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考虑到小强的处境,没有告诉他。
李杰独自到了那个自小生活的地方。
邻市的一处居民楼下站得许多人,李杰走过去,对着阿犯的母亲道:“阿姨。”
阿犯母亲被人搀着,哭得脱力,一见李杰竟是又有大哭的架势,李杰连忙劝住,一行人坐车到了不远的灵棚。
这里还保持着古老的风俗,塑料布搭起的一块地方,铺了黑布放着花圈。
李杰一见到这样的东西就觉得压抑得很,葬礼还没开始,就躲到一边去。
阿犯的遗像是初中时的照片,那时他就叛逆得不得了。
吹起的哀乐声有些劣质,但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李杰想飞快地逃离这里,一抬头,看到了一个人正和其他街坊说话。
来不及躲开,那人的目光就钉在了李杰身上,李杰只得道:“爸。”
李忠与那街坊又寒暄了几句走过来,表情很难看,却不骂人:“回来了?”
李杰硬着头皮道:“嗯。”
李忠打量了李杰几眼,冷哼道:“穿得什么样子!”
李杰不回答,僵着笑了几声。
李忠又道:“学习怎么样?”
李杰勉强抬头看他:“就那样呗。”
李忠气不打一处来:“不学好的东西,要是好好上了高中哪能是现在这样?”
李杰想争辩,又懒得再说了,把头偏开。
参加葬礼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李忠忙着去和其他人寒暄,李杰刚松口气,就见着不远处的私家车上下来个女人,是黄娟。
要出事儿了,李杰在一瞬间想出两个路子,一是赶紧走,不掺和这事儿,二是冲上去把黄娟拦下来。
他闪过人群,悄然拦在黄娟面前,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黄娟理了理纯毛披风:“我来看我前夫最后一眼都不行么?”
李杰看着她道:“你最好不要惹事。”
黄娟毫无惧色地回视:“我闹什么事,不过想要回我儿子罢了。”
李杰道:“今天阿犯走,大家心情都不好,你的事以后再说,我肯定给你一个交代行么?”
黄娟审视着李杰,许久才道:“我已经请律师了,你们最好把小强交给我,否则……”
一旁有街坊问道:“这是?”
李杰连忙笑道:“我同学。”
灵棚后传来一阵喧哗,几个负责丧葬的人脸色都不对了,李杰想去看看什么事,被人拦了下来。
最终葬礼还是继续了下去,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吊唁一番,然后吃顿饭再散去,李杰向阿犯的母亲道了别,回到家,进门发现小东西被拴着,想来是陆繁怕李杰再被咬一口。
他去给小东西解了绳子,顺便摸了摸它的头,趁小东西发怒之前收手。
余小强的事到底要怎么办呢?
李杰还是决定去一趟,给陆繁发了短信说可能迟点回去。
到了张扬的房子已经是下午六七点,任远刚回来,张扬一副要出去的样子。
李杰给他们俩说了下午见到黄娟的事,任远道:“法院的事我解决,你不用担心,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谁都没立场把小强留下来。”
张扬想了想道:“那就问小强自己的意向呗。”
李杰点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问题是,我们要是问了,小强会不会察觉什么?”
张扬也有些犹豫:“小家伙昨天晚上还偷偷哭了,他好像很想阿犯。”
气氛一下凝重起来,让余小强这么小就承受这么多事是谁也不愿意的,能给他一个单纯的成长环境最好。
“任叔叔,我饿了,你做不做饭啊。”余小强从一直紧闭的房门中探出头来,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任远揉了揉他的头发,说:“这就去了,再玩一会游戏去。”
余小强心不甘地回到屋里打游戏。
三人相对无言,任远脱了外衣拿了围裙过来,对张扬道:“给我系上。”
张扬微微弯腰去弄,顺便捏了下任远的腰,任远转身亲张扬的额头,声音中带着笑意:“你也饿了么?”
张扬抬脚要踹,任远侧身闪开,一手搂着他在头发上蹭了蹭:“小心闪了腰。”
李杰:“哦呵呵,那我走了。”
张扬被气笑了:“你怎么还没走。”
李杰扒着门框:“这就走这就走。”
张扬随手拿了钱包,朝后道:“我也走了啊。”
任远系着围裙关门:“拜,晚上要我接你么?”
张扬痞气地笑笑:“别,小心让人劫了色。”
李杰和张扬一起出来,李杰作严肃状:“小娘子这么晚出去可是欲行什么不轨之事?”
张扬狞笑:“采阴补阳。”
李杰作惊恐状:“小生只是过路人,还望姑娘放在下一劫。”
张扬失笑:“滚滚滚。”
李杰在手指间转着钥匙圈:“说真的,这么晚出去干嘛?”
张扬道:“赚钱啊,不然我吃什么。”
李杰:“任远还养活不了你?”
张扬怒道:“是爷养活他!”
李杰作势打量他一眼:“哟,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上面的那个?”
张扬嚣张笑道:“看爷这身高,这体型,明显是上面的料啊!”
李杰可是真拿不准,但一想到任远会被他压?不会吧。
“喂,你那种纯粹不信任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李杰默默垂眸:“没有啊,你说是就是吧。”
张扬:“……”他内心的小人儿在捶胸顿足,我到底为什么要和他讨论这种问题啊啊啊,太憋屈了,泪。
李杰给陆繁打了个电话,那头说是已经出去了,李杰今天是被他爸搅得彻底抑郁了,必须得排解一下,就伸手拉住了张扬的衣摆。
张扬回头:“?”
李杰可怜巴巴:“壮士,你去哪,带妾身一起去吧。”
张扬想了想,坚决摇头。
李杰扭动:“妾身,妾身好寂寞。”
张扬:“……”
第八章:挨揍了……
张扬最终被纠缠得没法,带着李杰到了他工作的地方。
这是个酒吧,比一般酒吧人少一些,装修风格很正统,墙上错落地挂着很多副微抽象的画,李杰跟着张扬进来,有点微弱的不适应,他很少来这些地方,有过几次都是和很多同学一起来的,稍微有点放不开。
酒吧里有个小舞台,角落摆着一套鼓,张扬给李杰交代了一声,就去了后台。
李杰坐在吧台旁的高脚椅上,无聊且有点无措地干坐着,调酒师在擦杯子,李杰无意识地望过去,对方给了个清澈灿烂的笑。
李杰回了个僵硬的笑,默默鄙视自己。
台上的鼓声突然响了,李杰循声望去,张扬嚣张地坐在架子鼓旁,穿一件很宽松的明蓝色T恤,头上绑一条精致的方布,把不羁的碎发束到后面,双手轻握着鼓棒,随着身体的摆动,打出一连串随性激昂的节奏。
李杰看得呆了,夜场还没开始,张扬跑下来道:“怎么样?”
李杰不可置信:“你们家任远竟然能把这么一个妖孽放出来揽客,太暴殄天物了!”
张扬要了杯冰水:“去你的!喝什么?”
李杰说:“冰啤吧,待会有表演么?”
张扬喝了口水,抬起右手腕看手表:“九点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李杰一手拿着冰啤往周围看,现在酒吧里放的是比较舒缓的音乐,人们大多拿着酒杯互相说话,不经意间瞥到一个身影。
虽然是在酒吧,他依然是一件长款白棉T,深蓝牛仔裤,军绿色的长大衣随意套着,没有拉起,很帅的样子。
陆繁面前是个玻璃的圆桌,圆桌上摆着个普通威士忌的瓶子,还有一个玻璃杯,玻璃杯里是酒加冰块,酒被喝了大半,他像是没有目的地在喝,没有看表演,没有借酒消愁,像是想起什么,就拿起杯子慢慢地喝一口。
从李杰的角度看,陆繁的皮肤很白,碎发过耳,表情淡淡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有时候会带着笑意,有时候会很不耐烦,但都不过,始终是清心寡欲的样子。
陆繁说的酒吧就是这里,他来这里工作么?
李杰端着大杯的冰啤侧身看,脚在高脚椅外微微晃着。
张扬循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即踹一脚:“看什么呢?”
李杰才惊醒,掩饰地喝下一大口冰啤:“没啊。”
张扬揶揄地道:“你小子也有这种爱好?不过你看的这个,可是我们这儿数一数二的人物。”
李杰黑线:“他难道是这里的……服务生?”
张扬叹道:“你可真能说,他要是服务生,谁能泡得起?”
和陆繁说的一样,他只是为这个酒吧画几幅画而已,但很久以前开始,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这坐一会,但只是喝酒,不停的喝酒。
李杰立马联想到狗血情节:“他不是看上了你们乐队的哪个吧?”
张扬受不了地扇李杰的脑袋:“你怎么这么能想呢,啊?”
李杰耸耸肩,把杯子搁在吧台上,低头一口一口地嘬。
张扬远远地看了陆繁一眼:“应该是感情受伤害了吧,一直是这样的。”
李杰继续嘬冰啤,张扬彻底无奈:“你就这么闲?有什么想做的没?”
李杰想了想:“有瓜子么,我喜欢这个。”
九点到了,有人开始叫张扬去表演,张扬冲着调酒师喊道:“给这小子上盘瓜子,算我的。”
调酒师愣了愣,去壁橱里拿出一盘,李杰皱眉:“不要南瓜子,有葵花籽没,五香的!”
调酒师:“……”
最终招了服务生去外面买了包五香的瓜子,李杰一边念叨着“不地道”一边磕得津津有味。
此时陆繁已经看到了李杰,怔怔地望着,像是从李杰的背影中看出另一个人。
表演开始了,鼓声先起,清澈的男声跟上,李杰听不出什么,只是觉得很舒服,曲子有热血的有舒缓的,音质很好,他们配合得也很好,是一种很纯粹的体验。
舞台上的张扬很张扬,是李杰一直向往的那种状态,态度,随心而随性,挥洒着汗水和青春。
走出酒吧的时候,陆繁在门口等着,李杰愣了一瞬,跑过去拍他的肩膀:“等我呢?”
陆繁点了烟衔着,“嗯”了一声:“我送你。”
李杰没想到陆繁有车,虽然现在有车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他坐在副驾驶上侧头看陆繁,他仍然叼着烟,透出一股冷漠的味道,这是一种让李杰仰望的高度,二十出头的男生,想跨入男人的行列,却只能倔强地仰望着。
红灯间隙,陆繁没有回头,笑了声:“看什么呢?”
李杰闭上眼睛:“累死了。”
这一天给李杰的感官刺激很大,父亲的不认同,张扬的生活方式,陆繁的高度,他都达不到,却依然安心。
陆繁去找附近的停车场,李杰站在楼道前才想起来,他好像,把张扬忘在酒吧里了……
几天后,李杰从陆繁的画室晃荡着往回走,因为时间很充裕,所以只当练练脚,谁知道被几个人围了上来给揍了。
李杰开始有点懵,后来痛感的刺激激起了血性,他也拼了命地撞,挥拳,被打。
倒在马路边的时候意识还很清醒,但实在疼得不想动。
秋天的午后很舒服,天气很凉,但太阳出来的时候,照的人身上很暖和,也不觉得晒,他蜷缩起来侧躺着,想着再等一会,再等一会就起来。
这么想着,一直到有人轻拍他的脸:“李杰?”
陆繁的碎发顺着侧脸滑下来,在下午四五点的阳光中,鼻梁高挺,锁骨,很好看,李杰不着边际地想。
陆繁把他抱上车,没开到医院,去药店买了点药回家。
李杰坐在他自己精心挑选的双人床上时,终于清醒了,呲着牙大喊道:“疼疼疼,你轻点。”
陆繁半跪在李杰身前给他涂药:“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能惹事的。”
李杰整张脸涂得五颜六色,还不忘委屈道:“谁啊?我可安分了,谁都不招惹。”
陆繁道:“这样更麻烦,连被谁打了都不知道,你最近都招了谁?”
李杰从表皮的痛觉中分离出一点清醒的思维去想:我他妈到底招谁了呢!
结果在给任远的电话中得到了答案。
任远的声音很清冷:“法院的传票没到,我托人打听,黄娟撤诉了。”
李杰想不通地盘腿坐在床中央:“怎么就突然撤诉了?”
那边传来张扬的声音:“李杰你个没良心的,你就忍心把我一人扔那儿?!”
李杰大声狡辩:“内什么,我去厕所,回来你就不见了,我以为你走了。”
张扬:“你放屁!”
李杰:“……”
张扬:“诶你声音怎么不对劲?”
李杰模糊地敷衍:“被揍了。”
张扬:“啊哈哈哈”
任远把电话接过来:“你被打了?”
李杰闷闷地答:“是啊”
任远沉吟一阵,道:“应该是黄娟现在的男人干的。”
李杰开始还迷糊呢,任远解释一番就明白了,黄娟当初找了个比她大很多的大款,人家当然不想让她领个拖油瓶回来,就出手截了这件事,顺便给李杰一个教训。
李杰大呼冤枉,但却松了口气。
等脸上的伤差不多能见人的时候,李杰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去任远家。
准备和他们商量,余小强是他们带着,还是自己带着。
张扬又穿着夏威夷风情的另一条裤衩和余小强在院子里的一方田地里挖蚯蚓,大咧咧地回应:“放在我们这儿就行”说着揉了揉余小强的脑袋“小家伙多好玩儿啊。”
任远已经给余小强说了,阿犯爸爸出去挣钱了,等挣了足够的钱就回来带着小强娶漂亮姐姐。
余小强面上答应了,这几天还是有点闷闷不乐。
李杰捋了袖子陪着他们挖土。
张扬道:“我和任远想着趁这几天假期带小强出去玩,散散心。”
李杰马上道:“好诶,去哪儿啊?”
张扬抬头,脸上是得逞的笑意:“我说过要带你了么?”
李杰不屑地“哼”了声:“我随团自费不行么?!”
这事儿算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李杰到家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事不太好办,把陆繁和小东西扔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啊,于是就跟陆繁提了这事。
陆繁正在监督李杰给小东西洗澡,淡淡地应道:“行啊,我表弟正巧也放假,不然我给你们当个司机,大家一起?”
李杰蹲在小东西的专用浴盆旁边,拿着花洒猛点头:“带上小东西么?”
陆繁挑眉:“当然。”
小东西紧张地发抖,不安地看了李杰一眼。
第九章:诡异的自助游
于是苦逼的随团游变成了驾车自助游,李杰心情叫一个舒爽。
出发当天,李杰见到了陆繁的表弟,当即大叹世界真他妈小啊。
白菜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把我哥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