是小二,小二怎么会说他的国家的语言呢。他想闪身让他拿走自己的东西,想张口说话,可是他发现自己的脑袋疼的要裂了,身体任何一丁点的动作都让他头疼的难以忍受,他闭上眼想调息一会再说,可没想到就这么又睡过去了。
楚衣开始看着戴纳睁开眼心里一阵高兴,可是等了一会没见那人有任何动作,再一看,那双紧闭的眸子和平稳的呼吸都已经宣示着他在沉睡中了。
楚衣放弃让这人醒来自己拿包这条途径,他吃力的搬动戴纳的一条腿,然后再搬另一条,等他两手抱着他的头往里边搬动的时候,戴纳突然大声的呻吟一声,皱着眉头好像很痛苦,楚衣以为自己使劲大了把人弄疼,惊得手一颤,戴纳的头重重的落在枕头上,更使得他身体扭动着大声呻吟。楚衣看着终于露出来的行囊,赶紧一把抽出来放在一边,但是戴纳这个样子,自己就这么走了也放心不下,他又不是没看到那些店小二对他的惧怕或者说敌意。毕竟是这人救自己脱险的,自己基于人道主义精神也不能丢下他不管。
楚衣脑中已不能再做他想,伸手在戴纳的额头上摸了一把,滚烫的温度下了他一跳,心想着总不会是酒精中毒吧,他扯开戴纳的衣领,准备看看他的身上有没有出疹子之类的,却发现一角白色,那材质看来应该是绷带,这说明这人正受着伤,可是他还喝了那么多酒!
简直不要命了。
楚衣在一记惊讶之后,利落的拿起刚才给戴纳擦脸的湿帕子先搭在他额头上降着温,再找小二拎一桶干净的井水进来,可是刚起身就发现那人勾着指头捏着他的衣角,他试着拽了拽,很紧,便诧异的凑到他跟前,想确认这人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别是这半天都在耍着他玩才好。
瞪了半晌也不见人有半点反应,楚衣挫败的叹口气,一根根手指掰开,刚站起来,那人又开始哼哼唧唧,凑近了才听清楚:“别走,你别走……”
楚衣回身轻轻的拍了拍他,低声轻柔的安抚:“没事的,你睡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回头看看那人还是安安静静的抓着自己塞给他的一角被子,眉头微微的皱着,好想很难过的样子。楚衣突然心里一颤,马上转身拉开门出去,找了值更的小二让送来凉水,就一刻不耽误的回去。
戴纳紧紧的攥着手,混沌的大脑里飘来飘去很多东西,他一个都抓不住,但是他知道那些事情都是和一个人有关。其实他是个逃兵,不敢面对现实才接了这趟任务远洋漂泊,想要借此机会冲淡记忆重整精神,却没料到这一路上诸多不顺更是让他从来没有忘记那些两个人一起的片段。
他还记得,那一次山洪爆发,他们被困在小山洞里,自己脱下外套盖在两个人的身上,那一刻心安的就像幼时躺在母亲的臂弯里。他们一起捏住外套的衣角抵御寒冷,等待救援。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两人紧贴的胸膛,传来不知是谁的激越的心跳,只是现在,他找不到那件一起取过暖的外套了。并且在那不久之后,他的爱情便一去不复返,他的爱人也随着新欢迁到遥远的地方,他连偷偷去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楚衣回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戴纳眼角滑落一滴泪,他站在床边很久都没有动一下,直到小二敲门送水,他才回过神来。
楚衣拿了两条巾帕替换着给戴纳冷敷,他也很想去找个大夫过来给人瞧病,但是一来这么晚了,二来这小二一点都不尽责,他请求了几次都不理不睬,烦了直接回他道:“那些人人高马大皮糙肉厚,一点高热死不了的。”楚衣听着冷汗直下,敢情这小二还有种族歧视。
戴纳睡得不安稳,头歪了一下帕子掉下来,楚衣赶忙捡起来丢到水盆里浸湿再拧干重新给人搭回去。收回的手一把被抓住,力道巨大,他吃了一惊看着还是不清醒的人,就听到他在呢喃:“凯瑞……”
“呃?”什么瑞,凯瑞还是Mary?
“凯瑞……”戴纳微微一笑,还是紧紧的抓着不松手,楚衣算是明白了,他在做梦呢,然后又听到:“凯瑞……”
楚衣十分无力,小声的嘟囔:“叫什么叫啊,一声一声的叫魂呢。”
“凯瑞……你别离开我,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甚至更多!”这话说的铿锵坚定,半点也不拖泥带水,楚衣倒是愣了,梦里的人应该是……他的爱人?名字听着应该是……男人吧?
梦里的戴纳似乎因为得不到回应而焦急不安,急急忙忙的说:“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很好,你留下来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向你保证。”他不仅话语急切,抓着楚衣的手也更用力气,另一只手爬到他肩上紧紧的扣着。楚衣吃痛抽气,怎么也躲不开,自己也没办法打掉,情急之下只好随着他的梦呓应声:“好好好,我不走,你放手,放开我……”
戴纳松开肩上的手,但另一只始终不放,还变本加厉的成了十指相扣,他脸上洋溢的笑容很是幸福满意,说话声也变得很温柔:“凯瑞,我爱你,等我们完婚你就是……”
话还没说完,戴纳猛地睁开眼睛,等着楚衣恶狠狠的甩开手,抱着头坐起来,额上的湿帕跌落在地上,他看着楚衣捡起来放到水盆里,疑惑的看着他:“怎么是你?”
第 5 章
楚衣看他似乎清醒了,洗了两把帕子,说:“你明明受伤了,还要喝那么多酒,折腾着自己发高烧,这会又没有医生出诊看病,你诚心要寻死么?”
戴纳跌回床上,单手捂着脸,呻吟一声,没有说话。
楚衣把湿帕重新给他敷好,说:“旧情难忘也不必寻死觅活的,何苦呢?”
戴纳听了这话就一直瞪着他,楚衣摊摊手无所谓的说:“你讲梦话,我听到了。”
本来依着戴纳的性子定不会轻易就让这事情过去的,但是他实在是扛不住自己一身的疲惫病痛,即便额头上还冰冰凉,他依然很快的昏睡过去,速度快的让楚衣以为他是病情加重了,结果扯开他的衣领摸摸颈项发现温度还降了不少,这才放心的坐在床另一头。
透过窗子看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楚衣靠着床柱也想迷糊一会。可是想到自己耽误了这一天一夜,侯府的护院都不知道到了哪里了,他的追赶更加不易。这都怪眼前睡着的人,就算救过自己一次,他也回报过了。楚衣郁闷的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弯弯的月牙,惆怅的叹气。
觉得有点凉意,他回身找自己的行囊取出披风,那是给少爷带着的,他抱在手里心里难受的要命。扭头看着昏睡的那个,突然想到既然他是要回戈蓝国的,自己就搭顺风船去好了,中土到戈蓝国只能从海路,陆路那么艰险,估计还走不到一半路程人就不行了,他们劫走少爷虽不知道为何,但总不会为了避开追踪自己也搭上人命。所以少爷一定在去戈蓝国的船上,自己已经追不上护院们那就只身闯难关,等他到了戈蓝国再找到少爷一起回家。
他想通了这点就开始在戴纳身上翻来翻起,终于找到一把装饰精美的短剑,拔出来看才发现利刃闪着寒光,这不是一把装饰用的佩剑。他装好了这个,从领子里解下一块玉佩放到戴纳身上,这是楚袂送给他的礼物,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因为他看这柄短剑不俗,才用这个作为交换的。其实,除了这个,楚衣身上值钱的就是那些金豆,但是那是不能作为信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