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主听了,面露疑惑,问道:“怎样说呢?”
缚老暗哼一声,低声道:“御主有所不知,这个路子清不仅仅是暮颜楼的老板,更是和当今皇上暗中,剪不断理还乱。”御主听了,哼道:“难怪如此嚣张。”缚老又道:“如今柳思霁更是信任于他,想来这当中定是有所用心。”他眼神一转,面露猥琐,御主登时明了,摸着下巴道:“我倒是想看看这个路子清,生的何种模样,叫兄弟二人如此念念不忘。”
缚老笑道:“何止如此,曾经二殿下也是对他心心念念,更有上官云峰,为他苦守小楼三日,不眠不休,只为见他一面,堪称世间一段不朽佳话。”
御主听了,面露兴趣,狞笑道:“听缚老这么一说,我对这个路子清,越来越有兴趣了。”缚老笑道:“路子清将几人迷得神魂颠倒,且不论他是用了何种手段,单是这层关系,就足以挑起天下大乱了。”
御主一声失笑,道:“想不到他一个青楼老板,竟有如此能力。”
缚老道:“不错,所以王爷意思,该是从他身上获取最多,让他一世聪明,反被聪明所误。”御主点头,随即问道:“照王爷这么说,利用他挑拨离间,更为简单,只是不知道,这个路子清对众人又是何种态度?”缚老微微一顿,故意拖长声音,道:“这嘛……”御主听得心痒,催促道:“缚老快说。”缚老嘿嘿笑道:“他是皇上安排在民间的棋子,你说呢?”
御主了然长吁,道:“原来如此,且不管他和上官云峰那段往事,但仔细设想,他若是皇上安排的人,必定同皇上有着不寻常的关系。”缚老点头道:“不错,见他出门在外,身边跟随的皆是暗影中武功高强之人,就知道皇上对他的重视,不同一般。”
御主又道:“那他接近柳思霁,便是有心利用。只是……”他声音一顿,接着沉声道:“自我安插在武林盟中的人回报,路子清对柳思霁之事,尤其上心。如今已是武林盟座上之宾了。”
缚老点头道:“所以他之真心,王爷也揣测不定,但是有一点王爷可以断定,就是路子清夹在两人之间,有一日必定需要取舍。”
御主沉默片刻,忽然明了道:“他既然要取舍,那被舍去的一方定然心有不甘。”缚老点头,低笑数声,道:“到那时,看他们如何处理这段关系吧。”
御主听了怪笑数声,仰天长啸道:“如此一来,武林盟何愁不入我手。”说完,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第79章
树林内一番谜议,天牢内一番交心。
方庭玉自天牢走出,比起入内时的焦心不忿,此刻已是平静异常。他看向跟在身后两步之远的路子清,停了脚步。路子清心知他有话要说,迈步上前,眼神询问。落于两人身后的清风见状,退开一步,四下望风。
方庭玉打探清风数眼,笑道:“你有一个好手下。”
路子清微微皱眉,也看向清风,随即说道:“也许吧。”方庭玉“哈”一声轻笑,道:“你以为皇上派他跟随在后,用意为何?”路子清不加掩饰,回应道:“监视。”方庭玉点头,见他毫不隐瞒,眼露欣慰,又道:“即如此,他却在此时知晓避让,心思可见一斑。”
路子清瞥了方庭玉一眼,道:“军师见笑。在天牢内,已得军师,盟主首肯,目的即达,此刻军师与我作何筹谋,都不足为惧。更何况,军师也是习武之人,这个距离,军师认为何事可以瞒得了人么?”
方庭玉一愣,随后笑道:“看来对四下有人监视,公子已经习以为常了。”路子清眼微微一眯,神色认真道:“既无二心,何惧监视。”方庭玉哈哈笑道:“说的好,看来公子果然对当今皇上,忠心耿耿。”路子清问道:“那又如何?”方庭玉摇摇头,叹道:“我只是替思霁不值。明知公子心有所属,却仍是一心飞扑,若非如今你我立场一致,恐怕便是敌非友了。”
路子清顿道:“是么?我倒是一直将军师当作朋友。”一语道出,方庭玉也有几分怔愣,不解路子清话中真意,路子清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现在武林盟同朝廷该是一致对外,是友非敌。武林盟中有赖军师。”
方庭玉只得点头,转而告辞。路子清也被童战接回了皇宫。
一连几日,路子清留在慕容昊轩的寝宫之中,对外来消息无法亲力亲为,好在长安时常入宫报告,他才能断断续续接收一些信息。
暮颜楼当中,墨子谦再无动作,那日夜审的消息,也被瞒的滴水不漏。
反倒是武林盟,在夜审之后第二日,来了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姓郑名瑞麟,号称翳风雅阁御主。他与罗百川一样,是武林盟中元老。他一到京,便带来了不少江湖人,更是一进门,便询问柳思霁入狱一事,对朝廷迟迟不见结果,而愤愤不满。虽有罗百川压持,但他仍是给了方庭玉下马威,恩威并施,削减了方庭玉的职权。
路子清询问长安对此人的看法,长安只有四个字“倚老卖老”。路子清倒是认为此人一来,便对方庭玉诸多不满,看起来是倚老卖老,显示身份地位,但实际上,却不得不说,他野心不小。
又听闻此人知晓自己同柳思霁有私交,曾几次派人来暮颜楼,相请自己。因为自己不在,萧子桤代为前去,几次相见,总有言语冲突,方庭玉夹在其中,也是左右为难。现在两方倒是有些不上不下,气氛僵持之态。
每每听闻,路子清便会皱眉。他心中有数,定是郑瑞麟想要落落暮颜楼的颜面,所以才对萧子桤处处刁难,但是萧子桤又岂是自己这等忍辱之徒?言语冲突,他从来就不惧,只是不会武功,面对武林盟那群莽夫,路子清总会担心。好在方庭玉夹在其中,定会护持。只是有此一来,怕是方庭玉在武林盟中的处境并不乐观。
再加上这几日,关于柳思霁出身的传闻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因此武林盟中早已分化两派,一方面支持柳思霁,一方面却是对他身份诸多猜疑。这群人对拥护柳思霁的方庭玉等人,也开始心存怀疑,因此武林盟此刻,上下不能一心。
路子清听闻,心中焦急,几次向慕容昊轩请辞,却被对方以身体未完全恢复而驳回。他独自一人,消磨消息的时候,也会怀疑,慕容昊轩此举,一方面是利用了柳思霁,另一方面也是在瓦解武林盟的实力。如此一想,不由暗暗心惊。那日他与柳思霁,方庭玉两人所言合作,今日却并非如此,想到日后见面,路子清不由有苦难言。
另一方面,让路子清暗暗心惊的还有关于上官邢的传闻。自夜审之后,便有一段传言传开,说上官邢昔日妾室蝶舞,非是失心害子,而是被原配逼迫,至今下落不明。当年上官邢明知真相,却不肯透露,实在是为了自己虚名,不肯声张。
路子清虽然暗自欣喜这段陈年冤案,终于要被人想起。但也难免心惊,如此时局,上官邢的发妻莫花容是莫紫霄将军的亲姐,若她失德一事传出,受牵连的不仅仅是上官家。朝中两大重臣皆受牵连,并非好事。
路子清心底发愁,多年夙愿就是要将当年害得母亲惨死,自己流落街头的罪人绳之于法,更是要世人还母亲一个公道,可是如今,他对这件事却是不知该抱何态度,既是期待,又是害怕,心中矛盾,可想而知。
自他入宫,不知不觉,已有半月。路子清这半月调养生息,身子渐渐恢复,只是这几日心烦之事颇多,虽有心静养,却难以安心,面色仍有些憔悴,带着淡淡的倦容,却好过之前苍白无力,一脸病态。
这一日,慕容昊轩下了朝,便回到寝宫,左右拉着路子清一番打量,满意道:“这几日看你血气好了许多,昨日季恒也说,你身体该是无恙了。”路子清双眼一亮,问道:“可是皇上愿放我回去?”
慕容昊轩见他喜形于色,反而不满,道:“你几次请辞,看来是在朕这里,呆的非常郁卒。”路子清转而垂眼,几分无奈道:“众人皆在繁忙劳碌,只有我一人在此享受清福,子清实在是汗颜。”
慕容昊轩摇头道:“何必呢?朕本意是希望你可以好好休息,但是你在此,仍要想东想西。从长安那里听来不少,心思一刻也停不了,又日日担心,女眷来访,怕有人说你扰乱朝纲,真是自寻烦恼。”路子清不住撇嘴,慕容昊轩见状,拉他坐在床榻,低声安慰道:“你之担心,我也明白。本想着你在此安心,过不了几日身子便可康复。但你偏偏胡思乱想,所以到了今日,季恒才说大概无碍。”
路子清一愣,问道:“得了季大人的首肯,皇上才肯放我离开么?”慕容昊轩听他有所疑问,面露不满,问道:“不然呢?若你在病倒,来来去去,岂不麻烦。”
路子清以为他有心监视自己,却不想是真心关怀,一时怔怔无语。
慕容昊轩打量他片刻,幽幽道:“你若是早好几日,我便早些放你离去。只是今日,你仍旧是一脸倦容,不过,不受刺激,应该无虞了。”路子清垂头道:“多谢。”慕容昊轩扫他一眼,又道:“不必同我说谢。我若是有心困住你,断然不会让长安进宫,说与你听,那么多烦心事。”
路子清连连点头,道:“是子清多心。”
慕容昊轩沉默不语,说有心困住他,也非不对。说真心待他病好,才放他离开,也是心中所想,但是哪一边更重一些,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季恒早两日前便说他无事,只是自己犹自不舍,更是不愿他插手柳思霁之事。只是见他这两日,越来越愁眉不展,自己看了不忍。无奈只好松口,见他欣喜表情,也是跟着一喜,但是听他自言“多心”,难免心虚。
路子清却不知慕容昊轩心底矛盾的想法,想了片刻,抬头道:“算起来自我生病到今日,已经半月有余。”慕容昊轩微微点头,眼露心疼。
路子清道:“那一日我用来引诱踏月之物曾经蒙尘,之后送去了修整,如今也是时候该取回了。”
慕容昊轩点头道:“你的那只金钗,对你而言意义非凡。”随即一顿,道:“朕不太明白,既然是重要之物,何故用来诱敌深入呢?”路子清默然片刻,道:“实在是情非得已,在我身旁的人,个个对我习性了如指掌,我身边之物,自然也有所了解。当日除了那个锦盒,我屋内所有的物品,他们该全部清楚,为了诱敌,只好寻来此物充数。”
慕容昊轩眉头一皱,不再多问。
路子清又看了慕容昊轩一眼,道:“其实那锦盒也有它奥妙之处,金玉其外,内藏玄机。”慕容昊轩一听,双眼一亮,不由问道:“哦?是何玄机呢?”路子清看着慕容昊轩良久,道:“皇上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慕容昊轩听他讨价还价,心中闪电一念,已然开口道:“关于柳思霁么?”路子清心中一震,随后点头道:“皇上,子清想知道日后,皇上打算如何处理柳思霁。”慕容昊轩心生不悦,但是转头看向路子清清澈眼瞳,只得道:“朕曾答应过你,对他,朕会年纪兄弟之义,绝不会背弃手足之情。”
路子清轻咬贝齿,问道:“子清可否相信呢?”
慕容昊轩脸色一沉,听他询问已是不悦,如今质问,更是怒有面生,冷冷一哼,却见路子清眉头紧皱,分明是心中犹豫矛盾,满腹忧愁。随即心中一软,抬手竖起三根手指,道:“可要朕在此立誓?”
路子清一惊,但见慕容昊轩眼中真诚,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温情,摇头道:“不用,我信任皇上,一言九鼎。”慕容昊轩暗中松了口气,道:“那么说吧,是何玄机呢?”路子清吐出一口气,正色道:“那一日,柳思霁确实有将密匙交给我。”慕容昊轩一声惊呵,路子清接着道:“我一直将它收于锦盒之内,为了防止暮颜楼当中再出细作,我将密匙连同金钗一同送往珠宝阁,锦盒机关小巧,不会被人发现,如今半月之期已到,子清该是时候将他取回,交予皇上保管。”
慕容昊轩惊的半晌无语,良久才按住路子清双肩,道:“你瞒的我好苦。”路子清微微一颤,垂首道:“本来此物藏于锦盒之中,流落在外,安全无虞。但是如今时日已到,我怕老板寻来,更何况此物随我在身,恐有保管不当。如今唯有交还皇上。”
慕容昊轩道:“嗯,那你要何时启程呢?”路子清看了看时辰,道:“就今日吧,取来此物,我也好返回暮颜楼,主持大局。”
慕容昊轩眉头微皱,不舍道:“今日就走么?”路子清好笑道:“皇上初来之时,不正是为了告知子清此事么?”慕容昊轩一顿,路子清又道:“郑瑞麟势力日渐坐大,几番来暮颜楼挑衅,我若在不出面,恐怕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慕容昊轩点头,随即又记挂密匙,道:“我派人与你同行。”路子清摇头道:“不用了,人越多越是显眼,我去取来,自会送入宫中。”慕容昊轩见他执意,也不好勉强,又嘱咐了几句,才放他离开。
待路子清坐入马车,渐行渐远,他才暗自舒了一口气。
这几日早已探得密匙不在柳思霁身上,所以他曾猜测密匙当真被交到了路子清手中,只是路子清一时不说,他也不好开口询问。这几日本想借他在宫之日,细细询问,却也不得所获。本以为路子清毫不知情,此番为了密匙又要多一番干戈,才会在今日打算放他出去,嘱他套问密匙下落,却未曾想到,他会自爆下落。
此番密匙到手,慕容昊轩安心不少。转念一想,路子清隐忍不说,自然是为了柳思霁,心中又是不悦,但想到路子清最后仍旧说出,可见他对自己的一番情意,一份忠心。
只是,能逼得他慕容昊轩发誓,路子清是第一人,也将是唯一一人。但能让路子清对自己产生不信任,却是柳思霁。心中恨意陡升,慕容昊轩心中却暗想,决不让他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不取他性命,却要叫他生的无可奈何。
第80章
走在街上,已入八月,日头高照,微风徐徐,却也为入秋之后带来一丝凉意。路子清衣着朴素,不失粉色。本是病体初愈,便选了一顶纱帽,遮去头顶酷阳。自宫中出来,路子清便在另一处宅所换了这身衣服,摒退了欲跟随的暗影,独自一人向城东走去。
缓步走进珠宝店,见柜台上做台犹自瞌睡,掌柜也隐在后面,只从门帘处看到走来走去的身影。路子清摘下纱帽,咳了一声,那做台立刻惊醒,里面掌柜闻声,急忙走了出来。掌柜见了路子清,连忙上前打招呼,吩咐做台备了茶水,便将人引到了后面。
路子清甫一落座,掌柜的便开口询问,“公子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取那支金钗?”路子清点点头,喝了口茶,道:“不知掌柜的打磨的如何了?”掌柜忙道:“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取来。”路子清“唔”了一声,掌柜的立刻入了后室。
过不多时,掌柜的便取出一只锦盒,放在路子清面前。路子清在锦盒上轻轻一扣,盒子应声打开,内中锦绢之中包覆着一只金钗,钗头杜鹃,引颈长啸。自杜鹃口中,垂下指尖般大小的红宝石,暗淡珠光,犹如泣血般凄美。路子清将金钗取出,细细观看。
那日此钗跌落尘土,路子清又思忖差不多是时候,每年一次的打磨。所以便将此钗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