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那回汗实在是太过烦人,好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般,如今为了见路子清,连签订盟约都被他一拖再拖。
慕容昊轩也因此心烦意乱,和路子清一起的时候,独占欲更加明显。
路子清觉察出慕容的不对劲儿,也从长安那里听来了这些消息。他搂抱着慕容,觉得对方甚为不安的将头埋在自己颈边,手非常安分的放在自己腰后,却又不安分的紧紧抱着,让他有窒息的感觉。
轻抚着慕容后背,缓解着他的紧张,路子清随口说道:“其实,让我见见他,并不会怎样,也可以一劳永逸。”
虽然没有提名字,慕容也知道路子清在说什么。猛地直起身子,从路子清怀中脱离,他眼中挂着几分杀气,厉声道:“是谁和你说的?”
路子清偏过了头,道:“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想要知晓,并不需要谁特意和我说起。”
慕容紧紧盯着他的脸,打量片刻,才缓下脸色,道:“是长安。”
路子清叹了口气,道:“是我问他,你最近总是不安,心烦意乱。”他摸着慕容的脸,道:“我不希望是因为我,让你苦恼。”
慕容抿着唇,不肯松口。
路子清又是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想自己只是一个封闭在这里的废物。”
慕容扬声道:“谁说你是废物!”
路子清道:“不需要人说,是我自己感觉。”
慕容厉声道:“我不准你有这种感觉。”
路子清道:“这些日子我会去想,究竟为什么你我一起,却仍是这般的不安。看不到你,我会焦虑万分,会担心,会害怕。这不是过去的我会有的反应以及作为。”
慕容皱眉道:“那是因为那时的你,还不够爱我。”咬牙说出这样的话,慕容眼底浮现痛苦,他知晓那时的路子清对上官仍有着期望,他也记得那时的路子清身旁,还有一个无论如何都相信着他的柳思霁。只有现在,路子清身旁只有自己,所以才会如此。
其实爱从未变过,只是路子清可以依靠的,还留在身边的,如今只有慕容昊轩了。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才会更加不安。总是想着,如果有一日他失去了慕容,还可以怎样?只要会这么想,他就永远都无法在站起来,只能是像现在这样依附在慕容身旁。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么?
路子清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听到慕容有些焦急的声音,唤着他,道:“子清,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他不回答,然后感觉到慕容又将自己搂入了怀中,低声唤着自己的名字,“子清,别这样,你还有我。”
路子清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搂住了慕容。即使看不到他的脸,只是这样的拥搂,也可以让自己感到安心,仿佛躲进了避风港,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需要害怕。路子清紧紧的搂着,放松了心神。
却在一霎那,有个声音贯穿耳脉。他听到有人问:“你真的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了么?”路子清心底一凛,他又听到那个声音问道:“你真的就像是华夫人说的那样,要做一个躲在男人怀里的弱者么?一辈子和女人争男人?一辈子就躲在这个黄金打造的牢笼中,等着慕容的怜爱么?”
听着这一声声的质问,路子清浑身打了个冷颤,猛地睁开了眼睛,推开慕容,大叫道:“不。”
慕容被他吓了一跳,睁圆了眼睛,问道:“子清,怎么了?”
路子清的眼中仿佛有着两点小小的火苗在燃烧,虽然小,但却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他静静的看着慕容,看着慕容紧张的神情,看着慕容焦急的眼神,那是因他而生,让他眷恋不已的面容。
路子清深深的吸了口气,抓住慕容的手,镇定道:“我想帮你。”
慕容先是一愣,随后皱眉问道:“子清,你说什么?”
路子清道:“我想帮你,想过去那样,成为你不为人知的第三只手。”看到慕容不认同的想要反驳,路子清按住他的手,道:“那才是我,那才是真正的路子清。”
他的眼中仍有一丝惧怕犹豫,可是他的话却又是那么的坚持镇定。慕容看着这样的路子清,心中蹿起了一股不安,他抿着唇,说不出放行的话。
路子清却已经低敛了眉眼,他怕自己会动摇,会忍不住再一次扑入这宽广坚实的怀抱,再也不肯迈出来。如果是那样,他只能是只被困在牢笼中的金丝雀,除去这身漂亮的皮囊,一无是处。
迟早有一日,慕容会厌倦他。
就如同他爱的是那个霸气纵横的王者慕容昊轩一样,慕容所爱的,也一定不是懦弱的自己,而是不畏艰辛,一意孤行的自己。
路子清下定了决心,脑中思绪纷飞。一度放弃思索的大脑开始重新工作,他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一整理,最后沉淀下来,说道:“签订盟约,关系两国。这件事可以拖,但不能拖得太久。”
他周身的气氛变了,虽然可以看到那眼底的挣扎,说明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到过去那种狠绝凌厉,不顾后果的果决,但是慕容依稀可以看到过去那个精明凌厉的路子清。这一刻他心底竟是欣喜欲狂,在看到路子清眼底闪烁的火光时,他亦同样感觉到自己周身充满了力量。忍不住心底的激荡,他唤道:“子清。”
看到那双包含了各种神情的眼瞳在一霎那闪现激荡的火光,路子清心底猛然一跳,但随即立刻平静下来,道:“只是见他一面,不会怎样。”
慕容的手瞬间握拳,纵然他欣喜路子清眼瞳中那份一直以来吸引着他的火光,但他同样不能忍受让路子清去见一个明显对他有意图的男人。
路子清抚摸着慕容的手背以示安抚,道:“只是见一面,如果他有误会,我会同他说清楚。而且,长安和清风会跟在我身边,你可以放心。”
慕容沉默许久,才缓缓点头。他将路子清拉入怀中,在他耳边,低声道:“其实你不需要做这些,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路子清垂下眼睫,柔顺道:“嗯,我知晓。”
没有过的解释,其实在看到慕容眼神明亮的瞬间,路子清就知道他不能在这样继续下去了。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们沉浸在分分秒秒的依偎中,但继续下去,他将不再是他,而慕容对他的这份爱意也终会因一成不变的懦弱所求而变质,最后也许会消磨殆尽。到那时,自己只会成为同蝶舞一样,疯狂的结局。
人,总是要在不断摸索中,寻求一条正确的道路。
那回汗听过许多关于无双公子的事迹,他自然知晓对方和慕容昊轩是怎样的关系,他亦的确是慕名而来。因此,当他到达京城的时候,曾一度拜访过上官云逸数次,想要旁敲侧击,打探路子清。只是,对方对于路子清却是再三缄口,他对此一直一筹莫展。
后来听闻路子清回了京城,他亦去过暮颜楼,只是仍旧没有见到人。直到那一日,在皇宫中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没有想到会是见到他怀抱婴孩的样子,这与他的印象差别好大,大到他几乎有些接受不能。在想起那日山中见到的路子清,混沌的目光,冷漠的神情,更是与他想象中的无双公子天差地别,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再见一面,确认心中的想法。
如今经过慕容的安排,那回汗终于可以以偿所愿,见到他欣羡已久的无双公子。
这一日,他盛装打扮,不是一身儒雅,而是非常正式的木突服侍,候在驿馆房内,可见他是多么的期待这次见面。
路子清推开步入房门,就见到那回汗激动的起身,看着他。
清风,长安跟着路子清,反手关了门。路子清在那回汗面前站定,说道:“王子独自一人,连个下人都不带。”
那回汗道:“我见你,我不想有旁人打扰。”
路子清微微仰头,说道:“但是我见你,却不想独自一人。”
那回汗一愣,看到门口一左一右站定的清风长安,虽然心有不愿,也只得点头道:“无妨。”他摆了个“请”的手势,让路子清坐下,又亲自斟茶,送到路子清面前,道:“这是我们木突的茶,不比你们苍朝茶叶甘美,但别有一番味道,尝尝看。”
路子清捧起茶杯,放在鼻尖细嗅,闻到一股涩味,他品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立刻充斥了口腔,让他不由眉头一皱,但随着苦味散尽,却有一股甜味自舌尖蔓延开,让他舒展了眉头,又喝了一口。随后放下杯子,抬眼道:“这茶,味道很特别,先苦后甜,回味无穷。”
那回汗笑道:“确实是先苦后甜,这是我们木突的特产,一直想要让你尝尝看。”
路子清道:“我?”轻笑一声,又道:“哈,我何德何能,需要王子你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只为奉上这一杯茶,听我一个评价。”
那回汗立刻道:“不是只为这一杯茶,而是为了能见你一面。”他面露欣喜激动,路子清却是面色一沉,道:“那日在山中,王子确实已经见过我了。”
那回汗一怔,道:“那时候,我不知晓那是你……”
路子清眼睫微垂,心道:若是我见了那时的自己,也不会知晓那会是我……心底微微泛起苦涩,他又喝了一口茶,那股子苦味蔓延了味蕾,符合心境的这次竟然品尝不到甘甜,路子清微微皱眉,放下了茶杯。
那回汗识得察言观色,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路子清调整了下心境,问道:“王子,不知王子欲求见我,是为了什么事。”他微微一顿,道:“若是为了山中那一夜的借宿,大可不必。那木屋不是我的,留你住下的那人也不是我。”
那回汗苦笑道:“我知道,不过你也大可不必这般急切与我划清界限。”
路子清道:“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有何特别,要王子宁可推迟签订盟约,也要见我一面。”
那回汗立刻反驳道:“我没有……”只是他声音越来越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没有”两字说的心虚。
路子清没有回嘴,只是淡淡品茶。
那回汗沉默片刻,最后苦笑一声,道:“我曾想过很多次,见到无双公子的情形,却没有一次是想现在这般,让我觉得无力。”
路子清抬眼看向那回汗,仔细打量对方。从那双困苦的眼瞳中,他看到了挣扎无奈,是自己竖起了太高的壁垒,让对方无法靠近,而他也发觉对方的目的并不特别。他淡淡叹了口气,道:“王子,子清还是那一问,为何王子要见我。”
那回汗道:“我只是仰慕你,一个年仅十七,就技压群雄,获得无双之名。我听人说,无双公子才高八斗,无人能及,智勇双全,世间难寻。若非无双公子,苍朝三年前只能面对一场暴乱,最终是怎样的结果,无人可知。”
路子清垂下眼,道:“三年前,有没有无双,结果都是一样。”那回汗不满这答案,路子清猛然抬眼,道:“王子也是身处同样的地位,心中应该明白。没有猛虎是会甘愿屈于人下,除非他死。世间无事可以阻挡有心人的脚步,只不过过程中会有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地点聚集到王者身边。过程或许不同,但结果早已注定。他之今日,无可取代。”
那回汗闻言一愣,路子清的眼神清澈坚定,心念不容动摇。那眼中的意义明显,不居功。除去不居功,同样他说明,慕容昊轩成为今日的霸主是大势所趋,是众望所归,不是因为他路子清一个人的功劳,苍朝才又今日。君王是注定的命运,而他只是聚集在王者身边,被他霸气所吸引过来的谋臣。
慕容昊轩之所以有今日,不可否认是因为路子清,但路子清之所以在这里,正是因为慕容昊轩。他们是不可分割的整体,缺一不可。
那回汗从路子清的眼中读到这样的讯息,只觉得一种感动油然而生。他听过太多关于这两人的是是非非,见过慕容昊轩许多次,他都想象不到在那样一个皇权霸者身旁,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可以得到他全心的信赖与喜爱。但是今日他看到路子清,听到他说这番话,才明白,正是一个这样全心全意信任着支持着慕容昊轩的人在身边,他才可以毫无顾虑的勇往直前。
看着路子清,这一霎那那回汗竟是无比的羡慕慕容昊轩。
想起路子清怀抱孩子站在慕容身后,目送他离开的样子,不得不说这个冷漠孤傲的男人,在他面前竖起了层层防备的男人在慕容昊轩身后却是一副温顺柔和的样子。
是慕容昊轩让这个男人踢掉了满身的刺,全无防备。同样身为王储,未来的君王,那回汗此刻不仅羡慕慕容昊轩,在他心底更是涌上了一股嫉妒。
忽然间,他很想将路子清带走,带到自己身边,让他成为自己的谋臣,让他如此全心全意的为自己谋算,这样他一定可以成为这个天下的霸主。
夹杂了野心的火焰在眼底燃烧,烈焰蒸腾,他看向路子清的目光瞬间炙热。清风,长安立刻紧绷了身体,长安几步走到了路子清身侧,他们不被要求持武器入内,所以此刻他的手握紧了拳头。
路子清也察觉到了这份一触即发的紧张,他看向那回汗,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那回汗忽然笑了出来,他扶着额头,道:“我现在知晓为何公子为无双公子了,确实是天下无双。”他顿了一下,又道:“也只有皇权霸者才能配得上天下无双的路子清。”他抬头,这一刻,不再是他初见路子清时那种天真呆傻的样子,也不是之前再见时那种浮躁轻率的样子,而是以一种深沉的目光,充满了欣赏,看向路子清。他伸出手,沉沉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和公子交个朋友。”
路子清抿紧了嘴唇,不置可否。
那回汗期待的看着他,浑身散发出一股不容人拒绝的压迫感。
这是一个王者应该有的气势,这或许才是他的真实样子。路子清在心底做出评价,随后他展露笑容,从容不迫的伸出了手,和那回汗握在了一起,道:“能和王子这样的强者做朋友,是子清的荣幸。”
两人相视一笑,闪动着亮光的双瞳中,是不为人知的各怀鬼胎。
第181章
与路子清一见,木突与苍朝的盟约得以向前推动一步。对于盟约的内容,那回汗和那回启表现出了不同的态度。苍朝提出的要求可谓是不公平的,但是那回汗却对此不置一词,反倒是那回启,在几次谈判中,出言激动,死不松口。因此,两方的盟约依旧停留在某一个阶段,没有丝毫进展。
那回启渐渐表现出焦虑烦躁,他看不懂兄长不出声,任由对方坐地起价的意图是什么。在他眼里,兄长向来都是崇拜南人文化的软弱之徒,他一直对这样的兄长不屑,但不屑的同时,身为游牧民族对兄弟的道义,他对这名兄长也有着相当的尊重。
只是,他的兄长,莫名其妙的态度,让他不解。
盟约拖的时间越长,越是对木突不利,跟随而来的木突卫兵已经在城外驻扎了三个月。眼看新年将至,却仍旧没有回家的希望。那回汗对盟约不提出任何的意见,反而在一次次的会晤中,放任那回启越来越放肆的态度。
过了数日,那回汗再次提出请求,要与路子清一见。
那回启听闻之时,压抑不住满心的怒气,当着慕容昊轩以及苍朝其他大臣的面,当场发难,指责那回汗不顾自己身份,那回汗却故意无视了兄弟的怒言相向,反而再次起身行礼,向慕容再次提出要求。
慕容面对这愈演愈烈的两兄弟,在那回汗提出要求时,心底猛然蹿升的怒气无处宣泄。他沉默的看着那回汗,过了许久,才沉声道:“我会考虑。”然后在那回汗充满期待的眼神以及那回启那愤恨的视线下,散了会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