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二)——雁过留声

作者:雁过留声  录入:02-13

莫紫霄见此变故,也是始料未及,带同心腹赶上桥面,才看清被围女子乃是上官云曦,顿时怒气更增三分。一张端正面堂霎那间黑云密布,原是率领百万雄师之人,自当气势过人,不由叫人胆颤心寒。

那三名凶狠之人见莫紫霄威武,又因有人失足落水,心有所惧,不由个个面如土色。上官云曦急忙扶起丫鬟,同两名家丁奔至莫紫霄身后,唤道:“舅父。”

莫紫霄应了一声,双眼一瞪,看向三人,怒声道:“你们可知在此犯乱,当街调戏民女,伤人在先,推人入水在后,罪责不轻。”

那三人听闻本是心胆俱碎,但仍是强撑一口气,当中一人颤声一哼,硬着头皮,道:“你知晓我是什么人么?”见莫紫霄皱眉,他便硬了些底气,挺胸道:“你可有听过翳风雅阁,惹上武林人,你难保升天。”

莫紫霄听他口气更怒,料想不法之徒,怒哼一声,道:“你可知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你呢?若不将你等严办,王法何在,天理何在。”一声沉喝,莫紫霄手一挥,他身后两名亲信闻令扑向三人。

莫紫霄身旁之人也是武艺超凡,两三下便将三人制服,按压在地。莫紫霄又是一声令下,将三人送去官府。上官云曦惊魂未定,眼见对方被缚,心系路子清,急忙来到桥边,不住观望。

桥下河水湍急,虽是入秋,日头仍旧灼人,但河水却依旧冰冷。几人在桥上紧张注视,只见上官云峰起起伏伏,几番起落,终于怀抱一人,跳出水面。

上官云峰将路子清平放在地上,见他眉眼紧闭,面色惨白,胸口亦不见跳动,登时心下大为慌乱,以为自己救助不及,路子清早已魂归离恨天,更是神色惨变,一把搂住路子清,哽咽道:“子清,是我来迟……”说着,便是泪流满面。

莫紫霄几人也是面面相觑,见上官云峰失了分寸,莫紫霄眉头一皱,蹲下身来,探上路子清手腕,感觉脉搏虽弱,但仍有跳动,知他尚存一息,但如不尽快施救,怕是神仙难为了。莫紫霄一把按住上官云峰肩头,沉声道:“他一息尚存,尚有救治机会。”

上官云峰一愣,回头看向莫紫霄,颤声道:“但他心跳……”莫紫霄皱眉道:“仍有脉搏,但你若不放手……”上官云峰闻言,立刻将路子清放平,伸手探了他脉搏,才稍见心安。莫紫霄来到路子清另一侧,按住他腹部,用力按压,另一方按住他胸口膻中,输入内力,不住撞击路子清心脉。

片刻,路子清猛然吐出一口水,心脏也在内力冲撞之下,开始跳动。莫紫霄见状,手上用力,逼他吐出腹中积水,内力不断,直至他心跳暂见规律,才收了内力。抬头看向上官云峰,呼出一口气,道:“现在该是无恙了。”眼见上官云峰由悲转喜,他暗中一叹,接着道:“但是他心脉极弱,如今已有内力稳定,还是尽快找寻大夫为他医治。”

上官云峰连忙点头,抱起路子清,道:“我晓得,我这就带他医治。”话音未尽,已是身入飞燕,转身奔去。

莫紫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无语,默默起身看向上官云曦,见对方也是一般呆愣,轻叹一声,摇头道:“我送你回去吧。”上官云曦骤然惊醒,忙施礼点头,随莫紫霄回转上官府。

两人回到上官府,见府内下人形色匆忙,询问之下才知晓上官云峰将路子清带回,正在自己屋内,由大夫诊治。再细问之下,上官邢知晓发生了这般大的事情,也在一旁。上官云曦眼见自己一身华服凌乱,于是向莫紫霄告罪,回房自行打理。莫紫霄便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上官云峰的住所。

踏入别院,便感受到一股压抑沉重的气氛。进到屋内,便见到大夫在为路子清施针,上官云峰站在一旁,面色焦急,更是满脸心疼。上官邢坐在外间,神色不定,盯着屋内动态。

莫紫霄来到上官邢身侧,两人彼此行礼,不及询问对方近况,同时转头看向屋内。莫紫霄低声问道:“他如何了?”上官邢眉头一皱,面露不满,随即仍是答道:“大夫说情况不乐观,但是好在你用内力保护心脉,相信性命无碍。”

莫紫霄听闻稍稍放心,遂又打量上官云峰神情,见他紧张路子清,又见上官邢眉头紧皱,心中明白,于是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无需担心。”

上官邢一滞,皱眉道:“可惜了是个男人,不然……”莫紫霄瞥了上官邢一眼,知晓上官云峰身为长子,自然身兼传宗接代的重责,上官邢自然希望他可以爱慕女子,与女子结为连理,为上官家开枝散叶。他也曾听闻,上官云峰与路子清交好之事,不被上官邢接纳,一来因为路子清出身青楼,二来自是因为他是男子。但如今观上官邢之态度,也不似对此颇多怨词。他想也许因为路子清与上官云逸面容相似,上官邢因此对他有所改观。

两人默默不语,过了片刻,上官邢才低声道:“多亏了这位公子路见不平,不然云曦……”想起可能发生的不幸,上官邢顿住话声,轻叹一声,接着道:“只是云峰回来,语焉不详,详情可否说与我听呢?”

莫紫霄道:“我与云峰赶到之时,他已坠河,之前发生什么事,不如让云曦讲与你听。”上官邢一顿,忙说道:“不错,云曦回来,必定受了惊吓,我该去探视一番。”莫紫霄点头,上官邢随即告退。

一刻钟后,上官邢同上官云曦一同来到,途中他已知晓来龙去脉,更知晓了路子清的身份,想到之前他对两人关系颇多微词,也因此与上官云峰有过不少冲突,却不想是此人救了自己女儿,再踏入房门,心中竟是几番复杂。

正好此刻大夫收针,上官云峰替路子清盖好被子,便随大夫走出。几人见面,上官云峰打了招呼,便转首询问大夫,道:“大夫,他病情如何?”大夫眉头微皱,道:“他之心脉本就较弱,此番又受了刺激,好在之前曾细心调理过,此番性命无虞,不久便可苏醒。”

上官云峰闻言安心,面露喜色。上官邢看在眼里,又是五味陈杂。

大夫留了药方,随下人离去。上官云峰转身来到床榻旁,心喜路子清无事,但是又担忧他的身体,一时愁眉不展。上官邢等人见状,不好打扰,只好站在一旁。

片刻,床上传来微微的呻吟声,上官邢听闻,凑上前来,便见路子清睫毛微颤,幽幽睁开一双眼。初醒之时,尚见迷离,眼珠转动数次,才对上焦距,眼见周围围了一圈人,眉头微皱,随后目光停留在上官云峰焦急万分,又欣喜万分的脸庞,微露笑容。脑中思及之前种种,想起最后落水一刻,似看到上官云峰,此时醒来,方知一切非是自己遇难之时的幻想,而是真实,不由感叹万千。

身体犹自虚弱,路子清却是柔声安慰道:“我无事了。”骤然开口,喉咙灼痛,声音如同破音胡琴一般,接着便是一阵咳嗽。

上官云峰见状,急忙拿来热茶,将路子清身子微微扶起,喂他饮下,更是不住轻抚后背,助他舒缓。上官邢在一旁看着,但觉尴尬。

路子清饮了热茶,才算压下喉间痒痛,抬头扫向围观众人,先见上官云曦已是换了一身打扮,不掩面色忧虑,却仍是华丽端庄,舒雅贤惠。于是路子清微微颔首,道:“小姐无恙,真是太好了。”

上官云曦面上一红,微显娇羞,一礼道:“多谢公子救命,云曦没齿难忘。”路子清摇头轻笑,转首看向莫紫霄,道:“若不是上官公子和莫将军及时到来,恐怕小姐救不出,我也要身赴黄泉。”说着,他撑起身子,向莫紫霄谢道:“多谢将军。”随即又道:“三年一别,将军更加气势不凡。”

莫紫霄还礼道:“哪里的话,公子才是,更见不凡。”

路子清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转头看向上官邢,见对方也在大量自己,于是当先施礼道:“想必这位就是此间主人,上官大人。”上官邢微微颔首,他又说道:“在下路子清,闻名已久,见面却是第一次,果然大人正气凛然,便如传言一般。”

上官邢见他礼数有加,又见他气度不同寻常青楼之人,反倒隐隐有着大家风范,想起关于无双公子的传言,心中对他已是有所改观。此刻得以与他对面,仔细打量,见他眉眼中果然似极上官云逸,只是云逸但显年幼,而路子清眉眼之间,却是深沉平稳,一股成熟不凡之气油然而发。令他不禁几分恍惚,总觉得似曾相识,有心打探,于是还礼之后,说道:“路公子也是人如其名,无双之姿。只是不知路公子这般才学,为何屈身于暮颜楼那种居所。”

他一声疑问,一旁几人却是神色不一。

若是出身良好,又有什么人愿意在这种地方常住?上官云曦犹记得七夕之夜,与路子清一番相见,心喜他文学造诣,见他彬彬有礼,更是钦慕,如今被他所救,自然不愿他为难,不由面露责怪看向上官邢。

莫紫霄却是忆起三年前那次见面,路子清单枪匹马,入他军营,向他借兵。不仅将当时京中局势一一分析,更是对未来一一预测,正因他一番说辞,自己才绝然带兵入京,可见当时路子清之胆量智慧,的确不该是屈就这种所在,所以莫紫霄不由看向路子清,有心期待他之答复。

上官云峰却是脸色一变,他自是明白路子清身为慕容昊轩按扎民间之人,暮颜楼亦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所在,形形色色的人络绎不绝,最好探听消息,更何况谁也不会将天下最为低贱的所在与最为高贵的所在有所连想。他明白路子清非是自甘堕落,而是无路可选,思及此,不由面露心疼。

倒是路子清观察众人脸色,随后一笑,反问道:“不知大人心中,暮颜楼是何种不堪所在?”上官邢闻言脸色一变,只觉尴尬,路子清接着道:“子清最为困顿之时,入天无门,入地无路,承蒙暮颜楼看得起,给我施展拳脚的机会,若非暮颜楼,我亦无机会幸获‘无双’之称。如今若是因为一朝得势,就背弃暮颜楼知遇之恩,子清自认不是君子所为。”

上官邢听闻,不由叹道:“暮颜楼如何壮大声势,也是青楼。公子如此出身,日后行走天下,总怕是要被人指指点点,公子不曾想过么?”

路子清笑道:“大人此言差矣,且不说暮颜楼不是一般青楼。就算是,子清出自暮颜楼,人尽皆知,难道还能改变不成?既然迈出暮颜楼,就会遭人唾弃,那不如留在暮颜楼,人人膜拜。”

上官邢眉头轻皱,有心劝说,是因惜才,但听他所言,也是句句在理。

路子清又道:“上官大人为我担心,子清心领,但是人各有志,天命不同。子清既来之,则安之,不求富贵,不求扬名,但求无愧于心。”

上官邢只觉他这几句话说的气势磅礴,让人忍不住敬佩之心,沛然而生。而他话中更是挑明命不同,却不怨天尤人。一时惊觉自己已是以貌取人,心生惭愧,道:“是在下妄言了。”路子清摇头道:“大人所想,天下人,人皆所想,子清理解。”

上官邢微微颔首,路子清面露疲色。上官云峰见状,扶住他肩膀道:“你刚醒,身体仍旧虚弱,不如再躺下休息吧。”路子清却是心有所牵,强打精神,问道:“我的随身之物呢?”

上官云峰忙道:“放在桌上,你那身湿衣,我已叫人拿去清洗。”

路子清随着他手指方向,看到桌上钱袋,香囊,锦盒,玉佩,一一俱在,顿时心安。但转念又想起那玉佩是他所赠,一时又觉不安,不由疑惑看向上官云峰。

上官云峰心有所感,知晓他之疑问,柔声道:“玉佩很好,并无损坏。”

路子清知他此言是取笑自己,更是所答非问,想来自己与他纠缠不清,日渐疏远,近日却是种种原因,又再走近。对方知晓玉佩,更是变本加厉,他脸上一红,轻哼一声,不再搭理对方。

他两人此番眼神间情意绵绵,言语间打情骂俏,上官邢听在耳中,看在眼内,只觉别扭。于是退出人群,来到桌边。桌上几样物件,想是路子清之物,不意间看到桌上玉佩,晶莹通透,上雕飞鹰,一眼便知是莫花容在上官云峰及冠那年所赠,嘱咐他日后若是看到心仪女子,便以此为证。

如今看到玉佩,骤然想起之前有一年中秋,他有心促成上官云峰亲事,谁料说道以玉佩定亲之时,上官云峰却是坦言玉佩失落,不肯定亲。那一次气的上官邢怒打云峰,那一年的中秋也是不了了之。却不想他两人口中玉佩便是此物,想来上官云峰早已与路子清私定终身,一时更是心惊。

这边路子清看到上官邢站在桌边,背对众人,一时不知他之心绪,不由看向上官云峰。上官云峰拍拍他肩膀,安抚道:“我去看看。”路子清反拉住他道:“让我收起随身之物吧。”

上官云峰点点头,起身来到桌边,见上官邢眼看着玉佩发愣,出声唤道:“爹。”上官邢即刻回神,复杂的看了上官云峰一眼,上官云峰轻叹一声,取来玉佩,低声道:“便如爹所见,云峰此心不变,就算是不能见容与世,我对他之心意便是如此。”上官邢低叹一声,默默不语。

上官云峰转身回到路子清身旁,将玉佩交出。一旁上官云曦,莫紫霄两人皆认出玉佩,云曦更是一声低呼,皆有所想的看向两人。路子清脸上微红,早已知晓此玉佩对上官云峰而言,意义不同,现在观察几人神态,他有所顿悟,看着眼前的玉佩,竟是不知该不该伸手讨回。

上官云峰见状,动作自然的将玉佩放入他怀中,道:“不必多想,玉佩避邪,你安心带在身边。”

路子清赧颜,微微点头,“唔”了一声,又径自整理衣襟,将玉佩收好。遂又抬头看向上官云峰,道:“把锦盒也帮我取来,可好?”上官云峰忙起身,一旁上官邢耳闻锦盒,已是伸手取来,转头见上官云峰立于身后,他微微颔首,将锦盒交出。恰逢上官云峰出手来取,手指不慎打在锦盒上,两人皆是应对不及,“啪”一声,锦盒落地,盖子瞬间开启。

突来变故,上官邢骤见盒内之物,霎时怔愣。

故人之物,骤现眼前,金钗灿灿,杜宇泣血,过往之事,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一一飘过,一时惊呆。

路子清听闻动静,见锦盒落地,心知上官邢定是见了盒中金钗,眉头一皱,挣扎着自床上起身。他衣冠不整,上官云曦见了,立刻羞红满面,别开头。莫紫霄有心扶持,却见他神色坚定,一步步,不甚急迫,却是步伐沉稳,走到锦盒前,看了眼站立不语的上官邢,面上神情复杂,似喜似悲,上官云峰亦是看着他,不知如何作答。此刻见路子清走来,急忙扶住他,道:“你怎么起来了?”

路子清挣开他的扶持,蹲下身,拾起锦盒,妥善收于怀中。神情姿态甚为宝贝此物,上官云峰见状,知他心有责怪,开口告罪道:“对不起,一时手滑。”说着,又伸手扶住路子清。路子清微微一哂,确实是浑身无力,无奈半倚在上官云峰臂膀之中,轻声道:“无妨,好在不曾蒙尘。”

上官云峰察觉路子清浑身疲软,知他体力不济,本想将他抱回床榻,但又深知他之傲骨,只得紧了手臂,给他最大支持,在他耳旁道:“我扶你上床休息吧。”路子清无力纠缠,更无力去看上官邢,起身走来,已是耗尽体力,更是心头隐隐发闷,于是只得点头,在上官云峰的扶持下,看似自行走动,实则全赖对方支持,回到床榻,便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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