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两个人骑马一路奔驰,下了寒山时,天已经有些微黑了,黄昏的天空红黄相间,官道上行人寥寥,一个赶着驴车的白发老者,旁边坐着他的孙女,梳着羊角小辫的女孩子咯咯的笑个不停:“爷爷,爷爷,城里有风车吗?”
“呵呵,傻丫头,城里当然有了。”
“爷爷,城里有糖人吗?”
“有,有,城里什么都有。”
“老先生,不知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白发老者抬起头,看着黑马马背上的冷硬男人:“不远了,前面的大弯路转过去,就能看到城门了。”
男人点了点头,一拱手:“多谢老先生。”
白发老者看着男人骑着马,步到一个一身藏蓝的青年跟前,说了句话,那青年听了后,向白发老者这边探了头,轻轻一笑,便带着冷硬的男人骑马飞驰而去。
“爷爷,那个冲咱们笑的大哥哥,长得真漂亮”羊角女孩摇着双腿,咯咯地边说边笑。
“是啊。”
“爷爷,那个问路的大哥哥是个好材料。”
“是啊。”
羊角女孩一听自己的爷爷很是赞同自己的观点,顿时高兴的咯咯笑:“也不知教主那边怎么样了,不过”羊角女孩睁开笑得眯起来的眼睛:“我却是意外的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材料呢。”
白发老者瞥眼看了看旁边的小女童:“童,那男人是东陵曦的贴身侍卫,哪容得你轻易接近,说掳便掳。”这老者说出话的声音却是似男似女,竟是多日前两次袭击过东陵曦的似男似女的傀儡师。
“南,那楚柳也是东陵曦的贴身侍女,不是照样让咱们掳了过来吗~~”
老者叹了一声,摇着头:“不知足啊不知足,如今的孩子啊……”
羊角女童一撅嘴,向外一撇头:“闭嘴,臭老头儿,我只想要刚才那个问路的男人,教主掳了那叫楚柳的丫头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就不知足!”
“唉……”
“哼~”女童拿起拨浪鼓‘咚咚’的玩着,咯咯咯地又笑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客栈
李家镇,李家客栈
客栈不大,摆设装潢也都简单,干净又规矩,四处都能让人闻到乡村的味道,朴实中透着淡淡的舒适,让人感觉全身都放松了许多。
“两位大爷打尖还是住店?”
“一间上房。”
“好嘞,上房一间,两位大爷这边请。”
随着店小二上了二楼,进了客房,楚言吩咐了店小二需要的吃食,便关了房门。
房间不大,明亮整洁,东陵曦在房间里左右看了看,于床铺前停了脚,轻轻摸了摸下巴,一副的若有所思,背向着楚言:“楚言,你睡哪?”
楚言闻言一愣,想着在那个小破茅屋里的时候,都是被主子拉着睡一张床的,又回忆起昨天在鱼风池的时候,主子跟自己说的那一番话,眼睛暗了暗,心里闷闷的,声音却还是冷冷的音调,丝毫没变:“主子,楚言睡地上。”
“……哦。”
其他的,东陵曦是什么也没再说了,只是脱了外衣,坐在了窗户大开的窗户栏上,望着外面人群稀稀落落的街道,便没有任何动作了。
楚言把东陵曦现在对自己的态度,深深地看在了眼里,双手不自觉地攥了又攥,牙咬的死紧,心是管不住的疼了起来,突突地一下又一下,弄的胸口就像被人用双手不停地狠狠地锤一样,气也死死地憋在了胸腔里,吐不出来又吸不进去。
两个人一个站着低头看地,一个坐望着外面的小镇风景,谁都不开口说话,明明舒适敞亮的小客房,硬是弄的像冬天一样,阴风习习。
店小二敲敲门,拿着一个大食盒,轻轻的开了一条门缝:“这位爷,这食盒……”
“拿进来,放桌子上”东陵曦站起身,用扇子点了点桌子。
“是”店小二推门进了屋,点头哈腰地边拿出菜,边介绍道:“这位爷,这几道都是我们这儿的招牌,这是凤凰鱼,这道是黄金炒肉,这道是……”
东陵曦看着黄金炒肉,明明只是鸡蛋炒肉,真会取名字:“你们大厨子很厉害?”
“瞧您说的,不瞒您说,我们大厨子曾经是王爷府里的,这凤凰鱼是我们大厨子的得意之作,只有我们店里才能吃到。”
看着店小二一脸的骄傲崇拜,东陵曦呵呵大笑起来:“王府里的?你们大厨子自己说的?”
“是啊。”
“他说了,你就信?”
“为什么不信啊?”
东陵曦呵的轻笑一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凤凰鱼:“外酥里嫩,酸甜合适,火候也正好,确实不错。”
“您瞧吧,不会骗您的,得,您吃好,小的退了。”
看着店小二笑呵呵的诺诺退了出去,东陵曦又伸头向窗外面望了望,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翘。
这个世界,让东陵曦最喜欢最舒心的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们那普普通通的朴实心,踏踏实实的活着,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交往起来,倒是自己这样的,有些庸人自扰了。
“愣着干什么,过来吃饭”对木头一样站在旁边的楚言,东陵曦招了招手。
楚言看看桌子,又看看东陵曦:“主子,楚言等您吃完。”
“过来吃饭,别顾忌上下之分,在外面放开些。”
楚言犹豫了片刻,在东陵曦微蹙起眉头时,坐了下来。
天已将黑,东陵曦从客房的窗户向下看,小客栈似乎打烊了,大厨子和掌柜的打了招呼,便晃晃悠悠的离开了小客栈,向街道的尽头走去,街道既短又小,在眼力所及的范围之内,东陵曦看见大厨子进了一个普通的乡村小宅子里。东陵曦努了努嘴,吩咐楚言传消息给八门后,便一个翻身,出了小客栈。
“二狗子!滚回来睡觉!”
“爹,我还想玩会儿。”
“玩什么玩,天黑了,快滚回来!”
赤着脚的小男孩,搓了搓鼻子,一脸不愿的进了小宅子:“爹,叶子她们都还玩呢。”
“还说!再说我打你,滚进去睡觉!”
男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不舍得进了屋子,又转头对妻子嚷嚷道:“你也是!睡觉去!”
“那你呢?”
“我把猪圈子整整就睡,你快进去。”
“咱俩一起整呗。”
“进去!没说你是不是!”
看着自己的妻也进了屋,两个屋都灭了蜡烛,男人才走到小宅子的角落的一棵大树下,仰头看了看,低声说道:“火司先生,来我这小宅子,可是有要事?”
东陵曦坐在树上,向下斜眼瞧了一眼:“厨子?曾经王府里的?你可真会编。”
小客栈的大厨子抿抿嘴:“火司先生,您到底有何要事?”
“怎么?不愿见到我?”
“哪里,在下能一见火司先生真颜,实在是三生有幸。”
“哼,巴云,这些年你过得相当逍遥自在啊。”
巴云拱着手,低着头,呵呵一笑:“贱命一条,哪里谈得上逍遥二字,火司先生见笑了。”
东陵曦静静地盯了巴云一会儿:“紫长老在哪儿?”
“巴云早被阴阳家驱逐了,怎么可能知道大长老的下落。”
“这个,接着”东陵曦一扬手,扔了一个小小的物件给巴云。
巴云皱着眉头,稳稳接住了,举起一看,顿时脸色变得煞白,抬眼看向东陵曦,声音有些发颤:“玉狐的铜印为什么在你那儿?”
“她给我的。”
“玉狐呢?”
“死了。”
巴云听了东陵曦的话后,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后便呵呵的低笑起来:“那样好,死了更好,死了就解脱了。”
“告诉我紫长老在哪儿。”
“我告诉你之后,能不能不要再来打搅我的生活,我只想平安的过日子。”
东陵曦叹了口气,摇摇头:“巴云,你太自负了,除了紫长老这件事外,你认为你还有什么,是值得我亲自来找你的,如今,你只是个废人而已。”
巴云仰着头,满脸严肃,狠狠地看着东陵曦,而后自嘲一笑:“你说的对,你说的太对了。”
“紫长老在哪儿?”
巴云深吸口气,抬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百斧山右侧峰峰顶的石林小筑。”
“等等”巴云看东陵曦斜身欲走,急忙叫住了。
“我以为你不希望看到我”东陵曦停了身形,扭过头,嘲笑样的翘了嘴角,挑了一条眉。
“我是害怕看到你。”
“把我叫住,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东陵曦戏谑般的话,让巴云的脸又黑了黑:“不是,我想问你件事儿。”
“何事?”
巴云深深地吸口气,咽了口口水:“玉狐她,她走之前说了些什么吗?”
东陵曦听了巴云的问题,不可置信的轻呵一声,歪了脑袋:“你认为,玉狐会说些什么?你希望玉狐说些什么?”
“东陵曦!”
“怎么?恼羞成怒了。”
“呼……”巴云泄气的垂下了肩膀,满脸的乞求:“东陵曦,火司先生,求您告诉我,玉狐最后说了什么,我只想知道这个,其他的,别无所求。”
“那么重要吗?”
“是。”
“巴云,你对于玉狐,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
“那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巴云低着头,轻轻地摇了摇:“东陵曦,你不懂,你只知道一味的追逐刘九枫,其他的什么也不顾,情之一字,你根本就不懂,也不明白,玉狐是否爱我,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她最后想的念的到底是什么,”巴云抬起了头,被月光照亮的眼睛稳稳地看向东陵曦:“也算是给我这辈子的爱情收个结尾。”
“爱情?”
“东陵曦。”
东陵曦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嘴抿的紧紧:“你说我不懂?我也不在乎刘九枫爱我与否,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你竟然说我不懂。”
面对东陵曦几乎有些发怒的质问,巴云微微轻笑起来:“可以付出一切的,不仅仅只有爱情而已,你太执拗了,执拗的什么也看不清。”
“巴云,你还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了,在下什么也不知道了”巴云顿了顿,突然撩了衣摆,单膝跪在地上,双手作揖:“火司先生,阴阳家被逐弟子巴云,请求您念在曾经同门一场的份儿上,告诉在下玉狐最后说了什么。”
东陵曦愣了一会儿,缓缓出了口气:“‘请你救救七星’这就是玉狐最后说的”,言罢,东陵曦没有任何停留,留下巴云悲哀的低笑,转身一跃,离了小宅子。
东陵曦出了小宅子,便在安静漆黑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走了不出五步,就听见压的极低的呼吸声:“出来。”
黑色的人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于东陵曦三步外停驻,跪下身:“主子。”
“你跟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传完消息,就在客栈等着吗。”
楚言单膝跪着,脑袋低垂,声音冷冷地没有变化:“楚言担心主子。”
“担心?我的命令呢?”
“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
“罚你什么?”
“一切听凭主子。”
楚言冷硬的话出了口,东陵曦本就紧绷的脸,骤的拉了下来:“楚言,学会这套了。”
“属下不敢。”
“……楚言,这次我不计较,如有下次,直接去刑房领罚。”
“是。”
“哼!”东陵曦甩了衣袖,回身大步走了,独留下楚言一人。
楚言微抬头看向已经离开的东陵曦的背影,些微停留了会儿,便随着东陵曦隐入了黑夜。
第二十八章:昏睡
楚言从开着窗子钻进了客房时,东陵曦面向里,正慢慢的宽衣解带,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手臂怎么样?”
楚言些微一愣,随即低头看了看左臂袖口处露出的白色绷带:“回主子,已无大碍。”
东陵曦脱衣服的动作定了定,慢慢转过身,看向楚言。
楚言把头低的更低了些,身体挺得笔直,声音哑哑的:“主子。”
“伸出来。”
楚言闻言,立刻抬起左手臂,向着东陵曦直直的伸着,就好像那手臂是个寻常物件一样。
卷起楚言黑色的袖口,逐渐显露出来的白色绷带,已然变的血红一片,东陵曦深深叹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头:“你当你家主子是傻子吗,伤口又裂开了,还说没有大碍,你想感染死掉吗。”
“属下不敢。”
东陵曦抬眼看了楚言一眼,抿了抿嘴唇,拉着楚言坐在了床上,慢慢拆下满是血的绷带,很是无奈:“破阵的时候,需要的血量是很少的,不管是涂在武器上,还是滴在什么地方”捧着楚言的手臂,仔细看了看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东陵曦又是摇了摇头,便拿过药粉,一点点撒在上面:“疼吗?”
“属下不疼。”
东陵曦瞥了楚言一眼,默默地闭上了嘴,一圈一圈安静的包扎着,思考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以后不要这么用力地割下去,知道吗。”
“是。”
“……自己的手一点儿都不在乎。”
“……”
“我最讨厌你这点,每次你这样,我都想狠狠地打你的脑袋。”
“是。”
看着低着脑袋,看不见表情,声音暗哑的楚言,东陵曦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和无可奈何,他现在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对待楚言了,像以前那样暧昧相待,他不愿,楚言对他的心思,东陵曦是想忽视都忽视不了,而且,这一年多的相处,说没有丝毫动容,确是假的。
过去生活经历的关系,楚言不相信任何人,对任何人都有所抵触,不喜欢深入来往,过于频繁的肢体接触更是他所忌讳的,府里的那些人也都从刚开始的试探性接触,变成了绝对的官方往来,私下里,楚言永远都是一个人,要么坐在房顶上望月亮喝茶,要么就是练武,真的很单一无趣,人又执着的可怕,认准了的东西,便是一辈子。
东陵曦。楚言认准的,就只有东陵曦,只有我,我若三心二意,定会让楚言心痛不已,而他又肯定不会表示不满,只会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听着……
这般的话……
还不如不曾有过那些捧场做戏的温柔爱语……
还不如一开始就断了他的念想……
东陵曦看着白色的绷带发着愣,楚言值得更好的,值得一个也同样用自己的一辈子去爱他的人,而不是象自己这样,丢了心,死了情的人,对楚言太残忍了。